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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密室謀殺案

逆密室謀殺案

作者:吳誰
那一瞬間,我真的認為這個結尾相當的惡俗。
如果這個案件是推理小說的話,那麼寫到這裏就該結束了。因為不會出現比偵探聰明的警察。
小麗搖搖頭,「還有一條法律,要是當事人不知道對方實際年齡,就可算無罪。我是隱瞞了自己的年齡,才當上模特的。老實說,這還不是我殺他的動機。」
社會上是有這種人,他們認為事情就應該像自己所想的那樣發展。如果不是,他們會不惜用最大的惡意來猜度別人。
「是的,但這並不關鍵。第二個證據是我們在門口發現的張曼玉的血腳印。施楚生是被毒死後,再被張小麗刺傷。刺傷后,才會有血;也就是說,腳上沾了血的張曼玉是在張小麗刺殺施楚生屍體后,才跑出這個門。這證明在張小麗刺了施楚生后,唯一的出口——保險門還是開著的。那麼是誰將門關上的呢?不可能是張小麗。她不會把自己和屍體關在一個絕對封閉的密室中。所以唯一的解釋就是那個想陷害張小麗的真正兇手。這個第三人當時就躲在別墅中,也許就是我們頭頂的二層。張小麗刺殺施楚生的過程,全被他看在眼裡。當他確認情況后,便帶著唯一的鑰匙離開別墅,將原本開著的保險門鎖上,將張小麗和屍體困在一起。」
王大力打斷了我的推理:「你不能肯定張小麗來時,門是開著的。因為這是張小麗的證詞,沒有物證。」
「這個……」王大力猶豫一下,還是坦白了:「我以為你是壞人嘛。大約十幾分鐘前,有個男人撥打110。但剛說了半句『我要報警』,就掛掉了。我們通過調查發現,就是門口這個公用電話。局裡說沒事,但我正好有空,便過來看看,結果發現有人鬼鬼祟祟的想撬門。所以先打電話引開注意力,然後給了你一下。」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騷擾電話?我有點害怕,但也有點好奇。
王大力沒敢再說話,只是小聲的嘀咕著什麼「不自首也不行了」之類。
「你是誰啊?」我有點驚愕的問道——不是每天半夜都有陌生女孩打電話來表白自己是殺人犯的。

可王大力卻輕輕的關上我的房門,彷彿這屋中剛有人死去一般。
「你是未成年人吧!他只要和你發生性關係,應該就算犯罪了。」
「很容易認得。我給這個別墅起的外號叫『我愛一條柴』。因為這別墅的外形就是一根四層樓高的圓柱,跟小鬼子的炮樓一樣。房子沒有一個窗戶,只有正對街的一扇門。門口有一盞路燈,路燈下有一個公用電話亭。」
王大力得意的宣稱:「這個人就是路人甲!」
最後,我總結陳詞:「案件的真相應該是,有人先於張小麗拜訪了施楚生。那個男人用毒酒將施楚生殺害后,藏身於別墅的二樓。當張小麗進來,那男人便拿著從屍體上搜到的鑰匙溜出,將張小麗鎖在別墅中,並打電話報警。這不是密室謀殺案,因為施楚生死的時候,唯一的出入口是敞開的。」
「現在,談談你的作案經過吧。」王大力掏出記錄本和筆,看著我身邊的小麗。
聽到關門聲音,一個人從裏面沖了出來:「老天,你總算來了。咦,怎麼兩個?」

好消息比較複雜:被害人死在被鎖住的別墅中,也就是陳屍在一個封閉的密室里,這有助於你將謀殺偽裝成自殺。通向外界的門只能用唯一的鑰匙打開,但這鑰匙誰也找不到。
王大力檢查屍體后,滿臉的不可置信:「嘴唇上有杏仁的氣味,而且刺傷的地方,沒有明顯的濺射型血跡。雖然我不是很專業,但也能看出,死者是被毒死後,才被刺傷的。」
「啊!」這回換她愣住了,「這個……事情不好辦啊。」
我又輕輕的退了回來,彷彿腳步聲大了一點都會將死人驚醒。
夜不知過了多久,宿舍的門吱呀一聲開了,王大力帶著一大票警察站在門口,得意的宣告:「張小麗,我正式以謀殺罪逮捕你。」
我也變了表情,因為意識到了一個問題:穿過門的貓腳印有血,說明張曼玉是在兇案發生后離開這別墅的。也就是說,張小麗殺害施楚生后,這扇門至少曾經開過一次。門是被誰打開的?那唯一的一把鑰匙在誰的手上?
