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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與琴盒

殺手與琴盒

作者:王稼駿
調酒師敏銳的聽覺讓他洞悉了吧台這邊正在發生不愉快的小爭執,他來到兩人之間的吧台旁,以護花使者的姿態對中年男人說道:「先生,這位小姐有點累了,我看今天就到此為止……」
酒吧的音樂依舊激昂,生活的節奏快速如故,自我和真相一樣,需要不斷奔跑它才會出現在不遠的前方,沒有比它們的存在更重要的了。
中年男人是另一個丁薇薇,或者說,丁薇薇正在成為另一個中年男人,他們兩人共同完成著從極惡到達至善,從至善變為極惡的互相轉化。
「這杯我來請。」中年男人對調酒師說道。
「感同身受」一詞就是為中年男人和丁薇薇度身定製的,悲憤交織的情感在體內涌動,而丁薇薇矛盾的處境和立場卻又無法頤指氣使的去責怪一位復讎的父親,這樣做等同於和鏡子中的另一個自己打架。
丁薇薇頷首作答。
中年男人意味深長地看著丁薇薇,而丁薇薇的咳嗽越發變本加厲,她握拳抵在嘴唇上,幸虧有更為勁烈的搖滾樂掩蓋了她劇烈的咳嗽聲。
她終於明白了中年男人最後那句話的意思,她和他的確是同一類人,這類人信念堅定,毫無同情心可言,為達目標可以不顧一切。中年男人早已消失在黑夜的盡頭,他將黑夜的兩位朋友孤寂和落寞介紹給了丁薇薇,令她也品嘗到了生離死別的苦澀。
「『在墮落中沉淪』這不是『宙斯殺手』所說的話嗎?」一條鱷魚游進了兩人祥和的氣氛之中,丁薇薇提及的這個外號屬於近期在上海市區頻頻作案的連環殺手。
「那麼動機呢?你該不會認為我是為了能用上名牌的香水和首飾而大開殺戒的吧?」
「我有一個妹妹。」丁薇薇指指紋在腳踝處的一隻天使之翼,答道,「另一隻翅膀在她的腳上,這對翅膀讓我們遠離污穢不堪的塵世,在海闊天空中不受束縛的翱翔。不過儘管我沒有失去她,但我依然能體會身處茫茫人海卻又孤獨恓惶的滋味。」
「至少你比眼前那些搖頭晃腦的人覺醒,他們在這樣的生活中難以自拔,在墮落中沉淪。」
她用同樣語氣回敬道:「觀察得很仔細,這是你出於的習慣還是職業?」
即便琴盒中的年輕女子蜷縮成一團,臉部被粗暴地砸了個稀巴爛,赤|裸的全身上下被寫滿了「在墮落中沉淪」,可丁薇薇仍舊能夠從這具新鮮屍體腳踝處的深藍色紋身分辨出她的身份。
丁薇薇坐在了這隻腐敗蘋果的正中心,目睹著這場午夜PARTY的狂歡,酒吧里擠滿了瘋狂的人,在節奏強烈的音樂帶動下,整個空間像是被拋進了火焰山的三昧真火中,在沸騰中熔化了自我。
不知何時,兩人的交談變成了一場辯論,而潛移默化中,中年男人口中丁薇薇的稱謂轉變成了殺人犯。
「你對死去的人難道沒有憐憫之心嗎?」中年男子的怪誕反常的言談令丁薇薇格外關注起來,對他的身份也有了更強烈的好奇感。
「好吧!好吧!」中年男人雙手舉至齊眉,作無辜狀對調酒師說,「我們只是某些觀點產生了共鳴,而後又產生了分歧而已,你不必太過緊張。」
中年男人先開了口,說:「對於你剛才那番確鑿的推斷,想必只有我打開琴盒才能澄清裏面裝的並不九_九_藏_書是什麼怪異的兇器,但如果我能對你做出一番同樣無從辯駁的推斷,是不是能證明我的清白呢?」
男人冷笑一聲,說:「沒準這個殺手經常遊盪在這間酒吧之中。非資產階級下層社會的生活空間中,所有人在肆無忌憚的縱情聲色和酗酒狂歡,充斥著低級下流、粗鄙陋俗的酒池肉林中,是三教九流藏污納垢的理想之所。所以……」中年男人瞟了瞟舞池中正劇烈扭動的肢體,作神秘狀湊近丁薇薇輕聲說道,「『宙斯殺手』或許就在我們身邊。」
