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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野的憤怒

志野的憤怒

作者:王稼駿
「我們是朋友嘛!」肖默彎腰撿起紙巾,依然執著地遞給志野。
肖默很快從後面趕了上來,做了個酷酷的勝利手勢。
而那次握手以後,志野感覺自己彷彿多了一個影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在棒球社團里,或者是在做早操時的操場上,志野總會不經意地看見肖默的身影。而每當志野的眼神和他有接觸,肖默只是略帶羞澀地低下頭去,就像是故意跟著志野一樣。
良久,母親才意識到耳邊的噪音是還響著的撥號音。她緩緩擱下話筒,她和志野心裏都清楚,報警只是她口頭上說說而已,她實在沒有大義滅親的勇氣。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志野父親供述的口供中有著出人意料的一點。他告訴警察,在車禍發生的那一刻,肖默並不是把志野推向安全的地方,而是想把他推到飛駛而來的車頭。志野的父親從駕駛座里非常清楚地看見這一切,只是失靈的方向盤使得汽車跑偏撞上了肖默。
不明狀況的教練跑來,詢問肖默:「你和志野怎麼了?」
志野努力睜大眼皮,不讓自己昏迷過去,他想要弄明白究竟是怎樣一回事。
這種莫名其妙的平衡,在某天肖默一個問題下,被打破了。
飛快從家裡逃離出來,一路狂奔,直到聽見了熱鬧街頭的嘈雜聲,他才停下腳步。外面下著濛濛細雨,志野在街角彎下腰,撐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上一次自己在大街上這麼狼狽還是三年前,不過都是因為同一個人。
「你說。」
「你們不是覺得我就是兇手嗎?那以後就別再惹我,否則我就像殺死那隻貓一樣殺死你們每一個人。」說完,志野又蹬了一腳課桌,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了教室。
從小到大志野都在勤奮學習,才發現自己連一個朋友都沒有,比起願意和自己交朋友的肖默來,拒絕友誼的自己不是更可悲嗎?半夏又怎麼可能喜歡這樣的怪物呢?
「這隻貓死得一定很痛苦。」
幾個人罵罵咧咧,把志野推倒在地,拳打腳踢起來。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阿飛說,「殺死黃狗的人被那隻黃狗咬傷了,在黃狗的嘴裏我看見了一片碎布片。碎布片在狗的舌頭下面,所以兇手可能沒有發現。有一天,我在學校里偶爾發現了肖默的一件花紅格外套和碎布片的花紋很像,於是我偷偷檢查了他的衣服,打過補丁的地方和碎布片的形狀一模一樣,我拿著碎布片去找他,他雖然死不承認,但我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是他乾的。」
那天起,志野開始從隔壁同學那裡打聽起肖默的情況來。
「記得周末的化裝舞會要穿來我家。」肖默指的是他的禮物。
「你還記得向我保證過的事嗎?」
「不然我就會報警。這次我絕對不會心軟了。」母親一把拎起了電話聽筒。
肖默是個孤兒,從小和爺爺住在一起,據說他的父親在他七歲的時候因為生意失敗,在家開煤氣和母親雙雙自殺了,年幼的肖默因為睡在遠離廚房的卧室里,被發現時還一息尚存,緊急送往醫院搶救,保住了性命。
很快,虐殺動物的阿飛就被「緝捕歸案」,幾個老師把他送往了警察局,還通知了阿飛的家長。
午休時一個人與狗為伴,肖默的性格必定有怪戾的地方。
「沒有?」母親走近志野,提高了聲音,「你讓我看看手裡拿的是什麼?」
為了送禮物的時候不至於在半夏面前出醜,志野決定還是委託肖默代他將歡歡交給半夏。
志野洗脫了嫌疑,雖說是件高興的事,卻也提不起高興的勁來。
照例,志野繞到後院,從肖默為他留了一條縫的窗戶爬了進去。
從家裡偷出來的一千塊,是志野最後一次為肖默還債。他決定結束和肖默的關係,就算救過自己的命,三年裡欠肖默的也該還清了吧。
抬眼看了看時鐘,警察馬上就要到了。說了太多的話,感到口乾舌燥的肖默隨手擰開腿上的橙汁,灌下了幾大口。
將所有的過濾嘴浸泡在一杯水中,待海綿中所有的尼古丁成分溶入水中,開始加熱這杯水,通過反覆的過濾蒸發,剩下棕色的油狀液體,就是最致命的濃縮尼古丁了,也稱之為煙鹼。家裡的鍋碗瓢盆外加煤氣灶就足夠完成這一過程了。
「記得。」志野依舊埋著頭,輕輕地回答道,「我保證再也不會偷家裡的錢了,不然……」
「快住手!」肖默衝進了三人的包圍圈裡,想把志野拉出來,不知誰在背後踹了一腳,肖默撲倒在志野身上,雨點般的拳頭全落在了他的背上。
「難抓所以才連膠帶都沒綁。」
三年前奪去肖默雙腿的車禍,肇事的主謀竟然是志野的父親。因為生意上的失敗,志野的父親急需填補資金上的空缺,他想到了開學時學校強製為志野購買的保險。保額雖然不高,但也足以讓他支撐上一小陣子了。
隨著肖默成績的節節攀升,考試的時間也臨近了。
「還記得我和你第一次遇見時的那隻黑白色小狗嗎?」
「沒有,沒有,我只是想找個清靜點的地方想想事情。」志野總不能說自己是為泡妞無方而鬱悶的吧。
顛簸后的小轎車終於停在肖默血肉模糊的身體前,尾部的排氣管冒著白煙,脫落的前車燈耷拉在一側,只是司機始終沒有下車。
台上的肖默骨子裡就和別人不同,志野對他忽然來了興趣。
這一次模擬考,肖默的成績居然擠進了全年級前三,這一個進步,幾乎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包括替肖默輔導的志野。作為學校里人盡皆知的死黨,他和志野之間的差距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縮小,他們兩個人各方面越來越像了。
形影不離的兩個人在學校里被視為了異類,但他們樂在其中,用志野的話來說,這是他國中最開心的一段時光。
志野開始對肖默的理論產生了懷疑,兇手把貓用透明膠布包裹起來,濺出的血量可能很有限,兇手如果在自己身上也纏了膠布,或者索性赤膊上陣,可能根本就沒有兇手的血衣存在。
那天,志野照例躲在圖書館里,本該沒有人的走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還伴隨著一連串金屬碰撞聲。
這不是志野第一次有殺人的念頭,前一次是三年前。他在圖書館里偷偷查閱數據,就是想在日常生活中尋找一種毒藥,能夠讓人吃下去即刻斃命。
