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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R·釘子
「在我收到五百元鈔票的前一天晚上,我在超市裡碰到過那個叫范愛發的男人,排隊付款的時候,他就站在我前面。我清楚地看到他用來付款的信用卡背後的名字。」
接下來的幾天,生活平靜得像一灘死水,既沒有信,也沒有支票,甚至連賬單都不見蹤影,張宏斌感到自己好似被這個世界拋棄了一般。
「你的意思是說,前面三次信,你都按時拿到了錢,唯獨第四次,寄信者違約了?」
「不知道,已經在醫院里住了快一個月了,病情還是沒什麼大的起色。你也知道,媽媽一向不肯看醫生的,所以病才會拖到今天這個地步……」
他將拆開的信又一張一張地扔到地上。沒有一個好消息!
「支票你兌現了嗎?」
他忽然想起卧室地板上那封怪異的信。那個名字……他重新拾起被踩了幾個腳印的信,范愛發——超市裡遇到的那名中年男人使用的信用卡正是這個名字。
「嗯,那娘們捲走了一切。」張宏斌跟在偵探身後,壓低了聲音說道。
這錢來得實在太容易了,他不禁喜上眉梢。如果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下去,即使是經濟危機也不用害怕找不到工作了。他僅僅需要一點兒耐性等待就足夠了。
「對,表面上看起來就是這樣。你收到匿名信后,按照信上的要求,將他們全部殺死!而第五封信,死者就是你自己,可以看作是畏罪自殺也好,或者其他理由也好,總之,這是一個設計精彩的計劃!」朱棄寒向服務生招手示意添加茶水。
紙條上的筆跡是妻子留下的,他認得她的字。
還沒等張宏斌弄清楚詩人的死亡與自己之間的關係,他又收到了第三封信。
他偷偷地去李莎莎住院的醫院踩點,設計行動路線,又買好尼龍繩子和橡膠手套。李莎莎住在單人病房,除了看護不時過去問候兩聲,幾乎沒什麼人關注她。
結完帳,二人離開茶館,步行了五十米,走到路口,攔招了一輛藍色的計程車。一刻鐘不到的時間,計程車駛到一處小區門口,停了下來。
這是今天唯一一封告訴他,他可以得到而不是失去某樣東西的信——一封怪異得讓人摸不清頭腦的信。
他站在信箱前,遲疑著是否需要將手中的信封塞回去,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五百元並不是一個大的金額,就當是路上撿來的吧?他暗暗想道。十分鐘后,張宏斌將這飛來的五百元錢全部買了福利彩票,一個號碼都沒中。他的運氣總是這樣壞。
「毫無頭緒。」年輕的偵探搖了搖腦袋,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能看看那幾封信嗎?」
「這並不奇怪。」朱棄寒微微一笑,「我早知道下一個必定就是你本人!」
「是!我從網路上偶爾瀏覽到你的帖子,便有了這個計劃。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對自己說,這個年輕的臨時偵探是最合適的人選。我利用你來偵查這個案子,以便得出『我和妻子』是被人謀殺的結論!是我故意製造了匿名信,來混淆你的視線!」
翌日中午,張宏斌的信箱里收到了一封沒有署名,卻裝有五百元錢的信封。
「沒事兒,我也剛到。」朱棄寒嘿嘿笑著,將耳機從耳朵里摘下來,塞到上衣口袋裡。
「哦?聽起來倒有趣得緊。」朱棄寒睜大了雙眼,灰色的眼眸里發出異樣的亮光。
詩人?這輩子從來沒有完整地閱讀過一首現代詩,即使是學生時代要求背誦的那些唐詩,他也早就忘記得一乾二淨。張宏斌心想,一位詩人的去世和自己會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呢?為什麼會因為他的死亡而給自己帶來額外收入呢?
「我平生最恨賣關子的人,你有話快說!」
「能給我看看你妻子留的條兒嗎?」
張宏斌也點頭報以微笑。幾乎在將信用卡交給失主的一瞬間,他無意中瞥到了卡背面的簽名,龍飛鳳舞的三個黑體字。那名字似乎在哪裡見過,卻一時又反應不過來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他再次睨視中年男人的身影,稀少的頭髮,微微發福的身材,他很確定地告訴自己,這個男人他從來沒見過。
「呃?」張宏斌愣了半晌,才慢悠悠地回答,「是啊,我失業那天,她就帶著女兒跑了,還給我留個條兒,說要離婚!女人啊,我永遠搞不清楚她們的腦袋瓜里究竟是怎麼想的……咦?你怎麼會知道?」他掃視四周,忽然一拍腦袋,笑起來,「你瞧我可真夠笨的,看家裡這麼亂糟糟的形式,傻子都曉得女主人不在家……」
便簽紙上果然寫著三個時間點。紅色檯燈旁邊擺著兩個小藥瓶,裝著用來控制血壓的藥片。朱棄寒又到其他房間轉了幾圈,發現黃色的便簽紙無處不在。
「好消息?為什麼那麼說?」
「所以你謀劃了李莎莎的死亡計劃?」
「噢?」張宏斌眯起眼睛。「你認為我有所保留?」
張宏斌頹然地低下頭,長嘆道:「沒想到,竟然是——她,設計了這一切!」
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三個星期,李莎莎死亡的消息遲遲沒有傳來。
張宏斌就屬於後者。
「我什麼都沒幹!」
「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白天我要上班,沒辦法陪伴媽媽,我請了個臨時看護照顧她,你如果過來,先給我打電話吧。」
張宏斌停下腳步,仔細揣摩告示的意圖。小區居民?會不會是范愛發?
