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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你斟一杯苦丁茶

為你斟一杯苦丁茶

作者:櫻桃芭蕉
張鏡掛了電話,對鄭語修說:「剛才網監部那邊的消息,說要查一起惡意傳播病毒的案子,專案組會到聊城來,問我們這邊有沒有技術人員推薦。我推薦了王靜然,頭兒也沒意見,你快去讓他準備準備。」
他想起張鏡的話:「不要用過去欺騙現在。」
當他把那杯毒茶推過去時,她知道他是誰。
一杯苦丁茶一顆糖。
張鏡之所以沒把鄭語修打死,是覺得鄭語修的智商已經夠低了,如果把他打得更笨,不好向頭兒交代。自己的兄弟可以放過,拿苦丁茶從鄭語修那裡騙走西湖龍井的王靜然不能。
「我們能做什麼?」他向李長天搖頭,「我們不能查證境外資金的來源,也不能證明這兩筆錢有實質性聯繫。最多只能看做一種巧合。」
「師兄,我希望你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甚至到他把臉色蒼白的女孩從座位上拉到食堂,為她點了一碗面時,他心中想的不過是——這種感覺不叫心痛,不叫喜歡。她是我的對手,委屈對手就是委屈自己。
於是張鏡給王靜然打電話,讓他等一等,有內鬼。
於是聊城警察局的一把利刃,打牌吹牛玩遊戲一把好手的王靜然同志,閑置那麼久以後,終於派上了用場。
王靜然驀然發現,自己小師弟在朝中混了那麼幾年,確實今非昔比。領導一句話,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
依照現在的時間,他應該離開了。車就在樓下某個街角等他。上了車,離開這座城市,離開這個國家,他就可以獲得自由和新生。可是王靜然突然不想要這種「自由」和「新生」。
其實恭喜發財爆發以後,王靜然何嘗沒有試著分析它?一個高層技術小組都搞不定,何況他這種技術科打醬油的。況且自從女朋友去世以後,他就不再是當年的王靜然了。他曾經發過誓,把當年的意氣風發和才華都收起來,把當年的翅膀都砍斷。
那是艾米麗·勃朗特的《呼嘯山莊》,正好翻到這麼一段話:
——在把U盤遞給王靜然以後,劉思思就消失了。
王靜然沒有看到。
有人說火葬場的屍體突然站起來走路了,有人說女鬼打計程車,傳到張鏡這裏時,是火化通知單少了一張。張鏡接到火葬場電話時,還有點不可置信。
王靜然感嘆,他媽只是打電話叫人來殺個毒,沒想到逮到個解碼的天才。
「當年偶像。」
他又自我糾正道,「假的屍檢報告書。」
「五分鐘,殺毒走人。」
「李長天,我本科的小師弟。」王靜然第二次揉眉心,「這次專案組的負責人,我們的臨時領導。」
第一,劉思思死的時候,喝過一杯王靜然泡的苦丁茶。我們檢查了她身邊的所有東西,但是沒有檢查自己兄弟泡的那杯茶水。泡茶的紙杯在哪裡去了呢?
突然有一段時間,轉盤的指針停在了中獎區域。顧客點擊后,頁面上跳出一個抱著錢袋的財神爺,拉著大紅條幅,上面寫著:「恭喜發財。確定/取消。」
王靜然不知道張警官是怎麼把劉思思抓回來的。只是有一天他回到辦公室,路過審訊室時,忽然發現裏面亮著燈。
李組長的表情不知為何有些陰晴不定:「王師兄有更厲害的地方。除了這些,他還可以為祖國做更有價值的事情!」
事後張鏡反覆反思,自己有很多機會阻止這個案件的發展,然而都在關鍵點與真相插肩而過。傳播一個病毒最絕佳的機會是什麼——大量下載,多樣化傳播途徑和不引起懷疑的取得電腦最高許可權。
「病毒叫恭喜發財。」小維修戰戰兢兢地補充說,「不查殺還挺好,一開殺毒軟體電腦就死機,無法上網,藍屏……」
王靜然最後見過這個叫劉思思的女孩一面。
劉思思也很不樂意。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苦丁茶。
「黑客黑了那家購物網站,拿到管理員許可權,然後設置了一個鏡像網站,將鏡像網站的數據直接對接管理員ID。這是個很巧的局,瞞過了網站程序員,導致了病毒初始傳播面很大……」李長天站在小診所門口,捏著一瓶康師傅純凈水,解釋得挺耐心,「師兄,我們還在編寫殺毒軟體階段,但是這個病毒源代碼加了幾層密,我脫不了殼。
飽含憐憫和悲哀的。
離開的前夜,張鏡帶著鄭語修找他喝酒,忽然問:「你是王靜然的學弟,據說當年他在Q校是傳奇人物?」
「王學長,我只負責執行,『恭喜發財』病毒的初版其實不是我編寫的。組織里有比我更厲害的黑客,早晚你會遇見他。」劉思思輕輕地笑了,捧起茶水杯,眼底忽然變得深不可測,「以前讀書的時候,我憧憬過你。你是我們一代後輩的偶像。我想要的東西其實不多,只是你總愛給我泡龍井,自己卻喝苦丁茶。我想喝一杯你泡的苦丁茶。」
站在她身後,看她坐在電腦前,不斷破解自己的病毒,全力以赴,王靜然甚至有點遺憾——很久沒有遇到這樣的對手了。她大概永遠不會知道,自己全力以赴破解的病毒,是我編寫的。對於她,我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警察,這樣挺好。
「我非常不贊成師兄你現在的工作狀態,你覺得摸魚打遊戲和下A片,對得起自己的才華嗎?
