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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指頭

親愛的指頭

作者:喂小飽
宋元奎取來手電筒,膝蓋跪在地上朝床底照去,很快他就對著裏面說,「冬冬,快出來,不要讓爸媽生氣。」付文雅一聽是冬冬,趕忙也彎下腰朝里看,只見冬冬穿著姐姐的衣服,四肢著地看著自己和宋元奎,像一隻小野獸。
大嫂指了指靠牆的一截階梯,跟二樓的高度相同。宋家的宅子原本是二層,第三層是後來加蓋的,所以這段樓梯已經廢置許久。宋元奎把手電筒撿起來,敲了兩下,燈光又亮起來,他向著大嫂所說的方向照過去,見到冬冬正坐在樓梯上,看著下面的幾個人。除此之外,在沒有其他人。這時候,大哥也從卧室走了出來。
「哦?」付文雅在對面的沙發上坐下來。
「那不是您女兒,是他女朋友王果果。這麼看上去,兩人長得的確實很相似呢。」偵探說。宋元奎沒說話,陰沉著臉繼續看照片,接下來的一張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祁或跟女朋友在一處街心公園拍的照片,就在據此幾十米的地方有一家醫院,妻子付文雅就在裏面上班。當年,宋元奎就是在醫院看病時認識的付文雅,轉眼就這麼多年過去了。
「說好啦,一周之後。」
床上是一副用指骨擺成的圖案,老太太眯著眼睛坐在圖案前,嘴裏不住念叨著什麼,突然她睜開原本眯縫著的眼睛,直視著宋元奎說,「可以問骨了。」宋元奎身子不明顯地抖了一下,然後伸出手,隨意抓起一枚指骨,然後迅速遞給母親。
付文雅看著丈夫說,「咱兒子不會精神出了問題吧?」
由於宋元奎工作太忙,那天,付文雅一個人坐車回了趟宋元奎的老家,去看望他88歲高齡的母親。嚴格地說,是老太太叫宋元奎回來一趟,宋元奎脫不開身就叫付文雅代替自己回來。
宋燕安慰他,「爸爸和媽媽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後就我們三個了,要好好活……」