沒有抬頭,信的正文只有兩行字。
「那些信件,如果我推理得沒錯的話,其功能和你家裡那些無處不在的黃色便簽紙條沒什麼差別!是你——為了提醒自己要完成這一樁謀殺案,而給自己寫了那樣一封匿名信!為了犒賞自己,你還給自己要完成的工作制定了所獲得的報酬!」朱棄寒停頓下來,喝了口茶。
「前面三封信寫著三個不同的名字,名字下面寫了一行字,說什麼『如果這個男人死了,你將得到一筆錢』,大概就是這個意思。第四封信,變成一個女人的名字,李莎莎,說『如果這個女人死了,你將得到五十萬元人民幣。』」
完事以後,張宏斌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檢查自己的信箱。可讓他失望的是,信箱里空空如也,沒有他期待的東西。
如果這個男人死了,你將得到五千元人民幣。
他幾乎是懷著迫不及待的心情拆開信封。一個多月以來的等待煎熬似乎就是為了此時此刻。
「一切都源於虛榮吧!和她的母親一樣,她不甘心過平凡的生活。」
「呵呵,我本來也只是濫竽充數,臨時學人做偵探,幫助一些有特殊需要的人解決一些小問題。張先生,這次委託我偵查什麼事情呢?」
「什麼圖片?」
下午四點鐘,郵遞員送來新民晚報,在晚報的一角,大約方寸大小的地方,登載了一份不起眼的弔喪朴告——羅家軍因病亡故,享年六十四歲,擬定於本月十五日上午十點在麗園賓館舉行葬禮儀式,接受親朋好友弔唁。
「啊?是嘛,偵探的生意也變清淡了啊。」
「你一定沒想到,告密者其實並不是范愛發,而是晶晶吧?她了解你的生活習慣,知道你有給自己寫信的嗜好,於是籌劃了後面一連串的匿名信件。」
「殺死范愛發的兇手——就是你!」朱棄寒死死盯著對面的人說道。
滿肚子苦水無處傾吐的他,草草將兩件放在公司用來加班當被子蓋的厚外套塞進公文包里,其他小的物品索性懶得清理了,一股腦兒倒進了垃圾桶。本來想發一封郵件和其他同事道個別,卻發現筆記本電腦不知何時已被鎖住,硬碟里的資料全部拿不出來了。
「是的,兌現了。支票是真的。」
「僅憑一個電話,你就想治我的罪嗎?」張宏斌冷笑道。
這一次,張宏斌沒有將信九*九*藏*書扔到地上,而是小心翼翼地夾在抽屜的暗格里。
「你沒有收到錢?還是第四封信上的人並沒有死?」
「我大約了解了你的需求,請給我一個禮拜的時間,相信到那個時候,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朱棄寒留下一張印有「臨時偵探」字樣的名片給委託人,「如有突髮狀況,隨時聯絡我好嗎?」他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
「不年輕嘍!」棄寒給客人斟了一杯綠茶,「你知道嗎?鬧經濟危機以來,你是第一個給我打電話的客人。」
新的信件又來了。和前一次一樣,沒有抬頭。
「你能幫我查出那個寄錢給我的人究竟有什麼意圖嗎?」
為什麼?她為什麼選在今天?
「那倒不會!」朱棄寒微微一笑,說道,「我們言歸正傳吧。剛才我們說到第四封信了,結果怎麼樣?你收到五十萬了嗎?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呢!」
「事實上,不瞞你說,這第四封信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張宏斌深深地吸了口煙,兩道淡藍色的煙霧從鼻腔里噴射出來。
「照片為什麼會貼在鏡子上?」朱棄寒彎下身,仔細地盯著圖片中的人左右端詳。
「七年前,你和李莎莎結婚,當時還未成年的晶晶一心認為,是你破壞了他們的家庭,拆散了她的親生父母,直到今天,她都在恨你!」
「偵探先生,你已經知道答案了嗎?」張宏斌握住偵探的手,吃驚地問道。
羅家軍。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有了偵查方向了嗎?」張宏斌恢復了平靜的語調。
在收到第三封信以前,張宏斌從來沒有留意過這個名字,可湊巧的是,中午的娛樂新聞里數次提到這個名字。
「明白了。謝謝你,先生!」朱棄寒伸出右手。
「僅憑你說的這些零星線索,我恐怕無法得出任何結論。」朱棄寒雙手一攤,苦笑道,「先生,如果你信任我的話,我希望你能把你所知道的全部老老實實地告訴我。」
「我可不覺得有趣。」張宏斌撇撇嘴說,「第一封信,名字是范愛發,第二封,寫著羅家軍,第三封叫夏晨光,都是男人的名字。對我來說,這三個男人都是陌生人,可他們都死了,而我卻因為他們的死亡得到了鈔票。」
「怎麼說呢?我可以算一個局外人了,由於那些奇怪的信件出現的關係,我才留意到這些死者和自己的關係,雖然我和他們沒什麼交集,可我卻因為他們的死亡得到了報酬,這就是全部的事實。」
出現在信紙上名字變成了自己,難道意味著下一個死者就是張宏斌嗎?張宏斌感到一陣沒來由的恐懼,所有名字出現在信紙上的人,最終的下場都逃不脫死亡的結局,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嗎?如果自己真的死亡了,那五百萬究竟會被何人所擁有呢?或者就像李莎莎的死亡一樣,他也會被來歷不明的人謀殺?
張宏斌變得異常煩躁起來。他整日不出門,守著電視機,心裏默默祈禱著,夏晨光快快死去吧!
