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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沙

下沙

作者:吳誰
「是的。她就是那個自殺的少女。由於某種原因,我們不能公開戀情,她對靈異事件沒有絲毫興趣,她加入了這個社團純粹是為了能更多地和我在一起。然而,在那一次夏令營活動中,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趙生三人把她騙進那個陰森的房間,把她一個人反鎖在裏面,不顧她的苦苦哀求和驚懼的尖叫,揚長而去。
趁黑摸出門外,發現大家都已聚在卧室外的走廊上。我環視一下:「咦?又少一個?孫緣呢?」
我沒有走進房間,其餘人也沒有,大概是一種過於怪異的氣氛縛住了我們的腳步。透過房門,我發現這個房間四周的牆壁上,有大片大片的暗黑色漆印。定神再看,地上也有,斑斑點點,條條片片,順著地面凹下的縫隙,匯在一起,彷彿一幅陰森的地圖。
「這就是這隻笛子的來歷了。至於這隻笛子怎麼會到這裏,這裏的主人是誰,可一點消息也沒有。」趙生頗為遺憾地搖搖頭,虔誠地捧起笛子,眼睛里有異樣的光芒,「魔笛的使用方法是,只需吹奏一首樂曲就行。唉,可惜我不會吹笛子!」
腦海中最後掠過的是沙暴前的那一刻,肖然背著腳受傷的我,笑著向旅社跑去。
為什麼選這裏?有什麼非這裏不可的理由?
「答應我,」我仰著臉,「不要離開我好嗎?永遠和我在一起……」
「每個人都有無法忘記的人,思念會像細沙穿過你的靈魂,輕輕開了門,只有風雨聲。」
「好,有關自殺少女的幽靈和藏在那個小鎮的催眠魔笛的傳說就介紹這麼多了。這次會議到此為止。大家一定要拿出為科學獻身的精神,搞出個成績來。」社長趙生情緒激昂地結束了他的講話。他得意地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鏡,一副風度翩翩的學者形象。
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當時有點想笑,但又笑不出來。
奇怪的是,這次我一點睡意也沒有。
「你好好回想一下,我們被笛聲催眠都是在吃了東西之後,如果排除迷信思想,一下子就可以猜出我們實際上只是被下了催眠葯而已,兇手所做的只是配合葯發作的時間奏響笛聲。」
我是怎麼呢?我費力地站著,全身的血如下雨般向下流,現在連喘一口氣都是那麼費力。我的手靠在牆上,那有一道刮痕。

序幕

歐陽豐看到咖啡還熱著,便又倒了一杯遞給我:「提提神。」
「不用羡慕他,」社員肖然深情地望著我,「兄貴的時代已經過去,如今是你這種偽娘的天下了。」
「我覺得愛情讓人變得殘忍,原本相愛的人變成心頭的針,越是愛的真,越是傷得深。」
「哈哈!死裡逃生!」我臉上得意地綻開一朵花。
我此行必死。
發現了我的漫不經心,趙生陰氣襲人地盯了我一眼。我打了個寒戰,心想他現在跟鬼也差不多了。
歐陽豐皺起眉頭,「是你?是你!」她似乎突然想通了什麼,身子一震。
我氣呼呼找出上衣穿上,心裏頗不平衡:你佔了便宜還打人,這個仇我哪天不加倍回報,我就不是男人。
就在這一剎那,我看清了少女的臉。
「自殺的原因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被某位男人玩弄后拋棄了。」趙生推推鼻樑上的鏡框,「很常見的動機。」
「原來那個流浪藝人是魔鬼扮的,他所要求的代價就是整個城鎮的孩子。從此,這個城鎮就荒廢了。為了警惕後人不要輕易許願,人們在縣誌上記下了這個事件。」
「她哀求,她渴望,然後她死去。當我趕來撞開門時,整個屋子全是血,她坐在房間的中央,臉上還是掛著微笑。四周的牆壁上,她用鮮血寫下那一線希望,讓她如此痛苦的希望。那全是一個人的名字,全是我的名字!她死前看著門。似乎看到我帶她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所以她笑了。讓她受了那麼多苦,經歷了那麼多痛,她面對的僅僅是一個我的幻影,她知道,但她還是對我微笑。微笑!你們無法理解,這樣的微笑對我來說,是怎樣的重要!」
歐陽豐以從未見過的嚴肅表情對我說:「她為什麼要刺自己十六刀?」
「就像黑夜和白天,相隔一瞬間,明知道說再見,再見面也只有明天。」
心急的司馬辛格伸手就抓笛子,想看個仔細。
「我們要去追!他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歐陽豐一聲驚呼,清澈的大眼睛里流露著對不可未來的驚恐。
十六刀?她是血盡而亡的。有人說那是一個詛咒。
我不動聲色地站起身來,瞧見剛才自己喝了一大半的咖啡——裏面真的加了催眠葯?
