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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

九月

作者:蘇七
「大概聽說自己拿不到一分錢遺產的時候,就動了壞腦筋吧。」
桃花眼,穿警服,英俊瀟洒。
「我管他們的萬一呢,我過了二十多年沒爸的日子,不得好好補償我啊。」
兩人離開8號別墅前,李震找到用人阿姨和她聊了聊,阿姨姓田,說是不打算在柳家幹了,已經聯繫兒子來接她回家鄉了:「出了人命案,這地方可還怎麼干。我膽小,住不下去,大少爺也答應了。」
6月18號,方鵬沒要到錢,我們還是要去騙那個姓姚的女孩子,我不太高興。
這次的實驗結果比較滿意,接近五分鐘就完成了。
宋以棠上了二樓找到那間房間,在聽到樓下開門聲的剎那,閃身進去,咔噠反鎖上了房門。
唐醫生優哉游哉地說:「你該說自己是通緝犯宋以棠,不止是警察,馬上媒體都會來了。」
「那窗戶上那個……」李震走到鎧甲邊上的窗邊,捻了點上面黑色的臟污,搓弄了下,接著說,「是腳印的痕迹?」
原本一切按部就班,穩穩噹噹,然而就在三天前,一個雨夜,「方鵬」敲開了姚若止的家門,攪黃了所有可能的大團圓結局。
宋以棠護著姚若止,左看右看,耳朵里聽到樓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有個年輕的聲音開玩笑似的說:「老大,你該不會真想來蹲兇手的點吧?」
宋以棠以為她是害怕了,便說:「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再去看看,等會兒自己回來。」
「如果方鵬叫你一起去搶銀行,你會去嗎?」
「認識,他是我男朋友。」姚若止站在茶几邊上,打量那兩個警察。兩人歲數都不大,一個在玩打火機,眉頭緊鎖,眼神混沌,好像被迫忍受著折磨人的煙癮;另一個手裡拿著筆記本和圓珠筆,姚若止說什麼,他嘴裏就跟著慢悠悠地複述著,在筆記本上記下。
警察的猜測似乎在男子的預料之中,他不動聲色地放下了飯碗,大約是沒什麼胃口,他手邊的一碗飯動都沒動。姚若止岔開了話題,問他:「唐醫生今天來了?」
姚若止摸著自己鼻子想起了一個人來,她躺在床上半夢半醒時也還在想那個人,直到第二天她收到了條簡訊,她才徹底忘掉了那個人。姚若止收到簡訊后就去了趟銀行,她提了一大筆錢準備去醫院給她爸續費,醫院離銀行不遠,走路五分鐘就能到,姚若止從銀行出來后挎著包快步往醫院的方向走。
「誰在下面?」
「那你有他照片嗎?」筆記本警察問。
當天晚上,姚若止便離開了這座城市,她提著兩個大行李箱開車回了老家,一見到她媽就抱著她大哭了一場,然後她去醫院看望了她父親,醫生說她父親還要繼續做化療,順便問了句醫藥費續費的事,姚若止搪塞著糊弄了過去。隔天她媽在家給她過了個簡單的生日——三十歲生日,辭了工作,單了身,還陷在一起詐騙謀殺案件中。她媽看她興緻不高,帶著她去周邊的小鎮散心,還找了個算命師傅給她算了一卦,卦象上頭寫:歲末日出東方,大吉。
宋以棠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那個方向躺著個人,一個好像已經死掉的人。他仰面趴在地上,胸口插著一把匕首,猩紅的血好像開在白襯衣上的一朵紅薔薇。一隻玻璃杯滾落在地上,地毯上還能看到一圈深色的、被暈濕了的痕迹。
「這個廠里有什麼能躲人的地方嗎?我看好多門上都貼了封條的啊。還都很舊了,不像有人開過,而且一樓都被撤空了根本沒地方能躲人,從樓梯上一眼就能看到所有角落,二樓還有什麼地方沒上鎖的嗎?」姚若止問道。
姚若止不放心他,兩人誰也勸服不了誰,正站在宣傳部門口僵持不下時,一樓傳來一陣沉重的開門聲。
劉英似乎還沒消化這段電視劇八點檔似的故事,她愣了許久,眼裡幾乎泛出淚光,雙手互相攥著,已經失去了血色。李震輕輕呼喚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緩緩開口道:「一個月前?是我生病住院的時候?」
見過一面后,兩人隔三差五就打個電話聯繫聯繫,他們工作都忙,一星期能見到兩次就算多了。這兩次,不是在姚若止公司樓下吃麵條,就是在宋以棠口中的單位樓下吃米線。介紹人後來還打電話問姚若止,他們相處的怎麼樣,順便提了句,男方很看得中姚若止。姚若止也很看中「方鵬」。「方鵬」呢,在相親當天就說,他是奔著結婚來的。姚若止年紀不小了,再過一星期,就邁進三十的門檻兒,遠在外地的父母也催得急,上個月姚媽媽打電話來和姚若止拉家常,聽說她遇到了一個可心的對象,特別高興,已經開始通知三姑六婆,明年可以吃他們家若止的喜酒啦。
劉英也用同樣費解看向他:「你說什麼啊,我聽不明白。」
宋以棠坐到地上,他強忍著頭痛睜開眼睛,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女人。
新聞的時間在去年八月,講的是一名柳姓富商在家遇害身亡,警方介入,在一番抽絲剝繭的調查后鎖定了犯罪嫌疑人——富商的長子柳東明。柳東明被捕后,對自己的犯罪行徑供認不諱,諸多細節都與警方的推測吻合,而這位順位第一的繼承人對父親痛下殺手的原因,則是因為從律師那裡聽說了父親在數天前修改了遺囑,把價值二十億的遺產悉數贈予他二兒子、三兒子還有他的私生女——時任柳父助理的柳英,而他不會獲得分毫,當時他就打了父親人身保險的主意。
劉英眼神一凜,突然垂下了頭,朝著李震擺了下手:「動手吧。」
姚若止比他警覺多了,四下張望番后,一把把他拽進了屋,什麼都沒說。
宋以棠將信將疑地放下了手,姚若止一下就抓住了他冰冷的雙手,她情緒激動地說:「我就想問你,是你殺了方鵬嗎?」
「他不會走漏什麼風聲吧……」姚若止小心地看了男子一眼,男子搖頭,非常有把握地說:「他不會的。」
他每次見到他,他不是很悠閑就是很自在,好像從來不知道緊張和害怕。
兩個警察互看一眼,還是打火機警察發了話:「照片上的人就是方鵬。」
「那戴著手套進來不就好了?」
李震忙打了個手勢:「這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這裏的重案組。」
李美玲一席話,姚若止聽后如坐針氈。
「咦,我沒和你說過嗎?我是單親家庭,我有記憶起,爸爸就不在了,我媽也不愛提他,我也不敢問。」
李震打了個響亮的噴嚏,正想誰這麼大聲喊自己呢,回頭看到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兒,愣了幾秒才想起來她的名字,「這不是劉英嗎?!」
姚若止用手按住了自己的嘴,她斜眼瞥宋以棠,這會兒她只能看到他一個模糊的輪廓,他黑色的頭髮有好幾根不老實地翹著,脖子縮在豎起的外套衣領里。
李震仔細檢查了靠近門口存放藏品的玻璃櫃。這是個只有三面玻璃的柜子,兇手要想拿裏面的匕首,只要伸手進去就行了,不必擔心在玻璃柜上留下任何指紋。
姚若止點了點頭:「知道的。十多天前,方鵬和我說,他去外地出差,好像很偏遠,他說那裡沒信號,他要去三天。三天之後我打電話給他,他手機關機,我就打去了他家裡,他家人聯繫了他單位,單位說根本沒出差這回事,他已經兩天沒上班了,因為他有請病假,單位里的人也沒在意。他爸媽很擔心,就去報警了。」
「唐醫生你知道我詐騙的事情,為什麼不去報警……」
劉英愣了下,道:「對哦,爸爸的死亡時間是四點,但是柳東明是三點十分上樓的,這該怎麼解釋?還是死亡時間有一段誤差也是可能的?」
劉英道:「哎呀,你別不正經了。怎麼還和大學里似的老愛開玩笑,我和你說真的,我特怕和他們家的遺產扯上關係,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越是有錢的人越把錢看得重,越是有錢就想更有錢。太奇怪了。」
「不是同名同姓的人,就是你的那個男朋友。」打火機警察說。
「戶主姓柳,你可能不太熟,但在我們這塊兒名頭很響。做生意的,這兒是他老家,他在別的地方發跡后,就回來買了這塊地,這整個小區都是他開發的,自己挑了這間8號別墅當避暑的地方,每年八月都會帶著一大家子來這裏度假。
「那個你說忘記處理掉的腳印?」
他還有心思開自己玩笑,這出乎唐醫生的意料,他跟著笑了,又說:「我仔細考慮了這種可能,宋先生不是失憶過一段日子嗎,會不會是之前在其他地方生活過,是在那裡的妹妹,不是有血緣關係的那種。」
打火機警察給姚若止留了手機號碼,姚若止送走他們后,又回到了廚房裡。
姚若止這時把帶來的水果刀塞到了宋以棠的手裡,宋以棠看向她,儘管他看不清姚若止的眼神,但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姚若止緊緊捏住他的手,她的手不大,手心裏出了點汗,指甲剪得圓圓,指尖溫暖。

6

姚若止給他們泡了兩杯熱茶,在廚房裡忙活了一陣才出來。她在準備晚飯,爐上煲著湯,屋裡飄著股蘿蔔豬骨湯的香氣。
「可是他,從來沒問我要過錢啊……」姚若止聽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說。
李震看著劉英,他的語氣變得冰冷不近人情:「我沒有說他就是兇手。」
「我說了啊,但是他們說柳東明有不在場證據,柳……」說到這兒,劉英噎了下,改口說,「我爸的死亡時間是在四點左右,那個時候柳東明在樓下看電視,很多人可以作證。」
「很厲害嘛。」
「你這麼看我幹什麼啊,殺人這種事情,我不相信你做得出來。」
姚若止鼓勵他說:「所以我們要查清楚真相,你不吃飯哪有力氣找出真兇?」
李美玲謝過姚若止,拿出手機一邊打電話一邊下了樓,姚若止隱約聽到李美玲和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姓唐的好像也在。」
李震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他在去柳家別墅的路上,沒頭沒腦地問了劉英一句:「你們家應該沒請過心理醫生吧?」
「柳老爺平時不喜歡別人打擾他是吧?」
姚若止下意識地抬起手擋住了眼睛。
「本刊於2月總481期刊登的《億元遺產爭奪案》中將當事人柳英女士錯刊為劉英,再次向廣大讀者致歉,特此更正。」
律師道:「劉助理你別急啊,我還沒說完,不是老先生不想認您,是您母親不允許。他在得知您身份之後,就找到了您的母親,可是您母親以死相逼,不讓他告訴您真相,他也只好放棄了。差不多一個月前,我去公司定期拜訪時,他說想更改自己的遺囑,至於更改過後的遺囑內容,明天我會宣讀。」
劉英問李震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李震找她做了個模擬實驗。劉英扮演柳老爺的角色,而他則扮演柳東明的角色,從他走上樓梯開始計時。實驗的步驟如下:李震走進收藏室,和劉英對話,藉機靠近站在書桌邊的劉英,他抄起桌上的書案一下砸向劉英,劉英順勢倒在地上,李震走去玻璃櫃,假裝拿出匕首,再捅進劉英心口。之後,他擦掉書案上和匕首上的指紋,再假裝彎腰拿起地上的一樣東西,接著離開了房間。整個過程用了八分鐘。
姚若止道:「你讓我想想,你住哪兒?我晚些去找你?」
「下午就走了,小孩兒都住不下去了,哭鬧說家裡很恐怖,大人只好帶著他們先走了。田阿姨也走了。」