他一屁股陷進柔軟的沙發里,左右打量著偌大的客廳,感到似乎哪裡不對勁。茶几上的花瓶怎麼不見了?那是妻子最喜歡的東西,托朋友從印度帶回來的。他站起來,四處張望,牆上掛的巨幅照片也不見了,是一幅女兒滿月時的藝術特寫照,曾經被電視台選為宣傳海報的照片。恐怖的感覺立刻席捲全身。他衝進卧室,拉開衣櫃,裏面的衣服少了三分之二,妻子和女兒的衣服都不見了。
還未等他收拾好自己的物品,他忽然發現用來刷門禁的員工卡已經失去效力,從吸煙區回來,僅僅二十分鐘的時間,自動玻璃門第一次沒有自動開啟。他忍不住想罵娘!好歹在這家公司已經服務了七年,即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人還沒走,茶已涼透。
朱棄寒彎下腰,準備脫掉皮鞋。
張宏斌彎下腰,將地板上的信件一封一封地撿起來。每一封都是催債的賬單。其中有一張信用卡的賬單竟然達到了五萬的金額,這準是妻子乾的好事。她總是喜歡濫花錢,這也是引發他們爭吵的無數導火線中最主要的一個。
「呃?我就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委託人從新將煙叼在嘴唇上,用一次性打火機點燃。「你以為這是推理小說嗎?年輕人!」
「如果不方便的話,也不一定非要去不可。」
李莎莎。
如果這個男人死了,你將得到伍佰元人民幣。
信的正文稍稍有了一點兒變化,死者的性別變成了女人,唯一有別於前三封信的地方。
「治罪?哦,不!我只是在完成你委託給我的工作而已!按照前面提到的思路,當你通過電話得到李莎莎並沒有死亡的消息后,你便動了殺機。只有李莎莎死了,你才能得到五十萬元錢,你一廂情願地以為,只要殺死李莎莎,你就能拿到錢!可惜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你費盡周折殺死了李莎莎,可給你寫信的人卻食言了,你連一個子兒都沒有拿到!可想而知,錯失一大比收入的你氣急敗壞,想要揪出給你寫信的幕後黑手,希望他能兌現給你的承諾!這就是你為什麼委託我來偵查這件案子的原因!我說的沒錯吧,先生?」
第二日,娛樂新聞里繼續跟蹤報道了偶像明星夏晨光因搶救及時轉危為安的消息。
他必須親自解決掉那個叫「李莎莎」的女人。
「別激動,先生!有話好好說,請坐下來談!」朱棄寒揚起一隻手掌,輕輕地按在客人的肩頭,往下壓了壓。「我不過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而已,你不必那麼激動。」
還會有下一個嗎?
「這確實詭異得很哪!有意思!」朱棄寒輕輕地摩挲著下巴,嘴角浮起一絲笑容。
「不,前兩次是現金,裝在寫有我名字的信封里,第三次是一張支票,同樣裝在信封里,塞在我的信箱。」
「退一步說,即使殺死范愛發和李莎莎的兇手就是我,你如何解釋羅家軍和夏晨光的死亡?他們都是公眾人物,我如何能夠殺死他們?」
「你的意思是說,我給自己寫了那些匿名信,然後將他們一一殺死,詩人,演員,家庭主婦,都是我殺死的?」
「第一次五百,第二次五千,第三次遞增到五萬。每次都很準時,通常在他們死亡的第二天,我就會收到錢。」
張宏斌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連續兩個月的焦慮與煩躁在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什麼東西?」張宏斌靠上來,凝視著那張小畫片。畫片上是一張年輕男人的臉,似曾相似。
張宏斌見到朱棄寒的第一眼,便有些後悔自己的魯莽。那是一位穿著隨便的大男孩兒,頭髮胡亂地搭在額頭的一邊,耳朵里塞著耳機,根本和印象中的偵探形象差了十萬八千里。那男孩兒一見他,便朝他努努嘴,指著對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來。
「在小區門口的布告牌上看到的消息。雖然並沒有寫明範愛發這個名字,可我認為死者應該就是他,他離開超市的時間正好對得上。跟何況我收到了五百元錢,如果范愛發沒有死,寄信給我的人為什麼要給我鈔票呢?信上說范愛發死了,我才能拿到錢。偵探先生,你認為我推理得有道理嗎?」鏡子里的人側身問道,側臉的輪廓看上去有點兒詭異。
如果這個女人死了,你將得到五千萬。
「我去李莎莎住院的醫院調查過了,有護士反映,曾經有病人受到不明身份人士的襲擊,我便聯想到你。自從你知道妻子去世以後,你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希望。就在你幾乎絕望之時,你意外地收到了第五封信,下一個應該死亡的人原來是你九*九*藏*書!本來已經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氣的你,忽然意識到,這一切似乎從一開始就被設計好了,你就是下一個死亡的人——也是最後一個,於是,你再一次想到了我!正如我前面提到的,兇手安排的第五封信實在是一個大大的敗筆,如果沒有第五封信,恐怕你早已精神崩潰!真正的兇手是誰?那個名字恐怕已經呼之欲出,你想明白了嗎?」
「呃?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張宏斌將香煙從嘴裏吐出,「妻子跑了,你不是知道了嗎?」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殺了她?噢,不,我可沒那麼干!」張宏斌拍著桌子站起來,險些弄翻了茶杯。旁邊的客人向他們投來好奇的目光。
「你在胡說!我為什麼要殺死范愛發?我和他無怨無仇,為什麼要置他于死地?我沒有犯罪的動機!」張宏斌壓低了嗓子,怒吼道,聲音裡帶有某種威脅的味道。
「那四封信呢?」
「至於這第五封信,我認為兇手在畫蛇添足。」朱棄寒喝了口茶,繼續說道,「這整個案子,看起來籌劃得十分有趣,我不妨一一推理,以供你給兇手一個考慮的機會。首先,我們來看前四封信的構成。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這四封信的死者彼此之間似乎完全沒有任何明顯的外在聯繫:一位普通的中年男人,一位詩人,一位偶像演員,一位家庭主婦,為什麼兇手要將這四個人關聯在一起呢?我通過一些渠道,分別去調查了這四位死者的身份,得到了一個頗有趣的結果,原來第一位死者范愛發和第四位死者李莎莎竟然曾經是夫妻!這個調查結果讓我大吃一驚,七年前,他們已經離婚,唯一的女兒跟著媽媽生活。他們的名字為什麼和詩人,演員同時出現在給你的匿名信中呢?只有找到這四位死者之間的內在關係,我才能判斷出兇手給你寫信的真實意圖。」
垂頭喪氣之時,他接到了銀行客服的電話。銀行不會為他的損失買單,這是談話的最終結果。「你他媽去死吧!」掛斷電話地前一秒,他惡狠狠地衝著電話那頭用力吼叫。
會面的地點被安排在紫藤茶館,一家人氣頗旺的中檔店鋪,據說高峰時,排隊喝茶的人排到了馬路對過的新華書店門口。
「我們離婚吧。我帶著晶晶走了,別來騷擾我們。」
朱棄寒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將話題一轉:「張先生,你和妻子的感情怎麼樣?」
家裡的定期存摺和所有金銀首飾全被妻子一掃而空,他這才發現,這婆娘捲走了一切,除了賬單。
一張年輕的女孩臉孔隔著玻璃窗,凝視著茶館內談話的男人。她的手中抓著一張信紙,貼在玻璃上。
年輕的偵探隨即跟在委託人身後,邊走邊打量屋內的環境。兩室一廳的格局,客廳大約有十五個平方大小,對著大門方向的牆壁上鑲嵌著一面大鏡子,左側牆上留有一個大約三十六寸照片大小的空白,與牆壁的其他顏色稍有出入。一張配有六張椅子的飯桌橫在客廳當中,茶几靠牆擺放在角落裡。
「如果張宏斌死了,你將能得到一百萬人民幣。」
「虧我待她不薄……」
「你是偵探啊,看起來真年輕。」
「啊!那些信件,我忘了帶在身上了。」張宏斌懊惱不已,這麼重要的證物,自己怎麼會忘記呢?