眾人發出一片驚嘆,接著有人將昂貴的酒精和著胃液一同吐在了酒吧的地板上,有人將朦朧的醉眼睜得老大,卻不敢正視琴盒裡的物體。
突然,丁薇薇狂笑不止,她歇斯底里地咳嗽著,踉蹌著從高腳凳上下來,瘋瘋癲癲地一路走向酒吧的大門,樣子看起來就像一個十足的瘋子。
丁薇薇的回答讓中年男人歡欣鼓舞,他繼續說:「當你崇尚的信仰在現實中被一次次擊得粉碎,跟著周圍世故的人和事否定原先的自我,事事不如意后開始變得迷茫,只得在滿腹牢騷中逆勢而活,被磨平稜角的你成天乾著自己不喜歡做的事,在不斷改變自己信仰的同時丟失了你的信仰。」
調酒師對他們這句話一臉茫然,隨後擺出事不關己的樣子,繼續清潔那隻乾淨到幾乎消失的杯子來。他的耳環如青龍偃月刀上的鐵環般搖晃著,在狂躁的節奏下,讓人有想扯下他耳環的衝動。由此看來,酒吧確實是個讓人變得瘋狂的地方。
笑,是因為不用再費力去營造一個理想化的世界了,她可以平靜的等待死亡,在天國與摯愛的人再度重逢。
中年男人和丁薇薇相對一視,異口同聲地說道:「看來兇手不是你,就是我了。」
「讓我們為今天這個無聊的夜晚來尋找一點不同尋常的刺|激吧。假設你就是可怕的『宙斯殺手』,今晚駕臨這個酒吧為的是尋找下一個獵物,沒準還想換換口味,挑選我這樣一個女人下手。」
丁薇薇似乎習慣了這樣的對話方式,低頭咳嗽了一下,答道:「在狗一樣的社會中,我們只得儘可能地潔身自好,但一個人的力量是蒼白的。漸漸……時間讓我們適應了骯髒。賬號里的存款越來越多,可內心卻積累起漫無止境的空虛。沒有重心的生活,沒有成就感的工作,沒有探索未知的興趣,沒有真正的信仰,每一天都是機械的重複,這確實是一種心靈上的自虐。」
吧台上漸漸聚攏了口渴難耐的人,丁薇薇無力去移動中年男人的這隻神秘琴盒,只得在他人質疑的目光中,打開了這個明顯不屬於她的黑色琴盒。
在這群醜態百出、靈魂出竅的人里,一個男人臉色凝重,正穿過舞池朝丁薇薇所在的吧台走來,他的腳步絲毫不受音樂的影響,走得很慢,看得出他手裡提著的手提琴盒很重。
疲憊的終於下定決心暫停片刻,音樂戛然而止之時,出於慣性仍在搖頭擺胯的人們看起來十分可笑,你可以試著想像一群人在空地上跳著惡俗舞蹈的情形,沒有音樂,他們看起來就像斷線的木偶,東倒西歪的亂作一團。
男人挑選了緊鄰丁薇薇的位置安坐下來,他將手中沉甸甸的手提琴盒九-九-藏-書置於高腳轉椅旁,深呼一口氣,向打著個耳洞的調酒師要了一杯軒尼詩,獨自啜飲起來。
「像你美艷絕倫的女子,揮一揮裙擺就足以聚集不菲的奢侈品,所以我坦率地承認,和警方一樣,我也不知道你的殺人動機。」
深沉的男人引起了丁薇薇的注意,她用好奇的目光開始打量起鄰座的客人來。他身材高大,有著一張討異性喜歡的臉,只因歲月無情的雕刻,顯得滄桑憔悴。他的眼睛很紅,神態惆悵,每當酒入愁腸,他就會痛苦地皺一皺眉,咂一下他飽滿的雙唇,這似乎是舒適豪華生活所帶來的一種享樂主義的情調。這位中年男人從上至下一襲黑色緊身衣,結實的胸膛顯示著中年男性獨特的魅力,緊握白蘭地酒杯的手背上,依稀可見幾條新鮮的抓痕。
「虛偽?」丁薇薇自嘲般的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嗬」。
丁薇薇向調酒師報以感激的目光,在婉轉拒絕了調酒師提出送她回家的要求后,她只是呆坐在原處,腦海中反覆回味著中年男人臨走時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給我來一杯和他一樣的酒。」丁薇薇拍著吧台的黑金沙大理石對調酒師說道。