王大力繼續分析:「張小麗偽裝的逆密室的詭計一共有三點,恰恰就是系色望老師分析的三個證據。第一點就是失蹤的鑰匙,這個我已經解決了。失蹤的鑰匙並不是被人帶出別墅,而是被丟進了抽水馬桶。張小麗說不定也知道這一點,但是她無法拿到已在下水道中的鑰匙。第三點,也就是那個報警的男人。這個問題我也清楚了。」
張小麗打吳雅追或我的手機,只是為了找一個自以為是的人掉入她的陷阱,幫她向警方闡述第一層虛假的真相——這我都能理解。

我快步走到門口,打開工具箱,掏出一隻起子,想了想,又拎出一把鎚子,但怎麼掂量,也只能給這門搔搔癢。那女孩倒還一個勁的催:「你倒是趕快將門弄開啊。」
「其實我的計劃比較簡單。今天晚上是我給施楚生做模特的日子。我揣了把菜刀就趕過來了。」張小麗開門見山的敘述道。
我於心不忍的擋開了王大力,央求道,「她還是未成年人,右手又有傷,能不能……就銬一隻好不好?」
「這點就是此逆密室謀殺案詭計天才的地方,也許只有女性才能想出這種方法。張小麗抱著張曼玉,來到屋頂,然後對準門口的相應地點,將貓丟了下去。十幾米的高度,對貓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而且貓無論從什麼高度跳下,都是四腳落地。於是,張曼玉平安著陸,在門口留下清晰的腳印后,慌忙跑開了。通過此方法,帶read.99csw.com血的腳印就在門口連接上。那看似通過門口的貓腳印,其實是兩次分別造成的。」
「不可能。這保險門是自動關門上鎖!」王大力斬釘截鐵的說。
正遐想著,那邊的小麗不耐煩了,「好了,趕快過來!記得打的,快一點。」
王大力輕輕用手點點了血跡——血還沒有干,粘粘的。
睡覺的時候,就沒辦法了。最後決定她睡床上,我拿床毯子睡床邊。關了燈之後,整個房間黑了下來,什麼也看不見了。
不是你還有誰,警察冷冷的問道,你所在的房間,門和窗戶都是反鎖著。這是個密室。如果兇手是其他人的話,那他怎麼離開的?
我們手銬的鑰匙,王大力其實一直都帶在身邊——他只不過害怕張小麗逃跑,而不願給她解開罷了。這我能理解。
「對,你打錯了。」她說的吳老師,估計是我的同事吳雅追。此人外號烏鴉嘴,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偵探小說家,常吹噓自己智商極高,號稱金田一點五。他的手機號碼和我只差了一位,所以經常有人打錯,而且大都是催稿的編輯,一上來就哀號著再拖稿就和我同歸於盡之類——可見此烏鴉嘴人品之差,信用之低。
王大力再傻,也不會頂撞上司。他裝模作樣的搜搜口袋,然後聳聳肩,「對不起,手銬的鑰匙,我走得急,沒有帶來。」
我冷汗出了一身。
我看看和張小麗銬在一起的右手,傻眼了。
③詳情請見《櫻的圈套》的日文原名。
「門外的腳印呢?門沒開,貓怎麼穿透門走出去?」
說話間,不知不覺車子已經開到指定地點。這是一個偏僻的城區,房子都是一棟棟風格各異的別墅。雖已深夜,但也還有人經過。
「吳老師是我的同事,三天前去西藏採風了,你打他手機是打不通的。」我總算找了個機會,一口氣不停歇的告知。
「被強|奸就應該是哭哭啼啼的嗎,就應該是要死要活的嗎!連爸爸媽媽都認為我不正常。我做人虛偽不起來,要難過,我沒有。但把我逼急了,我就把強|奸我的人殺了!這是正常反應吧,受害者找強|奸犯報復,報紙上不是有很多嗎!」女孩咬牙切齒的說,「現在我殺了他,我看誰還敢輕視我!」
王大力一拍大腿,「你真傻,死者身上肯定有大門的鑰匙啊!你可以搜下屍體啊。」
②詳情請見周星馳的電影《鹿鼎記》
我慌忙解釋:「他是警察,叫王大力。」
但王大力卻不這樣認為,他喜歡這種傳統式的本格結尾——轉折之後再轉折,和偵探相擁的女人就是兇手。
「對,講一講吧。」我也想聽一聽張小麗當時的經過。因為我已推理出部分真相——張小麗應該不是殺人的兇手!
