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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辨臉

無限辨臉

作者:花想容
灌湯包上來了,皮薄餡大,湯汁鮮美。紫菜蛋花湯味道也不錯,能嘗出來沒放雞精,用的是雞湯調製。美食讓陸小詞的腦袋也好用起來。在短暫的思考之後,她明白自己真的是走彎路了——兇手不在那三個人裏面。此刻對面的人才是兇手,也就是男5號。只是因為某種能量已消失,所以她無法直接感知他是不是兇手。而且最重要的是,目前來看,自己只對兇手本人的臉識別錯亂,否則,如果兇手是那三個人中的一個,她看到他的時候,應該不會是證件照里本人的樣子。
陸小詞見到「石榴花」后拔腿就跑,那個人急忙在後面追。陸小詞很慶幸自己苦練了六年短跑,那天還穿了一雙球鞋,不然她就死定了。一個小時后,小院沸騰了。還是那排老房子後面,陸小詞躲在大人身後戰戰兢兢地看到矇著床單的小糖豆從那個廢棄的車庫裡抬出來,床單上也開著幾朵石榴花。小糖豆是陸小詞童年最好的小夥伴,從那天起,陸小詞再也見不到小糖豆的笑臉了。
陸小詞跟在瘦女人身後。女人走得很慢,還在玩手機。也正因為她一直在玩手機,所以就算差點撞上陸小詞也沒有看陸小詞一眼,更別說認出來。
「你有女朋友嗎?叫什麼名字?」陸小詞問。
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陸小詞看了半天都沒看出他的特徵。她不知道是自己對人臉越來越缺少辨識能力了,還是此刻她感知到的他真的沒有特徵。
陸小詞笑了:「你今天長得最丑了。你這一天比一天丑的節奏,可讓我怎麼辦呀。」
當年小糖豆被害的時候,兇手的年紀在三十歲左右,加上男2號、男3號和男4號的年紀全部都在四十歲上下,考慮兇手長相顯得年輕或者老成的因素,陸小詞把年齡鎖定在33歲至48歲的男性範圍,篩選出了十三個人。根據兇手175厘米左右的身高,把身高170厘米以下和180厘米以上的剔除,剩下七個人。再根據簡歷,剔除家在外地並且十年前還沒有來本市的人,剩下五個。陸小詞又查了考勤記錄,這五個人里的一個已經休了一個多月的病假,還有一個被借調到省公司工作半年了,所以,出乎陸小詞的意料,M公司的嫌疑對象只有三個人。
她對周冰河,會重複對董朝歐做的事情。她要約他去吃飯,然後給他催眠。只要他是兇手,就一定會親口說出來。
「有,叫梅佳。」
常頁說:「其實你不算臉盲症。如果是單純的臉盲症,你只會分不清楚臉,但是可以用身材、膚色、髮型等其他特徵來區分不同的人,但是你做不到。所以,我認為你得的是一種罕見的『感知與記憶混亂症』,從小糖豆被害的那天起就有了,你受了太強烈的刺|激,埋下了病根。其實你幫警察做的那幅畫像就是錯的,不是兇手真正的樣子。」
瘦女人在靠窗的卡座坐下來,也不點菜,繼續玩手機,看樣子是在等人。陸小詞坐在她隔壁。陸小詞坐下來之後,發現左邊的柱子上有面鏡子,正好可以在鏡子里看到瘦女人。
如果不是那天陸小詞太過無聊進了一家新開張的餐館吃飯,那麼她大約還在原來的公司混日子。那天餐館的食客爆滿,才上崗的營業員笨手笨腳地端來一份臘肉炒花菜的時候,撞到了鄰桌一個正在吃飯的男人。男人回頭的瞬間,陸小詞感覺就像2D電影突然變成3D格式一般,那個男人的臉突然彈進了陸小詞的大腦里。那是一張她十年來從未忘記的臉:高顴骨,尖下巴,淡眉,單眼皮,圓鼻頭,闊嘴巴。雖然這張臉較十年前滄桑了許多,但是這些面部特徵和組合方式都是陸小詞記了十年的那張臉。
傍晚,陸小詞提前一個小時下班,像個業餘偵探一樣守在M公司大門口。她要等那個人下班,然後跟蹤他,弄清楚他的身份。
陸小詞很爽快地把尾款付給調查員,拿著照片走了。她體會到了玩遊戲時滿血復活的狀態。嗯,自己的路線一直是對的,董朝歐只不過是個小插曲。他恰巧也有一件藍色條紋襯衫罷了。
「范隆,你看著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有你自己的眼睛,你自己的眼睛里還有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里有你自己的眼睛……」陸小詞說到第二十遍的時候,范隆的眼神開始渙散。
調查員把一個信封交給陸小詞,裏面是幾張照片。「車牌的主人叫薛純,女,31歲,未婚,家住紅棉小區31號。跟她來往親密的男人叫周冰河。周冰河41歲,M公司市場部副主管,家住豐澤園小區59號。他結過婚了,妻子是中學老師,還有一個女兒上小學二年級。」
「不可能,梅佳已經出差好幾天了,不在家。你說的陸小詞是我的同事嗎?她長得很漂亮。」