在大笑的時候,志野才意識到朋友是什麼樣子的,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敢肆無忌憚的樣子,居然也可以在另外一個人面前展現。
「我不是了解你,而是我們本來就是一類人。」肖默想了想補充了一句,「除了你的成績和家庭。」他本來有些得意的神情黯淡下來。
「我叫肖默,三年二班,可以和你交個朋友嗎?」他邊說,邊在校服上擦拭手上火腿腸的油膩,朝志野伸出了右手。
志野穿著短袖,露出滾圓的手臂,在教練指揮聲中練習空揮,握緊球棒,轉腰擊打,每一次用力揮舞出去的球棒,劃過空氣時都會發出「嗖嗖」的聲音。額頭上不斷冒出的汗滴,懸挂在志野粗黑的眉毛上。
「怎麼打架呀。」教導主任對著志野和阿飛問道。
母親從警察局歸來,把這一切原原本本告訴了志野。
「擦擦汗吧!」
不知何時,志野的腳邊探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順著牆根一路小跑向蹲著的那人。
校長宣布完處分結果,接著由肖默朗讀他的檢討。志野站在領操台下的第一排,每一個字都聽得真真切切,肖默檢討里供述的潛入圖書館的經過,就好像在說志野一樣。那天老師回到圖書館,將要發現志野之際,肖默突然出現了,手裡拿著學校圖書館里的書,被老師逮個正著。可是就在下樓梯的時候,肖默伸手用力推了老師一把,老師從十多級台階滾了下去,導致右臂手腕粉碎性骨折。
從屍體的狀況和樹榦的凹痕來看,兇手使用的兇器是一件體積不小的鈍器。這樣的東西很難從門衛的眼皮底下帶進學校,所以兇器一定在學校里。
歡歡暫居肖默家的時候,志野去看過幾次,每次去時,志野總覺得歡歡有些怕肖默,它時常把志野的身子作為屏障,和肖默保持一定的距離。
「成績好有什麼用,是九*九*藏*書個變態。」
然而今天看見的這一幕,將母親的希冀全部化為了泡沫。
「他答應了。化裝舞會的地點也定下來了,你就和他一起參加吧。」阿飛做了一個推輪椅的動作,說,「不然他那個樣子也不太方便。」
「沒什麼事不能和我說的,我和他可是好朋友。」說這句話時志野心裏都彆扭。
志野面前的這個人,開始變得陌生起來。
「記得一定要來參加化裝舞會哦!」阿飛再次提醒道。
血,悄無聲息地滲入地面的裂縫中。
志野興奮地回過頭,發現是肖默,皺眉道:「你就別瞎摻和了。」
肖默如鬼魅般出現在志野身後,遞來一包紙巾。
「你說學校里誰幹得出這種事?」兩個在解樹枝上繩子的男老師討論著。
模擬考剛結束,升學考就迫在眉睫了,不過,半夏的生日比升學考先一步到來。
因為肖默行動不便,所以他總是留了後院窗戶的鎖,好讓志野每次都從那裡爬進家裡,而這隻是他們互相之間眾多秘密的其中之一。
肖默出院后,志野把自己留級的消息告訴了他。
志野鼓著兩隻鼻孔,怒視著後座的同學。突然,他起身將兩人桌子上的文具全掀翻到了地上,兩邊的同學驚叫著避讓開。
要讓他死,就算死也不足以補償。志野想到自己本該順利進入全市重點高中,以名校生的身份贏得半夏的芳心,人生的道路一帆風順,成為母親的驕傲,讓父親明白他大錯特錯。而如今,一切都未能如願,志野在渾噩中度日如年,被一個雙腿殘疾的惡魔所牽絆,內心的創傷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肖默情緒激動地捶打著自己的雙腿,志野做出了一個「活該」的口型。
「奇怪?有什麼奇怪的?」肖默直起身子問,他的嘴裏還含著一口飯。
更為沉重的負擔一下子壓到了肖默的肩膀上,他必須學會在輪椅上獨自生活。志野的母親替肖默承擔了拖欠的醫藥費,還親自去肖默家照料了一段時間,這樣的一時之舉雖然無法改變肖默悲慘的命運,但志野的母親希望以這樣的行動來消除志野心中的愧疚,以免影響他的升學考試。
「沒錯,我們上學那會兒,哪有那麼多事情呀。」
他偽裝出驚慌失措的聲音:「喂!喂!你們快派人過來,出事了,出大事情了,我殺人了……不是,不是謀殺,可能是一個小偷,他翻窗進了我家,我用棒球棍打了他,他流了好多血,好像快死了。你們快來人吶!」
雖然沒人回答,但所有人的眼神都出賣了他們內心的真實想法。
志野希望他們倆還能像從前一樣,他換到了和肖默同一個班,幾乎每天都和肖默形影不離。他推著肖默輪椅的身影,總出現在教學大樓北側的林蔭小道上,只是每次志野抬頭時,早已沒有了半夏的側臉。
也許有天賦異稟的手指,阿飛打人特別地疼,學校里被他欺過的同學都非常恨他。他成為虐殺動物的真兇,在大家心裏可謂是實至名歸。
志野蹙起眉頭,揚了揚手裡的錢,說:「這錢就算我向你借的,以後我會還給你的。」
本來社團就缺人,還被勸退了一個隊員,教練咬牙切齒道:「志野這個臭小子!」
「我要和肖默一起上高中。」
「你說歡歡?」
蹲在地上的人看見有小狗跑過來,臉上露出了笑容,一把抓住小狗後頸,把它提了起來,小狗的四隻爪子在空中胡亂揮舞著,那人將另一隻手伸進褲兜里掏著什麼。
而懸而未決的調查,影響到了志野的升學。如果有虐殺動物的污點,可能重點高中會重新考慮人選,而留給志野證明清白的時間不多了。事件過去了幾個月,找到那件血衣的希望也更加渺茫了。
「志野,你怎麼又偷家裡的錢了?」

第二章

志野看見牆角擺著一個紙板箱,上面還貼著快遞單,看日期確實是剛買了不久。
除了一個人不這麼認為。
對於志野父親的證詞,除了肖默自己承認之外,警方也別無查證的方法,況且肖默已經雙腿截肢,道德上來說,再對肖默作出法律的制裁也略顯嚴格了。
「這是幹嗎?」
一直以來,肖默用謊言維持著和志野的友誼,志野想到這些年來,為了一個想置自己于死地的人而付出這麼多,被朋友的名義欺騙到現在,比起父親,志野更加憎惡肖默。

第三章

「我可是認識你很久了,雖然你不認識我。」男孩放下了手裡的狗,從口袋裡掏出一根火腿腸,他剝包裝紙的方法很特別,從中間旋轉火腿腸,最終將它分成了兩段,他拿著一截在手裡逗小狗,「歡歡,快吃吧。」
「是工作的緣故嗎?」肖默追問。
「你不會以為我要自殺吧。我才沒你父母那麼蠢呢。」志野刻薄地說道。
「你好好練習揮棍動作,否則你這輩子都打不中球。」
志野開始改騎自行車上學和放學,課餘時間也不走出教室閑逛了,圖書館徹底不去了,而唯一無法避免看見肖默的地方,只有學校的棒球社團了。肖默是近些日子才加入社團的,他並不擅長棒球運動,基礎的傳球和接球都做不好,對棒球也提不起興趣。
以朋友的名義借錢,志野覺得玷污了「朋友」這兩個字。
母親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快步走進房間,抽開大衣櫥里的抽屜,放著錢的信封明顯變薄了。
志野第一次發現,自己厭惡的肖默,他的眼神竟也可以如此堅定。
可是,老師為什麼突然離開了呢?