9

「元奎,我害怕。」付文雅轉身貼著宋元奎的身體。
床下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后,蘧然平息下來。
宋元奎正在公司里忙事情走不開,付文雅只好掛掉電話,再看冬冬的時候,他手裡正提著一把破舊的傘。與其說是破傘不如說是傘的骨架,上面已經沒有傘布覆蓋,整體看上去黑乎乎的。
「媽,這上頭怎麼說的?」宋元奎問。
宋元奎記得,事發當時是自己報的警,宋燕的屍體已經被電擊成了一塊焦炭,直挺挺地躺在大雨的街頭,觸目驚心。宋元奎強忍著內心的恐懼,抱起了女兒的屍體。後來醫院將屍體歸還時,宋元奎就發現宋燕的中指沒有了,一個負責屍檢的醫生告訴他,屍體運來時就沒有中指了,估計是慌亂中丟失了也說不定,因為死者屍體已經高度碳化。宋元奎沒有聽下去,他的痛苦已經無以復加。從那時起他就有了個心結,不知該怎麼向母親交代。
「是的,這女孩子得了一種奇怪的傳染病。」偵探回答。
冬冬絲毫沒有要出來的意思,他說,「姐姐說她渾身疼。」
付文雅這麼想著,就往床邊瞥了一眼,緊接著她縮著肩打了個哆嗦,心臟碰碰亂撞。她看到床下露出一截衣服,紅格子的襯衫,是宋燕生前最喜歡的一件衣服,難怪剛才收拾衣服的時候沒發現,原來在這。付文雅想著便彎腰去撿,那件衣服竟然自己縮進了床底!
那根泡在藥水中的手指是王果果的,當她把瓶子遞給宋燕時,宋燕知道,這條路,她只能走下去,她沒理由辜負一個嘗遍世間人情冷暖的女孩對自己的饋贈,為了更加逼真,她將自己的鑽戒取下來扔進了瓶子里。當然,手機視頻里一身黑色打扮的女孩正是王果果,遠處看去,跟宋燕的體型極為相似。宋燕之所以讓自己的同學選擇手機拍攝,有兩個原因,一是擔心王果果的樣子被清晰拍下來,而是此舉的目的只是要讓宋元奎發現那輛可疑的貨車,然後順藤摸瓜發現付文雅的陰謀。
「我今天沒有去公司。」宋元奎靠在沙發上,眼神卻在盯著付文雅。「早晨那個電話不是公司打來的,是一個陌生人。」
「都是瞎編亂造的!」說到這宋元奎終於爆發了,沖付文雅嚷道,「要不是你死活攔著不讓我去接她,女兒也許就不會死了!」
宋元奎掏出一盤微型磁帶,說,「這是剛才我在偵探事務所收到的包裹里發現的,裏面是你跟祁或交易的全部錄音。他為了給心愛的女朋友治病,選擇用生命來交換你的20萬。」
宋元奎沒說話,身體陷在沙發里,眼睛眨都不眨地看著付文雅。
「我沒有亂說,我就是沒有亂說!」冬冬的小孩子脾氣上來了,看到媽媽都不肯相信自己,覺得很委屈。這時候老太太從後面抱住冬冬,小聲貼著他耳朵問,「乖孩子,你知道你姐的指骨在哪裡?」冬冬含著淚點點頭。
「這個王果果看上去體弱多病啊。」宋元奎看到照片上,祁或的動作與其說是摟著女朋友,不如說是在攙扶著她。
在冬冬畫圈的地方,停著一輛貨車,它在鏡頭裡一直沒有動,直到宋燕下車,一直停在路邊的貨車才突然發動,徑直朝著不遠處的電線杆撞過去。
到了晚上,宋元奎回家了,腳步沉重。他從自己的手包里掏出一張光碟,扔到了桌上。付文雅看著那張光碟,表情一下就僵住了。
宋元奎點頭,「是一個年輕的大學生,那天他把這一切拍了下來。但這不是湊巧,而是專程等在那裡。」
宋元https://read.99csw•com奎起身讓妻子跟自己進屋,打開電腦將光碟放了進去。很快,一個熟悉的路口出現在畫面里,大雨中車來車往,隨後一個黑色的身影下車,那正是宋燕。付文雅張大了嘴巴,屏幕上出現的居然是宋燕被電擊的全過程!其實那天被扯斷的電線有好幾根,其中一根吐著火星子纏在了宋燕的身上,頃刻間宋燕全身發出耀目的光亮,隨後倒地身亡。
就在前段時間,祁或綁架了宋燕,準備幾天後實施付文雅制定的殺人計劃。但這個計劃不巧被祁或的女朋友王果果發現了。王果果在聽說宋燕這些年的悲慘遭遇后,給宋燕說了一個自己的計劃,她要幫宋燕復讎。宋燕很吃驚,問她,「為什麼不去勸阻你男朋友也活下來?」王果果告訴她,「我的病傳染性非常強,常年在一起生活,祁或早已被我感染,換句話說,祁或剩餘的時間也不長了。」
冬冬把瓶子抱得更緊了,「姐姐說,她會回來的。」
老太太把字條完全展開,上頭只有一字,「囡」。老太太盯著這個字好一會兒,挺直脊背靠回大木箱子上,臉重又隱藏在昏暗中。「這囡字裏面有一女,女被困於其中,這分明暗示我們家燕子活著時曾被人綁架過。而且,燕子已經死了。」

7

「害怕什麼?」宋元奎問。
付文雅從地上站起來,在沙發上坐下來,翻了翻那些照片說,「沒錯,她是我一個重症病人。」
小屋裡,光線依舊暗淡。
「元奎,她在夢裡流了好多的血,順著大腿根淌下來,一直淌到地板上匯成一大灘血!」付文雅哭著緊緊抱住丈夫。「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是不是燕子在暗示著什麼?」
院子里起風了,幾個人都感到脊背發涼。
宋元奎兄弟姊妹眾多,而且混的都很不錯,家中兩年前蓋了村裡第一幢三層小樓房。跟老太太一起住的是老大兩口子,老大是村支書,平時工作多,一般都是大嫂陪著老太太。
「冬冬,快下來,你在上面做什麼?」宋元奎有些生氣。
「我知道姐姐的指骨在哪裡。」冬冬說。