年輕的警察挺意外的:「哎呀美女你知道我?那把查殺程序借我?」
「藍帽會」這個名字,張鏡已經聽過很多次了。整個聊城警察局,只有他深入了這個黑暗世界,並且一往直前。像王靜然這種混日子打牌的,還是第一次聽說。它是一個各方面信息都不完善的恐怖組織,據說成員都是一群危險的瘋子,他們會為得到一個古董而連通某個城市的下水道網路,或者救一個人而摧毀一座水庫。
「你的偶像不是star break組合的Linda醬嗎?你要對你女神忠誠,怎麼可能隨意搭訕?」王靜然靠著門端著紙杯,裏面赫然泡的是張鏡的西湖龍井,「那位冰山臉妹子雖然長得好看,卻並不適合你。人家智商比你高很多。」
「嫌疑人有六個。」王靜然抓抓腦袋,「寫錯這個單詞的人竟然這麼多?」
這個黑客總是將變數定義成一個英文單詞:heatherland
他忽然開口問:「到底三百零幾人受影響?一個人二十萬,五年就一百萬,加上後續治療費用,總金額一共——」
隨著對方加密方式越來越複雜,有時候王靜然會覺得,劉思思是一隻蝴蝶,整個人飛入了虛擬世界,空在塵世留下一具會敲鍵盤的軀殼。有時候他又覺得,對方是嫌棄自己聒噪,單純不想理會。在兩種思想中做了艱難抉擇以後,王靜然嘆了口氣:「要是十分鐘之內你能這次的查殺版本做完,就給你獎勵。」
當你把一個病毒脫殼后,通常可以看到編寫它的機器語言。這時我們就需要高手進行反編譯,把它們轉換成ASCII代碼。如果高手更厲害一點,甚至能還原回黑客寫程序時使用的高級語言。專案組組長李長天就是這麼一個人物。他開了個工作會,把破譯的代碼的一部分列印出來傳看,氣得一把捏癟了礦泉水瓶子:「破譯后的代碼裏面跟著一行拼音,拼出來叫『技術能力挺不錯——及格』。身為犯人,竟然給我們打分,太過份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在沒立案時就對我使用了警方的跟蹤手段,這是不合法的。」劉思思說。
程序員是工科生,英語不好很正常。但是錯一次是偶然,每次都錯,說明對方的這種錯誤方式已經內化成行為習慣,根深蒂固,難以糾正。
每次破解了對方病毒變種,黑客都會在下一個變種的代碼里給警方打個分,最九-九-藏-書近已經從及格上升到B+。王靜然每天的樂趣就是指揮劉思思也在專殺軟體代碼後面也加點話,冷嘲熱諷,不甘人後。
「一定是喜歡。」
「因為我發現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兩個大男人盤腿坐在地上玩小貓釣魚,看見張鏡走過來,鄭語修高興地一揮手:「張警官快來快來,三個人就可以斗地主了!」
「王學長。」劉思思端著面,「你最近鬥志滿滿,怎麼不自己親自寫殺毒軟體?你當年的名聲,在A大的我都如雷貫耳。就連你的大學英語四級的試卷,我們這邊都當標答參考。如果你出手,我何必這麼困難?」
——如果你還在這個世界存在著,那麼這個世界無論怎麼樣,對我都是有意義的;但如果你不在了,無論這個世界多美好,他在我眼裡也只是一片荒野,而我就像孤魂野鬼……
九分鐘以後,劉思思伸出手:「做好了,糖。」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但是需要協調的計謀。
那是一個文物造假案,聊城刑偵科潛伏勘查走訪月余,底子摸得門清。鄭語修和黑框眼鏡負責盯梢,就等第二天天亮出貨就抓人——沒想到兩個人竟然被下藥了。等大隊伍趕過來時,早已人去樓空。
「抓回來。」張鏡言簡意賅。
隔著手機,他聽到張鏡嘆了一口氣。
「我打算空出一段時間去旅遊,看看蘇格蘭高原上的石楠花。」劉思思說。
他在自己家看到她時,甚至有點驚訝:這真是一顆美麗的棄子。
王靜然衝到電腦前面:「這麼快,你有專殺軟體?賭一百塊,不可能!」
他把病毒拷貝進手機里,連接移動網路,發現也上不了。
「是的。」張鏡遞過一張聊城的區域行政地圖,「來請教你可行性。」
「專殺軟體可以拷貝我一份嗎?」
「繼續挑釁,把他改進病毒的時間壓縮到最短,發布時間控制到每天晚上七點……咦,思思你的臉色怎麼這麼白?你難道今天沒吃飯?」
「她對於我,有喜歡的感覺嗎?」他對著空白的天花板思考,「因為喜歡才會留那麼一句話嗎?」
第三,賬戶被盜的用戶非常多,但是每個人,只盜走了一小筆金額。如果每個被黑的賬戶金額加起來,全部盜走,整個中國金融市場會有一場震動。然而藍帽會沒有,它只帶走了每個賬戶上的一小筆錢。由於賬戶眾多,加起來依舊是個天文數字。為什麼它沒有儘可能的帶走最多的錢呢?