「不,有三個證據證明。」我曲著手指數道,「第一個證據,就是大門的鑰匙不見了。施楚生是戶主,鑰匙應該在他身上。但張小麗沒有找到,別墅中也沒有。說明是另有一個人拿走了。這是決定性的第一個證據。第二個證據,應該從別墅的唯一出入口——保險門說起。張小麗來的時候,門是掩著的,被一顆小石頭卡住了。這說明之前有人拜訪過施楚生。這個人暗中用石頭將門卡住,有兩個目的。首先是確保自己逃跑的路線,其次就是讓後來的張小麗能自己開門。施楚生沒法來開門,因為此時他已經中毒身亡。」
「很遺憾,這個別墅對貓來說,也不是密室。張小麗先抱著張曼玉,使之腳上沾血,然後偽造了貓從廁所里的屍體旁走到保險門口的血腳印。」
「不可思議吧。我被強|奸了,但我本人卻不怎麼難過。可能原因我不是處|女吧,所以對這個也不看重。大家都是九零后嘛。再說,被強|奸了,又不是天塌下來了,人還總得過活吧。既然要活,那就還是要活得開心一點。」
「不好說。這年頭,小孩子大都分不清輕重。說不定她正等著看我們的笑話呢,有這種調皮孩子的。而且……私闖民居,那可是要處分的啊。雖說這保險門也不是打不開。」儘管還有點猶豫,但看得出王大力已經心動了。他彎下腰,檢查著鑰匙孔。
「等等,我可沒答應幫你分屍或掩埋屍體!」我慌忙辯解——身為老師,幫助學生是應該的,但掩飾罪行,那就觸犯我的道德底線了。
銬上手銬后,王大力打電話請求警局支援,然後我們就坐在了地上。
「這個保險門不落俗套,他是屬於自動關門,自動上鎖的類型。」王大力一邊撬門,一邊向我解釋道。
「啊!」我摸摸還在痛的后脖,環望四周——還是在「一條柴」的門口嘛,這次就沒昏幾分鐘。

老師的工資是很有限的,但我還是打的了。我們的教導主任常說,我和學生的關係剛好是倒過來的,他還從沒見過這麼聽學生話的老師。這評價太傷人了,我不是性格軟弱,只是為人比較低調。
我們攔著門的手一松,大門就自己緩緩的合上,咔嚓一下上了鎖。再用去推,已是紋絲不動。
「系色望老師,我很激動,因為這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前所未有的案件——這是歷史上第一個逆密室謀殺案。我們常討論的,被寫了千百遍的密室謀殺案,是指被害人單獨陳屍在一個看似密閉的空間,比如說一個門窗都被反鎖的房間,但兇手不知所蹤。這就是它最引人入勝的地方——兇手在殺人後,是怎樣離開這個房間的。這個『看不見』的方法,被推理小說迷們形象的稱呼為猶大之窗。也就是說,密室謀殺案的關鍵,就是兇手將一個本來開放的空間偽裝成完全封閉的空間。然這個案子正好相反,它是個逆密室謀殺案。被害人陳屍在一個絕對封閉的密室中,而兇手就在屍體旁邊,不知所措。他唯一的出路,就是偽裝出這個絕對的密室有可供其餘人出入的方法https://read.99csw•com。也就是說,兇手必須將一個原本完全封閉的密室,偽裝成一個開放的空間。我稱之為逆密室謀殺案!」
「當時我也覺得很奇怪,不過再一看,發現原來門下有一個小石頭擋住了。這蠻好的,我可以殺他個措手不及。於是,我掏出菜刀,輕輕的推開門,不做聲響的潛了進去。客廳里燈亮著,但沒有人。張曼玉盤坐在客廳里理毛,見了我輕輕的叫了一聲。這時,廁所里傳來了輕微的水響。於是我摸進廁所,發現那個畜生喝醉了,撲著醉倒在抽水馬桶旁。這是常有的事,不過今晚發生只能解釋為老天爺開眼。然後……」小麗擺出咬牙切齒的表情,「我就狠狠的將菜刀捅了下去。」
我有點不懂現在孩子的想法了,但不知不覺也學會了她的口氣,「老實說,都這樣了,你就是殺他一百遍,我覺得也可以理解啊。要知道,有女孩子就是因為手|淫被看到了,就把對方殺了的。
「把門打開不就得了。」我慫恿他。「再說,我剛才還看見她在樓頂上向我揮手的。」剛要撥電話,卻發現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這個想法很對!」我有點汗,覺得這小丫頭做思想工作應該比我強。

其實不用小麗提醒,我們都發覺貓的血腳印是從廁所延伸出來。王大力衝到廁所門口,只看了一眼,就掏出手銬向小麗走來。