手裡拿著橙汁妨礙了志野的行動,他以狼狽的姿勢爬進了窗戶,屋子裡毫無化裝舞會的跡象,除了缺少肖默和他的輪椅,和往常沒有一點不同。戴著蜘蛛俠的頭套讓志野的視線有些模糊,低頭撐著地板,還沒來得及站起來,窗邊的那片窗帘忽然閃了一下,志野的餘光瞥見一把輪椅朝他沖了過來,伴隨著一陣揮棒時的空氣摩擦聲。
其實那天,肖默也接到了關於肇事司機被捕的電話,他知道自己所有的偽裝都將被拆穿,殺人計劃也在那一刻醞釀而成。
「這次又是為了那個肖默?」無需志野回答,母親也知道答案。
「沒東西啊……」志野亂了陣腳。
志野從教導主任辦公室出來,情緒有些低落,總覺得自己近來不太順暢。才走了沒幾步,三個同學沖了過來,其中一人志野認識,是學校出了名的壞分子,外號「阿飛」。
肖默撣了撣頭髮上的灰塵,堅定地說道:「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兇手。」
「肖默,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尋找血衣的過程,遠比找兇器來得漫長,整整一個星期過去,血衣依然沒有找到。
其他人也圍了過來。
不知為什麼,沒有人來拉架,每次明察秋毫的教導主任也姍姍來遲,志野和肖默被扶起來的時候,已是遍體鱗傷。
志野信心滿滿地答道:「半夏最喜歡的動物就是狗,她聽說講台里慘死的黃狗,還流眼淚了呢。」
志野後悔當時沒有向阿飛核實舉辦化裝舞會的地址,當時肖默和志野談到舞會時,他試探出志野對舞會地址並不知情,才謊稱在自己家裡舉辦的。
「志野,你還以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嗎?」肖默大笑起來,從地上的角度看肖默,他的樣子有點猙獰,「你早就應該在那起車禍里死掉,而不是我失去這雙腿。如果當時你死了,那我就可以取代你的一切了。你想象一下,我的成績可以代替你考進重點高中,你的母親失去了兒子,會把我當成親生的一樣看待,還有半夏,哦!對了,提到她,你還記得讓我轉交給她的禮物和情書嗎?我把情書的名字都改成我的了,要不是出車禍,我就找機會在學校的屋頂上對你下手,你一死,你的一切就都是我的了。」
「他同意了?」志野認為肖默一定會拒絕。
更不幸的是,車禍中肖默的雙腿嚴重受傷,醫生不得不選擇截肢。
志野抬眼看去,發現讀檢討書的肖默一直望著自己,還衝著志野露出一個不易察覺的笑容,那絲笑容很快就消失在肖默https://read.99csw.com朗讀的口型中。
周末的化裝舞會,是下手的最好機會。
也不知道志野聽沒聽進去,他就像著了魔一樣,在思索著什麼。
車禍以後,志野只和母親一起去過兩次醫院,母親和肖默的爺爺攀談著,了解了病情的他們忍不住唉聲嘆氣,志野隔著病房厚厚的玻璃,望著全身插滿輸液管的肖默,膝蓋處包裹著白色紗布,雙腿殘缺的形狀看起來多少有點觸目驚心。
幾天後,教導主任在廣播里告訴大家,阿飛坦誠了自己殺死黃狗、塞進老師講台里的全過程,而血衣的尺碼也和阿飛吻合。
志野總算鬆了一口氣,他拍拍後腦勺,自嘲道:我一定是推理電影看多了。
上午第一堂數學課,老師正準備從講台里拿粉筆,卻摸出來滿手的血。這時,大家才發現一隻黃狗的屍體被塞在了講台里,全身布滿了可怕的傷口,它的眼珠里已經有白色的蛆蟲在蠕動。
「我想讓你給我帶一份早餐來著。」志野瞎掰道。
重重的一記砸在了志野的後腦勺上,腦殼湧上一股熱流,眼睛瞬間充滿了滾燙的液體,他向前栽倒,鼻子磕在地上的酸痛感讓他沒有喪失僅存的一點意識。
對方居然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本來憑著救狗的一時衝動跑過來的志野,現在反倒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好奇地問道:「你認識我?」
肖默的爺爺聽聞噩耗,萬般氣憤卻也無可奈何,加上為了手術奔波籌措,爺爺積勞成疾,他本就年邁的身體出了狀況,在肖默出院后沒多久,就因病去世了。
再次回憶起三年前的事故,志野依然心有餘悸。在那起車禍中,肇事司機醉駕逃逸,當事人志野和肖默都沒有記下車牌號碼,他們也認不出肇事車輛的車型,現場找不到其他目擊證人,缺乏有效的追查線索,僅憑黑色的小轎車這麼簡單的描述,警方很難追查到肇事車輛。
雖然錢是以自己名義借的,可肖默是為了送給自己禮物,志野原先準備要說的決裂的話,現在一句也說不出口了。
「你手裡拿的什麼?」母親注意到了他不自然的雙手。
學校里虐殺小動物的兇手找到了。
所有見到這個掌印的人,都立刻知道了它的主人是誰。
「打死你這個變態!知不知道上次你殺的那隻狗是誰的?」
兩個同學分開了聚攏的腦袋,挺直身子,裝出無辜的表情。
「沒什麼。」肖默輕描淡寫地向教練解釋道,「志野是我的好朋友,他怕我受傷,讓我以後不要來棒球社團了。」
「禮物?」
圍觀的同學都在議論紛紛,志野看見半夏也擠在人群里,她和身邊的朋友交頭接耳了幾句,失望地退回了教室。
「這事你知道?」阿飛不由壓低了聲音。
「阿飛知道學校查得緊,可他又忍不住變態的嗜好,慌裡慌張地草草了事也有可能啊!」肖默說。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討論了半天,最後由總結能力強的教導主任,將大家的話歸納整理成了一條有價值的線索。
「因為我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兇手露出了馬腳。
阿飛走上前來,二話不說,揪住志野的頭髮,扇了他兩個大嘴巴。