6

宋元奎慌忙走到窗戶跟前,只見一輛計程車停下,車燈穿過雨幕打出長長的光柱,一個身穿黑衣黑褲的女孩從車上下來。宋元奎激動地說,「爸爸看到你啦!」
綁架?宋元奎傻眼了,可是再看老太太一臉的嚴肅,絕不像是在開玩笑。這次回老家問骨,宋元奎就是為了想知道燕子到底是生是死,沒想到卻意外從母親那裡獲知燕子生前曾遭遇意外。
大哥聞聲,又看其他兩人臉色十分難看就慌忙把門帶上了。
「誰?」付文雅故意放大聲音,在客廳抽煙的宋元奎聞聲也趕了過來問,「怎麼了?」「床底下……」付文雅指著床下,「這裏面好像有東西。」
大人通常不會太把小孩子說的話當真。
「王果果的男朋友就是間接害死宋燕的貨車司機。」
「咦?冬冬呢?」付文雅從床上坐起來,把燈打開,房間里只有夫妻兩人。宋元奎坐起來說,「我去找找他。」付文雅說,「我也跟著你。」
電話那邊傳來咯咯的笑聲,付文雅感到頭皮一陣發緊,這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宋燕習慣用手掩著嘴巴,發出這種怪裡怪氣的聲音。
「那20萬被你轉到了一個賬號上,而賬號的主人是個叫王果果的女孩,我想你對她不會陌生吧?」宋元奎冷冷看著癱坐在地上的妻子。
一旁有些走神的付文雅聽到這話立馬瞪大了眼睛,小聲訓斥兒子,「冬冬別亂說話!」
「不可能,我親眼看到燕子被一根電線擊中的。」宋元奎說。
付文雅沒有吭聲,眼淚在眼眶裡打轉轉,那天,的確是自己不讓宋元奎去接宋燕的。可是,自己若不這麼做,說不定還有什麼更大的禍事發生。眼淚又悄悄躺下來,一片模糊中,付文雅回想起兩周前的那件事。
宋元奎看著那個包裹,像是在看一個定時炸彈。
宋元奎的眼皮子一直在跳。
老太太在自己的屋子裡,雙腿盤坐在床上,身子就倚著那個梨木大鉚釘箱子,宋元奎一家人到來前,大哥剛把宋燕去世的消息告訴她。老太太讓冬冬脫掉鞋上床,然後緊緊握著孫子的手,蒼老的臉上開始籠罩著悲傷的神色。
「難道她的死是自己安排的?」付文雅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繼續說道,「為什麼要找人把這段死亡過程拍下來?既然如此,又為什麼不選擇像素高一些的DV之類攝像器材?最後一點,又為什麼要求在畫面上顯示時間?」
屋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氣氛有些嚇人。宋元奎說,「冬冬,那你說姐姐的指骨在哪裡?」小孩子沒有搭理爸爸,像猴子一樣三兩下跳下床,連鞋子都沒穿就刺溜一下鑽進了奶奶的床底。宋元奎的心一下就提了起來,來不及多想也跟著蹲下來,掏出手機朝床底下照去。只聽到冬冬突然大聲咋呼,「快點滾!下次再敢來我打死你!」宋元奎聽著,臉色一下變得煞白。
「不,那個大學生在宋燕出事前一天曾跟她見過面。」宋元奎點燃一根煙,「他跟宋燕是高中同學,還追求過她。那個男孩說,估計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找到的自己的。宋燕叮囑他找個合適的位置,再找一個像素不錯的手機,一定要有時間顯示。從下午5點半開始朝著後來宋https://read.99csw.com燕出事的路口攝像,結果就拍到了這段錄像。」
嘩啦啦,暴雨終於降臨,遠處的路面頃刻汪洋。「要不,就讓她自己打車回來吧?剛把冬冬從奶奶家接回來,又要去車站接女兒。」付文雅小聲問,「實在不行就等過了六點再過去。」
「姐姐走了。」冬冬似乎毫不在意媽媽的瘋狂舉動,他盯著前面擁擠的人群,聲音里充滿留戀。付文雅驚愕地順著冬冬的目光看去,人來人往,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回頭望了一眼,儘管只是側面,付文雅瞬間就傻了眼,那個女孩像極了死去的宋燕。