然後,我聽見張小麗的哭聲。
(而且,如果真是這樣,我也不會將這個故事記錄下來,因為實在太俗了。)
我不忍心的擋住了王大力:「事情還沒有清楚,能不能先不要銬?」
於是,當警察押著張小麗出門時,她回頭對我道歉:「對不起,系色望老師,我欺騙了你。」
因為我知道,有些人只能在別人看不見的時候流淚。
小麗苦著臉伸出纖細的雙手,央求道:「能不能不銬啊,我的手對金屬過敏。」
儘管我說得口都幹了,結果王大力還是不肯放我們。最後警方大部隊來了。那個主任一看是我,頭皮都發麻了——一般遇上我,案件十有八九都會讓人絕望。錄完證詞后,他就示意王大力放人。
「退到旁邊去!」他突然一把將我推開,「門口有血跡,不要踩到了。」
「這個知道自己中毒的男人,只可能出現三種反應。第一,就地嘔吐;第二,找兇手拚命;第三,將唯一的鑰匙丟入馬桶沖走,困住兇手!」王大力高高舉起一個樣式奇特的鑰匙,「這就是我在下水道找到的鑰匙。這個事實說明,施楚生死後,別墅的保險門根本就沒有打開過,毒死他的兇手還困在別墅中,也就是張小麗你!」
「第三個決定性的證據,就是王大力接到的那個報警電話。報警電話是個男聲,因此不是張小麗。而且,報案的時間是案發之後。當時保險門是反鎖的,張小麗沒辦法來到外面報警。她要是能來到外面,不早就跑了嘛。報警人是誰,很簡單:張小麗殺人的過程,不可能被外人看到,除非報案人當時就在這個別墅中——報案人就是那個下毒者。他報警的目的是讓張小麗及早被警方發現,減少她逃脫的可能性。」
我緊緊的握住張小麗被銬在一起的手,我知道王大力已經接觸到案件的關鍵。張小麗的身軀卻不再顫抖——有的人一輩子只會哭一次。
十幾分鐘前?那已經是張小麗給我打電話之後了。難道,除了我以外,還有人知道這件謀殺案?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小麗點點頭,「嗯,這跟畫家的作息時間有關。施楚生比較喜歡深夜作畫,他說這樣有靈感。那天我來到這裏,正準備按門鈴,卻發現門是掩著的。」
話筒那邊,女孩的話匣子一打開,就如噴泉般涌個不停,瑣瑣屑屑的雞毛蒜皮全扯出來了。半響,她終於停住,用皺著眉頭的語氣嘆道:「我都跟你說這些幹嘛啊。我還要忙著跟吳老師打電話呢!這邊屍體還是熱的。」

王大力卻搖搖頭:「你這是瞎猜,沒有實際證據證明這房間中還有第三個人。」
「老師,對不起。」她嗚咽著低聲說,「是我殺了那個人。我是真的殺了他。因為我好痛苦。我……並不是不在乎,我只是……」
「蝦米?」王大力身後的警官都傻了。
身為一個推理小說愛好者,我覺得她的定義下錯了。所謂密室謀殺,是指被害人單獨陳屍在一個密閉的空間,比如說一個門窗都被反鎖的房間,而兇手不知所蹤。這就是它最引人入勝的地方——兇手在殺人後,是怎樣離開這個房間的。這個「看不見」的方法,被推理小說迷們形象的稱呼為猶大之窗。也就是說,密室謀殺案的關鍵,就是兇手將一個本來開放的空間偽裝成完全封閉的空間。而這個小麗的情況顯然完全不同,感覺只是一個笨笨的兇手冒失的忘記考慮逃跑的方法而已。
「哦,對不起啊。」女孩嘴裏不知嘀咕著什麼,正要掛電話,「我再重撥。」
「我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這無關緊要。他不是張小麗的同夥,只是單純的被利用而已——就跟系色望老師你一樣。這個別墅是個絕對的密室,不可能讓人出入。但對其他事物卻不那麼嚴密。比如說,鑰匙可以通過馬桶進入下水道,再比如說——聲音!」
「我來把門打開!」王大力變了表情,他認為這別墅中可能發生了血案。
突然,毫無前兆的,路邊我身後的公用電話響了。
「案件的真相,十分的搞笑。張小麗你本想用毒酒殺害施楚生,然後偽裝成自殺的場景。但是被害人臨死前,將出口的鑰匙丟進下水道,困住了你。於是整個案件的性質就發生了絕對性的改變。你被困在一個真正的密室中,和屍體read.99csw.com一起。除非你偽裝出還有另一個人出現在現場的假象,否則這個案子一目了然。」