5

服務員把菜單拿來,陸小詞才覺得自己真的餓了,於是點了一籠牛肉灌湯包和一碗紫菜蛋花湯。然後,她開始偷偷觀察瘦女人。她發現瘦女人其實長得挺漂亮的,皮膚很白,頭髮很柔順,穿了條天藍色連衣裙,不發飆的時候看起來挺淑女的。於是陸小詞暗暗玩起「連連看」,琢磨她會跟哪個男人有關係。
晚上,陸小詞一個人在啡咖廳坐到深夜。她不想回家。家裡有好多鏡子,她不敢看到鏡子里那些不斷變幻的面容。她打算等到深夜再回家,不開燈,摸到床直接睡。
陸小詞把希望寄托在男5號身上,可是五天過去了,陸小詞頂著烈日晒成了黑美人,卻沒有再尋找到目標。她想,能量場也許真的消失了,她無法再認出兇手了。
董朝歐說:「好啊,我押單數。」陸小詞不動聲色地說:「我押雙數。」然後把一盤瓜子都倒在桌子上,又一粒一粒地撿起來,放入盤中。「1……2……3……4……」,每撿起來一粒,陸小詞都會將瓜子在董朝歐眼前晃一下,有不作假的意思,也有一絲挑逗的意味。「29……30……31……」陸小詞把第32粒瓜子舉到董朝歐眼前的時候,他的眼神已經渙散了。
第二天,陸小詞沒有急於做自己的工作,而是湊到常頁面前看他算這個月的員工工資。她很慶幸辦公室只有他一個年輕男人,好認。今天他又跟昨天長得不一樣了。不過,她挺喜歡他今天這個樣子的,比昨天帥。
一張陌生的臉,是年輕的。「小詞,是我。」熟悉的聲音。
所以,陸小詞在短暫的失神之後,快速跟上了他。他走到路邊攔了輛計程車,然後坐了上去。這可急壞了陸小詞,這會兒正是下班高峰期,這個男人運氣太好正趕上了一輛空車,可是陸小詞就沒這麼幸運了。即使她記下車牌號報警,似乎也沒用,難道她對警察說這個人就是當年畫像里的那個人嗎?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吧。
陸小詞捨棄了回單位午休的時間,滿頭大汗地跑回家,在書櫃里翻出來一個破舊的牛皮紙信封,裏面是一張發黃的摺疊起來的紙。
陸小詞是在M公司對面的早餐店見到男4號的。她用了好幾分鐘才確定這個人的確是男https://read.99csw.com4號。男4號的身高、體重和髮型與前三個人一致,就是臉完全是陌生的。他的臉部輪廓更加不明顯起來,兩腮和下巴都肉乎乎的,所以臉顯得比較圓。他的眉毛細長,有點八字眉,眼睛很小,眼角有點下垂,鼻子有點小,嘴巴有點薄。
陸小詞淚流滿面。她關掉手機錄像功能,然後抱住常頁,哭得像個孩子。

7

化妝鏡突然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所以你將計就計,嫁禍董朝歐?」
接下來找董朝歐就容易些,他是出納,主管早上剛巧給了陸小詞一些票據要她報銷。陸小詞樓上樓下跑了半天,找各種領導簽好字之後,最後一站是找董朝歐拿錢。董朝歐的模樣有點另類——眉骨突出,眼窩深陷,鼻孔外翻,還有點齙牙。還好,他的手指很好看,極短的時間就把現金點好了。董朝歐穿了件藍色條紋的翻領T恤,不禁讓陸小詞想到了男2號穿的那件藍色條紋襯衫。一個人的穿衣風格總是不會變太多,難道兇手就是他?
那年陸小詞才十五歲,初三畢業的暑假在外婆家住。那也是個炎熱的午後,人們都在家裡避暑,只有陸小詞在小院里出沒。她是要去給屋后的兩隻流浪貓餵食,那隻小貓才兩個多月,渾身黃毛,像一團毛線球。當她走到那排老房子後面時,突然撞見了一個陌生男人。那個男人看見她的瞬間是驚恐的,但極快就換成了殺氣。男人穿著白得晃眼的襯衣,襯衣的領口有幾片鮮艷的血跡,像幾朵綻開的石榴花。
她之所以不選擇跟蹤他們,不只是擔心像上次一樣跟丟了,而且她知道面對這樣的場合,男5號肯定要說話,她需要聽到他的聲音。可是瘦女人居然沒有給他機會。瘦女人離開之前還狠狠地瞪了陸小詞一眼。