「誰?」我操起身邊唯一可作武器的枕頭,做勢砸過去。
「怎麼喊也叫不起來!」司馬辛格一臉沒好氣的樣子,「跟頭豬一樣。」
噩夢開始了。
我托起她的臉,歐陽豐勉強睜開眼皮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笑意還掛在她嘴角的時候,她已沉入了夢的沼澤。
城市西北部的沙漠中蘊藏著豐富的石油。一般來說,開採石油的地方通常會形成一個小鎮,為工人提供服務。但石油采完后,工人轉移到新的採油處,鎮上的居民也會隨之搬走。搬不走的小鎮建築被遺棄下來,沒有人住,也沒有人管理。一兩年後,就會逐漸被風沙吞沒,像從來沒存在過一樣。
那個自殺的少女滿身是血地坐在房子中間,她笑著對我說:「你終於來了!」
「她為什麼下催眠葯?」我喃喃道,聲音幾不可聞。
「我去追!」我脫口而出的話語,使用了自己平日決不可能用的語氣,「你留在這裏!」
「對了,我有辦法了……」我嘴裏含糊不清地念叨著什麼,從廚房拿來一把小刀,也不知是用力還是輕輕地在手臂上劃了一刀。傷口很痛,有血湧出來,但意識仍舊模糊,致命的睡意依然彭湃。
我登上高處,月光很明亮。近處的腳印被我和肖然攪亂了,但遠處的沙地上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的腳印!沒有兇手離開的腳印!為什麼?
「好,就算你要親手殺死我們是因為要聽從那個人的吩咐。但你其實大可不必這麼麻煩地去殺死那三個人啊!只需一點毒藥就可以了。殺死三個人還不是一件很難的事情。你也可以埋起屍體,借沙暴來解釋死因啊!」歐陽豐還是有些困惑,「這樣殺人感覺有些變態。」
「沙暴!」我不是輕易害怕的人,但這從肖然嘴裏蹦出的詞確實讓我心顫了一下。
那是孫緣,又不是孫緣,不像平時雖然神情憂鬱但多才多藝的孫緣。現在的他就像中了詛咒一般。
就算被催眠,也不可能飛過來。只要是走的,就會留下腳印。但回朔我們來時的腳印,在繞過一個沙丘后,就模糊不見了。
「大哥,有點創意好不好?我很煩呢!」
「奇怪,」我聽見旁邊的歐陽豐在自言自語,「為什麼三張臉中,只有中間臉的眼睛是黑的?」
這叫聲顯得是如此的憤怒和凄涼,彷彿聲音中的內涵可充滿這空曠的沙漠似的。
這麼看來,趙生莫非已陷入流沙?也只有這樣假設才能解釋腳印問題,不過,事情真相是這樣的嗎?還不能肯定。
卧室門吱丫一聲被人悄悄推開了。一個黑影閃了進來。
肖然的女朋友?我心中一頓,就是那個長得很像我的女孩?就是肖然經常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出的那個死去的女孩?我還以為那只是一時的笑語罷了。
提到詛咒,大家一起把目光對準了孫緣。憂鬱男似乎很尷尬。他隨便唧咕幾句,轉身向外走去。大家也無法忍受那種逼人的氣氛,跟著他溜走。
「瞧,這兒開了一扇暗門。」肖然指著過道盡頭驚訝地告訴我們。
我又做夢了,又夢見你了。夢見了那個小鎮,夢見了那個房間,推開門,我夢見了你滿地的血。你坐在血中,你對我微笑。我又夢見你了,你對我微笑。我看見你周圍的牆壁,那是你在呼喚我。現在,我來了,一切都開始了。夢變成了現實。
「我有一個方法,可以用手錶判斷方向!」肖然得意地用右手甩甩頭髮。
「別動!」社長趙生一聲晴天霹靂,硬生生地將他的手喝在半空中。趙生頗為專業地掏出一副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捧起笛子旁邊的那本書。
突然,肖然緊緊地抓住了我:「你聽,怎麼我們的聲音聽起來都變尖了?」
「是的,」趙生接著講下去,「這就是那位少女自殺時留下的血跡。她是用刀自殺的。不可思議的地方就在這裏。她一共刺了自己十六刀。若是要自殺,為什麼要選擇用刀刺這種很痛苦的方式呢?十六刀,沒有一刀是刺在致命部位的。她最後死於血盡而亡。警方推開門的時候,牆上,地板上,全是鮮紅的血,整個房間變得和地獄一樣。女孩坐在房子中間,衣服裙子全都染紅了,臉上手上頭髮上全是粘稠的血液,眼神無神地注視著前方某個不存在的東西。但嘴角卻告訴我們,她最後的表情是微笑。」
另一個聲音在我腦海中頗有誘惑力地響起。不會的,他連地道都不會下來。這是令他傷心的地方。他根本不想到這裏來。
想再次將你擁在懷裡呢。
「難道……」我想起了地下室那個滿是血跡的房間,那個刺了自己十六刀的少女。
正躊躇著,過道已到盡頭,左邊牆壁上,是一大堆據說是秘魯的浮雕,奇形怪狀;右邊是一扇很厚實的木門。
他臉色蒼白,眼睛獃滯地望著遠方,似乎透過牆壁,看到了那個吹笛子的惡魔。他動作木訥,關節僵硬地從我們中間穿過,對錶情驚恐的我們視而不見。
「是的,」歐陽豐抬起頭,有些悲傷地注視著我,「下一個死者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我。」
一種撕裂的痛從左臂傳來。我驚訝地低下頭,發現一隻注射劑正插在我肌肉上,是肖然做的。
「她死的時候,眼神注視著門的方向,」趙生說,「她臉上有一種不可思議的笑容。」