在那些貓貓狗狗身上,志野早就做過實驗了。每次父親回家對他和母親大發雷霆以後,志野都會拿出那些貓狗的屍體,用透明膠布包起來,想象那是父親的頭顱,用球棒或者小刀發泄著怒氣。
肖默跟在校長後面一起走上領操台,他低垂著頭,兩隻手緊貼兩邊褲管的縫,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謹慎。
「我想到了,終於讓我想到了。」
志野愛拿肖默開玩笑:「你不是說我們是一類人嗎?我會的你應該也會啊。」
最後,鎖定了棒球社團的更衣室。
「看你緊張的,我想到了給半夏的生日禮物。」
「聽同學們說,你經常一個人在學校里走來走去,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教導主任話鋒一轉,開始從動機下手。
當志野躡手躡腳走出母親房間的那刻,整個人像是見了鬼一樣。
「住手!」是一個熟悉的聲音。志野從打他的人兩腿之間,看見了肖默漲紅的臉。
肖默費力地咽了口口水,笑著說:「你才想到呀。」
這個問題,志野在兩天後早晨操場上的校長訓話時,找到了答案。
「你早就該死了。」肖默顛著手裡的棒球棍得意洋洋地說道。
當肖默問起原因的時候,志野這樣回答道。
「真的?」肖默驚呼道。
志野能很清晰地聽見老師的聲音,以及速度加快的金屬碰撞聲。志野握著書的手在抖,整個人僵硬得動彈不得,他連動一下身子藏到桌子下的勇氣都沒有。
尖酸或是安慰的話,志野一句也說不出口,他走到肖默身邊,拍拍肩膀:「成績的話,我應該可以幫上點忙。」
只有一點除外,那就是在半夏面前的表現。
志野一言不發,肩膀隨著背在身後的手臂顫抖著。
「但我有個條件。」志野豎起一根指頭。
看了一眼是肖默,阿飛不加理睬,威脅道:「孤兒給我滾一邊去。」
漸漸的,志野發現他所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罷了,肖默的性格變得越來越怪異,他們的關係也如同進入了寒冬般,慢慢凝結,開始迸裂。
「這是我最後一次替你還錢了,以後你別再問那些人借錢了。」志野把錢放在肖默的膝蓋上,轉身要走。
志野在車禍中毫髮無損,眼睜睜看著肖默為救自己,被截去了雙腿。志野就像被抽掉了大腦里主管思考的那根神經,一片茫然,車禍時的一幕幕仍在他腦海中回放著。
適才被禮物軟化的心,已經堅定不移地決定要讓肖默付出代價了。

第一章

自從虐殺動物的事件之後,他們倆就再也沒見過,阿飛在承認自己的行為後,被送去了工讀學校,一年後鬼使神差地和志野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而且還是同一年級。
「沒問題!」肖默做了個瀟洒的揮棍動作。
他們雖然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但並不是志野理想中的那所高中。
志野堅定了決心,拉起外套擋住頭髮,往肖默家快步走去。
也許是幻覺,志野這樣告訴自己。
「沒錯。」
「說起那個肖默,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阿飛躊躇的樣子反而勾起了志野的好奇心。
事實上,高處不勝寒這句話典型體現在了志野身上,成績上的巨大優勢,也在同學中樹立了不少嫉妒者,無形中,老師和同學對志野都有一種排斥感。借志野的作業本抄的人不少,真正算得上鐵哥們的,反倒一個都沒有。只是一心想著半夏的他,倒也無所謂自己狹窄的人際圈。
志野有些恍惚,腳下的大地也開始搖晃起來。
「嗯。就是它了。」
「明明是他打人。」肖默還想多說幾句,被阿飛一個兇惡的眼神頂了回去。
「志野,你幹什麼?」正在寫黑板的老師瞪著他。
「但你不覺得這次的黃狗很大嗎?以前都是幼貓小狗,要抓要殺都比較容易。」
「我怎麼知道?真是的,又不是我抓的狗。」肖默繼續埋頭吃飯,另一手偷偷將手腕上不小心露出來的繃帶藏進了袖口,他用筷子敲敲志野的碗,說道,「別想了,你快點吃,飯都涼了。」
小狗繞著他的褲管蹭了幾下,男孩將火腿腸往遠處丟去,小狗撒開腿跑向了食物。
作為肖默最好的朋友,志野的嫌疑會是第一個被排除的吧。
悶熱的天空傳來一聲驚雷,涼爽的雨季要來了。
志野終於明白肖默為什麼會爽快地答應阿飛的邀請了。
「你試試看,喜歡嗎?」肖默笑著撓撓自己油膩膩的頭髮。
可他心裏清楚,這一棍不能砸下去,不然他的計劃就會從誤殺變成自衛過當甚至是蓄意謀殺。就算是盜賊,在失去抵抗能力的情況下,也不允許痛下殺手。
「是誰在裏面?」
志野有些急了:「你們是不是都以為我就是殺動物的兇手呀!」
「你說兇手是故意留下的,還是不小心的?」
「太太,三年前您兒子車禍的肇事司機今天被捕了。」
一大清早,有人在操場角落的沙坑旁,看見一九九藏書棵大樹的枝幹上懸挂著某樣東西,開始還以為是個破舊的人偶,一個膽大的女生揀了根樹枝,捅了一下。那個東西在空中轉了半圈,一隻血肉模糊的貓頭出現在了眼前。
志野不知道應該承認還是否認,他曾經手賤在那根球棒上刻了自己名字前綴字母的縮寫。他一看見教導主任手裡的球棒,就知道是自己那根了。
為了覆蓋煙鹼本身強烈的氣味和顏色,志野將它溶入了橙汁里,而且鮮榨的橙汁本身所具備的苦澀味可以覆蓋一部分它的味道。
「同學之間,有話好好說,打人是不對的……」教導主任雖然批評著阿飛,可態度卻算不上嚴肅。
