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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忘的人

遺忘的人

作者:王稼駿
丁琳配合地用手機投去光線,我們同時看見了一個瘦小的女人,之所以能看出她是個女人,是因為她散亂的長發,除此之外再沒有可以分辨出性別的特徵了。她形容同枯槁,是我見過最瘦的人了,皮膚下的骨骼明晰可見,她深陷的眼窩像兩個黑洞,瞳孔沒有一絲光芒。如一團破布堆在角落,難怪我們剛才都沒有發現她。
「你認識曄君?」丁琳睖睜著雙眼,「你是冰檸檬?」
所剩的時間不多了,很快黑衣男人就會往地上扔一個煙頭,把整個廁所變成為女死者陪葬的墳墓。
好像我的世界某個角落一夜塌陷,和曄君完全失去了聯繫。我猛然意識到一點,雖然曾是朝夕相處的男女朋友,可我和他的關係僅僅一個電話號碼就可以結束。
將這些報道串連起來,大致意思是兩名流浪漢在輪|奸了那位受害女人之後,還把她關在遊樂城裡折磨了六天,才將被害者殘忍地勒死,在焚屍滅跡的過程中,兩名流浪漢引發了一場小小的火災,消防隊趕來的時候發現了燒焦的屍體。因為損壞嚴重,警察沒有辦法確認死者的身份,但死者手上的手錶成為了關鍵的線索,那塊手錶冥冥中彷彿要為它的主人報仇一樣,竟在大火中幸免於難。,因為是著名品牌的手錶,通過錶殼后的編號警察確認了死者的身份,更神奇的是,在那塊手錶的表面上,找到了一枚不屬於死者指紋。正是這枚重要的指紋,讓警察找到了兩名流浪漢,這枚指紋正是其中一人在抓住死者手腕時留下的。在審判過程中,兩名流浪漢承認強|奸了死者,但否認勒死並焚燒了屍體,他們一口咬定是死者精神受了刺|激,自己點燃了火,並在大火中上吊自殺。面對這樣一個謊言,沒有更有力的證據,進一步證實死者是死於他殺還是自殺,雙方律師反覆拉鋸戰之後,雖然兩名流浪漢犯罪性質惡劣,作案手段殘忍,但最終被免於死刑,處以無期徒刑。這一個結果,讓死者的家屬實在難以接受,死者的母親當場腦溢血被送往醫院,三天後,就在死者的哥哥姐姐的看護下,死者母親撒手人寰,與女兒一同乘鶴西去。
「不好的事情?」她的話讓我聽得我一頭霧水,我們兩個也站累了,顧不得難聞的惡臭,在小便池的台階上緊挨著坐了下來。
重新穿起外套,剛抬腳往裡走,發現一棵樹枝上掛著件黑色的皮夾克。
胳膊酸痛不已,腋下的筋綳得很緊很緊,我幾乎舉不動那隻漆皮桶了,只能不斷地告訴自己,再砸一下玻璃就會碎了。
抱著嘗試的心理,我找到了這扇鐵門。鐵門是由一根根豎鐵杆焊接而成,偏左的位置確實少了一根鐵杆,但留出的空隙實在小得的可憐能。所幸我是一個苗條的女人,擁有那種令人羡慕吃死不胖的體質,但副作用就是胸部也同比例的苗條。曄君曾經和我吵架的時候,就刻薄地歧視過我的胸部。吵架時的曄君,現在想起來都讓我恨得牙痒痒,他每次好像故意要引起我的憤怒一樣。
也許已經死去的那個人才是眉眉。,我翻了翻那具屍體的衣服口袋,找到了手機上她的賬戶用戶名,果然如我所猜,這具屍體才是真正的眉眉,她第一個趕到環寰遊樂城,可能是黑衣男人第一次下手,技術還不算嫻熟,在眉眉抵抗時殺死了她,當時血腥的場面從屍體上那恐怖的傷口上就可見一斑。
他叫曄君,是我的男朋友。
「應該是環寰遊樂城裡的一個男廁所吧。」我朝往小便池側了側頭,示意道。
在刺|激的寒冷中醒來,不知為什麼臉會挨著冰冷的地面,我抬起暈乎乎的頭掃了一眼周圍,一片朦朧。我掙扎著爬起來,可兩隻手卻使不上勁,嘴裏隱隱作痛,好像舌頭被咬破了。
我通過鏈接,找到了他的其他網路賬號。,翻過一篇篇的日誌,就像在看他的日記,每天去了哪裡,吃了什麼。我在電腦屏幕後面默默關注著曄君,彷彿他仍在我身邊一樣,只是無法觸碰,無法交談,不知他身在何處,更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曄君好像是一個只存在於網路和我記憶中的虛擬人物。
一張作為屏保的男生照片,讓我尋回了一些記憶的碎片。