「嘉慶年間,沙漠中有一個城鎮苦於鼠災,便向魔鬼許下願望:若是能消滅這些老鼠,要付出什麼代價都可以。有一天來了個流浪藝人,他有一隻魔笛。當他吹著笛子走進沙漠里,全城鎮的老鼠都被催眠,跟著笛子湧進沙漠。城鎮的人很高興。但事情並沒有結束,一天深夜,神秘的笛聲再度響起。大人們都陷入深深的睡眠,然而小孩子們卻從床上爬起來,像那天的老鼠一樣,排著隊一個接著一個地走進沙漠。第二天大人順著腳印去找,發現孩子們都陷入了流沙。
我突然想到,吹笛子的孫緣自己是不是也很想睡覺呢?我無法驗證,因為我已沒有力氣睜開眼皮,我甚至無法思考。腦袋像是注了水銀,很沉,有某樣東西在緩緩流動。
我別無選擇:「好!我答應。不過我要帶歐陽豐一起躲。」
突然間起風了。平地里湧起一股狂風,沙子全都飛了起來,鋪天蓋地,遮住天空。周圍彷彿成了黑夜似的,沒有一絲光明,只有無盡的黑暗。
「哦,這個……」問題彷彿使肖然回想起某些遙遠的事情,「這都是應那個人的要求。你知道,」他苦笑了一下,「那本騙人的縣誌上記錄的故事不全是騙人的。因為我就是一個向魔鬼許願的人。那個魔鬼的名字是『願望山谷』。」
朦朧地看過去,她有著短短的頭髮,柔和的下巴,但線條纖細的鼻樑使她更像一個削瘦的男生。
孫緣沉思了一下,把笛子送到嘴邊,動聽的音樂如流水般飛濺出來。
「唉!這漫漫長夜應當怎樣度過呢?」他順便露出另外半邊肩膀。
「各位同志,這就是我們這次調查的重點!」社https://read.99csw•com長趙生拉著我的手步入旅社內一條陰暗的過道。過道通往地下室,沒有燈火,漆黑一片,陰森恐怖。我想,若不是騎虎難下,我一輩子都不會到這兒來。
肖然不僅能到這兒來,還能在這兒毫不猶豫地殺人。
「孫哥哥,快吹笛子啊!」歐陽豐不等咖啡喝完就一個勁兒地催。
但無可奈何的睡意涌了上來。她溫柔地撫摸我的頭髮,輕輕地吻過我的臉頰。頭腦逐漸模糊,意識開始凌亂。
大家都搖頭說沒有。我環望四周,大家都是短衣短褲,沒有地方藏笛子。
肖然!快,我要躲在門后,伺機刺他一刀。刺他的心臟,就在他進門的那一剎那。
「我當年如果能及時找到她,她也會活下去的。」肖然垂下頭看著地面,「我也應該給你一個機會。」
我的思維混亂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她是兇手。樓上的孫緣已經死了,他被一把刀子刺進了胸口。」肖然冷冷地告訴我,「兇手只可能是歐陽豐。」
「但我們看過他們的屍體了啊!他們確實已經死了。」
多虧是滿月,我們這三人在沙漠中才沒有彼此跟丟。司馬辛格跑得實在太快了。他甚至從不停下辨別笛聲的出處,反而像是發泄似的狂奔,但他一直沒有弄錯,我們正一步步接近笛聲的發源地。
一切都灰濛濛的,沙子就像雨一樣打在窗戶玻璃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同志們靜一靜,」社長趙生實在看不下去了,「同志們,我們到這裏來,不是為了唱卡拉OK的,是進行極為嚴肅、極為科學的靈異事件調查的。大家要理解這個目的的意義,把它牢記在心,孫緣同志,你就隨便吹一曲吧!」
肖然說,這裏曾經是那位女孩用自己的血寫下他名字的地方,那是一聲聲呼喚。他為了隱藏自己殺人的動機把這些全颳去了。
「你要怎麼才能相信我?」歐陽豐不知所措地問。
回頭一看歐陽豐,天啊!她完全沒有感覺,小鳥依人狀的挽著憂鬱男孫緣的手,還和肌肉男司馬辛格不住地低聲調笑,看得我是妒火焚燒。
「只要把你們滅口,事情就簡單多了。」從肖然口中平靜地說出的那一個個「滅口」使我不自覺地打寒戰,「把你們的屍體埋掉,然後利用這場沙暴編一個童話。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因為死人是不會從沙里爬出來報仇的。」
「你還在裝?」我突然有點想笑,又有點想哭。剛才的對話,讓我想起了一部古老言情劇的對白。那部戲中,女主角害死了所有的情敵,卻失去男主角的心。
冥冥中我似乎又聽到了若隱若無的笛聲,陷入了深深的睡眠迷宮。
「肖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話還沒說完,我發現自己打了個哈欠。我驚奇于自己的睡意來得如此之突然。
「醒一醒!醒一醒啊!」也許肖然是第一次碰到這種血淋淋的場面,他手足無措,只是拚命地抱緊司馬辛格的頭,似乎這樣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分給死者似的。
那天儘管已是夕陽,可沙子還是刺眼的白色。白色的邊際,看不到盡頭。沒有風,沒有雲,一切都像在時間中凝固一樣,都像是從現實之中切下的一片剪影。
「小鎮被那些忘恩負義的人們遺棄了,」這位屢遭打擊的熱血青年狠狠強調了忘恩負義這四個字,「沒有人住的房屋,沒有人走的街道,這種遺棄所產生的怨恨,使那座小鎮成為了鬼鎮。」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我聽到身邊的肖然問了一個似乎很傻的問題。
我無力地微笑,知道自己已失去了最後的機會。
那杯咖啡,我強行要求她喝下的那杯咖啡!我為什麼那麼笨!