唐醫生很快就回來了,他說:「你去客房看看吧,要是缺什麼東西我去買。」
李震問她:「一下午家裡人都在家裡?」
「上午讀遺囑,柳老爺分了五億遺產給我,其他人也都有份,只有柳東明沒有,一分錢都沒有……」
唐醫生說:「確實,你的情況我最清楚了,父母在你十六歲時車禍去世,名牌大學畢業,在外企幹了幾年後得了抑鬱症,後來就辭職了。去年九月,遭遇了一場嚴重的車禍,醒來后失去了所有記憶。
「我哥哥叫李震,以前干過一陣子私家偵探,後來當了警察,已經失蹤一年了,他是在辦一個遺產案件時失蹤的。我們家找了他好久了,誰都沒想到有朝一日會在電視上看到他,而且他的身份還是……通緝犯……」
走了約莫三分鐘,她感覺有個人在跟蹤她。姚若止一慌,立即攔了輛計程車,坐上車讓司機直接開去醫院住院部。
李震忽然想起了什麼,對陳澤道:「怪不得您剛才沒用案發現場來形容這裏,您是覺得屍體是被兇手運來這間房間的嗎?」
「你——!」李震氣得只能從牙縫裡擠字出來,他沒想到,姚若止竟會是唐醫生安排的人;他沒想到,他計劃得竟這麼周密;他沒想到,他就這麼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間,接受他的催眠,接受他的所有設定,接受方鵬,接受方鵬的騙局,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宋以棠暗自分析,姚若止和唐醫生是唯二出手幫助過他的人,一個和他一起重回過案發現場尋找證據,另一個將他偷運回這座城市,同樣乾的是協助通緝犯的事,兩個人或許都憋了一肚子話沒法和別人說,就只好湊在一起聊了。
李震笑了笑,他環顧四周,這間收藏室不大,中央懸挂著一頂巨大的吊燈,垂掛著的水晶吊飾最低處,正好到李震的肩膀。因為有一整排佔據整面牆壁的書架的關係,看上去更像是書房,書架上塞滿了中、英、德、俄文的各色書籍。在正對書桌三米開外的地方,有張書桌,書桌上同樣整齊地疊放著許多書籍,書桌背後的牆壁上,掛有大小不一的數幅油畫。李震對油畫沒什麼研究,只覺得這些畫看上去各個價值不菲。除去書櫃和油畫,收藏室里最為引人注目的,還要數靠近窗戶的一架西洋武士鎧甲了。鎧甲腹部雕花,腋下裝飾有藍色絨布,腰間系一條金黃色刺繡軟圍甲,武士胳膊與肩齊平,雙手緊握一把寶劍,寶劍開過刀刃,血槽深而細,十字形劍柄中央,裝飾有一枚紅色寶石,色如滴血。寶劍約有一個人高,直直扎入了波斯式樣的地毯中。
「你忙你的,我在樓下,有事叫我好了。」劉英說著,接了個電話就匆匆下樓了。
「柳老爺有三個兒子,大兒子是和原配生的,原配十年前生病過世了。大兒子帶著老婆和一對雙胞胎女兒一起過來的;二兒子是領養的,今年沒和他一起過來,在美國工作,說是請不出假;三兒子是他三年前娶的老婆生的,才兩歲。別墅里還有一個幫忙看屋子打掃衛生的阿姨,平時住在一樓的用人房,哦對,還有個柳老爺的助理,一個年輕小姑娘也住在一樓,睡客房。」
6月15號,又和方鵬見面了,我很過意不去,作為他最好的朋友,我想我還是幫幫他吧,我自己的那份錢我都還了,他的那份錢以後我也想辦法還上吧。方鵬說找到了劉英給他寫的欠條,有五十萬,要是能要到我們就金盆洗手。奇怪的事:方鵬的口氣好像我也認識這個劉英,但是我不記得了。大概是我失憶前的事情吧。
李震眨眨眼,無奈起身陪著劉英走出了咖啡館。李震給劉英叫了輛計程車,他跟著坐上去,劉英一上車就開始哭,她哭時沒什麼聲音,只默默地流眼淚,看上去更慘。李震最怕看女人哭,他手忙腳亂地摸了半張之前上廁所擦完手read.99csw.com的紙巾出來,遞給劉英。劉英卻破涕為笑:「你有沒有點誠意?」
「你老是問我的事幹什麼啊,我現在就打電話,讓警察抓柳東明。」劉英想要進屋,卻被李震厲聲喊住,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費解地看著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從樓梯口走到收藏室就沒那麼費事了,上了樓往前再走幾步就是了。
李震注意到,距離這片深色酒液不遠的地方,躺著一隻花紋精緻的玻璃杯。
「那這種蹩腳的布置成入室行竊也是意外?」
宋以棠沒搭腔,轉頭看起了電視。電視上一名記者正在某座廢棄的玻璃工廠門前,做一樁凶殺案的追蹤報道。
她極力克制著什麼情緒,手和嘴唇都在發抖,姚若止被她的樣子嚇到了,關上門后說:「我……知道是知道,是個心理醫生。」
李震敷衍地帶過這個話題,路上再沒說話。他不知道陳澤那裡調查得怎麼樣了,比起重案組的人,他手裡掌握的信息實在少得可憐。他只是好奇,這件案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以什麼樣的手法犯下的。他並沒有將柳東明定為頭號犯罪嫌疑人,在辦案時,他對所有人都沒有偏見,就像他和陳澤說的那樣,那個下午和柳老爺同在一幢別墅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只是如今柳東明因為利害關係,在別人看來似乎嫌疑更大些。
「李震!」
姚若止一把捂住了宋以棠的嘴:「不行!你不能走!我有預感你走了就不會回來了,你要找真兇,我幫你找!等找到了我們再去報警!」
李震手裡捏著自行車龍頭,笑說:「我騎著這個怎麼可能買得起這兒的房子,聽你的口氣你住在這兒?那是你賺大發了吧!」
李震看別墅里冷冷清清的,便問道:「這別墅不住人啊?」
而這些警察們,卻只相信他是畫像上的通緝犯,直接把他給關進了拘留所。
「要是我殺了人,再來和你坦白呢,你也保密?」宋以棠變得非常尖銳,連眼神也銳利起來,與剛才那個緊張說話溫柔的宋以棠判若兩人。唐醫生眯起了眼睛,又給他的茶杯里滿上了茶。
宋以棠在電視機前狼吞虎咽地吃盒飯,唐醫生本來在和他說話,一句話說了半截被他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唐醫生掃了眼手機屏幕,走去廚房接了電話。宋以棠轉過身看他,唐醫生背對著他,連讀唇的機會都沒給他。宋以棠費勁地咽下嘴裏一大口飯,就算唐醫生正面朝著他,他也不會讀唇,他倒是挺羡慕會這種事兒的人的,一般這種人不是警察就是偵探,他要是這樣的人,還用得著躲在自己心理醫生家為了樁殺人案發愁?不早就循著蛛絲馬跡找到兇手了?
男子說:「宋以棠。」
「我……」姚若止還真拿不出什麼照片來,「我沒有,我和他才處了一個多月,而且他也不喜歡拍照。」
質問聲在他們耳邊炸開,姚若止眯開眼睛,抓著宋以棠的手扣在了自己脖子上。
「姚小姐,您看看,是長這樣嗎?」
她煮了兩杯半米,又炒了個雞蛋,做了個腐乳通菜,一個青椒肉片,她拿了兩副碗筷擺在桌上,另盛了兩碗湯。飯菜全都安排妥當,姚若止解下圍裙,走出了自己的屋子,她走去敲隔壁鄰居的房門。
「姚小姐……她事吧?」宋以棠在沙發上坐下,他略微尷尬地抓了下耳朵,不好意思地說,「都留了那樣的紙條了,還來麻煩您,真的不好意思。我查出點事兒,估計您肯定知道些什麼,實在沒辦法才又找上門。」
到了住院部,姚若止跳下車護著自己的皮包,急忙跑進了大樓,找到她爸的主治醫生,錢的事搞定她才算鬆了口氣。她又陪了會兒她爸才離開醫院,這次她多長了個心眼,走幾步就回頭看一看,這麼走了會兒,總算讓她在一個十字路口,看到了那個跟著她的人的大概模樣,姚若止心裏有了數,故意領著那人往公安局的方向走。眼看已經到公安局的大門了,就算四下無人,姚若止也沒害怕,她停在半道上,有些得意地想回頭望一眼,誰知一個黑影朝她撲了上來,捂住她嘴就把她往小巷裡拖。這個人動作太快,姚若止連救命都喊不出一聲就中了招!姚若止抄起手裡的皮包死命地往後拍打,擄走她的人這時候開腔了,他道:「是我!」
李美玲大喜過望,得到地址后感謝了姚若止好一陣子,她臨走前姚若止喊住了她,問道:「你找到了他的話,你……你會報警嗎?他現在可是通緝犯啊。」
宋以棠心跳得飛快,現在關鍵是他怎麼找到這個柳英,她可能已經離開了之前所在的城市,可能出了國,可能早就移民定居國外了!就算她哪兒都沒去,還待在原來的城市,他要怎麼過去找她?三小時的飛機,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一天的輪船,兩天的汽車?他現在可是通緝犯,哪兒有那麼多選擇。宋以棠亂抓頭髮,手上一刻不停地敲著桌子,他腦袋裡冒出一個又一個方案,這些方案又一個一個被他自己否定,宋以棠一籌莫展,他反覆看著遺產爭奪的新聞,不少記者都在自己的稿件里附了柳老先生遇害別墅的外景照片,地點並沒說明,只寫是柳家的避暑別墅。
李震關上門,彎下腰仔細檢查了門鎖,門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迹,房門上也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迹。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房門處於隨時都能被開啟的狀態。它不是一間密室,任何人都能自由出入這間儲藏室,包括兇手。
唐醫生的半夜訪客似乎是個女人,宋以棠清楚聽到高跟鞋踩在地上的聲音,女人沒說話,還是唐醫生說了句:「要不要吃點東西?」
「是,老先生和我說,他總覺得愧對你們母女,想儘力補償。」
陳澤搖搖頭,並沒多說,他遞給李震一副手套,推開了門。
他們進屋后,姚若止反鎖上房門,指著衛生間的方向對男子說:「洗個手吃飯吧。」
劉英應了聲,李震拉開了通往花園的移門,他走到了院子里,指著一棵桂花樹問道:「是這棵嗎?」
宋以棠苦笑:「電視上不都確認了嗎,我殺了人。」
他會選最角落的位置,能看到大門口,也能看到外頭的路人。他想,這個位置一定很受某些喜愛觀察人類的人的歡迎。這天晚上,他又去了門羅咖啡館,叫了杯黑咖啡,服務員已經認得他了,熱絡地帶他去他常坐的位置。李震才坐下,眼神還沒落到門口,卻不小心掃到了不遠處卡座里的一個年輕女孩兒。年輕女孩兒也看到了他,目露驚訝,李震笑笑,女孩兒卻拿著自己的咖啡杯,朝他走了過來,坐在了他對面的座位上。
「你給我閉嘴!」李震瞪著唐醫生,「我和你的賬我們慢慢算!」
「姚小姐,我們懷疑有名年輕男子和方鵬——就是照片上這名男性——串通起來,利用相親詐騙。你們是相親認識的,對吧?你還沒見過方鵬的父母吧?
「是嗎?但我就是來看這間房的啊,唐醫生不是你叫我來的嗎?」
宋以棠把東西貼身收好,接著他又從床頭櫃里拿出了本記事本,他湊在蠟燭邊上嘩啦啦翻著這本記事本,那上面寫有他和方鵬每次會面的地點日期,甚至還有會面時兩人說了些什麼的提要,而從背面開始翻,就能翻到他相親遇到過的那些女孩兒的詳細資料,從生日到喜好,再到從她們那裡詐騙了多少錢財,他分多少,方鵬分了多少,他以什麼樣的形式在何時何地,把自己那份錢歸還給了那些女孩兒。
姚若止瞞著宋以棠帶了把水果刀防身,宋以棠走在她前面,他手裡提著根繩子,他捏一頭,姚若止捏住另一頭。兩人摸黑走了二十來分鐘,終於到了舊廠房門前。姚若止四下張望,沒看到半個人影,她和宋以棠從隱蔽的後門走了進去。
「小陳你怎麼在這兒,老大找到了……」另外一個聲音很快也闖了進來,與此同時,一道強烈的白光照進了會議桌底!