這時,她才注意到王大力。小麗不認識穿便衣的他,所以徑直用菜刀指著問:「你是誰?」王大力刷的一下,將警棍掏了出來,擺出標準的防衛姿勢。
我倒吸一口冷氣,正想著去哪裡弄點炸藥來。
但是張小麗的心情頗好,似乎把我的窘態當作笑料,邊洗還邊大聲的唱著歌,什麼「君生妾未生,妾身君已老」之類的花腔。
王大力懷疑道,「但是,這個男人有可能是張小麗的同夥!」
一陣寒風吹過,樹木搖曳不止。身後灌木叢的陰影中,猛地竄出一個人來,對著我的脖子就是一手刀。我都沒來得及出聲,就雙眼一黑,昏倒在地上。
王大力是一個新晉警察,和我有過幾次交道,但都沒有好結果,似乎我們天生八字相剋。
我慌了神,因為從一開始,我就只看見過張小麗的笑臉。我連忙爬起,準備開燈。但是張小麗阻止了我。她抓住了我的手,一頭撲進我的懷中,眼淚打濕了我的胸膛。
我連退幾步,慌忙辯解:「沒!我哪敢!是外面有個男人撥打報的。」

張小麗沒有同夥,她是一個人進行這場謀殺的——自從強|奸案發生后,她就認為自己沒有朋友和親人了。這我也能理解。
小麗微微點頭,「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一下子刺了那麼多刀。我還真是窮兇惡極。人本性惡啊。」
「你打我幹嘛!」我指責王大力。「你這是暴力持法!」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張小麗,感覺可不怎麼好。在趕過來的的路上,聽說她是個人體模特,印象上已經有了先入為主的概念,認為應該是個長發飄飄,身材纖細的女孩子,時不時的抱著個瓷罐靜立在花叢中供人作畫。手機中談了幾句后,又覺得彷彿是一個笑如陽光般燦爛的少女,穿著長裙倚著古樹,手中握著一根新抽芽的櫻花枝。而眼前的這個……這個身材瘦小的光頭牛仔褲少年?
「太不專業了。」王大力搖搖頭,評價道。「菜刀應該用砍的,水果刀等尖銳武器才能捅死人。」
「那警方怎麼處理的?」
最後還是善解人意的張小麗安慰我說:「不要緊的。反正我也不想回那個家了。不如老師我們私奔吧。」
小麗看看自己的左手,搖搖頭,「我是用右手刺他的。因為用力太大,手大概脫臼了吧。」小麗試圖將軟綿綿的右手提起,但因為疼痛沒有成功。
王大力伏下身子,用攜帶的手電筒,仔細觀察著門口的地板。我趕緊湊上前去。果然,門口有一行細細的血跡,看上去就像是一朵朵小小的梅花。這應該是貓的足跡,說不定就是畫家帶到警察局裡的那個張曼玉。在門口的兩個貓腳印十分明顯,然後血跡逐漸變淡,一直延伸到旁邊的灌木叢中。根據情況推理,這貓應該是從別墅中跑出來的,而血是在門裡面沾上的。
但說到張小麗殺害施楚生的動機,這肯定和先前的強|奸案有關,但是不是如她先前告訴我那樣,我卻沒有把握——對於九零后的孩子,我還是很難理解。這是我身為老師的失職。
「開玩笑的,」說完,張小麗轉過身嘆了一口氣。(你真的是開玩笑嗎?那幹嘛還嘆氣!)
然後,他不顧我們的表情,自顧自的開始推理起來——他有做偵探的潛質:「系色望老師,你的推理非常的精彩,可惜有一個致命的漏洞。我當時就發現了,但苦於沒有證據來推翻你。這個破綻很簡單,一個知道自己中了毒的男人,想將毒酒吐出的話,會堅持跑到廁所抽水馬桶邊嘔吐嗎?」
「當晚,張小麗不是在別墅的屋頂喊你開門嘛。她也用此方法欺騙路人幫她報警。她對偶然經過的路人甲求救,懇求對方利用門口的公用電話報警。當路人甲撥通后,她便在屋頂笑話對方,大聲宣稱這是個玩笑。路人怕背上欺警的罪名,慌忙掛上電話離開。這樣就造成了有神秘的第三人在屋中目睹張小麗后,出門報警的假象。」
但這次我好像昏迷得太久了。因為我一睜開眼睛,看到的已經是一張警察的臉。
小麗歪著頭思考:「我殺人的事情,應該沒有人知道啊。算了,反正我是要自首的。」她聳聳肩,將菜刀遞給王大力。王大力則小心翼翼的用證物袋裝了起來。
「張小麗不可能有同夥。如果真是這樣,她大可要同夥幫忙搬個梯子,讓她從樓頂逃出,或是幫忙將門破開。張小麗被困在別墅中,恰恰是因為她沒有同夥。因此,整個案子中出現的神秘第三人,才是貨真價實的獨來獨往的殺人兇手。」