我苦笑一下,我也不知道有什麼好處,我只是單純地想帶她走罷了,也許只是為了她那一個微笑。
終於我迷失了自我,墜入了茫茫的睡眠沙漠。
「怎麼回事?」我的大腦還是轉不過彎來。
她的手有點濕,有點小,但感覺很柔軟。
催眠術!我心中一驚,扭頭剛好和歐陽豐充滿疑惑的雙眼對視,她心中也有類似的想法。
房間的中央是一張骯髒的方桌,正中醒目地擺著一把笛子。若在平時,這隻是一把很普通的竹笛。但在這詭秘的氣氛下,那笛子卻顯得格外的注目。光滑的笛身隱約折射出扭曲的身影。
司馬辛格脫下自己的套衫,捲成枕頭,墊在了孫緣的頭下。他猛地抬起頭來,我發現他的臉上充滿了憤怒,眼中燃燒著衝動。
「第二,我們的腳印很奇怪。」歐陽豐繼續提出疑點。
對了,那個地方,那個地道盡頭的小房間,肖然女友自殺的房間。那是他曾經傷心過的地方,他目睹他所愛的人逝去的地方,他可能不會去那裡,他可能最後才會搜查那裡,也許我們能在那裡支持到救援隊趕來。我懷著最後一線希望,拚命地帶著歐陽豐向那裡挪去。
「那不是漆印,而是乾涸的血跡。」過了半響,歐陽豐冷冷地打破了這莫名的寂靜。
「佩服,佩服,」肖然習慣性地右手甩頭髮,「沒想到你還真行。不過,在這種時刻下手,未免有點勝之不武吧!」他學著我的神情,用自以為含情脈脈的目光注視著我,「我決不會讓你死的!我會用我的整個生命來保護你。所以,所以……」他一張大嘴湊了上來,「Let me kiss you!」
如果兇手刺了司馬辛格一刀,向司馬辛格指出的方向逃跑了。那麼,他的腳印呢?
我開始掙扎著想下來,這才發現其實肖然的力氣好大。我伏在他厚實的背上,聽著他沉重的呼吸聲,突然覺得有一種依靠的感覺。
笛聲仍在持續。在這曠漠的深夜,哀怨的旋律像是在呼喚著什麼。
沙漠很靜,連一粒沙滑動的聲音也沒有。我停止了盲目的奔跑,順著來時的腳印慢慢地走回去。潔白的月光從半空中流淌而下,籠罩著我,宛如我的決心。
「這下可慘了!」坐在我旁邊的歐陽豐也喃喃自語道。
旁邊的沙丘開始顫動,沙粒跳起舞來。一個黑影從沙中坐起。她笑著攏攏垂下來的長發,對我說:「你怎麼沒想到兇手躲在沙中呢?」
「你們瞧,這浮雕很有來歷,」趙生解釋道,「這是秘魯神話中的睡眠之神。傳說他有三張臉,吸進去沙子,而呼出來的氣體有催眠作用。」
我笑了,他欣喜若狂地將我擁在懷裡。
我很驚奇他為什麼沒有馬上殺我。但我看見他的眼神時便明白了一切。
「可是,那作為暗門開關的浮雕不是睡眠之神嗎?正好暗示著暗門后隱藏的是具有催眠魔力的笛子嗎?難道那也是你們偽造的?」我不解地問。
「你這是為什麼?」我木然地看著他。
更不可思議的是,在這樣漆黑的過道中,司馬辛格居然還帶著墨鏡,他看得見前面的路嗎?
月夜的沙漠很冷,月光照在你的身上,也無法給你帶來一絲溫暖。
我不禁聯想起當初在流沙旁的情景。那個時候,我們六個人的腳印在中途都神秘地消失了,似乎被什麼清除過一樣。這次也是!