黑暗對人類來說並不是最可怕的物質,前所未有的恐懼,全部存在於人的腦海里。
見我已經失去了行動能力,男人鬆開了我的頭髮,朝眉眉躺的地方走去。他在眉眉身邊蹲下身子,把手掌輕輕放在眉眉的額頭上,又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隨後讓我意外的事情發生了。
不知是哪個內臟破了,滾熱的血從我的嘴巴和鼻子里湧出來,我的舌頭抵住了氣管讓我沒有辦法呼吸,頭頂上黑洞洞的窗戶正俯視著我,看我走完生命的最後一程路。
說完,男人踏著汽油迅速走出了廁所,他沒有關門,但我已經沒有了逃跑的勇氣。
就像沒有人會記得死在這裏的我們一樣。

Chapter 4

男人把我狠狠地推進了廁所,用他堅硬的鞋子朝我的肚子和臉蹬了好幾腳。,肚子上火辣辣地痛,我蜷縮成一團,躺倒在滿地的汽油里,已經沒有力氣再發出聲音了。
想起自己九*九*藏*書為什麼會來到這裏了。
我氣得發抖,而他冷靜地對我說:「記住你說的這句話。」說完扭頭就走。
我開始掄起手裡的漆皮桶,奮力朝玻璃窗砸去。
我拎著漆皮桶,雙腳踏在三個女人的身上,內心體會到了「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的真諦。這位讓眾多無辜人陪葬她妹妹的女人,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我也算為丁琳和眉眉報仇了。
廁所回歸死一般的寂靜。
可能玻璃上貼了黑色膜的關係,砸了幾下玻璃沒有絲毫損傷,弄出來的響聲穿過廁所門,傳到了外面曄君的耳朵里。門縫下的光被陰影遮蔽了,可能是他把耳朵貼在門上,正偷聽著這裏的動靜。
一秒鐘后,我才明白了這個笑容的含義。
我加快了手裡的頻率,一下,兩下,三下,玻璃裂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
丁琳也發現了手機沒有信號這件事,所以黑衣男人才沒有搶走我們的手機,她喪氣地把手機丟在一邊,情緒低落地查看著自己手臂上的擦傷。
一股血腥味撲鼻而來,裏面亂七八糟地塞著一堆沾血的衣褲,這身衣褲看起來有點眼熟,我認出了其中一條牛仔褲,那是我以前買給曄君的,我記得它大腿位置的油污,是曄君和我一起吃火鍋時濺到的調味料,因為形狀很像一顆心,我還特意拍照留了念。翻開手機里的相冊,拿近一比對,確實是曄君的褲子。
曄君那身衣褲上沾到的血跡,從血量上來看,一個人要是流這麼多血早就應該死了,如果曄君已經死了,那豈不是已經有了七個人,多了一個人了。
男人猛地一回頭,與我四目相對。我楞了一下,直起身子,奮力往門外跑去。我聽見身後的丁琳慘叫了一聲,才跑出門口幾步而已,就被人揪住了頭髮,硬生生地往男廁所里回拽回去。我兩隻手在空中亂舞亂揮,哭喊著向男人求饒,可受傷的舌頭並不利索,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是在說什麼。
他一定是感覺到了不對勁,要開門進來了。
親愛的妹妹,有她們陪你,我也放心了。等著我,我把那兩個傢伙解決了,就來陪你。
搜索了曄君所有的資料后,我越發覺得情況不妙,環寰遊樂城還有幾天即將開始實施拆除工程,曄君在裏面隨時會有生命危險。查看了地圖上前往環寰遊樂城的路線,我獨自一人來到了環寰遊樂城。
他快步向我衝過來,眼見就要伸手拉住我的衣服時,一個踉蹌,滑倒在濕滑的地上。
我翻身從窗戶上跳了下去,可是瞳孔里留下的最後一個影像,竟是曄君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Chapter 1

就在某天我再度打開網頁的一剎那,發現他停止了更新。
兩年前,我們分手了。
「你和他交往多久了?」我不禁問道。
我的頭還有點暈,丁琳比我晚進來,藥效肯定也沒退,除了眉眉,空無一物的廁所里也沒有能夠當武器的東西,就憑我們兩個女人怎麼可能和強壯的黑衣人對抗呢?