那是一雙冷淡幽深的黑眸,看得王靜然愣了愣:「什麼?」
「……」
「哪有,」王靜然抗議,「我平時工作一向很積極。」
王靜然默然,片刻后他揉揉鼻子:「劉思思很優秀,比我想象中優秀。我關注她,但是這種感情不算喜歡。」
王靜然回家時已經快傍晚了,暮色四合。他揉著扎針扎得淤青的手背進門,王媽正在廚房裡忙。客廳燈光大亮,靠窗那台電腦開著,電腦前坐著一個穿一排黃銅扣制服裙的女孩,面無表情地在戳他家的電腦鍵盤。
這是錯覺。這個化妝成劉思思的女人,他不認識。
王靜然最終沒能再為劉思思泡茶。
「我都做不到,你是怎麼做到的?」
電話那頭似乎有些感慨:「聽到張鏡報出師兄名號時,我差點不相信,沒想到當初學院叱吒風雲的大牛級前輩會在這裏,我以為你早就去哪家網路安全公司高就了。師兄當年掛科后黑學校學籍系統改成績的事迹,現在都是我們私下學習的典範……」
「你可以叫我淺淺。」水墨畫一樣的女子微微一笑。
文檔已經編輯好了,病毒的終極查殺版也上傳完畢,王靜然就等這通電話。確認以後他會在官網上發布警方的官方通告,通告黑客落網,給出專殺軟體最終版地址,讓這個案件塵埃落定。
劉思思搖頭:「給錢。」
張鏡把他拉回去:「你又沒假。」
如果顧客點擊確定,恭喜發財的財神就會很賤地從錢袋裡摸出一根火柴,隔著屏幕發給你。
「媽……」王靜然說,「這不是快到飯點了,要不然讓妹子早點回去明天再來?」
聊城很大,但是聊城警察局技術科的人才很少。科長不逢大事不出山,幾個新人大學畢業沒多久,做過最難的任務就是幫單位里的電腦殺毒。他隱約覺得這次病毒不簡單,因為小師弟和他一起從Q校網路安全專業畢業,畢業后直接被朝廷收編,現在混到挺高的位置上。由他親自牽頭建組,說明對手段位不是一般的厲害。
王靜然沒有追,也沒有送。他裝作等刑偵科從現場來的電話,強迫自己留在原地。很快鄭語修的電話就打回來了:「抓到那個神經病黑客啦,供認不諱!你可以發通告了!」
張鏡不置可否。

李長天點點頭:「那就以年中考試的名義,組織一次全市範圍內計算機從業人員英語上機考試。師兄,煩勞你回去出個題,就考這個單詞。」
李長天坐回自己位置上,看著他:「王師兄,給我一個要考試的理由,我去協調。你想考誰?」
「組織考試,查代碼……很難看見你在工作上這麼上竄下跳了。」年輕的警官難得笑了,「劉思思挺不錯。」
「我也關注這個人。她和我以前喜歡的女生有點像,一樣的疊音名字,一樣的非常聰明。」幾縷額發遮住眼睛,張鏡的表情藏在暗處,讓王靜然捉摸不透,「我只是想提醒你,過去誰也回不去,別用過去騙自己。」
卡片上是黑色宋體,冷冰冰的,充滿誘惑。
「張鏡打的。」鄭語修捂著腦門上的包,「我拿你的破苦丁茶換了他的龍井被發現了。都是茶葉嘛,何必這麼慘無人道!對了,超市裡龍井和苦丁茶誰貴?」
「只喝了這瓶農夫山泉混合蔬果飲料?」王靜然晃著一個空瓶子。
於是這個病毒獲得了電腦的最高許可權,將主人的網銀賬號和密碼,發送到某個郵箱。
那時他只是一介書生,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女朋友在病床前香消玉損。他尋求過社會的幫助,可是幫了她一個人,就意味著正視她身後數百位同樣患病的群體。社會無力負擔,人情冷暖,自有感知。感知多了,心就冷了。
Heatherland這個單詞,並沒有拼錯。「我們」,「脫離組織」,王靜然想,原來她早認出了他。她關注過他,認得他的編碼風格,看過他的大學四級試卷,知道他當年總寫錯過那個單詞。
「你平時的工作叫打牌嗎?」張鏡問。
正如自己的維修小弟所說,如果不動它,「恭喜發財」是一款正常的遊戲小程序,一旦運行任何查殺程序,馬上斷網死機藍屏。
那是一間小會議,她是想問這種對方出病毒變種我們升級殺毒軟體的拉鋸戰,到底要什麼時候結束。但是這種掐頭去尾的問法,除了天天賴在旁邊看她編程的王靜然,誰也跟不上思路。因此王靜然殷勤地回答了:「我們抓到嫌疑人以後,劉小姐就可以回去了。我們從此兩不相擾,各行其道。」
放在她手心上的,卻並不是一顆奶糖,而是另一隻手。王靜然把坐在電腦面前的女孩子拉起來,一路拉到食堂,點了碗加兩倍肉的香菇燉雞面,然後坐在桌子對面看她吃,順手遞過一顆剝好的奶糖——整個警局都知道王靜然愛吃糖,有些人,比如鄭語修,還會特地為他留兩顆,以備輸牌時用。一般大家看到的都是王警官四處收刮奶糖,很少看見他把糖貢獻出來給別人的。
「你是想事先鎖定嫌疑人?」王靜然問。
正好電話響起來,他伸手read.99csw.com接起來,對著聽筒思量了一會兒:「要推薦人?辛苦?可能會加班到深夜?當然了,我們這邊技術科有非常好的人員,吃苦耐勞,態度端正……」
頭一天還在生產,第二天就消失得不剩一片葉子,這種沉穩,讓他想起某個組織的行事風格。張鏡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如果背後真的有它的影子,加之消息走漏,那麼鄭語修當時除了打牌,確實也沒什麼其他用處。
「王學長,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們可以脫離組織,一起去蘇格蘭的石楠荒原旅行好嗎?——思思。」
張鏡個人修養很好,善於克制:「你給我換的什麼茶回來?」
王靜然看見鄭語修出現在技術科門口,小眼睛亮閃閃時,就頭痛地揉了揉眉心。
「因此她取得了用戶電腦的最高控制權,盜走了用戶……有多少中毒的人,就轉走了多少錢……」鄭語修絕望地掰手指,「誰會想到,黑客和我們請來的外援專家是同一個人呢?這個內鬼還長得那麼漂亮好看。我們花了好多時間才明白,她的意圖是殺毒軟體。」