「你睡迷糊了啊!」歐陽豐站起身來,柳眉倒豎地罵我,「虧我還好心好意地想幫你蓋被子。」
「好帥啊!」我聽見旁邊的花痴歐陽豐又發|情了,「男人專註於事業的時候,眼神最Cute了!」
肖然還沒有睡醒,在沙地里幸福地翻了個身,似乎在做什麼好夢,我隱約聽到他在低聲輕呼我的名字,嚇出我一身冷汗。
我悔恨地一拍腳:「我當時怎麼沒想到呢?」
「抓住我的手!」肖然焦急的聲音在一邊響起。我精神一振,伸手握住,孫緣,司馬辛格在那邊扯著肖然,將三人都拉出危險區域。
「所有的咖啡袋中都事先混好了。幾包乾淨的,早已在第一次笛聲響起時,被我們喝掉。」
我愣了,他不是被你殺死了么。
「等一等!我們少了一位同學。趙生哥哥不見了!」隨著歐陽豐的驚叫,我這才發現,還有一個被遺忘的人。
我沒有回答,我不會出賣我的朋友。
笛聲嘎然而止。
話音剛落,我感到腳底一陣震動,好像有什麼機關被發動了。
「每個人都有無法忘記的人,思念會像細沙穿過你的靈魂,輕輕開了門,只有風雨聲。」
「喂,小姐,你是什麼時候對我起懷疑的?」肖然的樣子不像是被識破的兇手,反而興高采烈的。
「我沒哭。」我有點氣惱他在女孩子面前不給我面子。
肖然抬頭看我。我搖搖頭,移開目光,向司馬辛格指出的方向望去。
然而,肖然在我面前停住了。他盯著我的臉,緩緩地後退一步。他抬起頭來,大聲地喘著氣,不容置信地注視著我背後的牆壁。他是不是看到了我寫的血字——
「我們怎麼來到小鎮外的原因也很好解釋。當藥性發作后,下藥的人將我們抬出小鎮。為了掩蓋這個事實,他們將腳印清除掉了。」歐陽豐皺起眉頭,「我們醒來后,只有社長趙生失蹤了。所以他才是一切的幕後黑手。第二次的笛聲響起,就是他利用錄音機在沙漠中播放的。也只有事先錄好的磁帶,才會有這樣忽遠忽近的效果。他將司馬辛格引到沙漠深處后,殺害了他,然後藏身於沙子中。」
「跟我跑!」肖然背著屍體率先衝下沙丘。動作遲鈍的我心中一急,「等等我!」不料腳下一滑,慘叫一聲滾下沙丘。
我沒有反抗,只是默默地承受。因為我很累,我已做了太多超越我能力的事;我很想睡;壓抑太久的睡意海嘯般襲來;我失血太多,思維早已模糊。
「一點混合藥劑罷了,並沒有打進去多少。也許在幾分鐘后,他會昏昏沉沉地睡去,如此而已。」肖然點點頭,「這是真話。」
刺眼的鮮血止不住地從傷口湧出來,肖然坐在地上,用手壓著傷口,但還是沒有作用。「幫我一把!」他抬起頭來,臉上勉強掛著的笑容令我心顫抖。
「歐陽豐,你不是差點因為趙生的眼鏡而陷入流沙中至死嗎?」肖然終於沒有笑了,眼睛里,嘴角邊,最後一絲冷冷的笑意也不見了,「這樣的玩笑很危險吧!可是他們照樣還是作弄人,把看別人驚恐模樣作為自己最大的快樂。他們根本不把別人的幸福,甚至生命當回事。他們就是這樣害死她的,就像把蝴蝶拔掉翅膀,關在噴了『滅害靈』的瓶子里一樣,活活折磨她,把她逼上了自殺的絕路。」
鐵門沒鎖,只是推開時門軸發出類似於尖叫的聲音。出於好奇心,大家一涌而入,發現自己正處在一間五步見方的暗室,厚厚的灰塵,無處不在的蜘蛛網。
這麼一介紹,我突然悲憤地想到,原來我們社除了我以外,就沒有正常人啊。
歐陽豐的右手卻沒有繼續伸向孫緣的臉,而是迅速地拔起了還刺在胸口的匕首。她一擰身,就扭住了我的右臂,還粘著血跡的刀刃已經架到我的喉嚨。
寢室在二樓。一轉眼孫緣以奇怪的步伐走到了樓梯前。他沒有看腳下,一腳踏空,木製的樓梯吱呀作響,他翻滾著摔了下去。
「你還沒搞懂嗎?他們一直在騙人。孫緣被笛聲催眠完全是他在演戲。昏迷也是假的。他完全清醒。司馬辛格的死也是一個騙局。據你的描述,你們在司馬辛格慘叫,笛聲停止后約十分鐘后才趕到。這段時間足夠司馬辛格藏起播放笛聲的錄音機,利用道具刀和袋裝鮮血偽裝成被刺一刀奄奄一息。為什麼你在現場沒有發現兇手逃離的腳印,就是因為沒有兇手!」
整個身子壓在沙上,壓強自然小一些,沉的read.99csw.com速度也變慢了。此時只需慢慢側著身子向安全地帶滾出來就行。但她在倒下時,似乎扭傷了哪裡。她沒有動作,只是儘力地抬頭向這邊望了一眼。
「我們住在這棟旅館里。」趙生指著一座破舊的石築二層房子,「沒人管理,無須交錢,而且水電全有。」
噩夢果然來了。
月夜的沙漠很靜,沒有蟲鳴鳥叫,因此笛聲才會這樣清晰可聞。
「這是第二種可能,」歐陽豐點點頭,烏黑的長發隨風飄擺,「若是這樣,除非催眠的人親自解開法術,否則他就可能永遠醒不來了。」
「少發獃了!走吧!」肖然不由分說地抓起我的右手,用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拉著我奔出門去。
那扇門開了,發出類似於嘆息的聲音。