阿飛在模擬考試前,從老師辦公室偷出了考卷並且複印了一份,打算第二天放學后再把試卷放回辦公室,前一天阿飛就把那份試卷藏在了教室的講台里,他料定那天不會有人打開講台。可當他第二天去取試卷的時候,講台里只有那隻狗的屍體和那件血衣,血手印也正是那時候他不小心印上去的。講台里除了狗的屍體,還有一張紙條,紙條上警告阿飛要承認虐殺動物的行為,否則就把他偷試卷的事情公諸于眾。
可到底選什麼禮物好呢?這比解開一道二次函數的數學題難度高多了。好在半夏的生日還早,志野踱著步正在發愁,忽然瞥見不遠處蹲著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在牆腳邊,手裡不知在忙乎什麼。
上課時間之外,除了志野,肖默不願意和任何同學共處一室,他要志野每天換不同的飯菜,而且不願吃隔夜飯。以前志野教過他的題目,肖默不知是不是故意,總是讓他反覆解釋上好幾遍。
學校的柏油屋頂在太陽的暴晒下,踩上去有些粘鞋底。志野避開惹人惱怒的柏油,走在突起的水泥地樑上,歪歪扭扭走到了屋頂的邊緣。俯視腳下,原本熟悉的操場變得迷你袖珍,同學都變得如同螞蟻般渺小,不時有幾聲笑聲傳來,志野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又在嘲笑自己了。
教導主任有意無意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眼睛則觀察著那具屍體。被虐的是一隻成年的虎斑貓,體型不算大,它的身體被透明膠帶裹成了一團,只有腦袋和尾巴露在外面。頭骨可能已經碎了,不仔細看根本分不清五官,被血浸透的尾巴,上面的毛粘結成一塊一塊的,僵直地垂下。
「我相信你。」
既然被抓個現行,志野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還沒等他開口坦白,突然,老師轉身飛奔出了圖書館,好像突發了什麼緊急的狀況,幾秒鐘后,他和他的鑰匙聲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根據肖默的推斷,兇手在用球棒毆打那隻貓的時候,貓的血一定會飛濺到兇手的身上,除了兇器之外,兇手的血衣是更有力的證據。兇手不可能穿著血衣出入學校或者上課,所以血衣一定還在學校里。
這件事很快就被志野拋在了腦後,他的心思全放在了半夏的生日禮物上。
「媽,你怎麼回來了?」志野偷偷把手藏到了身後。
肖默假裝輕輕咳嗽了一聲,用手擋住了嘴角露出的古怪笑容。
放學回家的路上,志野懷著忐忑的心情,站在公交車的站台等候著肖默的好消息。志野胡思亂想著半夏看見表白信后的各種反應,她到底會不會接受自己呢?
六根手指的掌印,這個學校里只有阿飛一個人。阿飛的右手天生奇異,居然有兩根大拇指,兩根拇指在指節處相接,像一根分叉的小枝椏,如此特別的掌印,就算有人想刻意偽造,也頗有難度。
「阿飛的化裝舞會是在你家舉辦?」志野詫異道。
沒有確鑿的證據,也沒人親眼看到,教導主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也不敢輕易下結論,畢竟志野是學校培養的尖子學生,他打算彙報校長后再做定論。
志野明白肖默為什麼要買蒙面的蜘蛛俠服裝送給自己了,這是肖默偽造誤殺入室盜賊計劃的一部分。警察趕到之後,肖默只要說自己以為志野是盜賊而襲擊了對方,那麼誤殺的說法是有很高的可信度,畢竟蒙面進入任何人的家裡,都會被認定是不懷好意的。
當志野把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父親一巴掌,五根血紅的手印慢慢從皮膚上凸現出來。
「志野!」
「可你怎麼知道那是肖默乾的?」雖然答案和自己想的一樣,但志野還是希望阿飛能夠有切實的證據讓他信服。
「工作個屁!」志野情緒激動起來,「不是我媽賺錢養家,我早就餓死了。」
肖默確實有一件花紅格的外套,在袖口的地方也的確有打過補丁,阿飛沒有理由編造這樣的細節。
就在這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下,發生了一件讓全校都為之側目的事件。
「那誰知道,你看這印子,要多大力氣才能把樹砸成這樣?」
志野暗戀半夏這件事,就和他的成績一樣出名,同學們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讓當事人志野困擾的是,半夏對他的態度似乎很冷淡,每次志野主動搭話時她總是愛理不理。為了改變這種情況,和半夏進一步拉近關係,志野決定在半夏生日的時候,送她一份驚喜的禮物。
「志野?」
「我想留一級。」
而讓教練意想不到的是,身邊的肖默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兩個人的友誼進展速度,和熱戀中的情侶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們一同吃飯,一同自習,志野也不再騎自行車,而是和肖默一起回家。有時候周末的下午,肖默還會去志野家裡補習,每次看見志野書架上滿滿當當的獎狀和獎盃,肖默總是拿起來看個半天,愛不釋手。
自從三年前發生了那件事情之後,兒子志野就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其實我不是真兇,那隻狗也不是我殺的。」阿飛道出的真相併沒有讓志野大吃一驚,卻揭開了肖默不為人知的一面。
又一聲引擎的轟鳴,黑色轎車發瘋似的駛向拐角,逃離了志野的視線。
在危機關頭,肖默做出了一個讓志野終生難忘的舉動,他把志野推出了轎車行進軌跡外。沒有任何剎車措施的小轎車,將肖默高高拋起,又從他的兩條腿上碾了過去。