「慣性思維犯很可怕。」張鏡在會議上自我檢討,臉色沉痛得像染了風雪,「我們最初認為『恭喜發財』這個病毒沒有什麼大的危害,就默認它一直不會有危害。在這之前我們檢查劉思思的查殺軟體,沒有發現問題,就默認每一版都沒有問題,包括最終查殺版。這種思維非常危險。」
王靜然默默看著他,覺得鄭語修在張鏡身邊能活下來,還真挺不容易的。
「已經發布了。」王靜然愕然,「各大網站都開始轉載,關於我們發布的,黑客已被抓獲的公告和殺毒軟體最終版了。」
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是」。
「妹子是就職于某小電腦維修部沒錯,」王靜然說,「但是她不是維修員,人家是老闆。」
劉思思知道自己是棄子,是承擔這次案件罪責的存在,可是無法違抗藍帽會的意志。抱著一點微小的想法,想爭取自己的幸福。她給王靜然留了一條信息:
「只要他看了,一定看得出來。」李長天說。
張鏡趕到現場時,鄭語修正在和一個眼鏡男打牌。
一個病毒其實就是一個程序,程序的設計者往往會給病毒套上一層一層加密的外殼,讓網路安全人員看不到它的核心代碼,從而不能識別特徵加以分析和查殺。而一位網路安全工程師,最直接的評判標準之一就是破解「殼」的能力。這就好比兩個人打架,穿棉襖怎麼打?當然是扒光了,才好一腳踹到屁股上。
局裡專門派了警車開道,把專案組的人接進來。接待車上下來一群人,其中穿藍色警服走在最前面的就是組長李長天。斯斯文文一個人,娃娃臉,笑起來和和氣氣,一看就是搞技術出身。李組長剛和局長寒暄完,借口上廁所,拉著刑偵科負責接洽的小警察,問:「聽說貴處有位同志叫王靜然?王師兄在哪裡?」
這樣的組織需要巨額資金支持。劉思思負責的就是資金供給的這個環節。這次的方案並非劉思思的想法,她只是接受到了任務計劃書,忠實地執行了下去,直到被警方抓獲。被轉走的錢已經通過某些途徑快速洗凈,無法挽回了,只有牢獄能讓她為自己犯下的罪惡做出某些補償。
「我以前的女朋友總是罵我不夠關心她。」王靜然彎起眼睛笑,「後來我就改過自新了,爭取對女孩子都好一點。」
那是一家很大的購物網站,一時間全國人民都在罵傻逼網站欺騙感情。
沒有人想到,警方公布的最後一個專殺軟體,包含了一個病毒。
審訊依舊在進行,鄭語修忽然上來叫他,說嫌疑人想喝苦丁茶。他泡了茶端下來,第一次坐在劉思思對面,把紙杯推向這個女孩。
「女朋友死了。」王靜然嘆了口氣,「她當年最討厭我編程,所以我決定再也不在這方面發展了。這麼多年,互聯網更新日新月異,我早就退出沙場了。」
「看來只有親自去問,負荊請罪了。」
「忘掉那個渣吧。他活該。」洗掉妝容的女子有一張清麗面容,像是水墨畫中走出來一樣。她在一張孤零零的高背椅上坐下,拿出一本小說翻起來。椅背上掛著一套白色的法醫制服。
所有點擊了那個鏈接的用戶,電腦每隔五分鐘就會彈出一個財神爺,向你發一根火柴。用戶給朋友發郵件、聊QQ,共享任何東西,收件人那邊的電腦也會彈出個賤兮兮的財神爺——病毒傳播得很快。
在王靜然的指使與授意下,警方和黑客已經鬥智斗勇地幹起來了。每天晚上七點鐘左右,黑客會把病毒的變種傳播出來,而聊城警方這邊的劉思思,負責查殺變種,更新專殺軟體。
我發過誓,再也不會碰愛情,這種感覺不是愛情——他想。
聊城最近鬧了鬼。
軀殼馬上活了,一秒鐘扭過頭:「多少錢?」
有一瞬間王靜然差點脫口而出,我也有假,我有婚假沒休。他突然為自己感到恐懼,覺得劉思思這個名字,在自己意識中進入得太深刻了。
「他女朋友死於一起化工污染事件。女友家住在化工廠旁邊,廠污染了周圍生態環境,導致了很多慢性中毒和癌症。那時他每天只顧著鑽研技術,女孩子提到好多次身體不舒服。他從來沒有重視過。直到有一天女孩住院,查出是慢性中毒。然而那時中毒程度情況太深,全身器官衰竭,沒救過來。」李長天搖搖頭,「那時候我總看見他跑醫院,又跑報社。正是畢業論文答辯的時候,一點都沒準備,整個人跟掉了魂一樣。再後來那家化工廠被曝光了,網上各大論壇都頭版頭條報道,才知道廠子早不行了,老闆逃到了國外。爆料人就是王靜然。」
「挺久了,茶都涼了。」黑框眼鏡說,「水裡被人下了葯,我醒來一看,整個廠房都空了——鄭語修同志還是被我踹了兩腳才醒過來的。」
女孩兩隻手捧住紙杯,白皙的手指合攏來,像朵尚未盛開的白蓮花。
李長天出現在聊城時,是很氣派的。
沒隔太久,鄭語修的電話又飛了過來,電話里的人卻是張鏡:「別急著公布消息,情況有變。」
「我只關注他。」李長天說,「他當年是我超越的目標。」
他端起桌上泡苦丁茶的紙杯,一口一口將杯中茶水喝完,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睛。
小警察非常贊成,握住他的手:「對,他還專治我們刑偵科那個面癱冰山張鏡張警官。全局就他敢惹,看著我就解氣。對了,我叫鄭語修,有事不知道可以問我。」
「因為我貪戀。」她說,「我以前想要很多東西。我想要足夠多的錢,週遊世界,吃遍天下美食,買寬敞的房子和高級的包包……我不想在自己的小維修店昏暗的光線下,接哪家大媽的維修電話。我要很多錢,只有這個組織能滿足我。」
「因為王靜然不歸我們管。」張鏡看了他一眼,「他是技術科的。你們兩個打小貓釣魚,很熟?」
「也是我的偶像!」小警察一雙真誠的眼睛賊亮,「別看平時貌不驚人,什麼這樣門那樣門的照片全有,想要什麼片有什麼片。」
他不僅沒看到,還推給她一杯有毒的苦丁茶。
組合起來就是:劉思思隸屬一個叫藍帽會的犯罪組織,錢已經上交組織,她無法再返還了。
鄭語修舉手:「我也想去!美女我陪你去!」
到底是什麼時候,收到那一張藍色的邀請卡呢?