走出門時,我淡淡地對他說:「有一句話你說對了,死人是不會從沙里爬出來報仇的;但我也有句話要告訴你,死人不會報仇的原因是活人會為他們報仇。」
樂音像是從天上傳來一般,那麼悅耳,又那麼遙遠。我用盡最後一份力睜開眼皮看了周圍一眼。大家都一樣昏昏欲睡。肖然甚至已經開始流口水了。這個傻瓜!我在心裏笑他。
「因為總算可以講真話了,小望。」肖然笑著對我說,「講真話難道不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嗎?現在就由我來詳細地介紹一下經過吧!」
「哇!」如此誇張的叫聲,一聽就知道他是故意進來攪場的,「對不起!我走錯房間了!請繼續!」他向我們鞠了個躬,但遲遲沒有退出去的意思。
「她為什麼在這樣一個廢棄小鎮的旅舍地下室陰森的房間里自殺?」
「什麼事?」歐陽豐撿起那玩意,得意地回頭一笑,完全無法理解我臉上驚恐的表情。
扭頭一看,原來她又流鼻血了。
「啪!」清脆的巴掌聲。
進來很長的一段路,出去時卻一下子就到了。大家站在地道的出口,一臉輕鬆的樣子。
我這才注意到她手上拿著平常放在客廳里的毯子。
「問題一,笛子在誰的手上?」歐陽豐的一雙眼睛眯成了月牙狀。
「牆上有刀刮過的痕迹,似乎有人想隱瞞什麼。」
借了助跑的力量,我儘力俯著身子跳了過去。整個人平落在沙上。沙子很熱,還有幾粒跑進我的衣服里。距離剛好。我伸出手去,她的手很有力地握住。
「一點正義感都沒有的女人!」我唾視道,卻有點小小懷念她手的溫暖。
我沒有阻止他,因為照這情形看來,已經不需要急救了。
「別開玩笑!」她一本正經地打消了我的興緻,「你不覺得這氣氛很怪。有一個人失蹤了,又發生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大家居然都那麼平靜,感覺好像平常一樣。」
我望著那窮凶極惡的三張臉,又看看對面那扇緊閉的門,心想要是這三張臉真的有神力的話,他一定知道對面房間慘案的真相。
他仔細考慮了一陣子,似乎在猜想我堅持帶她一起躲的原因。終於他放棄了:「好啊!你可以帶她走。只是我實在不知道帶她有什麼好處。」
也許是肖然的行動真的產生了效果,也許只是迴光返照而已,司馬辛格緊閉的眼睛睜開了一絲縫:「那裡,」最後一絲力氣指出一個方向,「快追!救救孫緣……」他的嘴唇仍在一張一翕,但已經聽不清他的話了。血水從他嘴中湧出,他甚至無力閉上雙唇。
「沒事吧?」肖然毅然迴轉跑到我身邊。
「啊!」歐陽豐故作驚訝地迅速站了起來,「我忘了一件事。」她頭也不回地衝出門去。
看他情緒激昂的樣子,我不禁假想,若我們僅有的五名社員全部退社,那被遺棄的社長趙生會不會由於過於強烈的怨念而變成鬼呢?
「我也只是隨口問問,其實是自己想喝的。」歐陽豐笑了笑,端著咖啡,貼著我在沙發上坐下。
回去吧!聽到這句簡單而又普通的話,我突然又想哭了。來的時候是三個人,回去時卻只剩兩個。想到這裏,眼淚又不爭氣地留下來。
「外面有沙暴啊,他藏身沙子,豈不是遭到天誅了?」我指著外面還在呼呼作響的狂風。
「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歐陽豐好看的眼睛望著遙遠的地方,「兇手是一個極端殘忍和狡猾的人。這決不是他的最後一次殺人。」
我沒有轉過身來,就這樣背對著緊緊地握住肖然的手,他的手很大,感覺很粗糙,但同樣有溫暖的感覺:「趙生失蹤了,司馬辛格死了,孫緣昏迷不醒。」
「這個……我會。」孫緣猶豫一會兒才開口,「不過,到上面再去試吧!這裏陰森恐怖,心裏有點害怕。」
「我要去把他找回來!」他拉開大門,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
歐陽豐提著裙子,向它跑去,身後留下一串纖細的足跡。眼尖的我驚奇地發現,腳印竟在很短的時間內,從清晰變得模糊,逐漸看不出來了。這個很像……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小心!」出於某種無法解釋的原因,我大喊一聲,然後不加思索地追過去。
笛聲還在響著。此時聲調似乎改了,不再是呼喚,而是充滿諷刺和嘲弄。
「這是社長趙生平日戴的金邊眼鏡。」歐陽豐仔細端詳那個差點要她命的東西。
很傻很天真的我無奈地低下了頭。
不知劃了自己幾刀,我已記不清了,但我想這隻需數數身上的傷口就可以知道。好不容易終於帶著歐陽豐來到地道的盡頭,推開門,我想,這就是那個血跡斑斑的房間了。
你是不是很寂寞啊?馬上會來陪你的。願望山谷已經答應了我的要求,我就要來見你了,你高興么?