1

回到市裡,宋元奎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一家私人偵探所,重金委託最有名的偵探調查一個人,還提供了照片,那人正是間接害死宋燕的卡車司機。按說卡車司機已經死了,再沒有絲毫調查的必要,但綜合那段手機視頻和母親問骨的結果,宋元奎愈加覺得女兒的死有蹊蹺。
冬冬把瓶子往床沿上一放,然後撅著嘴巴看付文雅。這時宋元奎才看見瓶子里有個東西慢慢沉到了瓶底,隨即他看清了,那是一根人的手指頭!它像是泡在藥酒里的一隻海參,微微打著彎,像是在勾引人過去仔細觀看。
「你說燕子三天前來過這裏?」宋元奎張大嘴巴,看著自己年邁的母親。
老太太氣急攻心,撫胸哭道,「可憐的孩子,心裏一定有冤屈。燕子,你有什麼委屈可以告訴奶奶,叫奶奶替你去死吧!」
冬冬這回很聽話,邊從樓梯上往下走邊說,「姐姐回來取手指了,我們坐在這聊天呢。」
這話讓宋元奎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子,對於問指骨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宋家祖上專門給人算吉凶,靠的就是這滿箱子時代積累下來的指骨。宋家每個女人死後,不管年齡大小,都會取其中指的中間一截指骨,用很多種藥材浸泡后在秋天的毒日頭下曝晒一個月整,然後將其用特製工具上下穿透,鑿出直徑約半厘米的小口,再細心將兩邊小口打磨光滑,將先人寫好的字條捲起插入指骨洞中,兩邊都要封蠟,最後用驢皮將指骨包起來。小時候宋元奎曾問過自己的爺爺,為什麼要用驢皮包指骨。爺爺告訴他,在我們這裏吃驢肉被說成是吃鬼子肉,如果你夢見驢,就是夢見了鬼。我們宋家問吉凶,靠的不是卦數,而是靠的鬼力。這指骨都來自女人,陰氣重,用驢皮包裹最是極佳。
宋元奎有些煩躁地推開她,「不要多想,夢到的事情怎麼能夠當真。」只剩下付文雅帶淚的臉上滿是驚訝。
這像是一個恐怖的炸雷,在宋元奎和付文雅心中開了花。「告訴爸爸,你怎麼知道今晚跟姐姐見面的?」「是我們商量好的,姐姐那天給我瓶子的時候就說了,我們一周后的晚上見面。」宋元奎在心裏大指一算,距離那天正好是一周時間。
習慣了城市生活,付文雅在這裏住得一點都不舒服,儘管空調不斷吐著冷氣,她還是睡不著。腦子裡不時閃現出那根手指,一會兒變成一條蠕動的蟲子爬進自己耳朵里,一會兒又變成一根尖針直直刺向付文雅的眼睛。
宋燕和冬冬偎在奶奶的肩頭。
冬冬小小的身子靠過來,把嘴巴湊到付文雅耳朵上,「姐姐說啦,她要殺死你。」付文雅陰雲密布的臉上開始由驚恐轉為憤怒,她猛地奪過那把傘,重重地在地上摔打著,全然不顧周圍遊客詫異的目光。傘架被摔得支離破碎,如同一具被肢解的屍體。發泄完畢,付文雅轉身惡狠狠地盯著冬冬說,「她想殺我?門兒都沒有!」

5

老太太動了動身子,移到床邊,將那個盛著手指的瓶子舉到眼前,仔細看著。然後一行老淚留下來,老太太喃喃說道,「沒錯,是燕子的。」老太太從隨身的衣服內兜里取出一個小紅包,然後控出一枚鉑金鑽戒,上頭的施華洛世奇鑽石閃著奪目的光。
「乖兒子,坐好,自己繫上安全帶。」付文雅哄他。
付文雅的身子瞬間矮下來,喃喃自語道,「沒想到他還有這招。」說完她抬頭看著宋元奎,「不錯,宋燕是我花錢雇祁或害死的。我想你肯定很想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吧?」

2

「付文雅。」偵探帶著一種調侃的笑意,「宋先生,今早我收到一個包裹,上面寫著要我轉給您。」說著偵探從腳下取出一個包裹,推到宋元奎跟前。
光線穿過高處的玻璃射下來,房間里一半處在光明中,一般隱藏在黑暗中。一個隔夜的蘋果上插著一根香,煙氣裊裊。
「姐姐說她還會回來的,她說還會有人死去。」
付文雅驚得一下退到宋元奎身後,用手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叫出聲來。這時候,在外面一直準備晚飯的大哥推門走進來,老太太大聲說,「你給我出去!」
付文雅蹲下來,雙手握住冬冬的肩膀,「你也見到姐姐了?」冬冬點頭。付文雅又指著玻璃藥瓶問,「這是她給你的?」
宋元奎背對自己躺著,付文雅碰碰他,「你說,燕子會不會還活著?」
果然,老太太說話了,「燕子的指骨呢?別告訴我你把我們宋家的規矩忘乾淨了。」
「你以為這些年你對宋燕做的那種齷齪事,沒有人發現嗎?」付文雅臉上開始出現一種報復的快|感,「我調查過,你的九_九_藏_書前妻根本無法生育,宋燕是你們從福利院里抱來的。後來我們認識后,你托我從醫院里分期弄齣劇毒藥物,然後給前妻服下,並偽造成自殺現場。當時我發現自己已深深愛上你,於是昧著良心幫你做了壞事。我以為你是因為愛我才這麼做的,直到有一天我無意中看見你跟宋燕赤身裸體躺在床上,並且聽到你們的對話,才恍然明白自己想錯了。你殺死前妻的最直接原因,就是她也撞見了你的禽獸行為!」
「根據我這幾天的調查,祁或在死前一段時間跟王果果的主治醫生來往密切。」偵探的一句話,讓宋元奎重又緊張起來。
「這不是宋燕的嗎?怎麼在您這裏?」宋元奎感覺舌頭在打架,有點不聽使喚。