十米多高的「炮樓」頂上,有個女孩子沖我揮著手,大聲的喊著我的名字,讓我把門撬開。不過因為她在暗處,我看不清相貌。
正好,我真拿那扇門沒辦法。於是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訴了警察王大力。
我說不出話來:剛才我同樣認為女孩的反應很奇怪,是不是我也算逼迫女孩殺人的一份子呢。
王大力已經將張小麗的左手銬住,又去拿張小麗脫臼的右手。張小麗閃了一下,想躲開。
壞消息卻很簡單:你也找不到那把鑰匙。你同樣被鎖在這個密室中,和屍體一起。
雖然我沒想明白,喜歡藝術和當人體模特有什麼關係,但是這個關係到她的作案動機。據說,一個月前張小麗在給著名畫家施楚生作模特時,被施楚生藉著酒勁強|奸了。
「啊!」小麗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摸摸自己澄清發亮的腦袋瓜子,「這是職業需要!因為有的畫家要求長發,有的要求短髮,也有喜歡光頭的。我這個造型比較方便,可以戴假髮配合的。穿牛仔褲嘛……發生那種事後,誰會還穿裙子。系色望老師,你以為我應該是什麼樣子啊?」她好奇的問我。
「那一行張曼玉的帶血腳印呢?」
我不是兇手啊!我奮力九九藏書高呼。
我靜靜的專心的聽著她訴說,也許我的出生只是為了這個目的。
「也就是說,這門沒人管,也會自己關門鎖上?不需要鑰匙上鎖?」
我剛轉身沒兩三秒,門咔嚓一下開了。
「你是吳老師班上的學生張小麗吧。我是吳老師的同事,姓系,全名系色望,教語文的。其實,我曾和警方也有過交道,要不……你告訴地方,我來處理。我也是老師,老師幫學生是應該的。」話一說出口,我就想打自己耳光——我這又不把自己扯進麻煩了嗎。
「你看周圍,別墅沒裝修,啥都沒有。別說繩子,連襪子都沒有一條。能跑我早跑了,可就跑不掉。這是個完全的密室。」張小麗也是很無奈,「這見鬼的別墅,連點吃的也沒有。晚點自首,我都會餓死。」
註釋:

有沒有一個推理小說的結局是幸福快樂到永久呢?
不用費勁,我就找到那間別墅——因為這房子真的很有個性,不愧是藝術家住的地方。形象的比喻的話,就是一個放大了的香煙立在地上。房子十米高的外壁直上直下,連個屋檐也沒有,只有一扇厚重的保險門沉默的對著街心。這門可不是蓋的,嚴嚴實實,連個門縫也沒有。材料不知道是什麼合金,泛著鐵藍色的光澤。
(故事不可控制的向社會派發展了。)
王大力驚奇的問:「你們做模特一般都是那麼晚嗎?」
也許是為了服務讀者,於是王大力渾身惡臭的站在我的門口,得意的宣告:「張小麗,我正式以謀殺罪逮捕你。」
王大力怒了:「還不清楚!你去看看,一地的血。而且她自己都親口|交代了。」
「對!你說出去也不打緊,反正我決定馬上自首。」女孩沒好氣的說,「我是吳老師的學生,我殺人了,要我說幾遍都行。找吳老師,主要是因為常聽他在課堂上講自己多次幫警察破案,有很多警界高官都欠他人情。我就心想,反正自己殺了人,也沒打算逃,只是希望吳老師能出面,把不必要的程序省了,直接判我刑就好。」
警察王大力一臉苦相低頭看我:「怎麼是你!真是系色望啊!」
我聽不下去了。他倆再說下去,都能上CCTV了。我拉住王大力的手,臉色嚴峻的說:「王大力,你再仔細檢查一下屍體。我不是法醫,但我能肯定,施楚生不是被張小麗殺死的,他是被第三個人毒死的。張小麗持刀刺的,不過是一具屍體罷了。」
那邊女孩還在自顧自的說,「當時,我馬上報了案。老實說,我對這個不是很看重,雖然有點不開心,但也沒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報案主要是為了防止這傢伙再向別的模特下手——要知道有些女孩子並不像我這樣想得開。」
當然,這是我還能醒來的情況。
「這個畜生,他居然說這才是貨真價實的為了藝術而獻身!」女孩沒好氣的說,「他騙誰啊!老實說,就這,還不值得殺他,可是他居然拍了我裸|照來要挾我。這手法太老套了。再說他有沒有腦子啊!我是人體模特呃,要看我的裸體,畫廊多的是,用這個來要挾我,有用嗎。」