「然後等了一個小時再殺他?」
劉英一臉的不可思議:「你還真當警察了?」
劉英開門見山:「我懷疑柳東明就是殺人兇手。」
「哦,你做自己就很好,對了,你妹妹的事我和你說了嗎?」
宋以棠想了許多,唉聲嘆氣地扶著牆壁站起了身,他覺得有些悶,想找窗口透透氣。因為屋裡實在太黑,外面的走廊又沒開燈,門縫下都沒半點光亮,宋以棠只好像瞎子摸象,摸一步是一步。
「再去那間房間看看吧。」李震走進了收藏室,劉英卻沒進去,她捂著鼻子站在門口說:「這間房間我打算重新整修下,去去味。」
陳澤苦笑,望向窗外:「已經派人去找保安問話,調看監控了,說不定還真有這麼個笨賊。」
「出了這間宣傳辦公室,還有走廊盡頭的一間會議室。」宋以棠已經在室內轉了一圈,沒有任何發現,他說,「我們去那裡看看。」
他從不知道自己能跑這麼快,他靈活地跳下好幾層樓梯,在地上打了個滾就能立即爬起來繼續跑。他衝出了玻璃廠,最後回頭看了眼,他試圖看到姚若止,可無月的夜晚和骯髒的玻璃阻礙著他的視線,他什麼都看不到。
這起豪門恩怨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時隔一年,網上依舊能搜到各種版本的「內幕隱情」。宋以棠看著二十億這個詞,又想了想筆記本上方鵬說的五萬,心裏琢磨著此柳英難道非彼劉英?出於好奇,宋以棠點開了訪談新聞,節目主持人特別邀請了遺產紛爭漩渦的中心,柳英來到現場。這個柳英一出場,宋以棠就懵了,他慌忙把從家裡找到的兩張照片拿出來,看一眼那張他和某個面生的女性的合照,又看一眼視頻里的柳英,同樣的瓜子臉、杏仁眼,同樣的高挑身材,同樣的黑色秀髮!宋以棠腦袋裡警鈴大作,此柳英就是彼劉英!
宋以棠又說:「現在主要要弄清楚他躲在了哪裡,說不定會留下什麼線索。」
「不會的,律師不可以干這樣的事情的。」
「柳東明和他的太太,還有柳太太和她兩歲的兒子都在看電視,我和田阿姨在院子里整理花園,然後大少奶奶的朋友,把她的兩個女兒送了回來。」
律師從隨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了許多文件,一份一份在桌上擺開,「這是親子鑒定書,這是您母親和柳老先生以前來往的信函,這是當年您母親在柳老先生府上當幫傭的工資文件證明。」
女人卻沒再看他,而是斜斜看著一個方向,發出了慘烈的尖叫。
兩人的手腳都很輕,活像做賊,走一步望三望。宋以棠從前和方鵬會面總在這座廢棄廠房,對這裏熟門熟路,帶著姚若止很快就找到了方鵬的屍體被發現的那間屋子。
「你說什麼!別血口噴人!」劉英激動地發抖。
「宋以棠?」姚若止扭頭看身後的人,整張臉都憋紅了,抓緊了皮包。對著身後鬍子拉碴面容憔悴的宋以棠一陣亂打,「你嚇死我了你個王八蛋!你嚇死我了!」
「兇手殺人之後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直接離開,這裏的後門那天我進來后就直接鎖上了,前門也有鎖,鑰匙連我都沒有。我醒過來之後是從後門走的,那時候後門還是上鎖的狀態,我當時太著急了,也沒鎖門就走了。所以我估計兇手當時做了第二個選擇,他躲了起來,在我離開之後走的!」宋以棠分析得頭頭是道,握著拳頭特別惋惜地說,「要是當時冷靜一點,說不定還能當場捉到兇手!」
姚若止聽了后,表示萬分理解,還開玩笑說,他們是同病相憐。她自己的戀愛經歷和這個「方鵬」差不多。前男友一年前,也因為相處時間太少和她提出分手,分手前還騙走她所有積蓄。
李震沒想到他不提,劉英還主動送上門,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莞爾道:「怕你們老闆把遺產全分給你?和那些電視電影里演的一樣?」
「你們是警察吧?把槍放下,踢進桌子下面來,要不然……」
宋以棠越看越覺著別墅照片眼熟,他不斷在桌上描摹著別墅的輪廓,歐式尖頂,三層樓房,大理石外觀,深棕色三車庫門……宋以棠緊皺著眉頭,他一定在哪裡見過這幢別墅,一定在哪裡……
李震腦門一熱,又要握拳揍唐醫生,可這次他控制住了。他的拳頭僵在了空中,最後砸在了牆壁上:「你下輩子就在監獄里度過吧!」
「剛才那個房間的假人你喜歡嗎?是我特意製作給你恢復記憶的啊。是不是現在特別想感謝我?」
劉英埋怨地看了李震一眼,嘀咕著說:「或許是為了製造什麼不在場證明唄。」
「律師?」
「那三點到五點半之間有誰出過門嗎?」
李震跪在地上,試圖在地毯上找到殘留的玻璃碎屑,玻璃碎屑倒是有,只是李震的注意力很快被那尊西洋戰士鎧甲給吸引了。準確地說,是被鎧甲手中的長劍給吸引了。
李震謙虛地說:「我能有什麼看法啊,我爸還讓我和您多學習學習。」

5

「只有杯子,沒有酒瓶?」李震抬頭看陳澤,視線在屋裡找了一圈后,都沒找到酒瓶,遂問道。
「為什麼這麼勞師動眾,約兇手去另外的房間?如果被其他人看到了,豈不是更難洗清嫌疑?」
「你在花園裡修剪樹枝?」他問道。
外面彷彿還是九月,秋意將起,寒意愈濃。
方鵬,宋以棠,李震,到底哪個是那個人的真實姓名?
「應該是因為我的事情吧……」
「那會不會是我和那個女的哥哥長得很像?她認錯人了?」宋以棠提出了另一種可能。唐醫生有模有樣地摸下巴,微笑著說:「很有可能啊,因為姓都不一樣,那個女的說你應該姓李。」
會和重案組的陳澤搭上線,完全是李父牽的橋,李父是想讓他在外地有個照應,李震一開始還有些抗拒,見了陳澤之後倒豁然了。他不會追究李震來查什麼案子,也不會對他管頭管腳,兩人相處起來像是忘年交。陳澤呢,和他發發重案組的牢騷,李震呢,就說說他去了哪裡的景點,路過了哪裡的高樓。
走廊盡頭的這間會議室的大門,早就不知所終,站在門口就能將會議室看個一清二楚。姚若止先走了進去,她拿著手電筒仔細地照著地上,比起她來,宋以棠顯得一點都不認真。他上上下下掃著手電筒,散漫地繞著長方形的會議桌走了一圈后,認真打量起了天花板,天花板上弔著四個電風扇,兩排日光燈,有些燈管碎裂了,有些矇著厚厚的灰塵。工廠非常老舊,連個排氣通風的管道都看不著。除了會議桌底下,宋以棠想不出任何能躲人的地方。他彎下腰用手電筒掃來掃去,會議桌下倒很乾凈,除了舊的灰塵疊在更舊的灰塵上面,竟看不出一點曾經躲過人的痕迹。
「警察說什麼了?」
劉英撥弄了下頭髮:「賺什麼,給人打工呢。這不剛被差去給家裡的小少爺買零食去了,我特意跑去市中心給他買的進口零食,來回好久呢……說不定,我回去的時候他已經走了,可沒辦法啊,老闆叫我幹啥我就得幹啥嘛,你來看朋友的?」
「當了,不在這兒,我是查個案子過來這個城市,剛才打電話找朋友吃飯,就被叫來幫忙了,說是有很多物證要搜集,人手不夠。」
實驗結束后,劉英站起身問李震:「https://read.99csw.com你的意思是,柳東明是用房間里的東西砸暈的爸爸?」
「你要打我罵我,就打吧罵吧。」宋以棠說,喪氣地用手撐著額頭。
宋以棠聽到唐醫生說話,不知怎麼心裏七上八下,唐醫生的聲音和說話的方式沒有任何改變,可平素那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卻消失了,反而生出種冷漠殘酷的距離感。
宋以棠報了個地名,姚若止記下了,她打車回了家,路上發了幾條簡訊,又想了好久才決定晚飯後去見宋以棠,直接把車開過去。可沒等到她吃晚飯,又一樁突發事件發生了。
「這我哪兒知道,得問律師啊!」
「沒什麼,我相信你是無辜的,我想幫幫你。」
李震附和地應了聲,這時約見劉英的律師趕到了,他看到李震這個外人,一點也不見外地坐了下來,要了杯冰水后說:「既然有第三個人在,那就更好了,我現在講的事和柳老先生的遺囑有關。」
李震衝上前,揪著唐醫生的衣領,一把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我現在就要逮捕你!」
律師扶了扶眼鏡,道:「劉助理這麼聰明,看來不用我多說了。差不多二十年前,您母親在柳家做幫傭時,和柳老先生發生了親密關係,當時的柳太太察覺到了,趁著柳老先生出差國外的時候,把您懷有身孕的母親趕出了柳家。之後,輾轉您竟來到了柳家的公司應聘助理。柳老先生在三年前,拜託我調查您和他的血緣關係,我想,那時候他看到了您和您母親的合照的關係吧。親子鑒定是用您的頭髮做的,調查的結果,兩年前我就提交給了柳老先生,您是他的親生女兒,毫無疑問。」
他只是看著那個漂亮的心理醫生,心理醫生也看著他,她對他微笑,他說了五個字:「我會抓到他。」
姚若止歪著腦袋,仔細盯著那年輕男子看了許久,才說:「應該是的。」
宋以棠一時語塞,他鑽進客房鎖上了房門,從衣櫥里找了身黑色衣服和一頂黑色帽子換上,隨後,他給唐醫生留下張紙條,翻窗爬出了唐醫生的別墅。
就連李震自己也無法相信似的,他望著劉英的眼神變得迷惑和不解,他說:「是你,劉英。」
劉英道:「不記得了。」
「這麼巧啊。」女孩兒說。
李震一個激靈,猛地回頭,在昏迷過去之前,他只記得,他看到了一個小眼睛、厚嘴唇,面目猙獰的年輕男子。
姚若止給李美玲遞紙巾,轉著茶杯,說:「不是我不想相信你,可是你拿張照片給我就告訴我你是這個人的妹妹,還說他以前是警察,我實在沒辦法立即……」
「三、四點的時候,就沒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嗎?從樓上傳來的?」
「不是,他恰恰用的不是房間里的任何東西。」李震指著桌上的東西說道,「如果用了桌上的東西,就必須按原位擺放回去,還要費心擦指紋。」
陳澤用了這麼個形容,李震覺得奇怪,問道:「您的意思是,不像是第一案發現場?」

2

陳澤道:「這也算是我的推測之一吧,比如兇手是把死者約到了某個有酒瓶的房間會面……」
姚若止有輛私家車,兩人開車去的廢棄玻璃廠。在距離玻璃廠還有兩個路口時,姚若止把車停在了路邊,和宋以棠揣著手電筒一前一後往玻璃廠走。
「我告訴他,我想和你坦白,說我是偷了他身份的騙子,我保證不會把他供出來的。你知道后,想報警抓我還是怎樣,我都不會供他出來。但他不肯,後來我們就打了起來。你知道男人嘛,一言不合就容易動手,我就記得腦袋被什麼東西砸了,暈了過去。等我醒來,發現我手上沾滿了血,方鵬躺在我腳邊,心口插著把刀子,眼睛睜著,沒氣了。我就……我就跑了……我想不出可以去找誰,我會去自首的。我就是想在自首前,告訴你這件事,我不希望你從警察那裡知道,我是個騙子。」
唐醫生坐在客廳里喝茶,看到宋以棠后招呼他過去。
柳英一咬牙,眼看刀刃就要劃開李震的喉嚨,李震神色堅毅,伸手抓住唐醫生的頭髮,將他的腦袋狠狠撞向柳英的腦袋,柳英手上一軟,菜刀在李震脖子上劃出一道輕淺的血痕,落到了地上。李震把刀踢開,唐醫生跌坐在地上,揉著額頭沖他笑:「你這人怎麼這麼暴力?」
李震說:「可能是兇手要偽裝成入室盜竊案?但是這種偽裝也太容易被戳穿了,為什麼要這麼做?」
宋以棠問姚若止要了根香煙,他躲進衛生間抽。姚若止吃著菜喝著湯,時不時朝緊閉的衛生間大門看一眼。她忽然想起,和宋以棠相親時的情景了。
唐醫生給宋以棠沏了杯茶,口吻柔和:「沒事,你說吧,什麼事?」
姚若止緊張地打起了嗝,宋以棠看到第三把槍,轉身看了眼,警告三個警察誰都不許動,他押著姚若止後退著爬出會議桌,三個警察全都看著他,姚若止勉強認出了其中兩個,一個就是那個筆記本警察,一個就是那個打火機警察。她假裝很痛苦地說:「你們別過來啊別過來!他真的會動手的!」
另一個聲音道:「要是來蹲點早就來了,老大是想再找找有什麼線索吧?」
李震摸出手機,原來是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他忙道歉:「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誰發現的屍體?」
宋以棠啞然失笑:「怎麼可能,我是獨生子,沒有妹妹,難不成是我爸的私生女?」
「好的,謝謝您的合作。要是他再聯繫您,還請第一時間致電我們。」
劉英笑笑:「哪兒呀,我是約了律師,不過他要晚些才能到,路上堵車。」
私藏通緝犯這事情要是曝光了可是大罪,姚若止猶豫了,宋以棠明顯有些失望:「沒關係,這事兒是讓人為難,你要不願意我也不強迫你,我這就走,你就當沒見過我。」
宋以棠捂著額頭,自從那場車禍后他就被頭痛的毛病纏上了,疼起來非常要命,宋以棠做了幾個深呼吸,試圖放鬆神經來轉移這種脹痛感。
陳澤哈哈笑,帶著李震上了二樓。
「完了,肯定完了,現場肯定能找到和我有關的證據,我過來之前隨便處理了下,我太慌了。」
殺人的人膽子能不大嗎?