「就是說他還活著?」我正要接著問下去,丁琳用手指壓在嘴唇上,示意我別再發出聲音。我這才聽見廁所外漸行漸近的腳步聲。
於是,我用手機在網上查了查環寰遊樂城的遊玩攻略,其中一條說可以繞到遊樂城的後方,穿過一片矮樹叢,那裡有一扇小鐵門,少了一根鐵杆,有些瘦小的遊客就是從這裏鑽進去的。
幾秒鐘后,我才落地,嘴巴嚼到了草的味道,身體變得越來越放鬆,彷彿馬上就要漂浮起來一樣,有一種很舒服的感覺讓我只想閉上眼睛。
經歷過一次的我,無法接受他的再一次離開。我找到他最後發的一條微博,像是在一個遊樂場里,他站在一堵白色的牆壁前面自|拍了一張,背景上掛著一隻藍色的救生圈,上面印著白色的「FORGOTTEN」字樣。
「你也來找人?」我驚奇道。
女人自我介紹道:「我叫丁琳,今天是到環寰遊樂城來找人的。」
環寰遊樂城地處偏遠,交通也不方便,因為對路況不熟悉,我等了很久才擠上一班公交車,到了那裡才知道原來坐地鐵也可以抵達。這裡是一片名為寰球的商業區,而環寰遊樂城是這片區域的中心。這裏的街道比市區寬敞多了,只是走在街上難得看見一家店鋪,行人更是少得可憐。
腦中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這是哪裡?
曄君才是主謀,那個黑衣人就是他,被我黑色淚水遮蓋面容后那張他的照片,像極了這個襲擊我的黑衣男人。兩年沒有和曄君見面,每天只能看見他的照片,雖然臉沒變,但他把身體練得比以前更魁梧,這是在照片上無法覺察的。加之未完全消退的藥力,以及思維上的盲點,我怎麼可能想得到殘忍的黑衣人是曄君呢?
我費力地靠著牆,在地上坐了一會兒,等眼睛等慢慢適應了這昏暗的環境,才發現自己置身於一間男廁所里。男廁所大約二十平方米左右,一面牆上有著一排高高的窗戶,玻璃上都被貼了黑色的膠紙,窗下是五個蹲坑,蹲坑與蹲坑之間被一堵齊腰高的矮牆隔開,但沒有裝門,蹲坑下的水溝已經沒有水了,散發著排泄物乾涸已久九九藏書后的臭味。蹲坑對面是小便池,用來沖洗的水管像枯萎的藤蔓般斜掛在斑駁的牆上。
「他又來了。」丁琳眼中燃起一團怒火,「我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
廁所門外的牆壁上,標示樓層的阿拉伯數字「1」旁邊,還有一個數字「0」,但它被那隻藍色的救生圈擋住了。
體力恢復的差不多了,腦筋也比剛才好使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被人偷襲,並且帶到這個廁所里。我站起來往廁所門走去,打算趕緊離開這裏,生怕襲擊我的那個男人會回來。
「哐啷」一聲巨響。
我走到眉眉身邊,想問問她的真名叫什麼,還沒開口,我看見她那隻感覺一折就斷的手腕上,戴著一隻手錶,看了眼手錶的款式和品牌,我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既然分手了,你為什麼還要來找他?」事情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那麼我眼前這個如骷髏般苟延殘喘的女人,為什麼會在這裏呢?她沒有受任何的外傷,她變得如此虛弱很可能是長時間沒有吃東西喝水的原因,黑衣人如此殘忍地拘禁了她那麼多天,為什麼剛才又突然那樣地關心她,要為她蓋一件衣服呢?