「這樣啊,也行!我告訴你地點,你自己過來吧。」女孩倒是很乾脆,「記得帶把鏟子或刀子之類的工具來。」
我差點將手機掉到地上。

「對。但是開門,就算從房裡面開門,也需要鑰匙。沒有鑰匙,就沒法開門。而且,這門的鑰匙只有一把,無法複製,丟了就沒有了。我們警察局的檔案室就是這種門。」王大力神秘兮兮的從內衣兜里掏出個工具,扭頭對我吩咐道,「麻煩轉過身去,這是警界機密。」
王大力得意的將工具收了起來,「早就想試試了,這可是最新的裝置。」
①詳情請見東野圭吾的作品《放學后》
那個女孩在我趕過來的路上,又打了幾個電話,嘮嘮叨叨的總算將案發經過講明白了。原來她全名叫張小麗,是吳老師班上的美術代表。因為比較喜歡藝術,所以空閑時間就給一些美術家當人體模特。
我揮揮手,若無其事的說:「沒什麼,老師就應該相信學生。」
小麗皺著眉頭,「你不要一直打斷我的話,好不好!你們怎麼總是不讓人把話說完。小心我不自首了。」
話雖這樣說,但總不能讓她渾身是血的回家吧。如果這樣,真不知她的家長會怎麼想,周圍的人會怎樣議論。所以我還是將她帶回自己那狹隘的一居室,打算明天一早開了手銬,再送她回去。
這時,附近馬路上一輛卡車經過,刺眼的車燈照得我眼花不已,但更令我震撼的是,話筒中也傳來了卡車的聲音。也就是說,打這個電話的人,就在我附近。他打這個電話,真實目的可能是想引得我轉身——他就在我背後。我全身變得僵硬,眼睛偷偷的向後瞄去。
「被害人是被毒死的。這個很明顯。」我指著屋角的酒櫃說,「房間中只有一瓶打開的洋酒,而且還沒被喝多少,不可能讓死者醉倒。那兩個用過的杯子,說明當時屋中有兩人對飲。其中一人讓施楚生喝下了有毒的酒。他之所以會死在抽水馬桶旁,就是因為他發現自己中毒,想將毒酒嘔吐出來。」
小麗張大了嘴:「我雖然要自首,不過我沒報警啊。你報的?」帶血的菜刀又指向我。
王大力點點頭,二話不說把另一隻手銬銬在我的右手:「還真沒見過,銬個手銬也討價還價。」

我好不容易把眼光從那個奪目的光頭上移開了。縱觀這個女孩子,小麗全身上下全是斑斑的血跡,左手中還倒提著一把血淋淋的菜刀。
王大力怒斥道,「殺人殺得,手銬戴不得?你以為這是兒戲啊。」
我一下子呆了,手中的杯子如瓊瑤劇中般「啪」的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濺了一地。
我提著工具箱下了車,問女孩道:「你在那棟房子read.99csw.com里?」
我們倆一起推開門,發現屋子裡開著燈,明亮得晃眼。低頭看去,除了門正下方,屋內地面上也有帶血的貓腳印,從裡間延伸出來。
這至少解釋了他身上的惡臭。
小麗指了指客廳一邊的隔間:「屍體就在廁所里,馬桶旁邊。我刺了他好多刀,血流的到處都是。」
小麗一搖手,「這個我早想到了。可是我仔細搜過。屍體上,房間中都沒有。」
我有點迷糊了,這女孩反應不對啊。儘管很失禮,但我真的想問一句,她到底有沒有被強|奸啊?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我願意成為兇手,只要我的學生,那些年輕的孩子不會成為殺人犯。
她洗澡的時候,我最是痛苦,不得不將半邊身子倚在浴室門口,銬住的右手被拖了進去。浴室里淋水和擦澡的聲音,不由得讓我心猿意馬。我也算一個正常的男人啊。不過向未成年少女出手的罪行,我是絕對不會觸犯的,我可是老師。
「老師,我殺人了。」話筒那邊的女孩喊道。
我沒有去管王大力話語的導向性問題,只是盯著小麗,急切的問道:「你仔細回想一下,這客廳和你剛進來時有什麼不同?你進來時,有沒有仔細觀察過周圍!」
我心裏嘀咕著:那烏鴉嘴在課堂上都跟學生吹噓些什麼啊!太沒有身為老師的覺悟了。
「呸!」女孩在那邊吐了口唾沫。「那個施楚生狡辯說他給了我錢,是雙方情願的交易。警方要我舉證,老實說,我不會舉證啊,我什麼都不懂。警察說那事情很難辦,要等他們慢慢調查。結果就沒下文了。」
也許,有些惡俗的推理小說寫手還會續個貂尾,最後來封自白信或是日記,交代文中的「我」就是那個神秘的第三人。我,系色望老師才是真正的兇手。