「我與你是同一類人,如果你與我感同身受,我們將彼此原諒。」
在恍惚的霓虹燈光下,丁薇薇忽然間感覺正在說話的中年男人眼中散發出異常凌厲的光芒來,他俊朗且肅穆的臉上呈現出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氣質。
中年男人的推理讓丁薇薇無從辯駁,而他對「宙斯殺手」一案深入了解的程度比起丁薇薇有過之而無不及,對每一處細節的推敲都是那樣的精準到位。
「看來你對殺人案件深有研究啊!」中年男人並未自我辯解,而是對丁薇薇如此細緻的分析興緻盎然。
在丁薇薇殺死那些男人的時候,她不曾考慮過這些死者家屬的感受,她沒有想過她的所作所為只會讓這座城市陷入更大的瘋狂,在付諸各大報端后,成為人們又一個墮落的理由。
「你如此嫉世憤俗,好像就是那個極端憎惡社會的連環殺手似的。」丁薇薇說。
「這或許是我和你套近乎的手段,像你這樣的美女我直接來一句『能請你喝一杯嗎?』一定就毫無機會了。」中年男人半真不假地說道。
中年男人把手指插|進頭髮中,拱出了一個憤怒的髮型,惆悵的神情重又回到了他褶皺的眉宇間,他開始了對案情的另一種推斷:「所有被害人雖然血液中含有酒精成分,但遠未達到宿醉的程度。他們身上都沒有發現防禦傷,說明兇手必須一擊即中。而調酒師提供的線索,可以進一步確定兇手是從酒吧尾隨被害者尋找下手機會的。試問一個男人提著笨重的兇器,從背後大步跑過來,並在路燈下舉起鈍器敲向你的後腦勺,在做出這一系列動作的同時,遭受襲擊的獨身男人難道會毫無察覺嗎?由此可見,兇手必定是一個可以接近被害人的熟人,或許像你這樣的美女就能輕易解除一些男人的戒備。」
丁薇薇在這家酒吧里從來都是喝廉價的雞尾酒,她甚至連剛才這杯酒的名字都叫不上來。
「沒準我們兩個才是真正冷酷的殺人犯。」中年男人隨著交談的深入,越發放鬆起來,可他始終關注著腳下那隻琴盒,彷彿裏面九-九-藏-書裝的是邦茹之琴一般。
果然,正擦著杯子的調酒師接話道:「也許你們不相信我說的,可那幾個被殺的男人我確實都看見過。」
僅有一點,可以成為丁薇薇的突破口。
雖然我無法確定我們的社會是否會因此而變得美好,但我能夠肯定的是,%的人在讀完第一段之後,就嘗試舔起了自己的肘關節。
同你不可能舔到自己的肘關節,你的左手無法捏住你的左手腕一樣,我們同樣無力去阻止熱愛的城市以不可阻擋的糜爛速度逐漸淪為鋼筋混凝土的森林,人群在漆黑午夜到來之時被放逐,他們並非吸血鬼,卻同樣尋求著解脫和自我釋放。這種與國際接軌的生活方式,猶如被咬過一口的蘋果那般,在每個人心中緩慢而又顯著的腐化著。
中年男人詞鋒犀利,卻始終面帶著溫文爾雅的微笑。丁薇薇意識到這個男人城府頗深,應對時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電視、報紙詳盡的報道,甚至連這裏的調酒師都能對這個案子做一次深度剖析了。」丁薇薇提高了嗓門,故意讓調酒師能聽見她所說的話。
她只得開闢第二戰場,說:「你經常對女性如此不禮貌嗎?」
「我只同虛偽的女性這樣講話。」中年男人自顧自的品嘗著酒杯中的液體。
死亡使得人生的意義重大,是因為它事關所有情慾的存亡。屍體被如此恥辱的展示出來,丁薇薇反而覺得這是脫胎換骨的蛻變,是兇手對兇手表達尊敬之情的方式,是對社會強有力的控訴。