8

沒想到付文雅一口回絕,「我不能讓冬冬離開我半步,他去哪我就去哪,除非……」她盯了宋元奎一眼,把話說完,「除非我死了。」

4

老太太戴上老花鏡,從身邊拿起一個納鞋底的錐子,三兩下就把指骨兩端的石蠟摳掉,隨即又小心翼翼從中空的部分里取出一張字條。宋元奎緊張極了,不知那字條上都寫這些什麼預言。
付文雅愣住了,揚起的手定在半空中。
宋元奎不知該怎麼回答,這時候,一直趴在奶奶懷裡十分安靜的冬冬突然扭過頭來,看著宋元奎。

3

「我也不知道在哪裡,我跟姐姐在一起。」冬冬說。付文雅現在已經對姐姐這個詞過敏了,她大聲吼著,「宋燕我告訴你,你有本事來找我算賬,別報復我孩子!」
付文雅當然不信,從老家回來后就把這事跟宋元奎說了,誰知宋元奎的神色忽然變得十分難看,拿筷子的手也是不住地抖動。宋元奎告訴付文雅,他們老宋家以前世代都是算卦的,他的爺爺的爺爺當年還在河北承德給當時的一位王爺算過卦,到了宋元奎父親這一輩,經歷了時代變遷乾脆入了別的行當不再吃這碗飯,但是宋元奎知道,父親的卦算得相當準。所以這種寧可信其有的事情,決不能當兒戲。到後來,宋燕還是出了事,在撕心裂肺的疼痛后宋元奎夫婦驚訝地發現,女兒的死期竟然跟她的爺爺是同一天,時隔整三年!
宋元奎本想把冬冬抱出去,聽到他這句話一下愣住了。冬冬往前走兩步在桌前停下,把手放在滑鼠上,然後屏幕上的滑鼠箭頭就畫了一個圈。「車子沒有動。」冬冬又說,大眼睛明亮地有幾分詭異。
難道說,宋燕的死是別人有計劃的謀殺?
「請注意,你只是懷疑,證據呢?我要證據!」付文雅也像是變了個人,歇斯底里地嚷道。
冬冬撿起來,把它抱在懷裡,自言自語地說,「是姐姐把瓶子給我送來啦,還要繼續用來裝媽媽的手指頭呢。」
房間里一時安靜下來。
付文雅把視線從屏幕上移開,看著宋元奎問,「光碟哪裡來的?那個陌生人給的?」
付文雅放聲大哭起來,「宋燕,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雖然不是你的親生母親,這些年來對你也不薄啊!」然後她猛地愣住了,因為她清楚地聽到宋元奎從鼻子里發出兩聲冷笑。
終於到了約好的時間,宋元奎來到偵探所。負責調查的偵探從抽屜里取出一個牛皮紙包,宋元奎剛要伸手去拿,偵探搶先一步把它摁住了,「宋先生,您可要做好心理準備喲!」宋元奎皺皺眉,把紙包拿了過來。
「三天前,燕子來過我這裏。」老太太重又移回到大箱子前,倚靠在上頭。
「媽,這都是迷信。」宋元奎說。
兩人從二樓的房間出來,就聽到樓下院子里傳來一聲女人的慘叫,隨即一道光柱在地上滾動兩下后突然熄滅了。
「姐姐還都跟你說什麼了?」宋元奎又問。
「警方最新的屍檢報告已經出來,那天遭電擊致死的人並不是宋燕,而是王果果。但是,這些已經不重要了。」說罷宋元奎站起身越過茶几朝付文雅衝過來,雙手死死扼住她的脖子。
「那個瓶子里的手指……」付文雅很糾結地看了眼靠牆桌上的周倜,那個盛著燕子手指的玻璃瓶子就放在裏面。「你還怕什麼?難道你做過對不起燕子的事?」宋元奎沒好氣地說。「你說什麼呢!」
「是的,她說要來看看我。」老太太的聲音很悲傷,「她把這枚戒指給了我,說要我好好保留,等冬冬長大結婚,就把這枚戒指送給她的妻子。我還問她幹嘛不自己留著,她說自己已經用不到了。我還注意到她的手纏著厚厚一層紗布,問她這是怎麼了,燕子說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卻原來是自己把手指頭整跟剁了下來!」
「我曾經想過離開你,也許你並不愛我,你只喜歡小LOLI,但是——」付文雅掩面哭泣,「但是我離不開你,我這一生最愛的人,就是你。所以,我只能讓宋燕在這個世界上消失……」