宋以棠平復呼吸,二樓這間房非常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宋以棠貼著牆壁站著,動也不敢動,生怕碰到什麼發出聲響。樓下有人開了電視,宋以棠藉著這層掩護向左邊挪出一小步。他心裏還在發牢騷,是房間總該有窗戶吧,這屋子怎麼一扇窗戶都沒有,活像間地下室。
姚若止拿過來,正正反反看了好幾遍,說:「反面寫了字呀。」
6月13號,在玻璃廠見面,方鵬給我看了新目標的資料,我告訴我他不想幹了,我很累,騙人很累,方鵬生氣了,提起他病重的爺爺,還差五萬就能湊夠醫藥費了,我說我找到工作后賺了錢就借給他,他說那要賺到什麼時候,我們不歡而散。
李震撫摸著桂花樹的樹榦,用手指摩挲著粗糙的樹皮,他看著自己的手,看著樹皮留在手上的深色碎屑。李震望向了劉英:「到底是哪棵樹,你還記得嗎?」
「吃晚飯的時候,有個女的來找321的客人啦,我就把紙條給她啦,誒小姑娘你是幹什麼的啊?是不是那個男的……是你老公啊?」前台壞笑了起來,姚若止尷尬地抽抽嘴角,又多給了前台兩百塊讓她務必保密才離開。
田阿姨說,因為晚上要一起去赴宴,一大早帶著兒子去逛街的柳太太兩點也回來了,下午十二點半出門去做頭髮的柳東明的老婆,也在兩點半的時候到家了,一大家子人全都聚在了客廳看電視聊天,柳老爺本來也在的,三點到了他就上樓了。大概三點十分左右,柳東明上過一次二樓,他去樓上拿自己的電腦包下來處理公務,很快就下來了。柳東明下來沒多久,劉英就被柳太太差去二樓給小少爺拿玩具,找了一陣子,不過三點半的時候也下來了,接著直到五點半,大家準備要出門了,再沒人上過二樓。
李震舉起了雙手:「是我揭發了你,方鵬勒索你,是他可惡,他是小人。但你確實殺了人,我是警察,我會逮捕你歸案。」
「當然是真的。」宋以棠覺得這會兒的姚若止有點可愛,颳了下她的鼻子,還拿出自己的錢包翻出一張老照片給她看,「喏,男的就是我爸,女的是我媽。」
那個年輕人終於還是走了進來。他手裡的電筒光非常明亮,照在地上,圓圓的一團,好似月亮掉到了地上。
「大少奶奶去門口接自己的孩子,她們去了朋友家玩,下午四點才被朋友的媽媽送回來,大少奶奶還有點生氣呢,本來說好三點就送回來的,因為是大少爺生意上的朋友,也不好意思打電話去催。還有就是,劉助理下午四點二十左右,出去給小少爺買零食。」
「那你們怎麼知道,真的方鵬是騙子啊?說不定真的是身份被人偷了呢……」姚若止不知怎麼還袒護起方鵬來,打火機警察笑了下,道:「我們調查了他的社會關係、銀行戶頭。發現,每過一陣子,就有一筆不明收入。還查到了他和之前幾名女性的報警記錄,至於其他的,就不能和您透露了,總之,就是這麼回事兒吧!來找您,是希望您能協助我們做張人物畫像,您還記得那個男人的長相吧?」
「你也發現了?」陳澤抽了口煙,眉頭皺著說,「可你說,哪有人大白天來這麼高檔的小區偷東西的?還從二樓跳下來,當時他們一大家子人可都在樓下,而且院子里還有用人和劉助理在整理花園,他要是從二樓下來,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九月的天氣已經有些冷了,外面風聲很大,靠近姚若止的車窗玻璃上不知怎麼冒出了層薄薄的白霧。姚若止低下頭,靠在了方向盤上,她拿出手機發了條簡訊,簡訊久久得不到對方的回復,她閉上眼睛下定決心撥通了一個號碼。
「是,我爸爸一直都住在三樓,你要上去看看嗎?」
陳澤道:「等鑒證科消息吧,一時半會兒也不能查出些什麼。」
「越獄犯!」
宋以棠低著頭,他說完捂著臉,靜靜坐了會兒就想起身離開。姚若止叫住了他,她半擋著嘴,似乎為了掩飾吃驚的手也放下了,她說:「你先別走。」
「有錢人在想什麼,我們能想明白?」
李震指著高處的桂花樹樹枝問道:「你為什麼要剪斷那根樹枝?」
陳澤開著局裡的車,載著李震和他的自行車,去他家附近的小飯館吃了一頓。兩人飯桌上,不可避免地討論起這件案子。陳澤辦案的經驗比李震豐富許多,言談間,李震聽出他大致心裏已經圈定了幾個嫌疑人,因為不是自己管轄範圍之內的事兒,李震沒多打聽。光是忙自己手頭上的事,都已經焦頭爛額了,好在陳澤也沒有要拉他一起調查的意思,只是想多聽聽別人的見解,看看能不能找到新的思路。
女人不知說了什麼,接著就是一陣洗菜開火煮飯的聲音。
「也說不準,這個地點、這個布局、這個風景,很難得的,大少爺一家人住的那間房間有個超大露台,風景很好的。」
唐醫生坐在地上,泰然自若地拾起李震扔過來的照片:「這可是我為你精心挑選的照片,你看這兩個人和你長得多像,還有這張,我覺得我的圖片處理技術還是蠻過關的。對了,我催眠你的時候,給你安排的身世故事,你還滿意嗎?名字呢?三個字的名字多別緻,還有啊……」
平面設計師,騙子,警察,到底哪個是他的真實身份?
姚若止道:「就在我以前工作的那個城市,怎麼了?」
姚若止這時坐到了宋以棠邊上,攬住了他的肩膀,靠在他臂膀邊說:「我相信你不是兇手,真的,你不能去找警察,我還要把你介紹給我爸媽,還有我大伯我表姐……你不能去坐牢。你不是方鵬我也喜歡你。」
李震撓了下鼻尖,轉移了話題:「柳家的公司亂成一團了吧?」
這處房產登記在他父親名下,如今還沒被貼上封條,也沒半點被人偵查過的痕迹,想必警察還沒查清他的真實身份。想到這兒,宋以棠鬆了口氣。他把自行車扔在院子里,摸黑進了客廳,再從客廳穿到了他的卧室。他不敢開燈,找了半截蠟燭點上,燭火非常微弱,還飄搖不定,宋以棠滴了點蠟油在地上,把蠟燭固定在了水泥地上。他先從書桌抽屜里拿了點零錢,又打開衣櫃找到了舊錢包,他把舊錢包里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幾張百元大鈔,兩張他和別人的合照——一張是和方鵬的,背面寫有「我和最好的朋友方鵬於2012」,還有一張是和一個女孩兒的合影。合照里的女孩兒非常陌生,背面什麼都沒寫,宋以棠完全想不起來女孩兒的身份、名字,照片是在哪兒拍下的。
姚若止配合地發出凄厲的叫聲,不一會兒兩把槍被踢了進來,宋以棠道:「還有一個人!還有一把槍也踢進來!」
那是姚若止的車。
說話間,他已經押著姚若止走到了門口,他的心跳得很快,后怕地看了眼遠處的樓梯,姚若止這時背過手抓了他一把,好似在說:快逃!宋以棠一咬牙,扔下了水果刀,拔腿就跑。
她一共敲了三下門,兩長一短,隔壁鄰居的防盜鐵門嘩啦打開,接著門隙開一條縫,露出一個男子半張警覺的臉。他面如死灰,眼珠左右轉動,看到只有姚若止一人後,才打開門溜了出來。他快步走進姚若止家,姚若止跟著進去,同樣警覺地觀察著走廊前後。
他在陸續響起的槍聲中倉皇逃走。
還有一個姓唐,正優哉游哉地翹著二郎腿,微笑著坐在不遠處看著他。
她的反應倒在李震的預料之中,他聳聳肩,叫上了陳澤一塊兒走了。
李震大概是對實驗的結果不滿意,又重新做了個實驗,這次他沒使用書案,而是直接假裝拿起了桌上的什麼東西,砸向了劉英的腦袋,這次他沒做擦指紋的動作,而是直接離開了。
說話的聲音逐漸輕了下來,腳步聲愈發大了。宋以棠拉著姚若止退回會議室里。兩人藏到會議桌下,姚若止捂住自己的嘴巴,宋以棠把呼吸聲壓得很低,卻無法掩蓋其中的急促和不安。
宋以棠眼睛一亮,立馬換了搜索方式,把關鍵詞換成了「柳英」和「二十億遺產」,在按下回車將的剎那,一條大新聞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一恢復就提出要重回案發現場,姚若止當然放心不下,左思右想決定和宋以棠一塊兒走一遭。宋以棠不肯,可姚若止脾氣倔,非得跟著他去,說是被警察逮個正著,有她在也好照應,甚至還想出讓宋以棠挾持她當人質的餿主意,宋以棠聽后哭笑不得,只得由著她了。他這幾天病弱,身體和精神都不怎麼好,身邊有個人陪著心裏其實挺歡喜,時鐘一過了十一點,他就和姚若止一道出了門。
這起突發事件依舊和宋以棠有關。
「你還有一個死黨叫方鵬,方鵬的爺爺近年來病重,需要很大一筆醫藥費,於是他找到了你開始相親詐騙。你本性善良,詐騙得來的錢全都歸還給了被騙的人,礙於和方鵬的友情,沒法坐視不管,要我說啊,宋先生還是太善良了。
這下李震更精神了:「怎麼說?」
這話說出來好像https://read•99csw.com有些財迷,聽上去卻是萬般無奈。李震將劉英送回了柳家的8號別墅,這時候家裡其他人還沒回來,兩人在門外又說了會兒話,劉英問李震要電話號碼,李震給了她自己住的快捷酒店的電話便走了。
「有沒可能那個兇手膽子特別大,估算到你會被方鵬的屍體嚇得不輕直接跑掉,絕不會來這個會議室,就只是在門口站了會兒,聽到你走了就跟著走了?」
姚若止點了下頭:「你們是懷疑那個男的……」
宋以棠在那裡住下時,日用品包括衣物都是姚若止從家裡拿過去的,可收拾屋子時,姚若止整理出了兩件不屬於姚若止任何一個前男友的衣服,以及數包嶄新的白毛巾,她乾脆用這些毛巾把鄰居家從地板到衣櫥擦了個遍。她干這些活的時候戴著手套,一頭長發也包進了浴帽里,這番工作做完,她即刻去拜訪了真方鵬的父母,地址是她兩天前親自問到的,她在電話里和真方鵬的父親說,無論如何都想見兩老一面。
李震走到了一樓,他並沒停下腳步,而是往花園走了過去。
「他不知道我的那些事情,只以為我搬了家。」男子接著又說道,「他們肯定是找到了那個腳印。」
他反反覆復說了好多對不起,姚若止才算停下:「你知不知道他們在通緝你?」
李震望了眼她的背影,跟著走上去,他把自行車放在路邊,走進了房門大敞的8號別墅。
「你這麼相信他啊。」
「你別多想了,那種情況誰也沒法立刻冷靜下來啊。」
柳英不哭了,別過頭把臉埋在了沙發抱枕里。
「你還有什麼想法,都說說。」陳澤道。
「看來你這個助理,替老闆處理過不少仇家啊,大學畢業后就在柳家工作了?」
「是啊,柳家的律師。你不是都知道了嗎,柳家的事。」劉英笑著喝自己的摩卡問,「這裏的黑咖啡好像很有名,你喝過沒?」
「是右手邊走過去的第三間是吧?」