門外明亮的光線讓我有些睜不開眼,我半眯著眼睛,越來越靠近廁所的門了,再走兩步我就能摸到門把手了。
我把頭轉向了地上的女人。她一直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可沒有辦法向廁所外的同伴發出信號,只能表情痛苦地艱難呼吸著。
我們三個人竟以這樣的方式聚在一起,我們都仍然愛著曄君,被他的微博吸引過來,可此時但曄君在哪裡呢?
「你居然不知道?」丁琳吃驚地反問道,「幾年前,環寰遊樂城關閉以後,就有不少拾荒者偷偷溜進來撿一些破爛拿去賣,更有人在裏面定居下來。但是某一天,兩個流浪漢把路過的女孩拖進遊樂城裡,輪|奸后殺害了。警察調查后抓住了那兩個流浪漢,並把寄居在裏面的人全都趕了出去。因為這個地方發生過殺人事件,城裡那些吃飽飯沒事做的年輕人,就打著探險的名號到這裏來玩。不知什麼時候就開始,流傳言環寰遊樂城裡遊盪著一個專門殺女人的變態殺人魔,這個傳聞變得越來越神乎其神,說他殺人已經不分男女了,有些人甚至揚言要來捉拿這個殺人魔。我猜曄君就是抱著這種心態才會到這裏來的吧。」
正是曄君最後那張照片上穿的那件。
許久沒有更新的微博頁面上,彈出他的最後一條微博:
曄君正是那個慘死遊樂城中女死者的哥哥,躺在地上瀕死的女人應該就是女死者的姐姐了。他們都已經被妹妹和母親的慘死刺|激得喪失了心智——她一定是自願陪葬,才會出現在這裏的。
銘記在左,忘卻在右。
我還是成為了渡船上,那第六個乘客。
收藏了他的所有賬號地址,我從不發表評論,防止自己的賬號被他發現。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去費時費力地去做這些事情,也許是我心裏覺得,這一切很可能像曾與曄君相處時所做的事情一樣。在下一秒鐘,就變得毫無意義。
男人一襲黑衣,套了黑色的頭套,只露出兩隻空洞的眼睛。他的手搭在女人的身上,我認識那雙手,正是它捂住了我的嘴。男人彎下腰把女人扔在了地上,那一下摔得看著都覺得痛,可是女人毫無反應,躺倒在我醒來時的地方。
我們所有人的錢包手機都在,顯然不是為了劫財。我們幾個女人的也沒有受到任何性侵犯,也可以排除劫色。所以根本不存在什麼殺人魔,只有那名女死者家屬為了超度亡靈的變態祭祀。據我個人的猜測,之所以我們這幾個女人會被帶到這裏來,是因為這裏就是兩名流浪漢強|奸女死者的第一現場。在這裏喊破喉嚨也沒人會聽見,像是專門為了罪犯而建造的一樣。
「為什麼我會在這裏?」女人茫然地看著我。
我想起方才在門外拍的照片,牆上那些報紙的內容,於是掏出手機翻看起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性。
「救命。」這個女人好不容易說出完整的兩個字。
我陷入了深深的絕望之中,曄君的血衣,死在我面前的丁琳,奄奄一息的眉眉,在倒滿汽油的男廁所里,我品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遇到了變態殺人魔,看來我今天是在劫難逃了。
不用猜也知道,眉眉應該也是曄君某時段的前女友。她比我和丁琳都要來得早,看情形被關在這裏已經有好幾天了。她虛弱得連呼吸一下都困難,更談不上交談了。我和丁琳只能把她從蹲坑的角落裡輕輕地抬出來,用衣服當枕頭墊在她的頭下面。
我和丁琳恐懼地依偎在一起,注視著那團漆黑的角落。
「我不會讓你們得逞的。」我掀開她身上的衣服,把她翻了個身,用力將她往蹲坑邊拽去,讓她面朝下擠在靠近蹲坑的牆根邊,再將廁所里所有的衣服都蓋在了她的身上,她竭盡全力發出的一點點聲音,也被這些衣服吸收了。我真希望她能自己快些死去,那樣我就不算殺人了。
搬完她們的屍體,我已是累得氣喘噓噓,還有傷腦筋的一點是,單憑我的手沒有敲開玻璃的勁道。

Chapter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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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找我的男朋友曄君。」丁琳笑著說道。
就這樣過去了整整一年,我每天睡前會看一看他今天的照片,洞察他有沒有新的女朋友,深入了解他旅行的某個地點,甚至比導遊更加詳盡。厭倦了與他爭吵的日子,這樣的相處方式反而讓我樂在其中,雖然相隔很遠,心卻是前所未有的近。
墜落時與我分離的手機在角落裡發出響動,那是曄君的微博又有更新的提示音。
我已經沒有心思去管新來的那具屍體是誰,也不在乎眉眉是否已經死去,反正遲早我們都要死的。