一天找不到血衣,志野就多做一天嫌疑人,在原本可以昂首挺胸的同學面前,志野抬不起頭來。
儘管志野心有愧疚,肖默是為自己背黑鍋,可想到他是在跟蹤自己,志野又覺得還是離他遠一點為好。
志野沒有後悔,和車禍失去雙腿和親人比起來,這樣的付出實在微不足道,志野的忍讓換來的只是肖默變本加厲的無理取鬧,直到高二,毫無經濟來源的肖默,開始以志野的名義向高利貸借錢。
「你是想問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吧?」肖默冷笑起來,他的笑聲在夜晚的屋子裡聽來令人毛骨悚然,他自問自答道,「當年是我打開了家裡的煤氣,我打算和父母同歸於盡,那時我已經對這個世界絕望了。我看見了你虐殺那些小動物,我知道你和我是同一類人,可是我們的生活卻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這不公平,我要拿走你的生活,那才是我應該過的生活,而不是和爺爺窩在這個家徒四壁的房子里,天天計算著手裡的錢夠不夠熬到月底。不!不應該是這樣的!可為什麼老天要讓我變成這樣呢!」
「還是你了解我,就和我了解你一樣。謝謝!」志野意味深長地說。
對於當時的事件,志野一直持保留意見,事件恰好發生在決定志野高中命運的時候,志野也一度懷疑過是肖默殺了那隻黃狗,可是阿飛的承認罪行打消了他這個念頭。
「他不經常回家。」志野回答很簡短。
吃完火腿腸的小狗揚起腦袋,發出滿足的咕嚕聲,衝著志野奶聲奶氣地叫喚了一聲。
事後阿飛權量了利弊,虐殺動物最多進工讀學校后還能重返校園,但如果是偷試卷的行為被發現,不但要進工讀學校,還有可能被學校除名,最後阿飛決定保守秘密,扛下虐殺動物的罪名。
肖默無動於衷,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冷靜地說:「你這樣的人怎麼會自殺呢?」
「這是什麼?」教導主任在和屍體一樣高的樹榦上,意外發現了一個痕迹。
「志野,這是你的球棒吧。」教導主任在辦公室里,大聲質問道。
志野忍九-九-藏-書無可忍,扭頭大聲地說:「你們給我住口!」
緊閉的辦公室門外,一陣騷動。
「我不是兇手,你們相信我啊!」志野走向圍觀的人群,所有人看見志野靠近,如鳥獸狀紛亂地散去。教導主任摸著自己的耳垂,把目光瞟向了別處。
志野一愣:「別以為你跟蹤我,就好像很了解我一樣。」
他並沒有死,他只是在節省自己的體力,他知道幾分鐘后,趕來的警察會發現肖默中毒身亡的屍體,自己雖然傷重,可還是會獲救的。
「像是被人砸過。」
志野用手裡的棒球棍戳了戳肖默的肩膀,扛著球棒離開了球場。
肖默罵了句髒話,又舉起了棒球棍:「信不信我砸得你媽都認不出你來。」
對於和肖默的這次相識,志野印象並不深,只記得那天歡歡搖著尾巴頑皮地鑽進了食堂的窗戶,以及肖默冰涼的手掌。
「沒事。我們鬧著玩的。不信老師你問志野。」阿飛囂張地朝志野努了努嘴。
把飯菜消滅乾淨后,肖默會主動幫忙洗碗,他說這些事平時在家裡都是他乾的。多了個人,志野和母親都覺得家裡更有溫馨的感覺了。
「肯定是心理有問題的傢伙,現在這些學生,你別看一個個表面上陽光可愛,私底下指不定就是個大魔頭。」
「什麼事?」
「你當老子的錢是偷來的是不是?你不是老子親生的,老子養你這麼多年已經仁至義盡了。」父親又要動手,被母親好不容易架了下來,可母親也沒有幸免於難,父親罵道,「你這個女人也不是好東西,這個家早晚給你搞散了。」
危險!
早就告訴過肖默,要好好練習揮棍動作,這一棍他又打偏了。
在志野的懇求下,肖默把歡歡帶回了家,從頭到腳把它洗乾淨,還餵飽了肚子。他們找來一個小鞋盒,打算半夏生日當天,把歡歡裝進鞋盒裡送給她。
趁著這個機會,志野將書本插回書架,關掉檯燈,一路下樓來到教學樓的北側,從食堂里的小窗戶鑽出去,那是配送食材時用來傳遞的窗戶,只能由食堂的工作人員從裏面打開。志野跳到窗外,合上窗戶之後,回想剛才在圖書館里差點被發現的情景,心有餘悸地喘了口氣。
「志野,三年一班,很高興認識你。」志野露出皓白的牙齒,握住了肖默的手。
志野聽說過一句話,狗最怕殺過自己同類的人,它們的鼻子可以聞出那人身上的血腥味。
重歸平靜的街道,除了搖搖欲墜的護欄,連空氣似乎都凝固了。愣怔雙眼看著一動不動的肖默,志野心中湧起無法吶喊的絕望。
可是肖默對志野的勸告充耳不聞,他總是滿不在乎地說:「誰讓我們是朋友呢?」他的語氣聽起來就像一個無賴,就像在說我的腿因為你變成這樣,你現在花點錢不應該嗎?
不聽好朋友的話,遲早是會吃虧的。
「剛才我還以為你是那個專門殺小動物的兇手呢。」志野鬆了口氣,笑著說。
聽到這裏,志野不由后怕起來,聽得出肖默當天是在跟蹤自己,假設那天老師沒有出現,學校里就只有志野和肖默兩個人,他會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來嗎?把老師推下樓梯的肖默,究竟是怎樣可怕的一個人呢?
箱子里是一套紅藍相間的蜘蛛俠服裝,那是志野最喜歡的動漫英雄。
「之前所有動物屍體都沒有在教學樓裏面出現過,這次居然放在老師的講台里,而且也沒有用到透明膠布,最後還粗心地留下了血衣。」整件事情被志野這麼一梳理,和之前幾起虐殺動物比起來,有很多不一樣的地方。
「你憑什麼!」志野朝他吼道。
「媽——這次真的是有事。」
化裝舞會到來的當晚,志野準備停妥,只要在舞會上讓肖默喝下他最愛的橙汁,就大功告成了。舞會有數不勝數的飲料,警察又如何去分辨肖默是喝了誰買的橙汁,或是誰遞給他的橙汁而中毒的呢?