「好好好,我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有什麼事還請和我們回去詳細說明,案件我們仍在調查中,我們不會讓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抱歉。」李震忙掐了香煙,「柳老爺過世之後你怎麼辦?繼續留在柳家?」
宋以棠耳朵一動,把姚若止掩在身後,姚若止伸長脖子往下張望,底下走進幾個人,好幾束手電筒的光在閃動。姚若止大氣不敢喘,抓緊宋以棠的手腕:「該不會是警察吧?」
姚若止彎下腰,把手上的手電筒湊了過去,照到了宋以棠指的地方,那地方畫著個人形,左面胸口的地方還殘留著點墨色痕迹。
這個名字彷彿一柄劍,刺穿了他腦內的所有混沌和朦朧,他忽然意識到,這個名字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那個雨夜,被淋成了落湯雞的宋以棠,狼吞虎咽地吃下一碗方便麵后,告訴姚若止:「我不是方鵬。
姚若止打開電視,調到了新聞台,先行在餐桌邊坐下,等到男子也坐定了,她才拿起筷子。男子洗了把臉,臉上的水珠卻沒擦乾。他生了一雙桃花眼,看人時莫名帶著點笑意,可他實在一點都沒在笑,面對自己如今的處境,他可笑不出來。
「財物有遺失嗎?」
李震和陳澤分開后,去了間咖啡館,他上個月收到了張明信片,寄信人姓唐,明信片上噓寒問暖地寫了一堆,最後署名公然寫道:于春秋路387號門羅咖啡館。
「吃菜啊。」姚若止給他夾菜。
「好好好!那真是太好了!」宋以棠摩拳擦掌,將杯里的茶水一飲而盡,唐醫生偷瞄了他一眼,問道:「你不想問問姚小姐來找我幹嗎?」
柳英哭鬧掙扎,李震捂住了她的嘴:「我不打女人,剛才那一下對不起。首先你要搞清楚,那個姓唐的不是什麼好東西,還有你要搞清楚,你是殺人兇手,就給我乖乖認罪伏法,別人犯了別的什麼罪,也輪不到你替天行道。」
李美玲一愣,流露出些許無奈,最後用力點了下頭,轉身走了出去。
「天吶,這不是李震嗎,你怎麼在這裏?」
宋以棠點頭,姚若止拉著他說,「你是不是找到真兇了?」
李美玲問姚若止:「姚小姐,冒昧問一句,請問您知道這紙條上的唐醫生嗎?」
姚若止低頭吃了口米飯,說:「也沒說什麼,他們好像懷疑你殺了人。」
「不是的,他不長這樣的!」
李震走進8號別墅時,屋裡的警察早就走光了,剩下陳澤坐在客廳沙發上抽煙。陳澤看到李震,立馬把他叫到身邊:「你關機了?正想和你說都忙完了,你手機打不通我就想在這兒等著吧。」
女人錯愕地拿手半掩著嘴,一雙杏仁眼因為吃驚睜得圓圓的,一頭烏黑秀髮,身材高挑。——正是柳英。
宋以棠還是有些忐忑,加上淋雨後就感冒發燒了,一度燒到四十度,多虧了姚若止的照顧退了燒。可方鵬的死煎熬著他,他吃不下睡不好,三天來瘦下去了不少,眼圈發黑,整個人很沒精神,下床都沒法下。尋找真兇,調查真相的事也就一直拖延著,直到今天他才稍微恢復了點體力能下床走動了。
九月的時候,姚若止家裡來了兩個重案組的警察,他們一進屋就問姚若止,認不認識一個叫做方鵬的男人。
他的這種冒險精神,是姚若止最欣賞的。在宋以棠還是「方鵬」的時候,姚若止就覺得他不像個平面設計師,他身上有野獸的莽撞、粗糲,一切與原始生命力有關的特色,唯獨缺乏精緻的藝術氣息。非得把他和「藝術」牽上線搭上橋,就只能是他的長相了——他長得像一件精美的藝術品,然而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氣質,卻更接近一些更野蠻、更需要敏銳直覺的職業,。後來,他和姚若止坦白自己是個騙子后,一切便顯得理所當然了。
「要是真談過戀愛,也不知道是怎麼分的手,見了面豈不是尷尬,或許她根本不會出來和我見面,我現在就是一通緝犯啊,她可是富豪啊,被人知道了影響多不好……」
李震還想打聽打聽遺產之類的事,可想想自己也沒什麼打聽的立場,也就作罷了。劉英說,在咖啡館見面是律師主動約的他,好像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說,她本來想在柳家見面的,律師卻執意要到外面來談。
兩個警察沒說什麼,筆記本警察掏出自己的手機,給姚若止看,屏幕上是一張鉛筆畫,畫的是一個年輕男子,一雙桃花眼,五官端正,模樣俊朗。
姚若止卻一再堅持,宋以棠後來被她說的耳根子有些軟了,加上他身體不舒服,沒爭論幾句,就昏昏沉沉地在姚若止的沙發上睡了過去。
李震看著雪白的天花板,他想,在這個城市,知道他不是方鵬,不是宋以棠的人,只有三個。一個是劉英,哦,現在改了名字,叫柳英;還有一個叫方鵬,哦,他以前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記得他的長相。
「劉英說柳老爺進屋之前,是在樓下倒的酒。不過我們在柳老爺後腦勺,發現了玻璃碎片,非常像是酒瓶的玻璃碎片,但是,他們家阿姨說,樓下的酒櫃里沒缺任何酒。」
「那他可不笨,他是藝高人膽大。」李震調侃完,盯著地毯上那片酒漬陷入了沉思。陳澤問他在琢磨什麼,李震道:「挺奇怪的,假設兇手不是個賊,他是有計劃的殺人,那麼他行兇的狀況大致是這樣的吧:先用酒瓶雜暈柳老爺,然後拿匕首捅死柳老爺。那他的酒瓶從哪裡來?為什麼非得用酒瓶?用這麼一個不屬於這間房間的東西?你看這屋裡,多少能用來砸暈人的東西啊。只要他戴雙手套,或者事後用衣服擦掉指紋不就行了?」
「我說,姚若止啊。」唐醫生笑容不改,他好像永遠都不懂得恐懼,世間一切對他來說就只是一個接一個玩笑。
「死過人的房子怕是要跌價吧。」李震和劉英往二樓走,順便記下了柳家人在二樓的房間分佈。
李震懶得搭理他,把柳英架到沙發上。他解自己的皮帶捆住了她雙手:「現在我要報警了,到底我是通緝犯還是警察,警察會還我個公道。」
「這不好說。」李震說,「但今天下午所有和柳老爺在這一幢別墅里的人,都有很大的嫌疑。」
「我不打你也不罵你,你看著我。」姚若止說道。
「在四點的時候,你和田阿姨去修剪樹枝,你剪斷了那根幫助釣魚線的樹枝,平衡一下就被破壞了。寶劍落到了地上,扎入了地板,同時這股下落的力量傳導到了匕首上,匕首重重地落回了柳老爺的胸腔。這,才是他死去的致命傷!而作為發現屍體的人,你趁此回收了那條釣魚線。窗台上的黑色痕迹是樹枝留下的,你回收釣魚線的時候,發現很難擦掉那些痕迹,就索性留了下來,我說的對嗎?」
姚若止回憶到這兒,宋以棠從衛生間出來,他說打算今晚再回玻璃工廠看看。姚若止說:「會不會有危險啊?電視劇里不都演,警察會在案發地點蹲點抓人嗎?」
「那肯定是大事吧。」李震隨口一說,眼神飄到了玻璃窗外。街邊的路燈都亮了,行人三三兩兩走在一起,風把他們的頭髮吹開,不少人都縮著脖子,看上去很冷。
宋以棠去客房轉了圈,洗漱用品替換衣物一應俱全,他靠在門邊對唐醫生說:「實在太謝謝你了唐醫生。」
「都和你說多少次了,你又沒騙我什麼,」姚若止嘟囔了句,「除了名字。」
宋以棠抬眼看她,抿起了嘴唇,姚若止的眼神閃爍了下,道:「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那間房間還是不要進去比較好。」
宋以棠直起身,摸著下巴想沉思了起來。這時姚若止說了句話。
「那也不能說明他就是兇手啊。」
宋以棠腦內浮現出許多問題,他還想繼續再摸著牆壁走下去,可高跟鞋和女人說話的聲音打亂了他的計劃。那個女人上樓了……
「我想回趟市裡,但最近汽車和火車都查得很嚴,我想只有找你了,你能帶我一程嗎?我藏你後車箱里……你是開車過來的吧?」
別墅里亮著燈,想是唐醫生還沒睡下,車庫門前停著一輛私家車,顏色車型牌照都非常眼熟。
「什麼怎麼辦?」
「我也有一個問題。」宋以棠忽然說,唐醫生努努下巴:「你問。」
「回家?回老家?」
「還是這棵?」李震又指著不遠處的丁香花樹問道。他在往花園裡面走,直到走到剛才他指著的桂花樹下他才站住了。他仰頭,剛才下樓時他沒關收藏室的燈,站在桂花樹下,能清楚看到收藏室的吊燈。窗戶大敞著,晚風吹動水晶的吊飾,煞是好看。
「不打算留在柳家了,這幾年也有點累了,我媽在家又是一個人……」
姚若止點點頭,李美玲又說:「我可以開一張身份證明,還可以找我們家的合照給你看,我有很多哥哥的照片,姚小姐,實不相瞞我找過其他受騙的女性,最近的一個遇到我哥的時間在半年前,還說根本記不清了,我知道確實沒人會想和這種事情扯上關係,但是我哥,他真的不可能幹出殺人這種事。」
「你別哭了,回頭司機以為我欺負你。你現在怎麼辦?」
宋以棠認真地檢閱著這些資料,他試圖從自己和方鵬的會面對話中發現些什麼,比如他提到過的可疑的事,可疑的人。
「不會是律師之前給他透露了吧?」
宋以棠說:「我爸在這裏干過,以前來這裏還能看到他們宣傳部的合照,裏面就有我爸。」
宋以棠順手牽走了小區保安停在路邊的自行車,一路騎回自己在市郊的家,那是一處平房,是他父母留下的房產。宋以棠很少來這裏,他通常都住市中心的單身公寓,方鵬出錢給他租的,租金便宜,裝修還摩登。宋以棠在快到家時警覺了起來,他極度小心,壓低了帽檐在確定平房外沒人蹲點后,才用隨身一大串鑰匙中的一把打開了房門。
「你見過他嗎,他是不是混血?」
「味道也沒有很重,是你的心理作用。」李震微笑了下,他打開了屋裡的吊燈,轉身看劉英,「你要是不進來,我就關門了啊。」
姚若止看了好久,才謹慎地說:「應該沒見過。」
姚若止現在想起來,這個騙子宋以棠當時想必說的都是假話,他到底交過幾個女朋友,都因為什麼分手,不得而知,可他煙癮重卻不像是假裝的。不過方鵬的事兒出了之後,他煙癮倒像被恐懼揉搓著,退居了二線,一天連半包都抽不掉。不過他和人說話時,嘴裏沒什麼煙味,牙齒也不見得多黃,手指上更看不到嚴重的焦油黃,所以即便第一次見面時他就煙不離手,姚若止對他的印象也還不錯。
「等等,宣讀遺囑不是應該所有家屬都在場嗎?」李震一驚。律師是個中年男子,一身西裝,額頭上出了點汗,似乎是急忙跑過來的,喘著粗氣說,「不不不,我不是來讀遺囑的,我是來說一件和遺囑有關的事。」
宋以棠默默挨著她的打,嘴上好言相勸:「是我不好,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敢打你電話怕警察監聽,也不敢去你家,只好這樣。對不起了,是我不好。」