「姐姐說,她還會回來取的。」冬冬說。宋元奎和妻子互相望著,一股寒氣順著脊梁骨爬上來。宋元奎低聲道,「難道燕子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死期?她死時就已經沒了手指?」
一股強烈的氣流在屋內炸開,一切都結束了。
宋燕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跟冬冬做了簡短的交待,說要殺死自己的繼母。付文雅越想越覺得害怕,高跟鞋碰到一個東西,隨即一個東西發出清脆的倒地聲。付文read.99csw.com雅急忙俯身去看,天,這不是那個盛著宋燕中指的藥瓶嗎?
「我說什麼來著?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坐在家裡撐過那晚八點鐘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老太太看了眼付文雅,付文雅覺得這話是是對她說的。
付文雅一聲驚叫暈了過去,宋元奎只覺得雙膝發軟,踉蹌著朝門外奔去。冬冬站在門邊,喃喃說著,「姐姐說她的手指疼!」
她不再說話了,神情看上去十分絕望。電話就在這時候猛然掛斷了。
「我說了呀,剛才被姐姐拿走了。」冬冬回答,「姐姐說她手指疼。」
她身邊放著那個玻璃藥瓶,斷指在福爾馬林溶液中顛簸起伏著,像個孤獨的舞者。宋燕雙手把瓶子抱起來,閉上眼睛,緊緊貼在了靠近胸口最溫暖的地方。
宋元奎一陣欣喜,「你現在在哪?」
在等待偵探調查結果的幾天內,宋元奎先是帶冬冬去了付文雅就職的醫院,醫生說孩子的精神完全正常,要他們夫婦不必太在意。冬冬沒事,付文雅卻病倒了,經常做夢,醒來總是冷汗淋漓。宋元奎問她夢到什麼了,她說夢到小時候的宋燕了,赤身裸體地站在房間里,宋燕說自己很冷,付文雅走過去想要溫暖她,卻赫然看到宋燕的下體在流血。
付文雅猛然明白了,這是一把被燒焦的雨傘,隨即心裏又是一個激靈,這不正是宋燕出事那晚打過的雨傘嗎?周圍人潮如織,付文雅的心裏卻像是跌入了冰窟窿,她明顯覺得有一雙眼在暗處盯著自己。她把冬冬拉到一邊,問他,「這東西哪來的?」
「冬冬,快出來。」付文雅剛失去一個女兒,她不捨得再對唯一的兒子發火。
當然,祁或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友,也知道自己將不久於人世,在此之前他們做了一件事,將留有付文雅卡號的銀行卡以及密碼全部留給了城郊一家福利院。那個暴雨的傍晚,宋燕躲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撥通了宋元奎的手機,與此同時王果果也假裝成在通話的樣子。隨後祁或發動引擎,帶走了自己的戀人……
宋元奎跑回房間很快又下來,他蹲下,雙手扶住冬冬的肩膀,「兒子,那個玻璃瓶子呢?」那個瓶子已經不在抽屜里。
貨車司機叫祁或,23歲,孤兒,自小在福利院長大,有個青梅竹馬的女朋友。宋元奎把被調查人的簡介放在桌子上,又去翻看裏面的照片。裏面多是祁或跟女朋友的照片,兩人感情似乎很好。當宋元奎翻到其中一張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是一張女兒宋燕和祁或走在一起的背影照片。
「冬冬沒有亂說,我看到燕子了,她剛才就坐在冬冬身邊,摟著他,但是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大嫂一把抓住付文雅的手腕。
宋元奎突然想到,在傳染科工作的付文雅很可能就是她的主治大夫。難道這些都是自己憑空的胡亂聯繫?這時他又想到一件事,就在宋燕去世前幾天,付文雅的賬戶上少了整整20萬。一個不好的預感出現在宋元奎腦海中。
「剛才媽媽打電話的時候,姐姐給的。」冬冬說完,付文雅臉上已經沒了血色,她驚恐地盯著冬冬手上的傘架。「你姐都跟你說什麼了?」