志野回想起那次模擬考,肖默成績進步的幅度讓他咋舌。
他早就做了決定,只是告知父母一下而已,畢竟考試是自己親筆寫答案,誰也無法左右他的成績。
「你真好心,還給我帶了橙汁呀。」肖默彎腰撿起了橙汁,放在腿上,他雙手推動輪椅來到了電話旁邊,撥打了報警電話。
志野心裏一緊,開學以來,學校里經常發現小動物屍體,被挖掉眼珠的貓咪,四肢被打斷的小狗,這些動物都是被人故意虐待后殺死的。教務處也展開了調查,不過還沒有找到真兇。大家也都好奇干出這麼殘忍事情來的,會是怎樣的一個人。
志野穿上蜘蛛俠的服裝,帶上他「精心調配」的橙汁出門了,可到了肖默家門口,裏面似乎沒有想象中歌舞昇平的景象,只有客廳里亮著微弱的燈光。
肖默出現在屋頂上。他的臉上掛了彩,幫志野說話讓他挨了不少揍。
為了半夏的生日禮物,志野幾乎翻遍了圖書館里所有言情小說,還是沒找到滿意的答案,小說里儘是些陳腔濫調毫無誠意的表白。志野每天都會跑去圖書館找靈感,他是圖書館的管理員,手裡有圖書館大門的鑰匙,放學后志野偷偷返回圖書館,在角落打開一盞小小的檯燈,獨自在黃黃的光暈中尋找靈感,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前離開。志野保守著自己的這個秘密,他本以為沒有人知道這件事,直到某一天,他發現,自己被跟蹤了。
志野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叫自己的名字,居然是多年未見的阿飛。阿飛和三年前有了很大的改變,身上少了原有的痞氣,整個人看起來時尚了不少。
志野抹抹眼角的淚珠。堅定地說道。
其實,志野也曾經在內心裡懷疑過那隻黃狗是被肖默殺死的。冒風險做這種事情,然後嫁禍給阿飛,只對志野一個人有好處。學校里除了肖默,志野沒有第二個肯為自己做這種事情的朋友了。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學校里再一次發現動物屍體,讓事情發生了轉變。
「友」字還沒從志野的嘴裏說出來,一部黑色的小轎車歪歪扭扭駛上了人行道,擋風玻璃后是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整張臉陷在圍巾之中。轎車在撞倒了一排護欄后,徑直朝著志野和肖默衝來。
老師利落地打開了圖書館的門,腳步聲聽起來很謹慎,只要拐過第一排書架,就能看見已成驚弓之鳥狀的志野了。
志野萬萬沒想到,教導主任竟然從他的衣櫃里,拿出了一根血跡斑斑的棒球棍。
一支香煙中所含的尼古丁成分是1mg,它的致死劑量是40mg,通過用過的香煙過濾嘴海綿,就可以收集足夠量的尼古丁,接下來就是如何提取它們的問題了。
志野以創紀錄的全科零分,順利重修一年國中三年級。
志野的心提了起來,他知道是管理圖書館的老師來了,那是他腰間鑰匙串發出的聲音。
「既然如此,我知道了。」對於阿飛的盛情,志野實在無法拒絕。
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大戰在即,所有同學都進入了警戒狀態,就連平日里頑劣的差生,也會硬著頭皮背上幾個英文生詞。
穿透窗帘的晨光有一種難以察覺的蕭條感,母親的側臉被勾勒出毛絨絨的光暈,顯得格外年輕,平靜。
「志野,你為什麼要留級一年?」母親問。
「也不是沒可能。」志野撫著下巴,「你說抓這隻黃狗的時候,會不會被咬到?」
肖默掛斷電話,重新折了回來,注視著地上的志野。
「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志野已經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了,氣若遊絲地俯卧在地上,好像一隻靜候獵物的蜘蛛一動不動。
看著志野興奮的臉,肖默一下子停住了手裡的筷子,問道:「想到什麼了?」
「我沒有。」

第五章

「你倒說說看是和誰生了這個雜種?我算來算去日子都不對,那段日子我都不在家裡,你怎麼會懷孕的?」
她輕輕抹去臉頰上的淚珠,卻抹不掉心頭的陰霾。
「你別告訴我,打算把歡歡當做生日禮物送給半夏?」肖默半信半疑地問。
雖然心中滿是疑惑,可志野還是很高興肖默這種為了友誼的舉動。
從志野隻言片語中,能夠拼湊出一個志野九九藏書心目中父親的輪廓。他的父親是個商人,生意上的事情比較繁瑣,所以回家的時間不多,但每次回家似乎都會鬧得不歡而散,貼補的家用錢也少得可憐,最重要的是,父親懷疑志野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每次喝醉酒都對母親大呼小叫。
「為什麼我一直沒有見過你的父親?」肖默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看著一張志野的全家福問道。
「我?」志野有點猶豫,「恐怕不行吧。學校里我沒什麼朋友。」
上課的時候,坐在志野身後的兩個同學小聲議論著。
「你有沒有覺得這件事有點奇怪。」食堂吃午飯的時候,志野用肘子頂了頂身邊的肖默。
這個問題讓志野猶豫了一下,他勉強答道:「都挺好的。」
初識肖默是在國中三年級,那是夏天伊始的時節。大家都在為了八個月後的升學考試努力,校園裡到處可見埋頭苦讀的同學們。作為特例,志野並沒有陷入到那樣的緊張氣氛中去,他國中三年牢牢佔據了年級第一的排名,將身後的追趕者遠遠甩開。全市最好的高中也已經為他敞開了大門,只要正常發揮,升入夢寐以求的高中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
沒有理會母親的叫喚,志野留下沉重的關門聲,和獨自一人的母親在家裡。

第四章

志野被他徹底激怒了:「你看看你,像只跟屁蟲一樣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面,你想幹什麼?你是不是煤氣中毒的時候腦子壞掉了,我警告你,別再讓我看見你了,否則對你不客氣!」
也就在這一年,志野的父親以此為借口提出離婚,志野的母親終於還是未能保全一個完滿的家庭。