而柳英呢,她現在正情緒激動地拿著把菜刀橫在李震的脖子上,威脅他:「你什麼都不能說出去!要不然,你就會像方鵬那樣!那個不要臉的,都和我分手了,知道我成了有錢人又找上門,還把那天你說的話全都聽去了……我真的受夠了被他勒索的日子了!李震,都是因為你!都是你!」
「你別開玩笑了,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說說!」
這天晚上姚若止躺在床上睡不著,輾轉反側,思前想後偷偷摸摸溜出了家門,驅車前往宋以棠——或許該叫他李震——告訴他的地址。
「該不會真是律師走漏了風聲?」
李美玲繼續道:「通過各種關係我了解到我哥哥成為通緝犯前,」李美玲哽咽著,「和你關係非常密切,所以我特別想來了解下,我哥哥這一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到底……為什麼會成為通緝犯。」
「以什麼名義?」
宋以棠再支撐不住了,他看到唐醫生朝著他走過來,宋以棠眼前一黑,重重摔在了地上,他的耳朵還在收集著周圍的風吹草動,他聽到有人喊他,使勁地喊他的名字,「李震,李震」。
劉英一下就明白了律師的意思,她道:「你是說我是柳……家的人?」
「哇,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薄情?幾天前感冒生病差點發燒死在家裡的時候,我可是對你悉心照顧呀。」唐醫生給自己倒了杯酒,朝李震和柳英走過來,他喝一小口,彎下腰對柳英說,「動手吧,我會給你作證的。」
李震說,「不是,我一重案組的朋友找我過來的。」
李震不依不饒地說:「柳東明下來之後,你就去了趟樓上。你去了收藏室,看到你爸躺在地上,胸口插著把匕首。不對,那時候他還不是你爸,他還是個你憎恨的,拋棄你母親、拋棄你的可惡老人!你早就知道了吧?你是他私生女的事情。你給他們家做牛做馬,他們享盡榮華富貴,而你什麼都沒有!你恨他!你知道一定是柳東明乾的,你也恨這個大少爺,你恨他們家所有人!你沒有救當時還有救的柳老爺,你用你聰明的腦袋想到了一個主意,一個可以製造不在場證明的主意。你用了兩根釣魚線,還需要我告訴你,你是怎麼做到的嗎?」
「姚小姐好像非常困擾。」唐醫生重新坐下,雙手九_九_藏_書交疊放在膝蓋上,挺直了腰桿端正地看著宋以棠。唐醫生除下眼鏡拿在手裡,他垂下眼看了看茶杯,說道:「是這樣的,有個女的找到了姚小姐,那個女的呢看到了你的畫像,你知道,你的畫像現在滿世界都是,然後她和姚小姐說,你是她失蹤了一年的哥哥。」
唐醫生輕輕笑,這時拉好了窗帘的落地玻璃上,映出了朦朧的白光,外面傳來汽車引擎的嗡嗡聲,宋以棠從沙發上跳了起來,慌忙尋找出路,唐醫生指了下二樓:「二樓上去左手第二個房間,能反鎖,你去那裡躲一躲。」
「是啊,太巧了,下午才見過,晚上又見了,劉英。」李震說,「來約會?」
李美玲大約在三天後帶著律師來了,因為是一年前的案件了,證據不足,就算推理再怎麼精準,也沒法造成太大的影響。柳英很快被釋放了,而李震因為涉嫌多起詐騙,以及一起謀殺案,面臨無限期的牢獄之災。李美玲到處奔走,終於在半年後,李震得以出獄,但是警察他暫時是沒法當了,被上級做了停職處理。
「我也不清楚,我就是個小助理。公司的事我管不上,現在應該都是柳家的大少爺做主吧。」

3

「是,但很快就下來了。」劉英思忖片刻,擠著眉毛,壓低了聲線,神秘地說,「該不會是雇了殺手吧?你想想啊,要是柳東明提前放那個殺手進來,然後那個殺手再躲進收藏室,誰都知道我爸每天三點,都要去收藏室坐坐的習慣,然後……」
女人話音才落,一盞懸挂在房間中央的吊燈,將屋中每個角落都照亮。
「或許是和不在場證明有關?」
「那個助理該不會是叫劉英吧?」李震問道。
「嗯……這裏可以抽煙的,沒關係。方鵬也抽煙的。」姚若止在圍裙上擦手,善解人意地對打火機警察說道。打火機警察訕笑了下,卻沒點煙,一味地玩打火機。
姚若止慌張地東張西望起來,使勁在圍裙上擦手,把手都擦紅了,她臉上也泛起了窘迫的紅,怯生生地說道:「兩位警察先生,你們說什麼呀?這個人怎麼是方鵬啊,還是是什麼同名同姓的人?」
這麼想著,宋以棠倒對姚若止和唐醫生有了幾分同情,要不是因為他這個江湖騙子,也不至於干這種違法亂紀的事。
宋以棠合上了筆記本,無論如何,他得找到這個劉英,她現在是他唯一的線索!
宋以棠的情緒還沒平復,他竭力想洗刷自己的嫌疑:「我醒過來的時候方鵬已經死了!你們沒辦法的,到處都是我的指紋,我知道你們肯定以為我是兇手!」
「沒關係,不要緊張,門是反鎖的!」宋以棠安慰著自己,可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就好像那天在玻璃工廠時那樣,他拉著姚若止躲在黑暗中,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不詳的預感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李震說完后,一些零落的掌聲響起。他看著唐醫生,然後拿起沙發邊上的電話。報了警后,他指名道姓要找陳澤,結果被告知陳澤年初因為突發心臟病去世了,李震一直盯著唐醫生,他先是表明了自己警察的身份,接著說:「關於一年前柳氏富豪的案件,我找到真兇了。」
這就是他所有遺失的記憶了。
「這個問題其實我也想知道。」唐醫生看宋以棠喝下一大口茶后,說道,「我也在想,要是你殺了人會怎麼樣……」
「除了那個兩歲的小娃娃。」陳澤一本正經地說,把李震給逗笑了,他隨口問了句:「我說,這個富豪該不會最近在鬧什麼遺產糾紛吧?」
李震等到了警察,一大隊警察破門而入,他們帶走了柳英,也帶走了李震,任憑李震怎麼指正唐醫生,沒有人相信他,他大喊著:「抓那個人!他是越獄逃犯!我沒有殺人!也不是騙子!我是警察!」
門被打開了。
「你也住這兒?」劉英指著周圍的別墅說,「嘿!我說你畢業后賺大發了吧。」
當晚兩人都沒報警,第二天姚若止告訴宋以棠,她借公司同事的名義把隔壁租了下來,讓宋以棠過去暫住,警察肯定找不到這兒。要是警察過來盤問她,她也會隨機應變的。
「仇殺?那仇人也太多了吧!做生意的嘛,你也知道,難免要得罪很多人的。」劉英說。
他不是方鵬,不是宋以棠,他是李震。
李震不置可否地微笑了下,劉英又說:「聽說重案組已經劃定了,是入室行竊啊?」
「要是人不是你殺的,你去自首警察抓了你,你下半輩子不就完了?」
「方鵬!」她尖叫著宋以棠的假名,宋以棠咬著嘴唇,似乎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喊出來:「都別動!姚若止在我手裡!」
李震抬頭,看了眼掛在天花板上的吊燈,他的眼神又斜著向下,落到柳老爺屍體所在的地方。鎧甲、吊燈、屍體,他的眼神在這三片地方來來回回,後來他看得更遠了,望向了窗外的桂花樹。那棵桂花樹已經長到三層樓那麼高了,從二樓望出去,樹枝稀稀落落的,好幾個枝頭都像是新修剪過,露出淡黃色的樹枝內芯。李震獨自來到三樓,他找到了一間能看到桂花樹的房間,桂花樹的枝椏茂密,幾乎要伸進房間里。
宋以棠讀到這兒一個機靈,他的手指在「劉英」這個名字上來回滑著,會不會是這個劉英不想還方鵬錢了,痛下殺手……
劉英推開李震,她跑進自己的房間,李震跟著進來,劉英坐在了床上哭了起來,李震依舊咄咄逼人,「打電話報警吧。去自首,告訴他們你的伎倆,你用一根釣魚線綁在寶劍的劍柄上,繞過吊燈,接著綁住那柄匕首的刀柄,你利用寶劍在地板上穩固的力量,使得匕首被稍稍拔出了些柳老爺的體內。接著,你用第二根釣魚線,穿過連接劍柄和吊燈的線,兩頭纏在了一根樹枝上。力量互相限制僵持,變得異常穩固,接著,你回到了樓下。
宋以棠向後退,嘴裏念念有詞:「你們都別過來……別過來……」
宋以棠成了通緝犯。他的鉛筆畫像在本地電視台、各檔早間午間晚間新聞循環播出,那晚姚若止錄完口供,就向公司辭了職。她在家裡做了次徹底的大掃除,整理出許多舊物,準備捐獻的放進紙箱子里,準備扔掉的塞進大垃圾袋裡。她甚至還去了隔壁的公寓打掃衛生。
「你怎麼知道的?」
宋以棠簡略把柳英的事說了說,唐醫生認真聽完,起身去了書房,不一會兒拿著個名片薄出來,他戴著眼鏡一邊翻看一邊說:「我記得我有她的名片,你等我找找。」
第二天下午,李震把市裡所有登記在冊的心理診所,都拜訪了一遍,卻依舊一無所獲,正累得半死,回到酒店想睡會兒覺時,劉英的電話殺到了。她約李震在門羅咖啡見面,說有重要的事和他說。李震趕過去,叫上一杯黑咖啡,第一次喝了一大口,精神地直打顫。他拍著臉頰看面色焦急的劉英,問道:「出了什麼事?」
劉英聽他這麼說,低下頭不說話了。兩人繼續走了一程,李震看前面只有一幢孤零零的別墅了,看了眼劉英,試探地問道:「你住……8號?」
劉英臉色不怎麼好,沉吟了句:「原來你是來辦這個案子的啊。」便加快步伐離開了。
收到明信片的當天,李震就坐了五個小時的飛機,趕到了這座城市。這次,他既沒帶自己的拍檔,也沒聯繫當地的警方。他單獨行動,學著這個時常給他寄明信片的可疑男子,隱沒了自己的身份。他漸漸明白,想要追捕到神出鬼沒的人,就只能擁有同樣神出鬼沒的生活,他必須學著了解這種生活,進入這種生活,才能發現這種生活中的漏洞。
宋以棠應了聲,姚若止把這張反面寫有「爸爸媽媽於家中1980」的照片還給了宋以棠。宋以棠收好錢包,把手電筒放到了地上,拱了拱姚若止:「你看,就是那裡。」
李美玲的眼神真摯,姚若止也不好意思拒絕地太過直白:「我只能告訴你,我下午遇到了照片上那個人,是不是你哥我不好下斷言,不如這樣,我把他地址告訴你,你自己去找找看?」
女人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離開。宋以棠非常著急,他一日還是通緝犯他心裏的這點著急就沒法子化解,不過想到唐醫生那兒有柳英的聯繫方式,宋以棠就稍微安心了些。他靠在牆邊慢慢坐下,尋思起他和柳英可能的關係。他們的那張合照,說親密不算特別親密,說關係不好倒又像好朋友,或許是大學同學?