Chapter 2

我實在猜不透其中的奧妙之處。
我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了照片上,我認出了那個地方,是市郊的環寰遊樂城,以前約會時曄君就帶我去過那裡,還買過藍色救生圈的鑰匙扣作為禮物送給我。可惜因為客源流失,環寰遊樂城已經閉館歇業了。
男人向丁琳走了過來,任由手中的漆皮桶里的汽油流得到處都是。丁琳連連後退,被逼到了牆角,她的臉被男人的背影擋住了,我雖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能聽見她因顫抖而發出的牙齒碰撞聲。
「因為我關注了他的微博,發現他來到環寰遊樂城后就銷聲匿跡了。這個遊樂城曾發生過一些不好的事情。」
眉眉沒有任何的回答,男人又用他渾厚而又模糊的聲音說道:「我現在就去把她帶來。」
他並沒有用本名註冊賬號,而是叫作「莫奈的日出」,那是他最喜歡的畫。
我無奈地擺擺手:「有人把我們關在了這裏。」我把自己想到和看到的所有事情給她說了一遍,她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我一下子無法適應如此明亮的環境,刺眼的陽光讓我雙眼流淚,我不得不把頭轉回廁所里。
彷彿一部驚悚片,出乎意料的結局,讓我心升恐懼而又倍感噁心。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男人正背對著我,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丁琳的身上。我貓下身子,朝敞開的門邊挪去。
除了關注曄君的三個人之外,多出來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照片下一行小字:對不起,我只想在這裏安靜地被原諒。
這是天賜良機,我使出吃奶的力氣,撐在布滿灰塵的窗台上,從窄窄的窗戶里擠了出去,沒有清理乾淨的碎玻璃,把我扎得渾身是血,但這點痛對我來說又算什麼呢?
聽著自己奇怪的咽嗚聲,我昏昏欲睡。
可男人絲毫不為所動,他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一言不發地把我拖了回去。廁所外的牆壁上張貼了許多報紙,看起來不像是以前遊樂城弄的,我在臨被拖進廁所前,用手機拍了幾張牆上的照片,包括那個藍色的救生圈。
我的手機已經快沒有電了,我在廁所里轉了一圈,仍舊沒有一絲信號。我打算在牆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還有丁琳的,可以的話,還有另外兩位。
「我絕不能讓你們得逞。絕不能讓你們得逞。」我不斷重複著這句話為自己鼓勁,一邊將丁琳和眉眉兩個人的屍體朝她的身子壓了上去。
她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作為回答。
我環顧四周,靠近圍牆處的樹林較為茂密,除了樹幾乎看不見其他東西。有種感覺曄君就在附近的感覺,他不是會丟三落四的人。當我轉身的時候,一片陰影遮蓋下來,有什麼東西捂在了我的嘴上,一隻強有力的手牢牢按在上面。不知名的藥水味道湧入鼻腔,我無法掙脫鐵鉗般的手。
「你是想……」我捏起拳頭晃了晃,丁琳堅定地點點頭。
幾乎和曄君破門而入同一秒鐘,我打碎了玻璃窗。
我幾乎就要在崩潰在我的推理和想象之中了。
第一個閃進腦海的念頭是他要自殺。否則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去那種荒棄的地方,還寫那種莫名其妙的微博呢。
「你醒啦!」我挽著她的胳膊,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脫去外套,我深吸一口氣,把肩膀伸向鐵門的空隙中。半個身子很輕鬆地穿過,胸部也毫無難度,但是頭部卡在了一半。嘴唇不小心碰到了鐵鏽,嘗到一股苦澀的味道。我稍稍轉動下巴調整角度,一咬牙,用力擠了進去。下巴一陣刺痛,用手摸了摸,似乎被擦出了一道印子。
很快,傳來了鐵鏈晃動的聲音。
「再過一個小時,就可以見到肖瀟了。」男人的嘴裏像是含著什麼東西,故意偽裝了自己的聲音。
男人脫下他自己的外套,蓋在了眉眉的身上,抬腕看了看手錶后,第一次開口說話道:
如果我小時候的數學成績再好一點的話,我就會發現這個問題了。
我倔強地與它對視著,不服輸地不願閉起眼睛,但渙散的視線已沒有辦法對焦了。
我一下子懵了,曄君什麼時候變成別人的男朋友了?