3

「你去那裡幹什麼?」陸小詞定了定神,繼續問。
陸小詞記下了車牌號碼:NZ7999,看來今天的收穫還不小。
然後,她去了一家私人事務所。她把瘦女人的車牌號給了調查員,要他查出車主的身份,以及來往密切的男人的身份。雖然辦這件事光預付款就花了陸小詞大半個月的工資,但她認為值得。男主角的身份就要浮出水面了。
常頁吃了一驚:「你說什麼?周冰河?咱們單位的周冰河?」
「陸小詞?你怎麼在這裏?」男警察突然停住,問陸小詞。
看起來,董朝歐也收拾過了,白天的藍色條紋襯衫換成了低調奢華的深咖啡色立領襯衫。他的臉也跟白天不一樣了,各部分的比例協調了一些,線條分明,顯得眼神深邃了許多。陸小詞有點暈,男主角怎麼是越來越帥的節奏?這到底是他真實的樣子,還是自己的大腦虛幻出來的?陸小詞又有了摸臉的想法。
常頁看她的表情有點像看精神病人。半天他才說:「你是不是真的有臉盲症?他是咱們部門的同事范隆。」
陸小詞蹲在他面前,看著他的眼睛。
陸小詞拿出手機裝作發簡訊,偷|拍了一張男6號的照片存檔。然後,她輕聲問常頁:「那邊桌子上坐的人是誰呀?」常頁回頭看了一眼,笑了:「怎麼了?看上人家了?這個人可是咱們公司有名的未婚大齡男青年,你是要解救他呀?」
常頁說:「強迫症呀。看來你不光有臉盲症,還有強迫症。」
常頁想了想,蹲下來,掐范隆的人中,過了一會兒,范隆醒過來。他想動,卻因為被綁在籃球架上,動彈不得。
讓她有點激動的是,這三人之一正是本部門的范隆。電腦里范隆的證件照跟陸小詞記憶里的形象是相符的——四方臉,一字濃眉,雙眼皮,有點黑眼圈,菱形嘴唇。相對於常頁的熱情,范隆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幾乎沒跟陸小詞說過話,上班的時間連洗手間都很少去,幾乎一直在電腦前專心工作。陸小詞這幾天注意過,男3號和男4號的衣服他從未穿過,資料上的個人情況是離異。他會是兇手嗎?
儘管這家飯館的菜做得相當好,陸小詞還是沒有把菜吃完就離開了。她是為了跟蹤那個男人。她絕對不能放走他!
「老房子?我去過。」聽董朝歐這麼說,陸小詞的心臟差點像炸彈一樣爆了。她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手機正錄著音。
常頁說:「警察都肯定了,范隆就是凶害小糖豆的兇手,他還殺了薛純。」
如果不是陸小詞曾經把瘦女人的車牌號給了私人事務所,她幾乎要放棄了,以為這些天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在臆想,兇手早就遠走高飛了,根本就沒在她身邊出現過。
常頁第一百零一次對陸小詞說:「不會弄錯的,周冰河跟小糖豆的事一點關係都沒有,只是因為男5號是周冰河而不是范隆。那時你大腦里的能量場已經消失,所以任何一個跟薛純在一起的男人,你都會認為是兇手,所以把他排成了男5號。」
現在,陸小詞又有了新的收穫——她已經收集了三個嫌疑人的聲音。這是她接下來展開偵探工作的有利工具。就算兇手的相貌會變,但聲音不會。
陸小詞終於摸到了他的臉。摸到的形狀和看到的是一樣的。
「你知道她跟周冰河的關係嗎?」
常頁把碎塊一片一片拾起來,扔到垃圾筒里,然後遞給她一面鏡子。
是記憶錯了,還是畫像錯了?如果是記憶錯了,那麼究竟是畫像依照記憶畫的,還是記憶依照畫像產生?如果十年前警察根據她的記憶畫出來的畫像是錯的,那說明她當時的記憶是錯的。十年前她才十五歲呀。
「小糖豆是誰?」

1

陸小詞回到家,把撞見那個男人的事告訴了外婆。外婆一聽就慌了,立刻叫來了陸小詞的父親帶走了她。接下來,外婆一家以驚人的速度搬離了老房子,連最熟悉的鄰居都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陸小詞的母親心疼小糖豆,悄悄帶陸小詞去了刑警隊,畫像師根據陸小詞的描述製作了嫌疑人畫像,在公安內部印發。可是警察翻遍了整個城區和周邊縣城,都沒有找到畫中人的下落。警察還找來了一些嫌疑人,讓陸小詞悄悄辨認,可是她沒有再看到那張臉。後來警察不再相信陸小詞的話,可是他們依然沒有抓到兇手。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你的身體是否很放鬆,一直在下沉?」陸小詞趴在他耳邊輕聲說。