張宏斌感到百無聊賴,整日在互聯網上四處閑逛遊盪,無意中一條標題為「經濟危機沒活干,臨時偵探尋飯吃」的帖子引起了他的注意。帖子的末尾留下了手機號碼,他按照那個提供的聯繫方式打電話過去,一位自稱朱棄寒的男人接了電話,聲音聽上去充滿了活力。
「當你收到第一封信的時候,是不是覺得特別意外?」朱棄寒站在客廳的鏡子面前,對著鏡子里的身影問道。
「開什麼玩笑!我是收到匿名信后才知道有這個人的!」
「你怎麼解釋那些信件?」
十五日上午十點,張宏斌穿著黑色喪服,混入麗園賓館舉行葬禮儀式的地方,悄悄地觀察情況。弔唁堂的正中幕布上高高懸挂一幅黑白照片,是一張笑容可掬的臉。來弔唁的客人並不多,每一個人都是一副神情肅穆的模樣。裏面沒有張宏斌熟悉的面孔。他私下向其中一位客人打聽死者的身份,得知原來老人生前是一名小有名氣的詩人。
他掏出手機給另外一名平時和自己關係不錯的同事打了個電話,讓他領自己進去。
朱棄寒呆立在位子上,腦子裡一片空白,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幾乎在瞬間吞沒了他……
「你怎麼知道範愛發死亡的?」
「是的,我當然相信你是清白的。即使你幹了些什麼,那也和我毫無關係,我只是你委託來調查這樁案件背後真相的一名臨時私家偵探罷了。」
和前三次一樣,一封沒有抬頭的信。
「除了第一位死者,你曾經和他有一面之緣外,其他三位死者,你認識他們嗎?」臨時偵探轉過頭,望著自己的委託人問道。
推著推車排隊,他站在一位中年男人的身後。他伸頭瞥了一眼中年男人的手推車,裏面儘是些盒裝的飯糰和配好的素菜。中年男人從錢包里抽出一張紅色背景的招商銀行信用卡,準備遞給收銀員結帳,不知何故,信用卡一不小心從手中脫落,滑到了地面上,正好落在張宏斌的腳尖處。張宏斌連忙將卡拾起來,交還給失主。
「我就住在小區最裡面的一棟房子裏面。」張宏斌指著一棟灰色外牆的建築物說。
一定是某個傢伙的惡作劇吧。他自嘲地想,不管怎樣,這總算是個好消息,對他來說,即使是個惡作劇,也比那些可惡的賬單要讓人心情好得多。
「不用換鞋子了,家裡比較髒亂。」張宏斌制止了偵探的行動,徑直朝裏面走去。
「呃?你——」張宏斌惱怒地漲紅了臉,指著偵探的鼻子罵道,「混雜東西!我請你來不是為了給你找樂子,如果你想看笑話,恐怕找錯人了。」
「你很聰明。我的確沒有收到那五十萬塊錢,所以感到很疑惑。」
「這種多層建築,現在很難看到了啊。」偵探環顧四周的環境,「這一片都是老公房吧?」
他長嘆一聲,身體向前傾倒,整個人呈大字,倒入席夢思里,彈了兩下。手臂觸碰到電話線,電話機挪動了一小步,鍵盤上擺著的一摞信件滑落下來,散落在地板上。
「不方便倒不會,反正老婆孩子都跑了,就剩下我這麼個孤家寡人,守著空房子……」張宏斌決定賭一把,他站起來,「走吧,年輕人,也許我們能好好聊一聊。」
夏晨光。
時間一天天過去,張宏斌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切地渴望得到李莎莎死亡的消息。可沒有任何消息和線索提示他,有一位叫李莎莎的女人死掉了。他不斷地翻開各種報紙的朴告和留意電視新聞,讓他感到失望的是,沒有人提到李莎莎的名字。
「是的。莎莎是我的初戀,我曾經愛她愛到發瘋!就像所有的初戀註定要失敗一樣,她結婚了,新郎卻不是我。我心裏清楚,她嫌棄我學歷不高,不能給她帶來充足的物質生活。我拚命努力,希望自己能夠出人頭地,讓她回心轉意,從新投入我的懷抱。人的命運啊,有時候實在難以掌控,我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發財致富的命!莎莎的婚姻生活並不幸福,那個男人居然對她使用家庭暴力!她哭著跑來求我,希望我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就這樣,我們又在一起了。第一次婚姻失敗的教訓並沒有教會莎莎如何安度平淡的生活,她對奢侈品的愛好幾乎到了痴迷的程度。像我這樣只有初中學歷的人,根本無法找到一份像樣的高收入工作,儘管我擁有專業技術證書。於是莎莎推薦我進九-九-藏-書入了一家效益不錯的公司,在那裡我的專業技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發揮,就這樣一干就是七年。就在上個月,我被公司裁員的同一天,在我最落魄最無助的時候,莎莎帶著女兒又一次離開了我!我一點兒都不恨她,真的,我只恨自己無能,無法讓她過上更好的生活!」
「為了保證你們的女兒晶晶能過上好日子,你們夫妻倆還投保了一份巨額保險,價值五百萬元,對嗎?」
張宏斌。
席夢思旁邊的床頭柜上擺著一張紙條,紙條的右上角被電話機壓住。
「唔……」張宏斌喝了口茶,猶豫著該不該信任眼前的年輕人呢?