我躡手躡腳的來到廁所門口,探頭向里望去。果然,抽水馬桶旁,有一具長發男人的屍體俯卧著。這應該就是那個流氓畫家施楚生吧。他的臉朝著裏面,看不見表情,只發現屍體背上有好幾處刀傷,大量的血正是由此處滲出,成河成海的流進排水口。張曼玉的腳印,便從屍體處開始延伸。
「我倒沒仔細看過,不過應該沒什麼不同。話說我刺了十幾刀后,發現那個施楚生已經沒氣了,於是就準備逃跑。但萬萬沒有想到,剛才還敞開的門居然鎖上了。開門需要鑰匙,這下沒轍,我被困死了,只好打電話自首。」小麗將手一攤,無奈地說。
「老師不要擔心,我還是未成年人。」女孩倒是反過來安慰我,「被強|奸時,警方確認過。我到今年八月份才成年,所以沒事的。而且,我是強|奸受害者,法庭應該會寬大處理。只可惜,那個畫家也只是酒後亂性,罪不致死的。」
「兇手張小麗始終被困在殺人現場的密室中。其實,只要她有一個同夥,就能輕易的逃脫。可惜這對九零后的孩子來說,這樣偉大的友情可能有些困難吧。」王大力用看似社會派的一句話完成了他的總結陳詞——基本上所有的本格小說,結尾總會來這麼一兩句話,目的是延伸主題,這也是俗透了的事情。
大概是推理小說看多了的緣故,我立馬吃驚的問道:「你是左撇子?」
王大力一拍我的肩膀,「老實說,你不是老師嗎,怎麼改行了?」
小麗笑了,爽朗的笑聲幾乎讓人忘記她是一個殺人兇手,「就你這樣,還能當老師!好吧,我告訴你,殺他的真正動機。動機很簡單,就是我沒辦法難過起來。」
張小麗恍然大悟:「難怪的,我刺施楚生時,他一動也不動呢。感情原來是死了。」
「這個報警的男人是誰?」
王大力聽得有點傻了:「你說的強|奸案我聽說過。當時那個畫家居然帶了只貓到警局一起錄證詞,也算讓我們接受了藝術的熏陶——順便說一下,那隻貓的名字叫張曼玉——可是,這個女孩的自首,太兒戲了吧,是不是真的啊?」
「那……」王大力想了想,「這別墅只有四層吧,就十米高吧。你也可以找根繩子,從樓頂吊下來逃跑的。」
對,你沒有看錯,我們的確是坐在了地上。這棟別墅還沒裝修,傢具一件沒有。客廳中只有幾個畫板和作畫的工具。角落裡有一個酒櫃,放著一瓶只喝了一點的洋酒和兩個杯子,連點吃的也沒有。
話筒對面的女孩似乎有點搞不清狀況:「我是小麗。啊!」她驚呼了一聲,然後不好意思的小聲問:「您,不是吳老師?」
「等等!」出於為人師表的責任心,我不得不確認一下,「你剛才說……你殺了人?」
「可是,別人不這麼認為。我報案時,那個警察就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瞪著我,半天才說了一句,你這不像被強|奸的樣子啊。家裡人也是,不顧我的感受,自作主張的給我辦了休學。走到外面,認識我的人,也不知為什麼,見了我都躲著走。開始,我根本不在乎那些,還是大大咧咧的過日子。但慢慢的謠言就起來了,說我被人那個了,還這樣陽光燦爛,那次多半不是強|奸,而是賣淫。路上還有不三不四的人找我搭訕,我給他一耳光,他還死皮賴臉的說被上了都不生氣,只調戲你是不是嫌不夠啊。」
我愣了一下,條件反射的轉身摘起話筒。話筒中那邊沒人說話,只有一個男人低沉的喘氣聲。
「你想到哪裡去了。」女孩沒好氣的解釋,「我是要你帶破門的工具來。我是在一個完全封閉的密室中殺人的,唯一的出口是一道只能用鑰匙打開的門。而我沒鑰匙,也找不到。所以你想進來,或是我想出去,都得將門破開。這是密室謀殺案!」
按推理小說常見的橋段,我醒來后,應該發現自己被關在一間反鎖的房間中,身邊是一具血淋淋的屍體。當然不用說,我手中還握著一把沾滿鮮血的菜刀。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際,警察用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沖了進來,將我逮個正著。
「啊,原來如此。」張小麗皺著眉頭,額頭上顯出淺淺的皺紋,「我正是納悶,卡住門的小石頭上哪兒去了。原來是被人故意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