趕過去的時候,大嫂正癱坐在地上,眼神里滿是驚恐。付文雅問,「嫂子,你這是怎麼了?」
宋元奎把牛皮紙包里的照片取出來,用手將它們呈扇形劃開,付文雅看到這些時,臉色霎時變得蒼白。
付文雅顯然不感到意外,她挑釁地看著宋元奎說,「那又怎樣?難道因為這些你就懷疑我跟宋燕的死有關係?」
「我懷疑是你雇兇殺人。」宋元奎聲音簡直冷到極點,「那個貨車司機祁或深愛自己的女友,於是你就趁機跟他達成協議,讓他撞向電線杆,然後那些電線砸落下來正好擊中了宋燕。我已經調查過,那些電線並非是老化,而是之前被人做了手腳!」
這突降的慘劇發生在數秒之間,宋元奎和付文雅看得目瞪口呆,女兒宋燕在雨中像朵妖嬈的黑色大麗花,緩緩倒地。
「什麼?你是說,那個大學生知道宋燕會發生意外?」付文雅驚聲道。
天空打雷了,車庫房頂上的野貓在奮力地叫著。
很快,付文雅就沒了呼吸。宋元奎轉身離開客廳,很快又走回來,空氣里慢慢有股刺鼻的味道在蔓延。宋元奎笑著看了眼付文雅,「等下我,很快就來。」然後他抽出一根煙,打著了打火機。
路況不是很好,付文雅隨著車子的搖晃從回憶中緩過神來。她覺得背後有種怪怪的感覺,回頭就看到冬冬死死盯著前面,這孩子的眼珠子又黑又亮。
宋元奎的母親是個典型的農村老太太,三寸金蓮走路一顫一顫,性情開朗。若在平日見到兒媳婦,肯定會親熱地不得了,只是那天,付文雅剛一到家,老太太就神情怪異地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房間,從祖傳的梨木大鉚釘箱子里取出一張皺巴巴摺疊起來的紙,似乎稍一用力就能撕裂。付文雅的眼睛卻一直盯著箱子里許多用皮子包起來的東西,很有條理地對方在裏面。「媽,這是什麼?」付文雅很好奇。「這個嘛,是指骨。」說著老太太居然伸手捏了捏付文雅中指的中間一截,繼續說,「每個宋家的女人死後都要取下這塊骨頭,然後在上面刻上字,就算到了下輩子,還可以繼續做我們宋家的女人。」老太太說這話的時候屋裡靜悄悄,她的臉處在陰暗中,只有眸光在閃爍。付文雅嚇得趕忙把手抽回來,尷尬地看著老太太。「你也逃不掉的。」老太太似乎在宣讀審判結果,https://read•99csw.com隨後顫巍巍地把紙打開,鋪在小屋的床上。藉著高處窗戶透下來的光,付文雅看到上面寫了些歪七扭八的字,她使勁看了好一會兒還是沒看明白,只依稀看到上面有「卦、歹、死」幾個字。她問老太太,「媽,這是什麼?」老太太一臉嚴肅,密密麻麻的褶皺里藏著兩隻犀利的小眼睛。老太太說,「這是你公公死前留下的,說的是三年後我們老宋家必有大難臨頭!」
「也許宋燕並沒有死。」宋元奎低聲說。付文雅抬頭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街邊的女孩同時抬頭朝小區的樓上看著,「快了快了,等著我啊——」話未說完,街對面一輛貨車撞到了電線杆上,一根電線落下來不偏不倚倒在了宋燕身上。
宋元奎沒再說話,接下來他知道母親肯定會問他要一樣東西——宋燕的指骨。
冬冬不看她,依舊盯著前面顛簸的路自言自語,「姐姐說她的手指疼。」
這冬冬,在跟誰說話呢?
「冬冬你怎麼進來了?快出去!」宋元奎呵斥道,付文雅低頭,看見冬冬正直勾勾地盯著電腦屏幕,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車子沒有動。」冬冬說。
宋元奎夫婦就是這樣,幾天過去生活依舊,一家人還是沉浸在喪女之痛里不能自拔。周三這天,宋元奎接了到公司的一個電話,臨走前他叮囑妻子帶冬冬出去散散心。
冬冬失蹤了。
隨後,宋燕回了趟老家,將自己的過去如實告訴了奶奶,雖不是自己的親奶奶,老太太還是被女孩的真情打動了,決意幫著宋燕一起演這齣戲,編造了一個老伴臨終前的預言,至於那些指骨已經做過手腳,不論宋元奎抽到哪一根,都會顯示同一個字。只是她沒想到,最後兒子和兒媳會是這樣的結局。