「多少錢?」
「奇怪信件?是什麼樣的奇怪信件呢?」
怎麼回事?難道煮熟的鴨子就這麼飛了?
張宏斌挺直腰,換了個坐姿。「年輕人,看來如果我不把前因後果都告訴你,你要拒絕我這個客人了?」他笑著點燃一支煙。
「那也好。」張宏斌將抽出一半的鈔票又塞回皮夾中。
「所以她故意用莎莎的死來刺|激我,寫那些匿名信的最終目的,是希望我能自殺……我就是下一個死者,也是最後一名真正的死者……原來如此!我對她那麼好,她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我能來看看她嗎?」
李莎莎所在的病房果然沒有其他人。病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張宏斌快步走過去,將口袋裡的尼龍繩子套在李莎莎的脖子上,全身的力氣澆灌到手臂上,雙手交叉,朝相反的方向使勁一拉。病人甚至來不及哼一聲,就停止了呼吸。
樓道里堆了不少廢舊紙盒,塑料袋,破自行車,行走時必須小心翼翼注意腳下。感應燈伴隨著上樓的腳步聲熄滅。
朱棄寒仔細閱讀了幾遍便條上的字,問道,「你女兒叫晶晶?」
可是,張宏斌並沒有等到一個禮拜之後才和偵探取得聯繫,因為第三天,他又收到了一封信,這一次依然沒有抬頭。
「一個人吃飯,懶得搬動了,桌子就隨便擺放一下。老婆最恨我這一點。」張宏斌見棄寒盯著飯桌目不轉睛,笑著解釋道。
張宏斌模仿信上的語氣自言自語地說道,旋即將信隨手扔在地上,大踏步地走出卧室。他必須先要填飽肚子,才有精力來思考以後的生活。
卧室里凌亂不堪,被子隨意地堆成小山,將席夢思床墊佔去大半邊。棕色的木地板被雜亂的腳印踩成了灰褐色,床頭櫃,梳妝台,到處都是隨手亂扔的衣服,襪子和方便麵袋子。
「張先生是不是碰到了大麻煩了?」棄寒端起茶杯,注視著對方的眼睛問道,「是不是和殺人案有關?」
收到五萬塊支票后,張宏斌開始期待起下一封沒有抬頭的信。這一次他等待的時間比前三次都要長,差不多有一個多月的時間,第四封信才姍姍來遲。
小區門口張貼了一張告示,提醒居民注意,某小區內一位居民夜晚被尾隨的歹徒襲擊身亡,希望尋找目擊者。
那男人難道真的死了嗎?他突然意識到,那份怪異的信似乎並沒有開玩笑。誰會開這種玩笑呢?
他爬起來坐在床沿,雙腳踩在白花花的信封上。
張宏斌的家在頂樓,大門上貼了一張鑲金粉的福字。打開防盜門,玄關處亂七八糟地堆著幾雙塑料拖鞋。
范愛發。
和前兩次一樣,信沒有抬頭。
「不錯!當我收到第四封信的時候,我就拿定了主意!殺死她以後,我就自殺!既然我們無法共同渡過貧困的生活,就讓我們一同死去,也許來生能有機會投胎到大富大貴之家,就不用過苦日子了。」
朱棄寒拿過信,一一瀏覽了一遍,和張宏斌之前所陳述的內容完全一致。這時,他留意到寫字檯上擺著一個紅色的檯燈,燈罩上貼著一張黃色的便簽紙。
最近他簡直倒霉透頂,似乎全天下最不可能發生的糟糕事兒都讓他給撞上了。早上他拿到了人事部的通知書,由於合同到期,公司將不再和他續簽新的合同。和他一樣被告知捲鋪蓋走人的其他同事,在收到解聘書的同時,還有一份金額為數不低的賠償金。只有他一個,是正常的離職,沒有任何額外補償。全球性的經濟危機導致大量的公司面臨經營困境,裁員被看作是其中一項必不可少的挽救公司命運的有力措施。早在幾個月以前,張宏斌就聽到了公司要裁員的風聲,可當謠言變成現實降臨到自己頭上時,他才發現這滋味異常難受。
如果這個女人死了,你將得到五十萬元人民幣。
也許是祈禱起了作用,一個星期以後,新聞里報道,夏晨光的病情突然惡化,經搶救無效,死亡。
「莫名奇怪的信,通過郵局寄送,丟在我的信箱里。信封上寫著我的名字,裏面的正文卻沒有寫抬頭,只寫了一個名字和一行字。」
「晶晶……」張宏斌的臉孔霎時變得慘白,他撲過去,試圖穿過玻璃,抓住女孩的手。
「你的繼女晶晶給你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朱棄寒接著說道,「當我在你家的鏡子上發現那張郵票大小的圖片,我就明白了,這不過是個女孩子搞的惡作劇!」
「什麼意思?」
「動機呢?你怎麼解釋我這麼做的動機?」
一個小時后,張宏斌消滅完一盒八寶飯,歪躺在沙發上胡亂按著遙控器。
「為什麼?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全知道了……」
「哦,這是為了提醒自己按時吃藥的便條,我有高血壓,每天都要按時吃三次葯。我的記性不太好,所以寫了很多便條,貼在房間的各個地方,用來提醒自己。」張宏斌將便簽紙撕下來交給朱棄寒。
「也許我能去你家瞧瞧?」朱棄寒探身試探道。
「你當然不必殺死他們!你也不可能殺死他們!你只要提前一天打電話到報社去打聽羅家軍的死亡朴告登載時間,就可以同時炮製一封匿名信寄給自己,至於夏晨光的死亡時間,你同樣可以通過向他的粉絲團打探消息,而提前給自己寄信。把這些毫無關聯的人安排在一起,製造一起連環命案並非不可能實現。」
「就是那張印有夏晨光頭像的不幹膠貼紙。晶晶目前擔任夏晨光的生活助理,所以她能很容易得到夏晨光出車禍的消息,那家登載羅家軍死亡朴告的報社裡,有一位排版編輯曾經是晶晶的男朋友,他提前泄漏了登載朴告的時間。」
「你是說有人想謀殺你?」朱棄寒一邊喝茶一邊斜覷著自己的客人。
「媽媽的身體狀況很糟糕……」電話那頭說道。
「你妻子離開家很長時間了嗎?」朱棄寒突然問道。
「這當然不是推理小說!」朱棄寒雙手交叉,放鬆地往後倚靠,嘴角浮現出一絲嘲諷的微笑。
「這個嘛……」張宏斌躊躇起來,這個年輕人真的能幫助自己嗎?