13

陸小詞下班前跑到洗手間偷偷給董朝歐打電話,說晚上請他吃飯。對方聽起來似乎有點意外,但還是答應了。如果不是之前兩次在餐廳里跟他「偶遇」,還幫他付錢,陸小詞會覺得這個邀請太突兀了。但現在不會,而且她覺得對方也急於想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陸小詞說:「這個人是殺人犯。十年前他殺掉了我最好的小夥伴,昨天又殺了一個女人,今天,他差點把read.99csw.com我……」常頁握住陸小詞的手。她的手在發抖,冰涼。
周圍很空曠,是個籃球場。有路燈,籃球架上綁了人,昏迷著。籃球場邊停著一輛越野車,是常頁的。
可是對方說:「我是洛波啊,你不認識我了?」
「范隆,你叫范隆。」她輕聲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
但是她更加鬥志昂揚。她利用主管要她外出辦事的機會,又悄悄進入了三個嫌疑對象家。這次她的目的很明確:記錄下他們衣櫃里所有的衣服。她把每套衣服用手機拍下照片,編了號。
「是的,她知道很多秘密。」
年輕男人奇怪地看著陸小詞,大聲說:「小詞,你搞什麼?」聲音有點耳熟。陸小詞愣愣地看著這個陌生男人:額頭和鼻樑都很高,單鳳眼,確實沒見過。她喃喃地說:「你是常……頁?」對方說:「對啊,你今天怎麼了?你這是得了健忘症還是臉盲症呀?」
陸小詞把董朝歐家的衣櫃翻了一遍,沒有找到藍色條紋襯衫和白色長褲。陸小詞想找到瘦女人的衣服,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那天穿的什麼了。
「她是我女朋友。」
男4號聽了,立刻就掏出手機,打開微信。他剛要說話,耳朵便被一隻手擰住了。「她是誰?」尖厲的女聲,還有一個很瘦的女人凌厲的目光。
陸小詞心裏一動,不動聲色地說:「我眼光哪有這麼差,那天他幫我搬東西了,所以我得記著人家叫什麼吧。」
陸小詞就從常頁下手了。陸小詞長得不是特別漂亮,但頗有書卷氣質,而且精通化妝和服飾,所以長相平平的常頁有點受寵若驚,對陸小詞格外關照。當陸小詞把早餐放在他的桌子上,然後粘在他身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時,常頁根本沒有避諱,在公司的人力資源管理系統上輸入了自己的用戶名和密碼。用戶名就是常頁名字的全拼,密碼比她想象得要簡單,很容易就記住了。
雖然常頁的許可權不是很大,但已經夠用了。公司里六十一名員工的資料都呈現在陸小詞眼前。
「你去過單位對面的早餐店吃早餐嗎?有沒有遇見過陸小詞,然後被梅佳拉走了?」
「你和薛純是什麼關係?」
陸小詞驚恐地看著這面鏡子,搖搖頭。常頁掏出紙幣把她的臉擦乾淨,又給她倒了一杯水。
陸小詞說:「我的臉盲症可是有好轉的趨勢哦,我已經能認出我自己了。我想很快,我就能認識你了。」
「我有個同學在那裡住,我經常去找他。」
陸小詞從內疚轉為興奮。如果是這樣,她一定要揪出那個兇手,為小糖豆報仇。
第二天上午,陸小詞藉著發文件的機會,去了市場部。
周冰河是公司中層,收入頗豐,住的小區比較高檔,戶型和裝修也很講究。陸小詞一進門就看到了男女戶主的合影,都是在各地旅行的照片,還有一個七八歲的女兒。女主人不算很漂亮,但清秀溫柔,眉毛、眼睛和嘴巴都是細細的——她不是那個瘦女人。周冰河的衣服很多,而且都是名牌,也沒有藍條紋襯衫和白色長褲。
「她知道我殺了小糖豆,她看到了,我記得她的臉。其實這十年來,我也一直在找她。可是我發現她不太對勁,似乎並不肯定我是兇手。我看了她的手機,知道自己只是嫌疑人之一。我還發現她有臉盲症。她每次見到我,都好像第一次看到我一樣,對別人也是。」
所以陸小詞準備主動出擊了。男4號獨自坐在一張餐桌前,吃著手抓餅和綠豆粥。陸小詞深吸一口氣,端著自己的早餐走過去,對男4號說:「先生你好,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展開,是一幅複印的畫像。十年來,陸小詞無數次打開過這幅畫像,來令自己不忘記這張臉。她發誓不管什麼時候見到這個人,她都不能再放過,小糖豆的笑容是她童年最美好的記憶啊。
陸小詞抓住洛波的袖子,快哭了:「警察大哥,你把我也帶走吧。啊,不是,我是有事要跟你說,關於他的。」她指了一下戴手銬的中年男人。她知道他叫周冰河。