她和剛才一樣,哼了一小聲。
我迫不及待地詢問她剛才所說的「不好的事情」是什麼?
我哆哆嗦嗦伸出手,拉開了櫃門。
起初我以為這次和以前一樣,是又一次小彆扭,過幾天他就會回來找我。可是等了三天,連一個簡訊都沒有收到,我有些按捺不住,就打了個電話過去,沒想到他的手機號碼已經不存在了。
冰檸檬、晴之雨、眉眉,是曄君微九九藏書博上僅有的三個關注他的人,我們彼此知道,互相窺探,卻是第一次見面。
丁琳見我一臉困惑,拿出手機給我看他們的合照。沒錯,一樣的臉型,一樣長長的鬢角,照片里和丁琳合照的男人,就是曄君。

Chapter 6

記憶也在這裏中斷了。
再醒來時,便是在這個破爛的男廁所里了。
為什麼黑衣男人要刻意偽裝他的聲音?
我曾經是那樣的愛他,後悔和他吵過的每一架,也許那時候忍讓一步的話,就沒有今天這樣離奇的遭遇了。
按亮手機屏幕,望著屏保上曄君俊秀的臉,希望在我生命最後的時光里,與他一起度過,哪怕電量維持不了幾分鐘了。
我必須要從這個廁所里逃出去,雖然留給我的時間並不多,但我並不想就此死去,不然因為我會為自己到這裏來的原因感到羞愧。
廁所的門從外面鎖了起來,任憑我怎麼使勁都打不開。我喊了兩嗓子,回答我的是空洞的回聲。我又想到了靠蹲坑的那一排窗戶,但是窗戶太高,廁所里又沒有可以墊踏腳的東西,我留心著腳下蹲坑的水溝,嘗試跳了幾次,手都沒有辦法夠到。
柜子里到底是什麼?
就在是我的幾秒鐘的遲疑之間,黑衣男人已經開門進來了,丁琳喪氣地甩手拍在了地上。
是曄君萬分扭曲的臉,凶神惡煞地般對我叫道:「你給我回來。」
妹妹、母親、姐姐、深愛他的前女友們,這些人才有資格登上曄君心中的渡船,我不幸位列其中。
曄君好像從這個世界消失了一樣。
就和以前吵架時一樣,我從來沒有聽過他的話,我衝著他擺擺手,倔強地扭過頭去:「再見。」
正在此時,被籠罩在黑暗陰影下的最後一個蹲坑,突然有了動靜。
為什麼他會笑呢?
不一會兒,男人又抱著一個女人進來。這個女人看起來不太對勁,她癱軟無力的身子垂下來,好似一個沒了主心骨的木偶,如垃圾一樣被男人扔在我面前。,在藉著門外投來的光,我看清她慘白的臉,她毫無疑問是一具屍體了。受了很重的傷,和丁琳的屍體比起來,她的血已經流幹了。
「你是說把我們關起來的男人,就是那個殺人魔?」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用手交疊在胸前搓揉著自己的上臂,我指了指洗手池下的柜子,「剛才我在那裡看見了曄君的衣服,上面全是血,說不定他已經……」
我舉著手機慢慢靠近地上的女人,我探了探她的鼻息,只是昏了過去。熒熒的光芒下我端詳起她來,是個年輕的女人,留理著黃色的短髮,看起來年紀和我相差無幾。她沒有穿外套,露在外面的兩條手臂十分白皙,幾條鐵鏽的擦痕在上面很顯眼,我猜她也是從小鐵門進來的吧。一定和我一樣,被人用麻|醉|葯弄暈過去了。
誰還曾記得那個被害女人的名字呢?