「我也不知道……奇怪,那個地方怎麼會貼小畫片的?」張宏斌皺起眉毛,喃喃自語道。
「好的,我會的。」張宏斌用筆記錄下所在醫院的地址,腦子裡慢慢浮現出一個可怕的計劃。
「你被裁員的這家公司,據我所知,非大專學歷是沒有應聘資格的。七年前,你無意中從妻子那裡得知,范愛發具有大專學歷,並且拿到了那家公司的面試通知,你瞞著妻子,冒充范愛發的身份到公司應聘,你們倆年紀相仿,再加上憑著多年的工作經驗,你順利通過了面試。你冒充人事部門同事故意打電話給范愛發,通知他取消面試。在那個時候,一般的公司對學歷的檢查並不嚴格,你才有機會鑽空子。但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七年後的今天,你被公司解僱了,因為你涉嫌冒充他人偽造學歷證書,你是唯一一個沒有得到經濟賠九九藏書償的員工。你在那家公司兢兢業業工作了七年,為什麼今天才被發現你的真實身份?這不是很奇怪嗎?我到公司側面打聽了一下,原來有人向人事部門告密,戳穿了你的假身份。公司鑒於你平時表現不錯,沒有追究你的責任。你早知道有人向公司告密,害得你失去工作,對不對?你想到了唯一的可能性——你的假想敵范愛發的名字出現在腦海里,正式離職的當天夜裡,你教訓了那位一頭霧水的老實人一頓。可憐的范愛發,哪裡知道會飛來這種橫禍,被痛打以後,請假回鄉下去住了相當長一段時間。」一連串說了這麼多話,朱棄寒感到口乾舌燥。
娛樂新聞里說,夏晨光因趕通告,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被送到醫院急救,目前生死不明。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肚子里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外面的天完全黑了,夜幕不知不覺地降臨了,對面的窗戶里亮起了燈光。
「是啊,都是拆遷戶,房齡最多的恐怕上十年了呢。」兩人進入灰色外牆的公房內,張宏斌走在前面,「雖然房子是舊了些,地段還算不錯。」他回過頭,對年輕的偵探說道。
「是的,我收到了第五封信,上面居然寫著我的名字。」
「女人嘛,總是嫌貧愛富,當初我就是通過這種方式,讓她拋棄了前夫而嫁給我。現在輪到自己遭報應了,這就叫自作自受!」張宏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從上衣口袋裡摸出新買的皮夾,向服務生問道,「多少錢?」
這是不是意味著自己馬上就會有五萬塊的入賬呢?張宏斌盯著電視屏幕,真希望電視台儘快播放夏晨光已經死亡的消息。
范愛發?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他是不是死亡,和自己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也許是個和自己一樣倒霉的男人吧?如果死亡了就能擺脫困境,並且還能給另一個和自己差不多處境的男人帶來伍佰塊錢的收入,那倒不算一個太壞的結局,起碼離開這個世界以前,他總算做了一件好事。
命運這種東西有時候確實神奇得很,走運時,猶若神助,一切順心得不得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時運不佳的人,卻常常抱怨老天瞎了眼,倒霉的事件一樁接連一樁,好像串通好了似的,偏偏衝著你來。
「你打算殺死她以後,再自殺,和她同歸於盡?」
當他拆開最後一封信時,準備扔信的手指停頓了下來。
張宏斌扭過頭,眼神空洞地望著落地玻璃窗外出神。起風了,半空中飛舞著殘破的塑料袋。路上的行人裹緊了大衣,步履匆匆。
「你簡直就是魔鬼!你怎麼知道這一切?」張宏斌瞪大雙眼,怒視著偵探。
這個女人難道不會死了嗎?是不是任何一個叫李莎莎的女人死亡,自己都能拿到錢呢?他一邊翻著通訊錄,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一串號碼跟在李莎莎的名字後面跳了出來,會不會是她呢?張宏斌瞪著那一串號碼發獃,手指彷彿不受控制似的,撥通了電話。
八點鐘以後的超市裡仍舊人頭攢動。每天的這個時候,生鮮區和食品區都會開始打五折出售貨品,愛佔便宜的顧客專門挑這個時間過來大肆購買。張宏斌曾經對這種行為報以鄙視的態度,可如今自己也加入了他們的行列,他不禁苦笑著搖搖頭,希望新的工作機會早日出現,能夠儘早擺脫這種討厭的生存狀態。
「青春期的創傷,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彌補的。在她的內心,大概把你當作了阻礙她獲得幸福的最大障礙,她必須要通過某種途徑向你泄憤,否則,仇恨的雪球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越來越大……」
「為什麼不公平?憑什麼一個與你毫不相關的陌生人死亡后,你必須拿到錢?」朱棄寒迎上對面男人的視線,凝視著他的雙眸,「你這麼激動的原因,在我看來,只有一個理由!李莎莎的死亡和你有某種奇妙的關聯吧?」
和前一次一樣,張宏斌次日收到了五千元現金。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要知道,做我們這一行的,直覺往往很重要。直覺告訴我,你並沒有打算告訴我一切。難道不是嗎?」
到底是哪一個李莎莎死亡才會給自己帶來五十萬元的收入呢?五十萬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張宏斌搓了搓手,勉強客氣地寒暄了幾句,側身坐了下來。他打算隨便閑扯兩句,便將那個自稱為偵探的傢伙打發走。
「忘記了丟到哪個角落裡去了,等我找找看……」張宏斌掀開成堆的衣服,在一包吃了一半的方便麵袋子里揪出一張小便條,遞給偵探。
「殺人案?」張宏斌黯然一驚,茶水差一點盪出了杯子,「呃……也許算不上什麼殺人案,只是,我最近收到了幾封奇怪的信,想讓你幫我查一查寄信的是什麼人?他有何目的?」
「是的,第四封信明明白白告訴我,如果那個叫李莎莎的女人死掉了,我就能得到五十萬塊錢,可那個女人果真死掉了,我卻並沒有拿到錢。很明顯,這不公平!」張宏斌將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的半截煙丟到煙灰缸里,用力摁熄。
張宏斌選擇了一個灰濛濛的天氣出門。下午兩點鐘,是醫院的住院部最鬆懈的時候。病人大多在昏睡,而那些同時服侍幾個病人的臨時看護,也會趁機小憩片刻。
張晶晶。
如果這個男人死了,你將得到五百萬。
「謝謝!」中年男人露出感激的笑容。
又過了半個多月,仍然沒有等到支票——如果叫「李莎莎」的女人死了,就可以得到五十萬元鈔票,信上是這樣寫的。難道殺錯了人?還是中了幕後黑手的圈套?這可真讓人胸悶啊!