「是,老爺在收藏室的時候,大家都不會去打擾他的。」田阿姨說道。

1

「不行,我就是一個江湖騙子,我哪還有臉去見你爸媽?就算人不是我殺的,真兇另有其人,我也要去自首,我會和警察說的,我相信他們一定能找到真兇,如果人真的是……」
「咳,你們才認識一個月,他哪好意思開口,一般認識兩個月才會問她們要的。」筆記本警察說道。
難道這裏原本是這個房間的窗戶?
據宋以棠說,這屋子原本是廠房宣傳部辦公室,方鵬總戲稱這裡是他們的辦公室。姚若止問他:「你以前在這裏打過工?這麼熟啊。」
唐醫生歪著腦袋笑,李震又道,「還是你認識到了,自己永遠沒辦法活得像個正常人,你就要把其他人也拉到和你一個水平線上?你不會成功的,我永遠不會變成你這樣的人。」
那天,宋以棠穿一件黑色T恤,配一條藍色牛仔褲,他比姚若止提前到。姚若止找到他時,他正和介紹人說話,手裡夾著香煙,面前放一杯咖啡,窗外的陽光把他的發梢和輪廓照得發亮。
找李震來幫忙的,是重案組一隊的隊長,叫陳澤,已經是快退休的年紀了,卻還沒從前線下來。他和李震的父親是故交,聽說李震來了這座城市,隔三差五地找他出來吃頓飯,聊聊天。
「既然來了就去看看吧。」陳澤起身一拍李震的肩,「你也發表發表看法。」
筆記本警察問姚若止:「他父母一個星期前去報了失蹤,你知道嗎?」
「是血嗎?」姚若止吞了吞口水問道。
「有,玻璃櫃里放著的一些首飾不見了。」
李美玲作了個深呼吸,「我明白,我這邊也理不清任何頭緒,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一年過去了,我們都已經做好他犧牲的準備,可現在……姚小姐,我能這麼稱呼你吧?」
「阿姨,我多嘴問問,你覺得這一家人平時關係怎麼樣?」
這間房間是儲藏室嗎?但是又沒有堆許多東西……
男子無精打采地走進了衛生間。
「柳老爺的助理劉英。下午五點半,因為快到晚飯時間了,就來找柳老爺,柳家今晚原定是要去赴個宴席的,房門沒有反鎖,她直接開門進去了,就看到柳老爺躺在地上。剛才柳家的人已經都走了,就留個阿姨看家。」陳澤說道。
「如果這麼推理的話,豈不是他對爸爸早就動了殺心??」
姚若止回到車上,想發動汽車回家,可她按住啟動鍵的手卻僵住了。
「剛才來的路上遇到的,是我大學同學,以前是學建築的。」李震說。這時他和陳澤已經走到了二樓左手邊的第二間房間,陳澤停在門前說,「這裏就是發現屍體的地方了。」
「我就怕是遺產的事。」
「兩人的詐騙流程,一般是這樣的:先通過相親,認識獨身女性。過一陣子,就會以父母生病為由,騙取一至三萬不等的錢財。等到女方幡然醒悟,再通過以前聯繫的手機號碼、家裡電話,去聯繫這個男的,真的方鵬就出來了。說自己從沒和人相親過,況且被騙的女性見到這個方鵬后,也會因為對方和自己認識的那個方鵬,長得不一樣,而產生疑惑。真的方鵬,就在這時表示,他的身份被人竊取了之類,還會主動提出一起去報警。」打火機警察說了一通,最後道,「在來姚小姐你這之前,我們已經拜訪過三名受騙的單身女性了。」
田阿姨先是搖了搖頭,接著又說:「其實有也聽不到……電視機聲音被小少爺調得很響,他一個下午都在發脾氣,到處鬧,誰都勸不下來,還是劉助理說,馬上去給他買他喜歡吃的零食他才不鬧了。」
宋以棠越想越興奮,腳下踏板踩得更快了,不出一個小時,他就騎到了唐醫生的小區。宋以棠貓著腰躲開巡邏的保安,躡手躡腳找到了唐醫生的家。可到了門口,他卻有些傻眼。
宋以棠一拍桌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想起在哪兒見過那幢別墅了——五個小時前,他剛剛從這幢別墅里翻牆出來!
「爸媽於1980,我和最好的朋友方鵬,呸!」
姚若止嘆氣:「我沒看到有什麼可疑的東西。」
那柄長劍非常深地扎在地毯里,仔細看就會發現,地毯已經被它戳破了一個洞。李震慢慢站起來,眼神順著寶劍的血槽一點點向上看去。他拉長了衣袖,隔著袖子摸到了十字形的劍柄,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柄寶劍比他預料中要輕許多,他試著把寶劍從鎧甲手中解下來,輕輕放到地上。他再度打量地毯上的那個小洞,它像是個破開的口子,這讓李震疑惑了起來,他伸手撫摸這個地毯上的破洞——它其實已經深入到地毯下的地板里——按說這柄寶劍僅僅這麼垂直放置,頂多在地毯上留下一個凹陷的痕迹,但它卻直接戳破了地毯,深入了地板。
那是一間破舊的招待所,姚若止給了前台一點錢就打聽出所有事。宋以棠用了假名,他在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和一個年輕男子一起離開招待所,前台之所以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為他當時交給前台一張紙條,告訴他過會兒要是有個年輕女的過來找321——也就是他的房號——的客人,就把這張紙條給她。
他寫:謝謝您捎我回來,但是我現在是通緝犯,我不能連累您。
李震一問,田阿姨就閉緊了嘴巴,眼神躲閃地說:「這個我不好說的,多說多錯,我送兩位到門口去吧。」
「本來打算可能的話,今年年底就結婚的。」
李震道:「你和警察說了嗎?」
男子抬起了頭,他輕輕喊了姚若止一聲,好似不相信這話出自她口。
「你先告訴我,四點的時候大家都在幹些什麼。」
宋以棠運氣還算好,不出半個小時,就讓他在家附近找到了家黑網吧,裏面擠滿了打遊戲的小孩兒,一個個聚精會神地盯著顯示器,根本沒注意到自己身邊坐著個通緝犯。
後門沒上鎖,輕易就推開了。
這下輪到姚若止吃驚了,吃驚之餘還有點動容,聲音顫抖地說:「名字很好聽。」
宋以棠跨上自行車,瘋了一樣往唐醫生住的別墅區騎去。他想自己的運氣還不至於這麼差,既然唐醫生買下這幢別墅,那一定和屋主或多或少有過接觸,況且唐醫生也說了,他相信他是無辜的。打聽到屋主的消息后,說不定還能靠唐醫生在機場或者火車站矇混過關。他相信唐醫生,這個心理醫生在他出車禍之前就一直為他治療,還是從唐醫生這兒,他知道了許多自己過去的事。
「你聽我說完啊,我才知道他之前做一個項目虧了很多,他的名字雖不在遺囑上,但老爺的人身保險受益人就只有他和二少爺。」劉英說完,看著李震,道,「我懷疑他是為了https://read•99csw.com這份錢,而且上午聽到自己一分錢都沒有分到的時候,他也一句話都沒說,一點不像他,好像他早就知道自己不會分到遺產……」
李震額上青筋亂跳,把唐醫生逼到了牆角:「你說什麼?!」
「我怎麼會對她怎麼樣。我呢,只是給了她一筆錢。你知道,她需要錢給她爸爸治病,咦,你好像不知道啊!也對,她和你只是騙子和被騙人的關係。我是說,她是騙子,你是被騙的人啊。李警官,你怎麼這麼天真?你相信一個月就能讓一個女的愛上你?還死心塌地,就算你告訴她自己是騙子,就算你成了通緝犯,她還是會不顧一切地愛著你?你看你連求她載你一程她都不肯,她還發簡訊問我該怎麼辦,還打電話給我。哦,對了,還有方鵬啊,他根本沒什麼病重的爺爺,他只是貪錢,前些日子他恢復了記憶,於是他找到了劉英,至於後面發生了什麼,我想你應該都能猜到了吧。
「我其實是個騙子,我和真的方鵬串通好了。他借我他的身份,我給你的手機號碼是我自己的,家裡電話是他的,你有次打了家裡的電話是他接的,他裝成我哥,讓你打我手機你還記得吧?我們本想騙你的錢,騙個兩三萬后我就玩失蹤,等你找到真的方鵬,他就說自己身份被人偷了,帶著你去報警,大概就是這麼個流程。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姚若止腿一軟差點沒摔在地上,她身後那人扶了她一把,將她往小巷更深處拉。
「真的不是我乾的。」男子咬住了嘴唇,神色愈發低落了。
宋以棠在網上搜索劉英,從言情小說女主角到校內網同名同姓的人,劉英的搜索結果高達一百三十五萬條。宋以棠一頁一頁翻著網頁,睜大了眼生怕錯過一條有用消息。兩個小時后,宋以棠的眼睛受不了了,加上網吧還有劣質煙的味道,弄得他渾身難受,宋以棠捂著鼻子強撐到了第一百頁,終於讓他看到了一條有趣的新聞。新聞的內容是糾正刊物別字的公告,宋以棠湊近屏幕,一字一詞把公告讀了出來。
宋以棠抱住了腦袋,刺眼的光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頭部的刺痛讓他站不穩了。更可怕的是,一股暈眩感從胃部湧上,緊緊攥住了他的呼吸。
「那你看看這張照片。」打火機警察從筆記本警察的筆記本里,抽了張照片出來,遞給姚若止。照片上是個男子,年齡不超過三十,微胖,小眼厚唇,戴一副金絲邊的眼鏡。
「走,我們再回去宣傳部看看。」宋以棠說,姚若止拉了下他衣袖:「要不然算了吧,今天先回去……我覺得不會有什麼新發現,要找的也被警察都找到了吧。」
李美玲搖頭,不願細說的樣子,姚若止又說:「那個……宋以……啊不,是你哥哥好像很信任他。」
「一派胡言,這些都是你的想象罷了!」劉英還在爭辯,李震的眉頭皺得更緊:「我有證據,證據就在那盞吊燈上。」
「是啊,好像是你哥哥一直去看的一個心理醫生,怎麼了?」
「小姐,現在是八月啊,八月份一個大男人戴著手套進來找你,你不覺得奇怪?不會起疑?」
「這個,隨便想想就知道了……」
隨著腳步聲的接近,宋以棠拉著姚若止往會議桌裏面再挪了些。
宋以棠搖頭,可又遲疑著點頭:「我不記得了,真的,我暈了過去。我真的沒騙你,我不想再當騙子了,每次騙了人我就特別難受,我老實和你說吧,那些錢方鵬拿走一半,我的那一半我都還回去了,我一分錢都沒動過。」
劉英低下了頭,不知在思考什麼,半晌站了起來,喊上李震,道:「你送我回家,我們走!」
轉眼,李震來到這座西北城市,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這一個月之前,這兒沒發生任何大案件,這一個月里,也沒有任何可疑的新聞,這個城市非常太平,李震卻清閑不下來,他隱隱覺得,很快就會有一起重大案件在這裏發生。他不相信他所追擊的人,會在一個城市平白無故地停留,並如此安靜地離開。