2

陸小詞沉默了。事情太出乎她的預料。她已經進入了這個人的潛意識。如果他真的是殺人兇手,就算他殺人如麻,也不會忘掉他曾經殺害過那樣一個小姑娘,更不會說連只雞都不敢殺。
男人說:「我是周冰河。」
男4號吃了一驚,定睛一看,見是個美女,於是連忙點頭。陸小詞坐下來,裝模作樣喝了兩口豆漿,然後笑眯眯地問男4號:「我可以加你的微信嗎?」
正當陸小詞萬分沮喪,甚至開始懷疑人生的時候,迎面走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不好好走路,一直低頭玩手機,所以差點撞在陸小詞身上。陸小詞剛想提醒她走路看手機太危險,忽然就啞巴了。什麼叫得來全不費功夫?這個女人正是早餐店的瘦女人!
陸小詞第二天很早就去了辦公室。作為新人,打掃衛生什麼的都得她做。當她把辦公室收拾好的時候,進來一個年輕男人。陸小詞不認識他,就問:「您好,請問您找誰?」
「私人調查員給陸小詞的照片上,有他倆在一起的證據。那個調查員其實很懶,不過運氣很好,只跟蹤了一次,碰巧他們在一起。」
陸小詞拿起手機對著常頁拍了張照片。照片很清晰,就是常頁當前的樣子。陸小詞把手機遞給常頁看,也不說話,觀察他的反應。常頁看了一眼照片,笑笑:「很帥嘛,別刪啊。」
周冰河?雖然瘦女人挺漂亮,但氣質遠不如周冰河的妻子。而且周冰河一家看起來幸福美滿,不應該和這個女人有瓜葛。范隆?這樣的女人能看上那個內向邋遢的男人?也不應該。那就是董朝歐了吧,瘦女人很可能是董朝歐家裡那個神秘存在的女人。
「是的,我知道她在找第一次看見我,我穿的那件衣服。洗手間里,我把董朝歐的衣服弄髒了,然後把我那件藍色條紋襯衫借給他穿,陸小詞就上當了。我殺薛純還有一個原因是她也像那件衣服一樣,是陸小詞找到我的線索。」
陸小詞說:「現在還不到報警的時候,我沒有證據。不過,馬上就有了,我很快會讓周冰河交代他的罪行。」
「所以你就殺了一個跟前妻長得很像的小姑娘?她們是什麼關係?」
男人沒有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在街上步行。陸小詞一邊緊緊跟著他,一邊猶豫要不要報警的時候,男人已經走進了一家公司的大門。陸小詞想跟進去,卻被門口的保安攔住了,要她出示工作證。陸小詞想了許多辦法,保安都不讓她進去。男人已經走進了辦公樓,陸小詞記得他走進大門的時候向保安出示了什麼東西,一定就是工作證,所以,這個男人就是這家公司的員工。嗯,獲得這點信息也不錯,M公司,一張臉,找出他會非常容易。
他四十歲左右,長方臉,五官端正,臉有點平。他說:「小詞,謝謝你那天替我結賬。」
所以,她只能孤注一擲。恰好M公司在招聘新員工,陸小詞辭去原來的工作,順利進入M公司人力資源部。九*九*藏*書潛伏是為了小糖豆,也是為了自己。
「陸小詞,你放了我吧。我只是逗你玩的,沒想傷害你,真的。」范隆用哭腔說。
「她都知道什麼?」
他的反應很正常啊,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的長相發生了變化。陸小詞收回手機,獃獃地看著常頁,很想用手摸摸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現在看到的樣子。
陸小詞很快上了新高中,母親給她剪了男孩子一樣的短髮,加上她瘦了許多,所以連她以前的同學都認不出她了。陸小詞還改了名字,姓也隨母親了。十五歲之前的陸小詞不叫陸小詞。
陸小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有道理,也許我每次看你,你都不同,是我對你的感知不穩定造成的。」
陸小詞又調出另外兩個人的資料。第二個嫌疑人叫周冰河,市場部副主管,已婚;第三個嫌疑人叫董朝歐,財務部出納,未婚。這三個人相貌各異,卻都是陌生的,沒有一個與男1號至男4號相符。
那是陸小詞第一次在極短的時間內,仔細觀察那麼多張陌生的面孔。她驚訝地發現原來不同的人臉之間竟然存在那麼大的差異。
「董朝歐。」
陸小詞掏出一張面巾紙,在上面寫上自己的名字和手機號碼,疊好,然後叫來服務員,把餐巾紙和幾張錢一起遞給她,輕聲說:「把我這個桌子和我前面桌子的單都買了,告訴他們單是我買的,然後把這個給那個桌子的先生,謝謝。」服務員點頭照辦。
「因為小糖豆像一個人,我的前妻。我的前妻也背叛了我,我想殺了她。可是我太愛她了,不捨得殺她。」
陸小詞的腦袋「嗡」了一聲,預感大事不妙。她急忙問:「他是誰?」
「他曾是我最好的朋友,叫小濤,可是五年前出車禍死了。」說完這句話,兩顆淚從他的眼角掉出來。
打算第二天繼續偵查的她,突然間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接下來會不會冒出男4號、男5號、男6號……
陸小詞厚著臉皮跟了出去,可是卻不知道那兩個人去哪兒了。她覺得很泄氣,他還沒有跟她說句話。如果他說句話,最起碼她可以記住他的聲音。
「哦,常頁……我在哪兒?」
下午下班前,陸小詞走到周冰河的辦公室門口。
彷彿當頭一棒,陸小詞感覺自己的頭更疼了。為什麼不管怎麼走彎路,居然都沒有走出三個嫌疑對象的範圍?那麼,現在的結局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
離約會時間還有二十分鐘,陸小詞就到了。她提前到是為了避免對方先到而自己認不出來,就會露了馬腳。她選的地方是一家叫做「橘子」的餐館,餐館有許多小包間,幽靜又有情調。她選好包間后給對方手機發了簡訊,告知包間號。所以,當董朝歐準時走進包間時,陸小詞已經儀態萬方地候在那裡了。她穿了件淺橘色小禮服,頭髮挽起來,白皙修長的頸上戴了一條水晶項鏈。
「你叫什麼名字?」
他的臉部輪廓和五官線條都比較柔和,眉毛和眼睛有點狹長,鼻子和嘴唇微翹。雖然看起來大約四十歲的年紀跟前面兩張臉相符,身材和衣著也相符,可是這分明是第三個人呀!
她已經習慣了看每個人都是陌生的。她只是看著他微笑。
快到家了,有一條街的路燈壞了,特別黑。她快走完那條街的時候,背後有一個黑影撲了上來。黑影猛地從她的身後抱住她,浸了迷|葯的毛巾捂住她的口鼻。一陣眩暈,她失去了意識。

15

陸小詞跟著他們走出餐廳,看見他們上了一輛小巧卻價值不菲的MINI車,瘦女人坐在駕駛位,男5號坐在副駕駛位。怪不得瘦女人這麼強勢,原來車是她的,看來經濟條件不錯。
「沒有,早餐我都是在家裡吃的。」
陸小詞回到公司已是滿頭大汗。她坐在辦公桌前,掏出化妝鏡和面巾紙,打算擦汗補妝。
「那你是不是非常難過?難過的時候你怎麼排解?」
最後一站是范隆家。一進家門,陸小詞就傻了。范隆家又臟又亂,到處都是垃圾和衣物。單身離異男人的日子看來過得不太好。所以,陸小詞費了很多時間來研究范隆的衣服。可是,同樣沒有找到那套衣服。
空調房間里,陸小詞一直在冒汗。她努力回想十年前在外婆家院子里看見的兇手的臉,卻是一片空白,那張記憶了十年的臉突然不存在了。
陸小詞來M公司是為了「潛伏」,揪出十年前她所目睹的一場案件的兇手。