「其實……」丁琳咬著嘴唇,低頭沉思了片刻才說道,「我們已經分手半年了。」
我搖了搖她,希望她能夠醒過來。但估計藥效還沒退,她沒有一點反應。我走到洗手池邊想弄點水來讓她清醒清醒,擰開水龍頭,噴了幾下銹水,一滴水也沒有流出來。站在洗手池前,感覺鞋底黏黏糊糊,用手機一照,有一攤猩紅正從洗手池下的柜子里流出來。
眉眉毫無徵兆地咳嗽了起來。
細看照片之下,這才發現牆上藍色的救生圈中央,被畫上了一個紅色六角形。放大照片,旁邊張貼的報紙全是有關於那起流浪漢輪|奸女生的報道,從案發到破案后的審判,報紙上密密麻麻的小字雖然看不清,但黑色的大幅標題仍能看出內容。
這場分手曄君似乎盼望已久,毫無眷戀,冷酷決絕。
「你到底要幹什麼?」丁琳站起來質問道。
蓋在她身上的衣服,在袖章的位置縫了一個六角形的圖案,和門外救生圈當中的那個是同一個標誌,彷彿有著某種重大的含義。
曄君曾經和我講過一個帶有迷信色彩的故事,他告訴我,人死後會去一個渡口,在那裡渡過一條分隔生與死的河,會有一艘渡船在河面上渡客,但必須湊滿一艘船的乘客它才會駛離渡口,如果超過一定的時間,那艘船上的人就無法抵達彼岸,變成流離失所的孤魂野鬼。
和那名女死者的遺物是同一塊,邊緣還有燒焦的痕迹,時針也定格在女死者去世的時間。這個時間也正是剛才黑衣男人所說的一個小時之後,正是那個女死者的死亡時間。
身後響起微弱的呻|吟,我回頭一看,那個女人醒了過來,正支起身子莫名地望著我。
啊!終於想起來啦!
我把丁琳和眉眉的屍體拖到了蹲坑旁,對她他們兩位暗暗禱告了一番,希望她他們不要怪罪我對她他們屍體所做的事情。將兩具屍體疊在一起,我站了上去,因為腳下不是很穩,所以不敢跳,手距離玻璃窗戶還是差了一截。
曄君已經將鎖門的鐵鏈從門把手上抽了下來。
「這是哪裡?」她撫著額頭上的傷處,呲咧著牙問道。
中間流淌的是時光的銀河。

Chapter 5

一個微弱的聲音在囁嚅些什麼。
看起來流了不少的血,曄君一定是遭遇了什九九藏書麼事情,是黑衣男人對他做了什麼嗎?
繞著遊樂城的圍牆走了一圈,沒有發現可以進入的地方,雖然已是無人管理,但高高的圍牆和緊閉的鐵門,對我來說依然是無法逾越的屏障。
我連喚了幾聲丁琳的名字,她斜依在牆角,全然沒有反應。我爬到她的腳邊,她的胸脯沒有因為呼吸而上下起伏,白凈的額頭上一個血洞還在往外流著鮮血。這應該是男人剛才來追我前,為了防止丁琳逃跑而下的重手,沒想到丁琳因此而喪命了。
「你找到曄君了嗎?」我湊近眉眉的耳邊問道。
「難道她……」我們兩個不約而同地提高了嗓音。
原來,我並不如想象那般了解他。
男人看了我一眼,我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仍保持著準備跳躍的姿勢,可能他覺得好笑,搖搖頭走了出去。門外響起一陣鐵鏈的碰撞聲,是男人把門鎖上了。
這個行將入土的女人真的是眉眉嗎?為什麼黑衣男人會對她他這麼溫柔地說話呢?