「我來付吧。」朱棄寒搶先將信用卡遞給服務生,扭頭對張宏斌說,「算我請你喝茶,希望這案子能委託我來處理。」
「混淆我視線的恐怕並不是你吧,張先生!」朱棄寒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大口,茶水順著喉嚨滑下去,一股淡淡的菊花香留存唇齒間。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明亮起來。「就讓我來解開這個案件的謎底吧!這個案件,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由於誤會而引起的惡作劇!我差一點就被你的故事給欺騙了,陷入了一條沒有出路的死胡同。那些沒有抬頭和署名的匿名信件,和殺人案件毫無關係!從頭至尾,最倒霉的人並不是抱怨命運不濟的張先生你,而是那個一直被蒙在鼓裡的范愛發!也就是所有事件發生的開端——范愛發是你的死對頭,哦,『死對頭』這個詞語還不夠形象,應該稱呼為假想敵才對!你妻子的前夫——范愛發,是一位老實巴交的好人,在某家公司擔任工程師的工作,張宏斌你,出於某種原因殺死了他——不,不能說殺死他,應該說你以為自己殺死了他!你給自己郵寄了第一封信,提醒自己要懲罰范愛發,當然,信件的正文使用了比較極端的詞彙『如果這個男人死了,你將得到伍佰元』,你給自己提了要求,還有伍佰元的報酬。然後,你選擇了失業的那一天,尾隨范愛發,將他痛打了一頓,你也許只是想出口惡氣,可第二天,你在小區的布告欄里看到有人死亡的消息,你不禁聯想到范愛發,你懷疑自己錯手將他打死了。更糟糕的是,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你不斷地收到同樣格式的匿名信,每一封信上提到的名字,都在不久時間以後,讓你得到了信中所提到的金錢酬勞。這樁奇怪的事件讓你感到又驚又喜又怕。那些模仿你的習慣,給你郵寄奇怪匿名信的人究竟是誰呢?當你收到第四封信時,你發現自己的妻子李莎莎的名字居然出現在匿名信上,你隱隱約約感到這些信件的背後似乎和自己有某種https://read•99csw.com關聯,於是,你喬裝打扮,去妻子住院的醫院查看,希望能抓到可能謀害妻子的兇手。可當你做好一切準備到達醫院的時候,卻發現妻子早已亡故,她居然沒有告知你她的真實病情,那一刻你的心裏是百感交集,你將繩索套在躺在病床上熟睡的病人脖子上,衝動的你差一點將他勒死。那位病人佔用了你妻子的床位,你差一點就殺死了他。」
「都是現金嗎?」
「殺死李莎莎的兇手是你,對不對?」朱棄寒將茶杯捏在手心裏,輕輕地轉動著。
「李莎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性名字,全國大概有幾萬甚至上十萬叫這個名字的女人吧?
「什麼字?」
難道這樣的人物也會和自己扯上關係嗎?
「這是什麼?」朱棄寒指著便簽紙問道。
「那麼,你已經找到兇手的真實意圖了嗎?」張宏斌抽出一根香煙,叼在嘴上。
在地鐵里,張宏斌靠著立柱搖搖晃晃地茫然瞅著窗外的隧道。車廂里的人不多,這個時間段,都在忙著上班吧?只有自己,不知道明天在哪裡。處處都在鬧經濟危機的環境,想要置身事外是絕無可能的,懷有快速找到一份滿意工作的念頭,簡直無異於痴人說夢!他點開手機里的聯絡簿,絞盡腦汁地思索著哪一個名字有可能給自己帶來好運。可那些名字此刻陌生得可怕,沒有一個信任的朋友。他頹然地關上手機,閉起眼睛,深深地嘆了口氣。早知道這樣,那些亂七八糟的聚會其實應該積极參加的,說不定在這個關鍵時刻就能給自己帶來轉機。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你當然有動機!」
辦完掛失手續回到家已經五點多了,屋子裡空蕩蕩的,老婆和女兒都不在家。
「嗯,很調皮的小傢伙。」
「唔……對這個問題,我有權保持沉默!繼續回到你的調查結果上來吧!」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必須找出那個寄信來的人。
「對啊,我覺得奇怪極了。那天是我失業的日子,那封信,不瞞你說,我覺得似乎預示著什麼好消息。」
「真的是這樣嗎?那一晚,你故意到超市買東西,悄悄地尾隨范愛發,然後在某處人煙稀少的陰暗地方,將他殺死,並偽裝成被歹徒襲擊的樣子,毫無疑問,除了你,兇手不可能是別人!否則,你怎麼知道小區門口的布告牌上所提到的死者就是范愛發本人呢?除了兇手,誰能那麼肯定,死者就是范愛發呢?」
接電話的是李莎莎的女兒。
下一個死者會是誰呢?