16

「咱們玩個遊戲吧,」陸小詞突然說,「猜猜這盤瓜子是單是雙,輸了罰三杯茶。」
「不管他是誰,幫我把他弄醒。」陸小詞說。
周冰河是副主管,單獨一間辦公室,所以不好見到。陸小詞就先跟部門文秘套近乎,借口文件要主管簽字,讓文秘領著她進了周冰河的辦公室。周冰河的模樣跟證件照相符:長臉,下巴有點翹,眉毛粗重,肉眼泡,高鼻樑,薄嘴唇,笑起來的樣子挺溫和的。他穿得也十分講究,煙灰色襯衫和深藍色領帶都熨燙得很平整。走出辦公室的時候,陸小詞默默地在他的名字後面打了個紅叉。
「有一天,你沒有找到你的同學,就在老房子後面轉悠。你看到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穿了條花裙子,扎著兩根羊角辮,對不對?」
常頁說:「小詞,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你別怕。如果他是殺人犯,咱們報警吧。」
董朝歐說:「很黑,什麼也看不到。」
董朝歐家裡還算整齊,並且有女人居住的痕迹。說明這個單身男人在跟某個女人同居。可惜陸小詞翻遍了董朝歐家都沒有找到那個女人的照片。所以,她無法確定跟董朝歐同住的女人是不是那天在早餐店見到的瘦女人。
常頁跟過來說:「這幾天我看著你越來越反常,不放心,所以跟著你。沒想到他居然把你迷倒了。還好我學過跆拳道,對付他沒有問題。」
陸小詞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
陸小詞像被木棒敲了一下。臉盲症?對,是臉盲症,而且是越來越嚴重的臉盲症!
「不,沒有,我沒有殺人!」董朝歐頻繁搖頭,四肢亂顫,「我這輩子都怕血,別說人,我連一隻雞都不敢殺。」
這麼說又錯了?到底是哪錯了?
所有的證據似乎都對上了。陸小詞沒有在董朝歐家找到那件襯衫,應該是襯衫在辦公室里。現在,兇手找到了,她要面對的問題就是如何向警察證明董朝歐就是當年殘害小糖豆的元兇。空口無憑,沒證據警察是無法相信的。
陸小詞問:「那兇手真正的樣子是什麼?」
陸小詞說:「很好。你要放鬆,不要緊張。你一直在下落,隨著你的下落,你變得越來越年輕,回到年輕的時候。今年是2014年,現在你已經回到了2013年,然後是2012年……好了,現在我們來到了2004年。告訴我,那一年你在哪裡?」
「我喝酒,後來酒都喝不起了。不喝酒了,我就好點,去找工作。我找了份財務的工作,後來又換了幾家https://read.99csw.com公司。」
幾分鐘后,不出陸小詞的意料,瘦女人站在了陸小詞的面前。「是你?!」瘦女人的眼神比上回更加凌厲,「你是誰?」
可是,就在此刻,陸小詞看到這幅畫像的時候,如遭雷擊。她獃獃地看著畫像,腦子裡像有千軍萬馬奔騰而過。
常頁看陸小詞一副認真的樣子,就不取笑她了,說:「他叫董朝歐,財務部出納。咦,你不是去找過他報銷嗎?」
「你一直在跟蹤陸小詞?」
然而,直覺告訴陸小詞: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在十年前殘害了小糖豆,然後撞在她面前。
陸小詞故意把自己弄成很忙的樣子,桌上的文件堆積如山。所以,當大家都迫不及待下班的時候,陸小詞就順理成章地留下來「加班」了。確定他們不會再回來,陸小詞就在自己的電腦里打開人力資源管理系統的頁面,然後用常頁的用戶名和密碼登錄了。
可是如果是這樣,怎麼解釋自己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還是原來的樣子?比如范隆,自己每天都能見到他,在今天之前,他的樣子一直沒有變化。陸小詞怎麼也想不通這個問題,還有,現在的常頁樣子變了,他原來是什麼樣子?是她第一次看到的那樣嗎?什麼才是他真正的樣子?
陸小詞輕輕一推,董朝歐就仰面靠在了座椅上,雙眼半閉。陸小詞微微一笑,知道他已經進入了催眠狀態。以她曾經將專業催眠師折騰到不知是夢還是現實的水平,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瘦女人走到十字路口拐了個彎,然後走進一家灌湯包子鋪。陸小詞猶豫了片刻,還是跟了進去。這時候陸小詞已經把電動車還給人家了,可是運動衣和棒球帽還沒有換掉,所以如果撞上男主,也很難被對方認出來。
陸小詞約的時間是晚上七點,所以下了班她還有功夫回家收拾一下。那些工作裝都不適合約會。