「我去追,我會把他找回來!」我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向那個方向跑去。我無法回頭,因為我的眼中全是淚水,我的臉上儘是悲傷。
我突然記起孫緣來的時候的確帶著耳機和隨身聽。
「你要死啊!」歐陽豐捂著自己額頭,俏聲罵道。
「願望山谷不是地名,」肖然向我們詳細地介紹道,「願望山谷是一個人的外號。他長相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卻有著一頭長長的白髮。你跟他說話時必須很大聲,因為他聽力不好,經常出現莫名的耳鳴——他說那是海浪拍擊著船底的聲音。但他卻可以實現別人的願望,當然他要收取某樣東西作為報酬,是他給了我笛子,各式催眠葯和計劃書。他笑著對我說:『你真的認為自己沒有什麼可失去的嗎?那好,這份計劃書和配套用品可以實現你的願望,但你最後殺死兩名無辜的人。這就是我所要求的報酬,我要你的正義感。』他盯著我笑,笑容比最狠毒的蛇還要恐怖——究竟經歷過怎樣的噩夢才會有如此恐怖的笑容?『你不能反悔,』他笑著說,『因為你必須殺了他們滅口,否則死的人就是你。你不能反悔,你只能付出。』」
「每個人都有無法忘記的人,思念會像細沙穿過你的靈魂,輕輕開了門,只有風雨聲。」
我擦乾眼淚,仔細側耳聆聽了一陣:「似乎遠方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
不可能,歐陽豐不可能殺人。
「喝下那杯咖啡。」我斬釘截鐵地命令道。
司馬辛格跪了下來,輕輕地將孫緣的頭抱在自己的膝上,彷彿害怕用力重一些就要擾醒好朋友的美夢似的。
「啊,孫緣還活著!」歐陽豐回頭看著孫緣,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你是說,兇手還有可能殺人?」
要是我動作略快一點就吻到了。因為在這個緊要關頭,門被推開,換了衣服的肖然大大咧咧地闖了進來。
咖啡煮好了,我喝了一口,濃郁的香味把人都醉了。沒想到司馬辛格這種肌肉男還有這麼一手。
拜託,我也是帥哥,只是帥得不夠明顯而已。
我抓住毯子,卻睡意全無。我環望四周,自己還在廚房,外面的風沙一陣緊過一陣,也不知我睡過去多久。剛才肖然對我說的話似乎還在耳邊繚繞,他去了哪裡?但歐陽豐怎麼可能是兇手。
歐陽豐將咖啡放下,坐在床頭,毫不客氣地伸手擰孫緣的耳朵:「死豬,快醒醒。」
原來肖然穿著睡衣,露著半邊肩膀依門站在外面。
「這倒也是!不過今天的事,總感覺有一點蹊蹺。」她瞟了我已幾乎半裸的身體,「小心感冒,」聳聳肩離開了。
她只是向這邊望了一眼,僅僅是個不知望向誰的眼神,這,已經足夠了。
「你哭了。」歐陽豐靜靜地對我說。
「不要說了!」大滴的淚水從肖然臉上滴下,他輕輕地擦去司馬辛格嘴角的血跡,「睡吧,安心睡就好了!孫緣沒事的!」
拜託,我只是長得有點陰柔罷了,但絕對是貨真價實的男生呢。再說,你這搭訕的手法也太上個世紀了吧。
「不,」她站起身來,靠著我坐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恰恰相反,很有說服力。」

中篇

「你之前有很多機會,那時候你為什麼不趁機下手呢?」歐陽豐不解地問,「或者將我們丟在沙漠,沙暴會幫你。為什麼你要那麼大費周章?」
「是我告訴他的。」不知什麼時候,肖然來到門邊,「放開他。」
「我覺得愛情讓人變得殘忍,原本相愛的人變成心頭的針,越是愛得真,越是傷得深。」
關上門,躺在床上,心想我的身體怎麼全無吸引力。
走到大廳,我環視四周,到底哪兒才是安全的地方,哪兒才會有反戈一擊的可能?
歐陽豐驚訝地抬頭望我,我們的視線就這樣銜接了。
「孫緣拿著笛子吹奏,與其同時你們喝的咖啡里也下了我帶來的強力催眠葯。然後我們四人都裝作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其實真正睡著的只有完全不知情的你們兩個。」肖然嘲諷地看著我們,「接著我們把睡得跟啥似的兩人抬到沙漠中,一路上清除掉腳印,只在近處偽造了六人的足跡。因為需要有一個人暗中調配,所以趙生就裝作失蹤,把眼鏡丟在流沙中故布迷陣,誰知差一點要了歐陽豐的命。他離開的腳印自然也被清除了。估計好你們醒來的時間,大家躺下裝作睡覺,靜等你們醒來。就這樣,魔笛的催眠魔力便顯現出來了。之後你們聽到的笛聲全是用孫緣帶來的CD機接上喇叭和磁帶放出來的。」
我倒向一邊,正好避開一道寒光。肖然猛地向旁邊一滾,雙手緊緊捂住左腳大腿處,鮮血不停地從手指縫中滲出。原來,歐陽豐將匕首投擲過來,刺中了肖然的左腿。可能是因為倉促迎戰才造成失准吧。
「去追……」司馬辛格用力睜大了眼睛,他在看我,他在哀求我,「救救孫緣……」他的手顫抖地固定在那個方向。