丁薇薇狠狠咳了幾聲,從容地說道:「四名受害者全都是頭部遭受重創,兇手能夠輕易完成這個動作,必須得擁有你這樣偉岸的身材才行。另一方面,能夠揮舞起足以致命的鈍器,並在瞬間準確命中要害,也只有男人才擁有如此強勁的腕力。你的黑衣讓你與夜色渾然一體,行兇時即便沾染上了從死者頭部噴濺而出的血跡,走在大街上也不會惹人注意。你手背上的傷痕或許是被害人留給你的紀念物,你沉重的琴盒中沒準裝的就是奇形怪狀的殺人兇器,所以你老是每隔幾分鐘就會瞧上它一眼,生怕泄漏了你的真實面目。而你的談吐反映出很強烈的反社會傾向,這或許就是隨機挑選被害對象實施濫殺的主要動機吧!」
中年男人輕蔑地看了一眼丁薇薇,不屑地朝她舉了舉杯子,嘲諷著打算喝烈酒的美麗女人。
「我能不能把你這段話當作告你誹謗的陳堂證供呢?」丁薇薇被徹底激怒,說,「請停止你毫無憑據的妄加臆測,我想我們該結束這樣不友好的對話了。」
丁薇薇一飲而盡,來回敬中年男人這種不禮貌的舉動。
這場革命會在丁薇薇死於絕症后被人們忘個精光,而將祭日長存記憶的只會是受害者的家屬們。當丁薇薇看見琴盒裡的東西時,她終於明白失敗將是這場自私革命的最後歸宿。
「你怎麼不跳舞呢?」中年男人問道。
「雖然我不是高尚的人,可我還不至於墮落到這般地步。能夠和你在這裏安靜的閑聊,我感覺很自在。」從男人的回答中感受不到一絲謊言。
「難道你怕我會醉到連錢包都不會用了嗎?」丁薇薇故作生氣地說道,隨後她又要了杯酒。
女人的咳嗽沒有停止的意思,她的腮紅掩蓋read.99csw.com不住因為憋氣而通紅的臉頰,她的肺彷彿想衝出她的身體。丁薇薇背身掏出藥丸,顧不得淑女的形象,囫圇吞下后,引頸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好不容易平息了起伏不定的胸脯。
「我的高跟鞋不允許我做這麼劇烈的運動。」丁薇薇抬起性感的長腿,展示著紅色的高跟鞋,緊接著反問道,「你呢?難道就是拎著個琴盒來裝藝術家的嗎?你滿口人情冷淡,或許真實意圖只是來尋找一夜艷遇。」
「我們身處的生活環境,難道你不感覺它骯髒嗎?」中年男人反問道。
從中年男人悲傷的表情中,能夠讀出他如此吝嗇笑顏的原因,而他的笑容也充滿著黃蓮般的苦澀。
「看來你病得不輕。」中年男人邊說邊向調酒師要了杯清水,遞到了丁薇薇的面前,「或許你的咳嗽就是你成為『宙斯殺手』的根本動機。我們來將這個刺|激的討論進行到底吧!我猜想你或許患上了絕症,自認為再也無法保護你的妹妹了,你擔心混濁的世界會讓你的妹妹變成舞池中那樣的人,害怕她的心被迂腐所同化。如果無法改變這個世界,那就創造一個世界。你決心掀起一場革命,用死亡來警醒昏睡的人們,用恐懼來刺|激麻木的靈魂,這就是你接連殺害酒吧中的單身男子的原因了,你想為摯愛的人構建美好的未來世界。」
中年男人所坐的高腳椅轉了半圈,他的腳尖輕靈異常小心地閃開了地上的琴盒,那張英俊中帶有幾分憂鬱的臉龐對著丁薇薇,說:「難道我說錯了嗎?你雖然穿著的CHANEL的衣服、LV的靴子,卻戴著廉價的首飾,噴的是50元一瓶的劣質香水。你大口喝著昂貴的酒精是為了親近我,卻故意不和我搭一句腔,這就是你在酒吧搭訕陌生男人的慣用伎倆嗎?」
丁薇薇低頭不經意發現中年男人遺忘了他的琴盒,她試探了一下琴盒的重量,以她的腳力難以移動。但琴盒的蓋子似乎並未扣緊,因為丁薇薇的觸碰,琴盒的蓋子鬆動開來。中年男人珍愛萬千的神秘琴盒居然在匆忙間遺留下來,而不知為何又沒有上鎖,這樣一個能夠滿足好奇心的機會,任誰也不會錯過,何況是被中年男人吊足胃口的丁薇薇呢?