陸小詞從十年前的兇案開始說起。那個時候洛波還在上警校吧,根本不知道這事兒。洛波聽陸小詞顛三倒四地講完,說:「你說的那個瘦女人的確叫薛純,昨天晚上被殺害了。周冰河是嫌疑人,因為有線索指向他,可是剛才我們審過了,確定不是他,兇手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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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了幾下門鈴,無人應答,陸小詞便拿出了她的寶貝——一套秘密購買的萬能鑰匙。熟悉陸小詞的人都知道,這套鑰匙早已被她用得出神入化了。
平靜下來的陸小詞很快理清了思路:自己已經對男1號至男5號以外的男人臉盲了,所以昨天晚上她見到的男5號,很可能還是在三個嫌疑對象之間!
當陸小詞發覺自己居然用了好幾分鐘才確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瞬間明白了自己的直覺已經像能量場一樣越來越弱了。事實上,她看到男3號時就不如看到男2號時反應強烈,這讓她更加恐慌。如果再不抓緊時間,可能接下來她就認不出兇手了。那樣的話,當她走在大街上,即使兇手迎面走來,她也會把他當作路人。
陸小詞知道最壞的事情發生了。她已經對自己臉盲了。她閉上了眼睛。
「你為什麼要殺小糖豆?」
中午陸小詞照常去公司餐廳吃飯,是跟常頁一起去的。她邊吃飯邊留意著其他就餐的同事。
「昨天晚上才知道。」
陸小詞癱坐在地。畫像上的人怎麼變成了這樣?應該是剛才在餐館看到的那張臉才對。記憶中的臉究竟是哪個?
「你記得小糖豆嗎?」陸小詞直擊要害。
陸小詞差點驚叫:周冰河!三個嫌疑對象之一卻首先被自己否定掉的!她迫不及待去看照片,照片的光線雖然暗但是拍攝技術很專業,一男一女從酒店出來,手挽手。女的正是瘦女人,男的面孔雖然陌生,但是……陸小詞從手機里調出了在周冰河家拍的衣服照片,翻了幾張,看到了一件紅黑格子襯衣。沒錯,調查員給她的照片上,周冰河就穿這件衣服。
常頁說:「以我的分析,應該是你的能量場消失了,而且在你對其他男性臉盲之前,你都是在咱們公司的辦公環境里見到他的。也許那個階段,相對穩定的環境會讓你的『感知與記憶混亂症』不發作。還有一點很重要,其實,我們怎麼能肯定你第一次見到的范隆就是他真實的樣子呢?那只是你的感知,不是我的感知。每個人都是用自己的感觀來感知別人的,所以也許不同的人的感知也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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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詞,我喜歡你。」常頁的聲音。可是她不想睜開眼睛看他。他說喜歡她,她對他也有好感。可是,他今天長什麼樣子?明天又長什麼樣子?她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會長什麼樣子。所以,她無法跟他在一起。
M公司一共有六十一名員工。雖然陸小詞在人力資源部,但作為新員工,她的許可權太小,目前只能在部門裡打打醬油,根本接觸不到員工資料。人力資源部算上她有四名同事,主管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叫申慧,跟她同齡的姑娘叫田溪,有個四十歲的男人叫范隆,還有個比她大兩歲的小夥子叫常頁。
陸小詞又想:如果畫像是錯的,那麼正是因為錯誤的畫像錯失了抓住兇手的良機,讓小糖豆案件成為懸案。還有,剛才她在餐館撞見的那個人也許才是兇手真正的樣子,她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喚醒了大腦中封鎖的正確記憶!
「不管殺害薛純的兇手是誰,十年前殺害小糖豆的兇手肯定是周冰河!你不能放他走!」陸小詞抓著洛波的胳膊不停地晃。
晚上,陸小詞憑記憶將中午和下午看到的兩張臉畫出來,和畫像擺在一起。她把警察的畫像標為男1號,中午餐館里見的人標為男2號,下班的那個人標為男3號。
「小糖豆是我前妻的侄女。我第一次見我前妻的時候,她也十五歲。」