劉思思還在睡覺,從被窩裡探出頭,手機貼著耳朵,聽自己的小維修在那邊哭了十分鐘,說了兩個字:「廢物。」
鄭語修目瞪口呆:「李……李座,您當年是學校八卦界的一支標https://read.99csw•com杆啊。」
「我也無能為力。」王靜然盯著手腕上扎針的地方,「我在這種小地方小部門混了五年,早就手生了。玩遊戲英雄聯盟什麼的倒可以拉上我。」
王先生:
「為什麼要這麼做?」王靜然問,「你有自己的維修店,雖然很小。你聰明,漂亮,有常人難以企及的才華,為什麼會加入藍帽會這種犯罪組織?」

「王靜然呢?」女孩眼裡燃起一絲希望。
第二,劉思思給王靜然的程序,以王靜然的水平,真的看不出裏面有玄機嗎?
「雖然愛國情操很重要,但是我們還是需要休息的。」
「劉思思」從床上跳下來,繞過一床一床停放的屍體,像月光里的幽靈蝶一般,走出了攝像機的範圍。
「後來呢?」鄭語修問,「他和她女朋友怎麼回事?」
她完全沒想到第二天自己會被請到警察局,配合國家辦案,當免費勞動力。而且通宵做出來的專殺程序,上繳歸公了,準備掛在網路上供網民隨意下載。
她想如果可以寫墓志銘,真的應該把這句話刻在王靜然墓碑上。
可是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他忽然覺得少了什麼。
他失望地揉揉鼻子。
「老大,客戶電腦的病毒殺不掉,要重裝系統。客戶很生氣,在發飆……」
「謝謝。」劉思思說。
王靜然躺在椅子上想反思,自己之所以愛吃奶糖,還是因為性格太軟弱。一邊用苦茶懲罰自己,一邊從奶糖那裡尋找安慰。因此才喝一杯苦丁茶,吃一顆奶糖,喝一杯苦丁茶,吃一顆奶糖。
鄭語修一頭霧水:「補貼?」
「王靜然拿走了。」鄭語修說,「說是幫我扔垃圾箱里去了。」
王靜然知道恭喜發財病毒目前為止無法查殺,只能格式系統重裝。重裝一個系統費時費力,非常耽誤大家吃晚飯。
「不是傳說她是某電腦維修部公司的維修員嗎?」鄭語修不服氣,「這種小職員電腦城裡掉塊招牌能壓死三個,怎麼就比我厲害了?」
他推開一桌子碗碟站起來:「我去找王靜然。」
張鏡平靜地關上警車的門,問旁邊的黑框眼鏡:「王靜然,人什麼時候跑的?」
專殺軟體掛在網上以後,黑客很快就出了病毒變種。劉思思再查殺病毒變種,更新專殺軟體。這就好比兩位武林高手,對方一招螳螂捕蟬腿劈過來,我方黃雀在後掌化解之,對方再劈一掌,我方再化解之。黑客招招凌厲,劉思思都格擋下來了。
王靜然垂下眼睛:「你認罪伏法以後,我可以常來看你,每個星期都為你泡。監獄那邊我有熟人。」
有著劉思思臉的女子走出火葬場,正好遇上一輛計程車。她半夜打了個車,下車走了一小段路,進了一處別墅。別墅在聊城某富人小區,臨著江,窗邊的花瓶里插著一支高山石楠花。一位個女孩靠著床,看著石楠花發獃。她似乎從一場大病中才緩過來,臉色蒼白。床頭掛著輸液瓶,透明的液體一滴一滴流入手背的血管中。
考試的消息放出去后,網上果然罵聲一片。都說吃飽了沒事幹。王靜然就在這一片罵聲中,靠著辦公室窗戶,悠然地給自己斟一杯苦丁茶,看劉思思編程。
「他只拿走了需要的一部分。」張鏡沉吟著,「這部分錢,正好和化工廠受害群眾後續治療費相等同。」
「你和我前女友很像。我已經經歷過一次,你這樣的女生無聲無息蒸發的案列了,這一次,稍微留了個心眼。你可以跑,我也可以把你帶回來。」張鏡就坐在審訊桌對面,旁邊跟著兩位同事,「只是得費點時間。」
「我們想要這個病毒破解的全過程。」王靜然坐在自己辦公室里,笑眯眯地遞給她紙杯泡的龍井,再給自己泡了杯苦丁茶,「包括脫殼后的源代碼。」
這一片區域里,只有一位嫌疑人。
「其他中毒的人呢?」張鏡問。
「原來我這麼愛她。」王靜然苦笑起來,「我真是活該。」
「好像是專案組裡一個女法醫。不知道是誰,上頭調來的。」張鏡想了想,「我沒見過人,只看到了屍檢報告書。」
「你為什麼要救我?」她問。
當他端著茶杯站在她身後,指揮她寫代碼時,她不說話。因為她知道他是誰。

王靜然也參會了,就坐在張鏡和鄭語修旁邊。他湊過去跟被領導發飆嚇得臉青面白的鄭警官交頭接耳:「哪能不動火呢?李長天當年自從進校,每一科成績都是A,這是第一次有人只給他打及格——」
王靜然打著哈哈:「誤傳誤傳,我哪有改過馬哲考試成績。」
鄭語修蹲在王靜然辦公室門口:「為什麼不准我進去要電話號碼?」
聽到王靜然的日常生活,不知為什麼他有點失落。
「她和我的愛情一起死了。」他停頓一秒鐘,輕聲補充說,「所以那之後,就算我對一個女孩子再好,我也不可能愛上她。真的。」
張警官王靜然不是很熟,只知道他是局裡一張王牌,除了臉略微帥氣、刑偵破案一把好手和經常欺負鄭語修以外,沒有其他太多優點。這次行動雖然有合作,但是技術科不定位出犯人,刑偵那邊也沒法放手抓人,兩人見面不過點個頭,交情不深。王靜然以為張鏡是在門口等組長,沒想到他靠在牆上,等的是自己。
——抓捕行動已經事先暴露了。
只是他把這個單詞拼寫錯了,少了一個e,因此寫的是「hatherland」。
王靜然的卷子出得奇快,因為一半抄的是去年大學英語四級真題,另一半抄的前年大學英語四級真題。洋洋洒洒兩大頁,其實最後只看第一頁左下角那道翻譯題,和第二頁中間一道單詞填空。
「五分鐘。」劉思思讓自己的人將手機遞給客戶,對著電話那頭髮飆的大媽道歉,「明天下午我們公司專屬程序員來為您查殺電腦病毒。不用重裝系統,全過程只要五分鐘,請您耐心等待。」