從黑市購買了報廢汽車,志野的父親坐在駕駛座上,在放學路上等候著兒子的出現。想著自己替別人養了十幾年的兒子,現在是拿回報酬的時候了。當他開車撞向志野的時候,汽車的方向盤有些失靈,操控的時候出現了失誤才會誤撞到肖默。

第六章

「我買早餐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忘記帶錢了,看我現在這個記性!你快讓開,別擋著道!」母親匆匆繞開志野,剛走了幾步,轉過身一臉疑惑地問道,「一大清早你跑進我房間做什麼?」
偶爾,肖默會留下來吃晚飯,志野的母親看見兒子難得地帶朋友回家,每次都會興沖沖地燒一桌子好菜,替肖默準備好他最愛喝的橙汁,再夾上滿滿一碗菜,笑眯眯地看著兩個小傢伙說:「你們倆就像對孿生的雙胞胎,連愛吃的菜也一樣。」
那人怔在了原地,和小狗不約而同轉過頭來看著志野。這才看清那人的臉,油膩膩的頭髮和臉頰,鼻樑上布滿了雀斑,淡淡的眉毛下面,雙眼皮的眼睛也算不上漂亮,整張臉看起來毫無生氣,如果不是穿著校服,倒像是一個厭世的流浪漢。
每天的午休,志野習慣一個人在校園裡閑逛,走在教學大樓北側的林蔭小道上,他總忘不了抬頭看看三樓的窗戶,不知道半夏的側臉什麼時候會出現。
母親總是一個勁地哭,解釋了許多次,可每次父親還是會這樣審問她。
正猶豫著,老師已經走到了圖書館門外,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他看見了檯燈的燈光。
「對啊!你不知道?」
女生一聲尖叫劃破長空,她用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奔逃著。幾分鐘后,教導主任以及幾名男老師,來到了現場。
志野乾裂的嘴唇動了動,想問什麼卻又發不出任何聲音。頭上的血開始在地上匯聚成小血流,緩慢地蔓延開來。
「我特意來找你的,這個周末的化裝舞會,你有興趣參加嗎?」阿飛誠懇地邀請道。
關於這個話題,志野只提起過這麼一次,肖默也就不敢再多嘴。
拉開窗帘,微粒在光線中散亂一團,外頭的雲層薄得像一塊潔白的絲巾,不知是眼睛受不了突如其來的陽光,還是內心泛起了苦悶,母親的眼角變得濕潤起來。
「你等等。」肖默喊住了他,「其實我是用這錢給你準備了禮物,就放在角落裡。」
這已經不是志野第一次偷偷從家裡拿錢出去了,前兩次被發現,原以為志野被教育了以後會痛改前非,也會放下那件事情,志野也曾在她面前立下保證,與肖默斷絕往來。
「就是三年前我被送進工讀學校的那件事。」
「以後到了社會上就是個禍害呀。」
眼前的這個人,會是兇手嗎?
雨越下越大了,屋檐滴下的雨水已經連成了線,在地上激起陣陣水花。
啊。原來是一隻黑白相間的小狗。
「你家?」
腳下的柏油依然粘黏,志野滿不在乎地踏在上面,一次次糾正肖默的動作。
沒等志野回答,他又是一拳,「是我兄弟白龍帶來學校玩的。你倒好,把它血都放光了。」
就在講台內壁上,發現了一枚清晰可見的血掌印,還有一件白色的T恤衫,上面染滿了鮮血。
「志野。」
「你怎麼在這?」雖然阿飛不再是從前的小痞子,但志野還有幾分忌憚。
他出院以後,不知是失去雙親后受不了打擊,還是一氧化碳中毒影響了他的腦子,讓肖默在同齡人之中看起來像個異類。在學校里,同學們都孤立他,而他的爺爺年事已高,沒有辦法來參加家長會,肖默的學習成績也早已跌出了高中錄取的分數線外,為此也受過不少老師的批評。
志野看見他額上沒有一滴汗,氣不打一處來,一掌打落了他手裡的紙巾:「你幹嗎老是盯著我!」
志野母親剛放下的電話機響了起來,電話那頭是一位警官,他用厚實而平靜的嗓音說道:
「你不是和那個肖默關係挺好的嗎?叫上他一起吧!這事我已經和他說過了。」
「我想好了,再讀一年。」志野擰直了脖子,又說了一遍。
志野狠狠地點了點頭:「好,你報警吧!為了一千塊就把自己親生兒子抓起來,您真是個好市民、好母親,真是有正義感呀!」
「阿飛沒找你說化裝舞會的事情嗎?」這套衣服是肖默為志野準備的服裝。
入夜時分,天空像是被蒙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黑紗,直到陽光再也照射不到地面,整個大地陷入一片黑暗。
那時,他恨透了父親,是肖默的出現讓他放棄了殺人計劃。一度志野以為肖默洞察了他的殺人計劃,所以才跟蹤自己。
志野急忙跑了過去,大聲喝止。
「最近這種事情越來越多了。」教導主任嘆道。他已經處理了好幾具被虐殺的小動物屍體,每次兇手都會用透明膠帶把小動物嚴嚴實實地捆綁起來,只露出一個腦袋來,然後使用各種手段來折磨動物。
「志野,我們家不欠肖默了,你也不欠肖默了,為什麼你就是不明白呢?」母親咬著嘴唇問道,「你究竟還要這個樣子到什麼時候?」
志野走的這條林蔭小道就曾經發現過幾具小動物的屍體,學校食堂的窗戶對著小道,野貓野狗時常會被這裏瀰漫的食物氣味吸引過來。
「有話好好說,別打孩子。」母親替志野吹著臉頰,勸道,「志野,你爸爸說得也沒錯,這是你自己的前途,你自己不能胡塗呀。」
「你不要喊我媽,我沒養過你這個賊骨頭。」
諷刺的是,三年後,這個計劃將在肖默的身上得到延續。
「我一定會的。」每當這時,肖默似乎更加信念堅定地投入到學業中去了。
校長在話筒前清了清嗓子:「近來發現有同學在放學后還故意滯留在學校里,並且私自進入圖書館,在被老師發現后,還對老師實施報復行為,致使老師手臂骨折。故學校對肇事的同學肖默處於記大過處理,以儆效尤。」
「志野,不要啊!」
「為……什……么……」戴著蜘蛛俠面具的志野已經無法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了。
提到「肖默」這個名字,屋子裡的兩個人都平靜了下來。
「你和同學們的關係怎麼樣?」
「是誰在那?」老師停下了腳步,他的語氣聽起來不像試探,而是已經看見了志野。
「應該是兇手留下的吧。」
「志野是我的朋友,有什麼事你找他。」肖默借錢的時候這樣告訴高利貸的人。學校里誰都知道,志野是肖默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