4

董朝歐的眼睛不太安分,說話的時候總往陸小詞身上瞄。陸小詞裝作不在意,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她沒有點酒水,只點了一壺白果香茶。菜還沒上,桌子上有一盤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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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詞剛得出結論,就看到瘦女人的旁邊坐了一個男人。男人的臉也能在鏡子里看到。出乎陸小詞意料,居然是個陌生男人!這個男人的眉頭很窄,腮部很寬,眉短,三角眼,闊鼻,大嘴。還有,他穿的衣服太缺乏辨識度了,是一件很普通的白襯衣,每個男人的衣櫃里都有。他一坐下來,就對瘦女人眉開眼笑,氣氛立刻活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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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詞覺得自己陷入了越來越深的沼澤中,下面還有多深,難以預測。
陸小詞看著眼前陌生的帥哥,緩緩點了點頭。
失去意識之前她想:周冰河,你是不是要像殺掉小糖豆和薛純一樣,殺掉我……
常頁說:「那我今天長得帥不帥呀?」
陸小詞說:「是這樣嗎?真的是這九-九-藏-書樣嗎?」
從范隆家出來的時候,陸小詞不禁開始自我懷疑。難道自己的思路有什麼問題?兇手不在這三個嫌疑對象裏面?
還好,如果不是這個瘦女人,她會在歧路上越走越遠。
「是的,周冰河更該死!他有那麼美滿的家庭,為什麼還要搶我的女人?」
陸小詞拍拍自己的腦袋。在看到男3號之前,她從來不覺得對人臉的辨認是件難事。事實上,她經常會對人臉過目不忘,這是她曾經引以為豪的事情。最近她的頭部沒有受傷,可以排除病理因素。還有,把自己的情況跟臉盲症對比,似乎不太相符。她覺得自己的情況更像大腦被某種病毒侵擾,然後被破壞得越來越嚴重。也許之後自己連女性也開始無法辨認了,甚至連自己最親密的家人和朋友也認不出來了……甚至……陸小詞急忙從包里拿出鏡子。看到鏡子里那張熟悉的臉,她鬆了口氣。
她心不在焉地開始工作。辦公室又來了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臉完全是陌生的,他是范隆?她的腦海混亂至極。接下來又來了兩位女同事,陸小詞一眼就認出了她們,是田溪和申主管。看來,她的臉盲症目前只針對男性。
董朝歐沉默了片刻,說:「沒有,我沒有見過。」
陸小詞偷偷在百度搜索引擎里輸入「臉盲症」三個字,出來的結果是:臉盲症又稱為「面孔遺忘症」。該癥狀表現一般分為兩種:患者看不清別人的臉;患者對別人的臉型失去辨認能力。影像學研究表明一個叫做梭狀回面孔區的部位對人臉分辨尤其重要,這是大腦顳葉的一部分。大腦後部的枕葉面部區可能也扮演著重要角色,負責分辨看到的物體是不是人臉。如果這些部位受到損害,將會不同程度地患上臉盲症。
陸小詞點頭:「其實我都知道,我只是想讓你再幫我肯定一遍。」
常頁說:「是你第一次在辦公室看到范隆時,他的樣子,就是人力資源管理系統中他的證件照那樣。」
「你找的那個同學是誰?現在還聯繫嗎?」
「前幾天你有沒有和梅佳在包子店吃晚飯,陸小詞結的賬,梅佳吃醋把你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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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嫁禍給周冰河是嗎?」
不等男4號說話,女人就扯著他的耳朵將他從快餐店拽出去了。她的力氣真大,陸小詞想,還好她沒有打自己一巴掌。
突然間,一張人臉非常突兀地從一群人里跳出來,讓陸小詞愣住了。幾秒鐘后,她才反應過來——是他!他還穿著中午在餐館里的藍色條紋襯衫,白色褲子,黑色皮鞋。可是……陸小詞瞬間凌亂了,因為這個人的臉跟她中午見到的,以及畫像里的都完全不同!
「所以你就把她殺了?」
畫像上的這張臉跟陸小詞剛才在餐館看到的臉根本就不一樣!畫像上的人瘦長臉,眉毛粗短,圓眼,雙眼皮,高鼻樑,嘴巴小而厚。
「累不累,我幫你算吧?」陸小詞討好他。常頁看了她一眼問:「你能行嗎?」陸小詞說:「我在以前的公司天天都做這個呀。不過,你能不能幫我把我的工作做了?」
洛波說:「小詞,你冷靜一下。目前你的狀況不太好,我建議你請假在家休息幾天。還有,你千萬別擅自行動了,一切交給我,好嗎?」
「新野街的最東頭,有一個居民區。居民區最裡面有一排老房子。你去過那裡嗎?」
「你是……洛波?」陸小詞心裏想的是,你怎麼會有洛波帥。還有那個女警察,不會是蕭景,她可沒有蕭景漂亮。
陸小詞在刑警隊受了好一會兒冷落。洛波和蕭景根本沒空理她,把她放在接待室喝茶,忙著去審問周冰河了。過了兩個多小時,洛波才過來。他看起來很疲憊,說:「我們抓錯人了,兇手不是周冰河。對了,小詞,你有什麼事要跟我說?」
陸小詞下午請了半天假,按照檔案里的地址,去三個嫌疑人家裡調查。第一站是董朝歐家。之所以先去董朝歐家,是因為她認為綜合來看董朝歐的嫌疑最大。這個時候的陸小詞已經不是知性溫婉的辦公室白領形象了,她穿著運動衣褲,球鞋,戴著棒球帽,騎了一輛借來的電動車,上面放了幾個紙箱。嗯,她是以快遞小妹的身份混進小區的。
「對不起,我患了失憶症。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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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突然間,陸小詞眼睛一亮。藍色條紋襯衫!男3號和男4號穿過的那件她苦苦尋覓的襯衫!
服務員進來上菜。陸小詞說:「輕點,我的朋友睡著了。」服務員走後,她將他喚醒。喚醒之前,她用暗示法將他剛才被催眠的記憶抹去。這樣,他醒來就不記得被催眠過。

9

「不,你見到了。你把她騙進老房子後面的車庫,把她侵犯了,然後又拿刀割斷了她的脖子……」陸小詞這麼說的時候,渾身顫抖,很想立刻就把這個混蛋掐死。
陸小詞聽到董朝歐的名字,激動得差點把桌子掀了。常頁關切地問:「小詞,你怎麼啦?」陸小詞慌忙掩飾過去,心不在焉地把午餐吃完了。
他被催眠了。
「對,她必須死。我不能容忍背叛我的女人。」
陸小詞辭職那天,臨出公司的時候,後面有人叫住了她。
夏日午後,烈日將陸小詞的皮膚炙烤得發燙,可是她的心裏卻冰涼陰冷。十年前的畫面又一次噩夢般浮現。
本來不用這麼麻煩的,她只要請兩天假,像個便衣警察一樣蹲守在M公司的大門旁邊等那個人,然後搞清楚那個人是誰,後面的事情都可以交給警察去做,她只要做好證人就可以了。沒想到突發事件接踵而來,事情越弄越複雜。
陸小詞今天的工作都是去其他部門和人打交道的,這對於她來說實在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今天早上,當她走進辦公室看到一個陌生姑娘時,就知道自己的臉盲症已經擴散到同性了。也就是說,她不再能分清楚任何人。還好,常頁答應幫她做這些事情了。
陸小詞說:「我還有一個問題沒想通。為什麼我第一次在辦公室看到范隆時,他是本來的樣子?而且我對其他男性臉盲之前,他的樣子一直沒變?」
陸小詞的頭很疼。她強撐著站起來,走到那個人面前。
陸小詞微微一笑,沒理會她。這時男5號也出現了。男5號走到陸小詞面前,沖她笑笑,剛要開口,便被瘦女人扯著耳朵拽走了。
陸小詞拚命按捺住狂跳的心臟,穩住,要穩住!她深吸了一口氣,一面裝作淡定地跟常頁吃飯,一面暗暗觀察新出現的男6號。他的年紀和身材都與兇手相符,額頭較長,下巴很短,眉毛上挑,圓眼睛,鼻和嘴比較有立體感。他沒有跟其他同事一起坐,一個人默默低頭吃飯。
陸小詞正要去敲門,門忽然開了。她驚愕地看著一個中年男人被一男一女兩名警察帶出來。中年男人手上戴著手銬。
董朝歐說:「2004年我辭了職,自己做生意。可是很不順,我賠了很多錢,結婚的錢沒了,女朋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