但是那絕不是劉思思。劉思思沒有那麼細的腰,劉思思要高一點,並且劉思思身材沒有那麼好。像誰呢?張鏡一瞬間覺得心跳很快,他閉上眼睛等了一分鐘,再睜開時已經很正常了。
我們欣賞你的才華,願意為你提供完成心愿的平台。
「委託費非常巨大,叫『社會主義愛國情操』。」王靜然端著茶杯,「我們包三餐的。」
「因為我們的水平不同。」
正好張鏡的手機響了,是每日手機報,第一條正是國外一家人道主義機構向國內捐了一筆巨款,用於某化工企業受污染影響的群眾後續治療。費用支付方式很複雜,分年度領取補貼,帶著各種百分點和使用條件,張鏡拿出紙和筆計算,算到最後,發現和涉案金額出奇吻合。
本來會議室挺安靜,王靜然一時出神,沒注意到自己聲音格外地大。科長也列席,呵斥他一聲:「小王,開會呢,你開什麼小差!」
那隻紙杯就放在王靜然桌上,泡了一杯苦丁茶。
對方說丟了一具屍體,一具警察局送來的女性屍體。據說這個女孩子原本好好地在停屍房裡躺著,第二天早上忽然就不見了。張鏡特地趕過去,調了錄像,真的看見了一場「起屍」。
總裁破天荒把小程序員叫到辦公室,罵了個狗血淋頭,才知道中病毒了。
「你的額頭怎麼了?」
正值國慶節,網站搞抽獎轉盤活動。轉盤就掛在首頁上,你一點,就會滴溜溜地轉,最後基本都停在「非常遺憾,歡迎下次再來」https://read.99csw.com上。
片刻手機果然響了,接起來聲音挺耳熟:「遠道而來,多有叨擾,還請師兄多指教。」
這次的病毒起源於某個大型購物網站。
紙杯沒有清洗,他很清楚,裏面有致死劑量的三氧化二砷殘留。
王靜然忍不住聽了一會兒。然而之後房間里的談話聲很小,他只斷斷續續地捉到幾個詞——藍帽會,錢和沒有了。
因為她死了,死人不會再喝茶。
張鏡負責這次行動,倒也沒太生氣,坐在辦公室寫報告時還給自己泡了杯茶。他十指交叉,沉吟道:「我覺得不對,消息走漏了。」
「這是由警方發布的,歷史上最恥辱的病毒。」王靜然苦笑。
「昨天有警察同志來找我,說你們今天要舉行演習,到時候會有警察破門而入說我是黑客。到時候讓我配合表演一下嘛!還會給群眾演員演習津貼的!」小青年一臉期待。
「技術科嘛!」鄭語修猥瑣道,「資源豐富技術過硬,特別是對日情報。什麼蒼井空啊瀧澤蘿……」
他說話時拿代碼文件擋住嘴,瞟到了什麼,愣住了。
這個病毒在於,外殼脫不掉。
劉思思很久沒有編寫專殺軟體了。她坐在電腦前的樣子其實很漂亮——一雙睫毛格外纖長的眼睛,鼻樑挺直周正,抿著嘴不說話時,就是一朵開在冰山上的雪蓮花。這朵雪蓮花當年A校在讀期間,兇殘地拿了四年國家獎學金,以第一名的成績,碾壓了全系所有男生的自尊心,所以單身到了現在。據說能和她一爭高下的只有Q校傳奇人物王靜然,當然他們沒見過面,並且王靜然已經有女朋友了。
王學長,如果我能活著回來,我們可以脫離組織,一起去蘇格蘭的石楠荒原旅行好嗎?
「劉思思送走之前,是經過屍檢的。」鄭語修在旁邊說,「當時誰負責?」
一時間財神爺滿天飛,大家紛紛表示不滿意。
問題在於這個病毒還查殺不掉,除非重裝系統,否則中毒用戶每天一到整點電腦就彈出個賤財神。雖然除了格外地賤,病毒沒有太大的危害,但是黑客他自己不開心,總不能讓全國人民跟著不開心。後來購物網站就報了警,上面不知為什麼有些重視,弄了一個專案組。專案組一查,發現黑客的疑似IP段在聊城,推測犯人在聊城的可能性很大,因此帶著人馬趕過來了。
王靜然雖然退出江湖多年,但是反編譯還是一目了然。
劉思思離開時留下了一個U盤,告訴他:「最新版本的查殺軟體,等你們抓到犯人,就更新到網路上去。這個版本應該是終極版了,因為不會再有病毒變種出現。我走了。」
那是半夜三點,停屍床上的女孩忽然坐了起來。
白熾燈下,劉思思面色蒼白地坐在審訊桌後面,問:「你怎麼找到我的?」
他打開編譯程序,重新看劉思思留下的殺毒軟體。這個女孩子留下來的代碼很有靈氣,只有她能將代碼寫得順暢得像一首抒情詩。王靜然看下去,忽然看到一句話,跟在代碼最後。
王靜然嗆了口水,沒想到有人會問這麼直接:「病死的。」
愛情真是一件奇怪的東西。苦丁茶是他對自己的懲罰。這種茶水湯色青碧,入口苦澀,那件事情之後,他就覺得自己應該時時反省,自己不配擁有愛情。苦茶入口,澆在心上,正好澆出一片清醒。
伸了伸懶腰,彷彿剛剛一覺睡醒。她抬起頭,正對上攝像頭,微微一笑。
這次病毒的發布時間比往常晚了十分鐘。只是區域性的斷網十分鐘,人們只會覺得網路不穩定,手機用戶最多覺得信號不好,片刻就恢復正常了。可是對於張鏡和王靜然不同。他們將八個區域輪流每天七點斷網十分鐘,看看到底輪到哪個區域斷網時,黑客病毒發布的時間會有所改變——從而在米字格上鎖定他的位置。
她從床上爬起來,打電話給維修店說今天不去上班,然後開百度,輸入「恭喜發財」四個字。
劉思思問:「要到什麼時候?」
他喝了點酒,出現在張鏡辦公室時身上還帶著沒有褪去的酒氣:「張警官,我猜了很多人,沒想到是她?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劉思思低頭,抿了一口茶水,再也沒說話了。
「那我去找那隻裝苦丁茶的紙杯。」張鏡說。
當他拉著她的手,為她點一碗麵條時,她知道他是誰。
咦,中獎了?!