丁薇薇又咳了一下,說:「希臘預言家伊索說過扼殺思想的人,是最大的謀殺犯。酒吧里除了保持清醒的我們倆,放眼望去全是被麻木了思想后,轉而去扼殺他人思想的謀殺犯。」
而中年男人則繼續用恰好夠對方聽清楚的音調說著:「一位楚楚動人的女性向男士提出護送回家的要求,酒吧中會斷然拒絕這樣艷遇的男性早已在文藝復興時期就死絕了。爾後當兩個人走到僻靜的街道時,你適時地脫下高跟鞋,編造出鞋跟斷了之類的借口,當男人彎腰向你的美|腿大獻殷勤之時,你趁其不備用手中脫下的高跟鞋跟猛擊對方頭部,直至對方死亡為止。即使是女人,手中握著致命的武器也足夠殺死成年男子,你的紅色高跟鞋和我的黑衣同樣具有掩蓋血跡的功能。顯然假設你作為兇手的成功率較之我高出不少,而作案手法也更為隱蔽且具有可行性。沒準對你堅固的高跟鞋跟來一次血液檢測試驗,就能夠找到殺人兇手和殺人兇器了。你認為我說得如何?」
https://read.99csw.com位連環殺手在短短兩周之內瘋狂作案四起,四名年齡各異的男性在深夜遭襲身亡,鈍器製造的致命傷全部都集中在頭部,死後隨身的財物被洗劫一空,每個案發現場兇手都會留下一張紙條,上面正寫著「在墮落中沉淪」這句話。除此之外,四名死者再無共同點了。如同宙斯的腦袋打開后才得以誕生大地之母雅典娜一樣,兇手打破死者的腦袋似乎是要傳遞著拯救世人的良苦用心。為此,媒體給予了這位殺手尊貴的冊封,「宙斯殺手」在人心惶惶中聲名鵲起。
「在我內心的情感中,憐憫是最微不足道的,『宙斯殺手』對社會不滿的情結,令我失去了我年輕的兒子,作為一名被害者的親屬,我的痛苦豈能用憐憫來替代。」
中年男人為兩人所喝的酒買了單,知趣地離開了酒吧,正如他像一片陰影毫不起眼的到來一樣,不留痕迹地離去了。
女人笑著說:「看來是我太大意了。」
「哦?你何以見得我就是那位連環殺手呢?」中年男人饒有興趣地眯起眼睛,等著丁薇薇陳述她的推斷依據。
中年男人痛苦萬分地扶著額頭,像是在教堂中懺悔的信徒,他說:「我所持的觀點和我所處的立場,讓我不禁懷疑我的信仰,人生時常對人生觀開著玩笑。你能理解我的痛苦嗎?」
「單就這點上來說,身為流浪藝人的你比我更迫切需要金錢,劫財后故意留下紙條以混淆警方對嫌疑犯的心理分析。」丁薇薇予以了猛烈的還擊。
丁薇薇明白,像「宙斯殺手」這樣擁有極強反社會性格的兇手,是不會與世俗之人同流合污的,「宙斯殺手」喜歡冷眼旁觀這些毫無思想的社會漂浮物,等待時機進而逐一消滅。因此,酒吧里唯一坐在嫻靜吧台的他們兩人,則是最接近「宙斯殺手」形象的嫌疑人。
「不,你不會了解。在迷茫中漂泊,這個社會中能依靠的人卻離你而去,你懂心如刀割、恍如隔世的感覺嗎?你不懂,就像你不可能明白二十世紀初北大西洋中泰坦尼克號倖存者的感受一樣。你必須體驗這樣的痛楚,這是一種人生態度,你應該看見我所看見的悲劇,感覺我所感覺的苦痛,否則就像沒有生過孩子的女人一樣,不能算擁有過完整的人生。」中年男人說到這,停頓了一下,繼而用溫和的語氣,提了個奇怪的問題,「你有摯愛的人嗎?」
中年男人的面容給丁薇薇一種似曾相見的感覺,而他對自己的無動於衷,更是激起了她莫名的征服欲。世上的女人總以為自己是萬人寵愛的公主,像丁薇薇這樣美艷的女人尤為如此。
「可你明明滿腹牢騷,極度厭惡你所生活的環境,你憎惡每一個虛度餘生的世人,我認為以你的偏激如果不是兇手,那也應該是站在兇手那邊的。」丁薇薇好像與中年男人相識已久一樣,能夠清晰解讀出他的感想。
酒吧里震耳欲聾的音樂此時聽來恰似硝煙迷漫的戰場上隆隆炮聲,中年男人聽完丁薇薇的話笑了起來,他笑得很大聲,連全身心投入到亂舞中的群魔也忍不住投來訝異的目光。
「恐怕你是忘記看價目表就喝下了這杯酒。」
丁薇薇的咳嗽似乎嚴重了不少,她喝了口酒濕潤著干疼的喉嚨,聳聳肩致以歉意,並示意希望中年男人能夠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