我努力回憶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裏的,可腦袋疼得要命,就是想不起來。
「你是晴之雨?」我也認出了丁琳。
微博上留下的線索正是對我們幾位舊情難捨的「前女友」的考驗,曄君一定是希望那艘生死河上的渡船,滿載著愛他的人,陪著他慘死的妹妹和母親,還有生無可戀的姐姐一同離開這個世界。而我們這三個義無返顧尋找他而來的前女友們之一,無疑完美通過了他的「考驗」。
我和曄君都是敢愛敢恨的性格,相處時彼此相愛,卻又會因一言不合而爭吵不斷。分手那次也只是為了看哪部電影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吵了一架,他是那種一旦吵起來就會說話不計後果的人,每當看著他生氣的臉,好像從來不認識他一樣。
我將一隻腳踏在蹲坑之間的隔牆上,鼻子已經可以聞到窗戶縫隙里漏進來的新鮮空氣了。
他是在對我說嗎?我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有了回報,眼淚開始在眼眶裡打轉。原本我們就不該那樣魯莽的分手呀!
他的這句話像是在對地上的眉眉說,又像是他的自言自語。
就在這時,「哐啷」一聲,廁所的門打開了。
我摸了摸口袋,幸好身上的手機還在,點亮屏幕,發現一格信號都沒有,上面顯示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十四分。
曄君一定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本想拿來焚滅我的綠色漆皮桶,這個時候會變成我手裡的一個重要工具。
荒涼的遊樂城大門已是銹跡斑斑,雜草從麻條石的縫隙中鑽出來,沿著牆根一路蔓延,放眼望去,整座城猶如廢棄的鬼城,一片荒蕪。
屏幕上曄君那張笑盈盈的臉,在淚水前變得模糊起來,黑色眼影混合了眼淚滴落在屏幕上,一個個黑色的圓點慢慢遮蓋住曄君的照片。
「你是眉眉嗎?」我和丁琳邊走向她邊問道。
我對這件曾經轟動一時的事件漸漸有了印象,在那段時間里這起案件名噪一時,有支持死者家屬要求判決兩名流浪漢死刑的社會人士組織了遊行,但也有學者名流在電視上對廢除死刑的必要性高談闊論了一番。這件事情也就在喋喋不休的爭論聲中,淡出了人們的視線,每天都在不斷上演的悲劇,讓人應暇不接,記憶也在每天的日報中更替換新,。
渡船所需要的乘客人數,正是六個。
為什麼曄君要去那裡呢?
頃刻間,一個炸彈在我的腦袋中爆炸,胃裡開始翻江倒滔海,我趴在蹲坑旁劇烈地嘔吐起來。
我開始瘋狂地尋找曄君,通過許多種渠道和方法,依然毫無收穫,我這才明白失去后才會懂得珍惜這句話是至理名言。也許是我的不懈努力感動了上天,在漸漸失去信念的時候,無意中找到了曄君的微博。
「是誰在那?」我鼓起勇氣,衝著角落喊道。
而曄君利用了我們的感情,他熟悉我們每個人的性格弱點,料定那樣的分手方式一定會讓我們幾個「前女友」心有不甘。他通過微博來吸引我們的關注,在遊樂城臨將拆除的時間點,製造出他有危險的假象,設下圈套,把我們引誘引到遊樂城來。
一個小時后,我也將永世長眠。
男人手裡提著一隻綠色的漆皮桶,打量了我們三個人一眼之後,又把視線轉到了洗手池,他發現了我翻出的曄君衣服,冷笑了一聲。他擰開了漆皮桶的蓋子,將裝在桶內的液體往地上倒了出來,廁所里的臭味被汽油味所覆蓋,眉眉被嗆得咳了幾下。
我是為了尋找曄君而來的。
真相也正在一步一步脫離我的肉體,在眼前一塊塊龜裂的牆磚上,慢慢被拼湊起來。
我掐指一算,除了被害的女死者和她的母親,加上這個廁所里的四個人正好湊齊了一船人。
門最後一次被鎖上,永遠不會再打開,男人也不會再回來了。
一個高大的男人肩上扛著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如同擁有六隻角的六角形一樣。
在電影院售票口前面,我對他大吼道:「曄君,我們完了!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
剛才在門外看見了牆上標寫著樓層的數字,這裏只是一樓。從大門逃跑肯定行不通,蹲坑下的管道連手都伸不進,更別說一個人要鑽過去了,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蹲坑上那排高高的窗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