地圖上用粗號馬克筆打了個米字,把整張地圖分為八個部分。六個嫌疑人所在的地方用紅筆標示出來,落在八個區域當中。
王靜然還真的是拉肚子,只是到不了輸液的程度,為了逃避開會他特地給自己掛了瓶水,沒想到被小師弟追到了診所。那是一個私人小診所,本來就沒什麼人來,李長天穿著警服冷冰冰往門口一站,就更沒有人敢來了。
病毒的存在,一般是為了謀財,比方說盜號的木馬病毒;少數是為了磨礪技藝;更少數則不為錢不為名,單純為了給百無聊賴的網民找到點事情做。最後一類黑客手下的東西一向賤得出奇。但是賤成「恭喜發財」這樣驚動警方的病毒,確實很少見。
「……」
「對,一定是喜歡。」
「我是說,我們可以組織一場考試。」王靜然道。
「怎麼死的?」
對於王靜然,那是很久遠的過往了。他本科時,看過一本叫《呼嘯山莊》的小說,特別喜歡蘇格蘭高原上的石楠花。如果用花比喻女孩子,大概就像劉思思這類,堅強美麗,孤獨寂寞,因為生長的地方太高,而鮮有人欣賞。只是這麼多年,他記錯了石楠花的拼寫方式。

女孩很漂亮,長發遮住半邊臉,頂燈在她身上暈出一圈光暈,連帶著周圍的桌椅板凳都像是油畫里走出來的,好看得不現實。
王靜然之所以想組織考試,是因為他發現了黑客的一個特徵。每個程序員都會有自己的編程習慣,比方說有些人喜歡把某些無關緊要的變數定義成自己女朋友名字,有些人愛備註,三行一備註,啰嗦到髮指。而這個黑客破譯出的ASCIII碼里,總是反覆出現同一段東西。
然而已經晚了。
這天忽然接到電話,自己派出去的維修人員搞不定客戶的電腦。
專案組解散了,李長天離開了聊城,回到國家安全機構的頂層。
李長天臉色不怎麼樣。
黑框眼鏡,挺直的警服,大男生脫了外套掛在門口衣架上,端著杯咖啡向她快步走過來:「這麼快,你們公司就出了專殺軟體?」
對,寫錯heatherland單詞的人並不是劉思思,而是他。
他說了個數字,「是不是跟這個案件的涉案金額很像?」
屍檢檢驗出了不能確定來源的三氧化二砷,即砒霜。劉思思的裙子上銅扣少了一顆,有人推測她將自殺的毒藥藏在扣子裏面和水一起喝下去了,也有人說她死於組織內部的封口行動。因為迄今為止落網的藍帽會成員,沒有人活下來。
「是啊,」李長天很惋惜,「當年中美黑客大戰,王師兄帶著他寢室的兄弟,端了美國某高級別的軍方網站,把『強烈譴責美國飛機入侵中國領海』的紅字橫幅在對方首頁上掛了一個星期,現在應該還在美國黑名單裏面。那時他才大二,意氣風發,這不過冰山一角。」
考試結果出來了,先交到李長天手上,再傳給張鏡,等到出題人王靜然那裡時,已經輪轉一圈了。
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
「劉小姐,你說你以前想要很多東西,難道現在不想要了嗎?」王靜然問read•99csw•com
房間內有鏡架和臉盆。「劉思思」對著鏡子洗掉臉上別人的妝容,聲音風鈴一般的好聽:「你只是組織的一顆按鈕,不應該死。」
如果一開始「恭喜發財」病毒展現了極大的危險性,案件升級,它怎麼會有這麼廣為傳播的機會。而且,誰會懷疑警方的專殺軟體?