「聽上去倒不無道理。」朱棄寒面向鏡子,往前挪動了兩步,「咦?這是什麼?」鏡子的右下角,貼著一張郵票大小的不幹膠貼畫。
張宏斌和偵探朱棄寒第二次見面的地點仍然選在紫藤茶館,由於正值工作日,茶館里的顧客難得比較稀少。
女孩猛然轉身,狂奔,朝馬路上飛馳的車海投身過去。
「先別急著否認,我是有證據的。」朱棄寒拿出一張通話清單,平鋪在桌面上,「你曾經給李莎莎的女兒打過電話,對嗎?當我看到這張通話清單時,我不禁想到為何你要打這個電話呢?結合那些奇怪的信件來看,不難猜想,你打電話的目的十有八九是為了確認李莎莎是否死亡,因為這關係到你是否可以拿到一筆價值五十萬的橫財!換作我是你,也許也會這麼做的,這並不奇怪!人——都有貪婪之心,當第一封信讓你能夠不勞而獲,得到了五百元錢,隨後的第二封信,第三封信,只會強化內心深處那股佔便宜的慾望,你的胃口被吊得越來越大,到第四封信,不勞而獲的酬勞金額達到五十萬元時,你終於按捺不住自己躍躍欲試的心情,急於打電話給死者的家人,以確認自己是否能夠拿到那五十萬元錢。這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罷了。」
在醫院的洗手間里,張宏斌換上了事先準備好的白大褂,用口罩遮蓋了大半張臉,前額用劉海稍稍覆蓋,與他平時的形象大相徑庭。
「先生,不要著急嘛,聽我把話說完。」偵探不緊不慢地將茶杯斟滿,慢悠悠地說。
「那天可以說是我這輩子最倒霉的一天,先是被公司裁員,接著在地鐵上錢包又被偷掉,回到家,老婆帶著女兒跑了,簡直是糟糕透頂的一天!後來,我看到那封奇怪的信,才讓我的心情稍稍變得好一點,『如果這個男人死了,你將得到五百元』,不管怎麼說,我確實得到了五百元,而那個死去的男人和我毫無關係。說這麼無情的話,你一定覺得我很冷酷吧?其實,我怎麼會不明白這種想法是錯誤而自私的呢?可我控制不了自己那顆因為佔了便宜而感到興奮的心,人大概都具有愛佔小便宜的天性吧?人性本惡……說起來,死去的第一個男人,我和他還有一面之緣呢。」
這則新聞播出后不久,張宏斌如約收到一張五萬塊的支票,他立馬去銀行兌現成現金。
短短的十幾天,因為三個陌生人的死亡,自己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坐等到意外的收入,這樣的好事哪裡找?也許這就是上天對自己的眷顧吧。失業,錢財被盜,妻子帶著女兒捲款跑了,一無所有的男人,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似乎看到了一線曙光。
如果這個男人死了,你將得到五萬元人民幣。
就在張宏斌給偵探打電話的同時,客廳天花板上的吊燈突然墜落下來,距離他站立的位置僅半米遠,玻璃碎片迸裂得到處都是,有一些飛到了他的褲子和鞋子上。這是意外嗎?還是……謀殺?他抬頭凝視著吊燈墜落的天花板,似乎想要看穿吊燈墜落背後掩藏的陰謀。
「李莎莎是范愛發的前妻,而她的現任丈夫不就是你嗎,張先生?殺死背叛自己的妻子和情敵,這個動機足夠解釋一切吧?」
「當然!」張宏斌將偵探送到門口,禮貌地朝他揮手告別。
從公司出來,他沒有驚動任何人,帶著憤恨的情緒,甚至沒有回頭最後再瞟一眼公司門口的廣告牌,那裡滾動播放著工作七年以上員工的名字。就在一個月前,他還因為自己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那個廣告牌上而沾沾自喜,可現在,他只想儘快離開這個傷心的地方,哪怕背影看上去有點兒失魂落魄。
列車一個緊急剎車。張宏斌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來自後方的蠻力猛然撞擊了一下。他睜開眼睛,一個小個子的男人背影快速地從眼前一閃而過。他心中一緊,慌忙將手伸進牛仔褲后袋,血液好像瞬間凝固。那傢伙偷了他的錢包!揚聲器里傳來到站的提示廣播,座位上的乘客紛紛站起來,朝門口涌去。張宏斌的雙肩被兩側的人群擠得前後晃動。小個子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站台上的人海之中,張宏斌只覺得雙腿發軟,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從頭到腳籠罩了下來。錢包里有一萬塊他剛從取款機取出來的鈔票,準備去交房貸的錢。
「哦,在這裏,我藏在抽屜里了。」張宏斌拉開寫字檯的抽屜,從暗格里抽出四封信。
「為什麼?」
「老婆孩子跑了?」朱棄寒邊招手讓服務生結帳,邊朝門口走去。
夏晨光是一名偶像明星,主演過幾部收視率頗高的偶像劇,受到了許多年輕粉絲的追捧。
「你胡說什麼!你以為我現在有心情開玩笑嗎?」
「年輕人,也許你還不了解生活的本質!」張宏斌將煙灰彈到茶杯里,繼續說道,「對於我來說,妻子和其他男人跑了,其實更是一種解脫。莎莎是一位虛榮心極強的女人,和她生活在一起的這些年,我像老黃牛一樣辛勤工作,可無論我怎麼努力,始終無法滿足這個女人貪得無厭的慾望。我累了,真的,我想停下腳步歇息。」
「會有生命危險嗎?」張宏斌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