「冬冬你在哪裡?」付文雅搶過電話,急切問電話那邊。
「是呀。」冬冬說完,把瓶子緊緊摟在懷裡說,「姐姐要我保護好,可是剛才差點被該死的大老鼠吃掉!」
晚飯時,家中的電話響了,居然是冬冬打來的。
「我現在就去接她。」宋元奎說罷起身,卻看到卧室的門突然開了,冬冬光著腳從裏面跑出來,小臉上還掛著淚,一邊喊著「姐姐回來了」一邊跑去開門。付文雅還沒來得及制止,已經晚了,門已經被打開了。
宋燕死了。那個間接葬送宋燕性命的貨車司機當場斃命,由於此人生前無父無母,也只好不了了之。一個漂亮女孩在人生最好的季節里死去,宋家陷入悲痛中。
宋元奎把車從車庫裡開出來,付文雅把冬冬抱進後座,自己坐在了副駕駛。路上,宋元奎一直沒說話,倒是付文雅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宋元奎問她,「有話想說?」付文雅回頭看了看冬冬,他正在擺弄變形金剛玩具,這才開口,「咱媽是在哪裡算的卦,好准……」最後那個字的氣息很弱,因為宋元奎很生氣地看了一眼妻子。
辦完葬禮后,大家都陸續散去。付文雅坐在宋燕生前的房間里,睹物思人,不禁又難過起來。她想起自己最初來到這個家中,宋燕還只有十三歲,那時的她似乎對付文雅這個后媽充滿敵意,有一次晚上還鑽進床底下,等付文雅來給她蓋被子的時候猛地鑽出來,付文雅被嚇得連聲尖叫,宋燕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鑽進被窩。但是時間久了,兩人的關係就緩和下來,最後關係好得就像親母女。
「嘻嘻,剛下車,能看到我嗎?」
「迷信?」老太太突然生氣地拍了拍身後的大箱子,「這是你爸臨死前專程問的指骨。」
這時候宋元奎的手機響了,他慌忙接聽,是女兒宋燕打來的,「爸,我馬上到家啦!」
冬冬鬼頭鬼腦地從床底探出頭來時,手裡還拿著個玻璃瓶子,宋元奎再仔細一看,是個輸液的瓶子,裏面好像灌滿水,拿在冬冬手裡感覺沉甸甸的。
老太太藉著屋外的光線,匆匆看了一眼,臉色霎時難看起來。
「那你們有沒有說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宋元奎的聲音都有點哆嗦。
宋元奎沉默了,「這樣吧,我們三口子都回老家住幾天。你簡單收拾下東西,我們一會兒就走。」
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下來。剛參加葬禮回來的老大夫婦倆對於宋元奎一家三口的到來都感到驚訝。對此宋元奎只簡單找了個理由,「冬冬因為姐姐的事情受了點刺|激,帶他回老家住幾天。」
「不行。」宋元奎聲音不大,卻是異常堅決,他抬頭看了看掛在客廳牆上的石英鍾,還差半小時晚上六點整。半個小時后,宋元奎的女兒宋燕所坐的那班車就會到站了。如果不是妻子付文雅一再拖延時間,他現在已經等在車站了。
一股清冽的風灌進來,穿過玄關一直來到客廳,吹得宋元奎夫婦心裏一陣發緊。門外沒有人,樓道里連腳步聲都沒有。付文雅第一個反應過來,她臉上的表情由剛才的恐懼轉而變成了憤怒,衝過去揚起手就要打冬冬。冬冬看著她說,「姐姐說她疼。」
付文雅帶著冬冬去了遊樂場,她希望兒子在那個人聲鼎沸的場所里恢復以前的調皮活潑。可是晚了一遭下來,冬冬依舊是悶悶不樂。付文雅有點泄氣,只好一手牽著冬冬一手給宋元奎打電話,打算帶冬冬去醫院看看。付文雅就在一家醫院工作,宋燕死後,單位放了她一段時間的假。
「那個醫生叫什麼?」
冬冬緊緊抓著宋燕的手說,「姐姐,我想媽媽了。」
宋元奎乾脆坐在地上,又點著一根煙抽上,「文雅,我看咱們把冬冬送去我媽那住段時間吧,老這樣下去,我擔心對孩子成長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