宋以棠連連擺手:「那更不可能,方鵬之前和我說過,我確實去過別的城市,那時候我還沒用化名,一直都是用宋以棠的身份生活啊。我想她一定是認錯人了。」
「可我是個騙子……我……」
「什麼人都來了,好讓你混出去是吧?」李震盯著唐醫生,他甩出了自己錢包里的照片。
李震道:「我覺得,兇手的這次行兇不是有計劃的,是個意外。」
「你不是去現場看了嗎?你覺得呢?以你別的城市的重案組的身份分析分析?」劉英笑起來還帶著點孩子氣,和大學時的她一模一樣。李震道:「那你覺得呢?不是入室行竊的話,是仇殺?」
「哈哈哈哈哈。」唐醫生大笑起來,他拍拍李震的手,「我覺得你該感激我,如果不是我,不是我那天在路上和方鵬開的車撞到了一起,出了車禍,被方鵬藏在後車廂里的你,大概早就被他埋了吧。是我救了你和方鵬,讓失憶的方鵬和失憶的你,有了嶄新的生活,我讓你們成了朋友。是我給了你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新的職業。我敢打賭,你以前從沒有過最好的朋友,對了,我還給了你一個你心怡的姑娘,不是嗎?姚若止,你不喜歡她嗎?」
「不過我記得他三點多的時候上過樓?」

4

「誰知道呢,但是我有一點想不明白,那個黑色的痕迹……」李震慢慢往樓下走,他扶著扶手問劉英:「四點的時候,你們家裡的人都在幹什麼?能和我說說嗎?」
「你說什麼……」劉英拿出了手機,「我現在就報警,都說了柳東明就是兇手。」
宋以棠又補充說,「再說了,我的情況,唐醫生不是最清楚了嗎?我失憶之前就是您的病人了吧。」
「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宋以棠說。
「是啊,還面了三次試,搞得有多隆重似的,專業也不對口,就是個小助理,老闆吃喝拉撒都要管。」
年輕的聲音又響起來了:「我去那邊看看。」
兩束手電筒光僵住了,一個勸說道:「你別緊張,我們不動!你先出來,有話好好說!」
「家裡死了人,還有心思去宴席?」
他回到了自己的城市,這個他離開了一年多的城市,讓他覺得陌生。警隊的同事替他聯繫了一個心理醫生,他去了,醫生是個漂亮的年輕姑娘,聲音溫柔,但是李震什麼都沒和她說。從警察到通緝犯,再從通緝犯到普通人,他在想什麼,他是不是困擾過,又有沒有因為噩夢而驚醒,他什麼都沒說。
「嗯,下午三點走的。」
「也有可能。」
姚若止猛點頭:「那我們現在要幹什麼?」
介紹人很快就離開了,咖啡廳的沙發卡座,就剩下姚若止和宋以棠面對面。宋以棠那時還叫「方鵬」,在一家平面設計公司工作,收入穩定,有房有車。姚若止當下就想不通了,她想這個方鵬人又好看,工作也好,家境聽上去也不錯,怎麼到現在還沒女朋友,還需要相親找對象?這個假方鵬就說,因為他抽煙,煙癮還有點重,現在好多女孩兒都受不了這一點。他還說,他收入雖然穩定,但工作很忙,之前大學時談過的女朋友,就因為聚少離多和他分開了,後來再談了一個,也因為他抽不出時間約會而告吹。
「柳家的人萬一……」
「你有鑰匙嗎?我想再回去看看。」
李美玲聽到這個答案,身子左右搖晃了下,好像站都站不穩了:「那再冒昧問下,這個唐醫生現在在哪裡?你知道嗎?」
「但是這次,我動搖了……我不想騙你錢了,你不是我和方鵬第一個騙的人,這麼幾次下來我太累了,我不想騙下去了。真的,我就和方鵬說了,他要是缺錢我去打工,我去給他賺,讓他別再這麼騙人了。方鵬建議我先不要和你聯絡了,於是我就和你說,我要出差了,然後今天我約了方鵬出來。
可李美玲沒走多久就又回來了,姚若止當時在吃晚飯。李美玲手裡捏著張紙條,她沒多說什麼,只給姚若止看,紙上寫著:我和唐醫生的車走了。
李震跟在他身後進去,陳澤介紹說:「這地方是柳老爺的私人收藏室,柳老爺喜歡古董,古書。這間避暑用的別墅,只放了小部分的收藏。柳老爺每天下午三點,都會來這裏坐會兒。」
宋以棠和她說了好幾遍謝謝,姚若止卻像受了很大的驚嚇,誠惶誠恐地抽出手急忙離開了。
「都出門了。」陳澤和李震簡單介紹了下別墅主人的身份和家庭背景。
兩人坐的是吸煙區,可眼下就只有李震一個人在抽煙,劉英好像不太習慣煙味,輕咳了下。
姚若止到方家時正趕上飯點,方母給她盛了碗飯,姚若止只左手握著右手,安靜地坐在飯桌邊上。她不開口,方父方母也不好意思說話,氣氛局促。
李震在邊上聽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劉英更像是在沉默中等待著爆發,果然,律師一席話說完,劉英便道:「那他兩年前又不認我?他活著的時候又不認我?偏要等他死了,讓一個律師來告訴我?」
她只說了這一句話。
「一個人吃飯啊?」打火機警察笑著隨口問道。
「不得聽完遺囑走啊。」劉英拿手背擦臉,「回去就和我媽說中了彩票。」
「姚若止怎麼了?你沒有對她怎麼樣吧?」
「心理醫生有保密的守則。」
根據現場留下來的,描繪柳老爺屍體狀況的白線來看,他的屍體與寶劍幾乎呈垂直狀態。頭靠著書桌,腳朝著書架。據陳澤說,插入柳老爺心髒的,是一柄他自己收藏的匕首,平時放在靠門的玻璃櫃里。地毯上沒有血跡,只有一團深色的不明液體,在柳老爺的腳邊暈開。陳澤看李震被這片濕潤的痕迹吸引,便說:「應該是打翻的酒。」
李震把劉英叫了上來,問他大少爺的房間怎麼走,劉英帶著他走,兩人的步伐相當快,但因為大少爺的房間需要拐過一條走道,從樓梯口走到他房間,再走回樓梯口,來來回回竟要用去六分鐘。
「柳家的人還在別墅里嗎?」
「那我先走了。」姚若止拿著皮包說道。
「你冷靜一點,先放下手裡的武器,有話好好說。」站在最中間的——姚若止沒見過的中年警察做了個撫慰的手勢,宋以棠激動地說:「人不是我殺的,我知道你們一直在找我,但是人真不是我殺的!」
劉英沒有搬出別墅,她還住在一樓的客房。這幢別墅柳老爺把他分給了自己的二兒子,而這位遠在美國的二少爺,已經委託劉英幫他出售別墅,劉英眼下正在和房產經紀聯絡,準備重新給房子估價。
宋以棠對姚若止坦白的過程是這樣的:
李震怒火中燒,一拳砸在唐醫生的臉上,唐醫生沒有躲開,鼻子瞬間鮮血直流,他瞅瞅地上的菜刀,對李震說:「喏,地上有把刀,你大可以拿起來殺了我,一了百了。」
「是。」宋以棠說,他戴上了事先準備好的手套,對姚若止說,「盡量別碰這裏的東西,不是會留下指紋的問題,是這裏很多東西都蓋著很多灰塵,一碰就很明顯。」
宋以棠走去敲了敲唐醫生的門,兩長一短的敲門聲過後,姚若止給他開的門。宋以棠看到姚若止,瞥著她的私家車說:「我看到你的車了,就想你估計在這兒……」
宋以棠自言自語道:「不會談過戀愛吧?
柳英挑起眉毛,刀逼得更近了。這時候,一直笑眯眯看戲的唐醫生卻發話了:「我想糾正一下,這位警官,前警官,你現在已經不是警官了,你是個通緝犯,還是個殺人兇手。如果必要的話,我還可以出庭作證,是你擅闖民宅,挾持了柳小姐,柳小姐是正當防衛。」
宋以棠拿手背抹抹嘴,晚間新聞又播出他的那張鉛筆畫像,看上去特別刺眼,尤其是那雙眼睛,畫得太生動了。
下午四點半,姚若止家裡來了個女人,這個女人自稱李美玲,她是來打聽她哥哥的下落的。姚若止起初還以為她找錯了人,她可不記得她和什麼姓李的,有個叫李美玲的妹妹的男人打過交道,直到她看到了李美玲哥哥的照片。
李震看著他,用他所有的憤怒看著他,他不明白這人,他怎麼可以無恥地這麼坦然。
這一個月里,除了在城市各家心理診所之間輾轉,李震每天必做的事,就是來春秋路上的這間門羅咖啡館喝咖啡。其實他不愛喝咖啡,他只好每天點一杯黑咖啡,一坐半個小時。就半個小時,不長也不短,足夠寫完一張明信片了。
那唐醫生為什麼要把窗戶訂死了?
「待遇肯定不錯吧。」李震閑閑地說,看著服務員把他的咖啡端上桌,他點了根煙。
李震道:「我覺得酒瓶是關鍵。」
「一個人?」李震唐突地插嘴,說完才撓撓頭髮,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當警察的,就是這麼個習慣,什麼都想要追根究底。」
劉英吐吐舌頭,李震又說,「對於這個一年才來一次的家,柳東明根本不熟悉。所以,他用了根本不存在在這個房間,而且不用去擦指紋的東西。他事先放一瓶酒在這裏,你父親的藏品太多,根本沒注意這個酒瓶。柳東明早在昨天,提前把電腦放到收藏室里。他借口上樓拿電腦的時候,進入收藏室,二話不說拿著酒瓶靠近你父親,或許是借口要給他倒酒,接著就砸暈了他,再然後一刀下去……他拿著那個酒瓶的大塊碎片,和一些為了偽裝成有竊賊入室行竊的首飾,藏進了他的電腦包里,帶走了。」
「你爸?你是說你真的爸爸?」
「沒有啊,你問這個幹什麼?」
面對唐醫生突如其來的提問,宋以棠回答道:「我不會去,一開始騙人的時候我就想好了,無論如何我也會還回去的,我的那份也好,方鵬的那份也好,那些女孩子的聯繫方式我都還留著。」
姚若止問她媽這個歲末說的是今年年底呢,還是她三十歲這歲數的末尾,她媽說是今年年底,姚若止又問了,那是公曆年還是農曆年。她媽刮她鼻子:「當然是農曆年。」
「當造物主是不是讓你充滿了成就感?」李震問道,「你創造了一個新的我,什麼都給了我,看到我從警察變成一個罪犯,一個通緝犯,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非常成功?」
劉英抓著手機,扭頭走進了屋裡。李震追了上去,劉英往她住的客房走,李震一把抓住了她:「柳東明那一刀沒有能殺死你爸,殺死你爸的是……」
他沿著牆根走,先是摸到了一盞落地燈,繞過落地燈再走三步是一整排的書櫃,佔據了整面牆壁,書櫃里塞滿了書,一股油墨味。接著就要轉彎,沿著另外一面牆走了,這面牆邊沒什麼雜物,走了好久才摸到個留聲機,留聲機邊上有一個高高的花瓶,宋以棠差點撞倒它。驚魂未定之餘,宋以棠又摸到了一具鎧甲,冰涼的鎧甲上布滿了灰塵,宋以棠摸了好久才算在腦內勾勒了出鎧甲的樣子。隨即宋以棠在牆上摸到了一塊木板,木板一頭釘著釘子,都已經銹了,指甲一刮能刮下點銅銹,木板下面還是木板,木板上面也還是木板,這些木板緊密地排列在一起,中間不留任何縫隙,它們的長度統一,大約一臂長。宋以棠把耳朵貼在了木板上,不知是心理作用作祟還是確有其事,他感覺自己聽到了什麼,呼呼地,彷彿是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