這個計劃是他設立的,「恭喜發財」病毒出自於他的手,劉思思只不過是一顆棄子。藍帽會內部總是有無數的棄子,或者是因為身份暴露,或者是因為思想轉變,或者只是因為不夠強大而被組織拋棄,王靜然知道劉思思是那枚棄子時,並沒有多想。
「那是什麼?」
「可以,給錢。」
王靜然沒有說話,覺得這隻獵犬找自己,一定不是為了交流感情。
「我也覺得不對!」鄭語修兩眼淚汪汪,「同樣是工作時間打牌,為什麼王靜然不寫檢查,只有我寫呢?」
王靜然內心把張鏡詛咒了一萬遍,開始翻專案組的名單,目光掃過一個名字,眼皮跳了跳。
「五分鐘。」制服裙的女孩突然抬起頭。
與此同時,張鏡和王靜然坐在辦公室,守著電腦看手錶:「五分鐘,十分鐘……」
王靜然贏了一局牌,手伸進口袋裡,拿出一顆阿爾卑斯奶糖。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奶糖呢?大概是從只喝苦丁茶開始的。
他自我介紹,「我叫王靜然,聊城警察局刑偵科。」
果然他話鋒一轉:「嫌疑人有六個,刑偵這邊已經派了人秘密偵察,只是網路里的證據太飄忽,怕打草驚蛇,對方毀滅證據很容易。」
「如果不是呢?」
劉思思出現在王靜然家時,比約定的時間「下午」略微晚了一點點,已經是傍晚了。她一整晚沒睡覺,只喝了一瓶農夫山泉的混合蔬果汁。專殺軟體的編寫花的時間比預計長很多,幸好成功了。劉思思是指望開發這個程序賣錢的,沒想到碰到王靜然。
這種場合張鏡都沒發話,還輪不到自己開口,他做好了被科長駁斥的心理準備,沒想到卻聽到有人說:「可以。」
簡直像私人批鬥大會。
晚上十點,他還在加班玩QQ斗地主。
他想去敲李長天的門,正好看到張鏡。
大概是茶水有點苦,他將掌心的阿爾卑斯奶糖剝開,放進嘴裏。

這個病毒比她想象中難破解。
明明不是大案子,一個人都沒死,卻搞得這麼腰酸背痛,王靜然覺得不值。
王靜然摸了半天口袋,攤開手心:「阿爾卑斯山奶糖一顆。」
「恭喜發財」的傳播已經十分廣泛,有多少人中了「恭喜發財」,就有多少人下了最終版查殺軟體。軟體安裝時電腦本身自帶的殺毒軟體會彈出一個小小的提示框:「該軟體試圖更改電腦許可權,是否通過?」

王靜然特別恭敬:「李組長您太客氣。從今天起我就是您手下了,請您指教我。」
「苦丁茶,超市要二十塊錢一袋呢!」

「都有醫院出的鑒定書,可是廠子倒了,找誰賠去?那麼多人,大筆大筆的後續治療費用,就這麼拖著,又拖著……拖到現在。據說當時曝光受影響的大概有三百多人,每人治療費用一年就要二十萬,本來就是欠發達地區,拖個五六年,政府福利機構哪裡負擔得起?王靜然大概就是從那以後,心思不再怎麼放在技術上了。如果我是他,我也會後悔啊。要是當初女朋友一說身體不舒服我就帶她去醫院檢查,就不會有這種結果了。」
因為時間只有一天,無論劉思思還是黑客都在加班加點。在鬥爭最白熱化的某一天,黑客照例上網掛病毒,卻發現——卧槽斷網了?
劉思思轉回頭,面無表情對著電腦。
透過鏡頭,張鏡看到了劉思思的臉。
談話期間,只有張鏡一直沉默地喝酒。
「王靜然啊!技術科的!」小警察一拍腦袋想起來了,「他說昨天晚上去地攤吃燒烤,拉肚子不能來。你們認識?」
劉思思愣了愣:「Q大那個王靜然?」
「你叫什麼名字?」病床上的女孩問,「我叫劉思思。」
李長天轉身離開時,正好對上鄭語修一聲哀鳴。
就連把摻了毒藥的苦丁茶遞給她時,王靜然依舊很平靜,像在做夢一樣,按部就班,一切根據自己設定進行。一個總是完美執行計劃的程序,用完之後總是要銷毀的。
張鏡覺得不對頭,除了這次對方撤退過早,還有一點:「我的茶,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苦了?」
「會給我委託費嗎?」劉思思最後掙扎了一下。
三分鐘后,他被踹回警車裡寫檢討,就差抱著筆記本在車裡哭了:「反正犯罪嫌疑人都跑光了,等你們來的時候,不打牌能幹什麼嘛?」
於是李長天問了一個問題:「張鏡張警官,就是你身後站著的這位嗎?」
石楠花荒原。
「明天晚上七點你要是能再做出變種,我就佩服你。」他俯身看屏幕,指手畫腳,「對,就是這麼寫上去……」
Blue hat
「哦!」鄭語修一拍腦袋,「我昨天和王靜然打小貓釣魚輸了,把你的西湖龍井換給他了。這是小王的茶葉。」
一杯苦丁茶一顆糖。
「王靜然,我很失望。」李長天搖搖頭,「枉我還尊你一聲師兄。」
甚至因為太簡單直接,而不能算計謀。

她丟下了自己的公司,彷彿人間增發一樣,消失在人流當中。不斷有中毒的用戶報警,說網路賬戶資金通過小額形式被一筆一筆轉走,數額加起來已經是天文數字。倘若有一天劉思思改頭換面,重新出現,恐怕已經能上一兩個富豪榜。
她就讀於某名牌高校網路安全專業,畢業后正趕上經濟危機,就業形勢困難,不想被資本家剝削,於是去天橋下開了一家小的網路維修店,也就是幫人修修電腦殺個毒,換個硬碟貼個膜。
「應該組織一場考試啊。」王靜然突然說。
「恭喜發財」病毒的研發者並不是神經病,相反她是一個高手。她設計了一個廣為傳播而沒有太多危害的病毒作為載體,通過與警方鬥智斗勇,讓這個病毒散布滿互聯網的每個角落。然後她參与了查毒軟體的研發——真正想散播的木馬軟體就藏在專殺軟體內。
「啊!」王媽從廚房探出頭,「咱家電腦中毒了,叫那個啥……恭喜發財?請了維修公司的人來修。你老加班不回來,我要用這台電腦炒股,中毒怎麼行?」
他掛了電話,鄭語修還扒著門框沒走,問:「這人是誰?」
女孩沒說話,十指翻飛,四分三十秒的時候賤財神從電腦屏幕上消失了。她伸出手:「一百塊。」
張鏡在抓捕現場。被抓的程序員是個小青年,在自己的出租屋內打一個叫英雄聯盟的網路遊戲時,被警察破門而入。他最開始供認不諱,說自己的確是網路黑客,還伸出手乖乖讓鄭語修給他拷上手銬。等要帶上警車時,小青年忽然滿眼期待地問:「我配合得好嗎,警察同志?群眾補貼在哪裡領呀?」
「這裏。」張鏡用紅筆把地圖上的一個名字圈起來,眯著眼睛,「找到了。」
「從代碼上看編程手法不是業餘的,所以我想設定考試對象為全市範圍內所有公司的程序員。」王靜然站起來,解釋說,「考試內容是英語。」
張鏡提出了三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