我不能睡。我習慣性地刺了自己一刀,又一刀,直至滿身鮮血。我不能睡,我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就是在他進門的那一瞬刺他一刀,刺他的心臟。我無力地靠在了對著房門的牆上。牆壁冰涼的,貼著火熱的皮膚很舒服,但感覺有些粗糙。我轉過身來,發現自己身上的鮮血已將牆壁染紅一大片。
是嗎?那女孩是怎麼寫的?我沾了沾自己的血,在牆上寫了起來。第一個「肖然」有些傾斜,我又寫了一遍,但還不滿意。我想,我要趁著自己還沒有忘記漢字寫法之前,寫出一個滿意的出來。
正在這時,我又感到手被誰緊緊地挽住。我心想,肖然同學,雖說你英俊瀟洒,我風流倜儻,但大家同為男性,所以還是來生再見吧!定神一看,卻是一臉嚴肅的歐陽豐。
我悄悄地湊到肖然的耳朵前,輕輕地說:「謝謝你,我很開心有你這樣的朋友。」
「哈!」肖然笑了,他用力拍著我的肩膀,像是九_九_藏_書打氣,「我還有點事要辦。」他指指自己的血衣,走上樓去。
我使勁一拽,她便順勢向這邊移了過來。兩人並排躺著,手牽著手,看著蔚藍的天,我不僅有些心神蕩漾了,全然忘了身下是致命的流沙。
「孫緣呢?」我看著歐陽豐,半響才扭扭捏捏地問了句話。
漆黑的過道沒有盡頭。
「我相信你。」肖然拍著我的肩膀,「你是最棒的。」
直到這時,呆若木雞的我們才醒悟過來,大家一齊涌下樓去,發現孫緣仰面躺著昏迷不醒。所幸的是從他的姿勢看來,似乎運氣很好,什麼也沒摔傷,但他雙眼緊閉,臉如金紙,呼吸低微得幾不可聞,又讓人放不下心來。歐陽豐俯下身子傾聽心跳,又用縴手撫摸額頭測體溫,一臉憂慮的表情:「有兩種可能。若只是摔倒時的暈倒,可能只是輕微的腦震蕩,一兩個小時自然會醒來。還有一種可能是……」她有點說不下去了。
「你!竟然……怎麼可以這樣!」
我突然覺得頭暈目眩,身子軟綿綿的,差點倒在地上。
一張絕不可能在這裏出現的臉。
那是社長趙生的臉。
「等一等!」她臉色越發嚴肅了,「我到這兒來,不是為了調查靈異事件或作案件分析的。我的真正目的是『釣凱子』!我分析這個幹嗎?」她一下子掙脫我的手,「司馬辛格哥哥,等等我啊!這裏好黑!我好怕啊!」
「每個人都有無法忘記的人,思念會像細沙穿過你的靈魂,輕輕開了門,只有風雨聲。」
「等一等,」歐陽豐的神情更加嚴肅了:「最最關鍵的是,我們中間又少了一人。社長趙生不見了!」
原來趙生在佯作失蹤后就躲在這裏,肖然就是在這裏勒死趙生的。這裏的叫聲根本傳不出去,是殺人的最好場所。
「你們加入社團時不是聽說過嗎?這個社團的社員是因為靈異事件太多而被嚇走的。這是真的,只不過那些靈異事件全是假的,全都是他們三人:趙生,司馬辛格,孫緣串通演戲搞出來得。因為嚇人是他們的愛好,騙人是他們的專長,扮鬼演幽靈他們可有一些心得呢!我利用這種情況,弄來個魔笛的靈異事件計劃,表面上說要和他們三個聯手騙你們兩人。他們也欣然接受了,全然不知已陷入了我的殺人陷阱。當他們答應的那一霎那,一隻腳就已經踏入了鬼門關。
「真的很像呢,」肖然撫摸著我的頭髮,「不是說你像女孩,而是說她長得像男人。她也喜歡對著咖啡發獃,小孩子一樣。你……你怎麼哭了?」
我緩緩地揭開蓋在孫緣上的被子,他的胸口插著一把刀,血還在靜靜地向外流。
那個「她」,無法忘記的人。
肖然緩緩地站起來,右手將刺入大腿的匕首拔了出來。他的表情出奇的平靜,就像結了厚冰的湖面不起波瀾。
「哦!難怪那一次我們都上來了而趙生還留在下面看浮雕,原來是誘導我們發現暗室的。」我恍然大悟。
「真奇怪我剛才為什麼會下意識地推開你?難道假話說多了,自己也會相信這是真的?不過,」他說,「的確也應該到攤牌的時候了。」
孫緣安然地躺在床上,蓋著被子。若不是他臉色蒼白,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睡得像嬰兒般香甜。
「我明明一直守在他的身邊的。」歐陽豐看看孫緣的屍體,又看看我。
沙暴可以說是沙漠中最可怕的氣象之一。簡單的說,就是夾著大量沙粒的風暴。這樣說好像一點都不嚇人,但只要你看過沙暴來時,天空都被遮住的場景,看見沙暴過後,屋子、電線杆都被沙子埋住的場景,相信你親身面對這種威脅時也輕鬆不起來。
「在樓上休息。」歐陽豐看看樓梯口,拉著我的手到了一樓的廚房。廚房中已經泡好了一壺熱騰騰的咖啡,她給我倒了一杯,示意我坐到沙發上。
那是我的臉。
「我聽說被催眠的人若是突然被叫醒,就會陷入一種深層次的睡眠狀態中。現在是不是這種情況?」肖然插嘴問道。
「這個……」我頗為猶豫,說真的,我還經常在自己家附近迷路。
在咖啡中下催眠葯的難道不是她?我愣住了。
孫緣寢室門悄然開了,一個身影走了出來。
「真的?」我大吃一驚,連忙跑上前去。
找回來?找回來什麼?孫緣失去的意識?失蹤的社長趙生?不知去向的魔笛?還是那個神秘的吹笛人?我腦海中一片混亂,無法思考。
睡意又漲了上來,它們呼嘯著要淹沒那塊孤零零的礁石。
「我不會離開你的,」他對我微笑,陽光般的微笑,「不會的。不管過多久,不管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我都會站在你身邊,撫摸你的頭髮,對你微笑,你的呼喚我永遠都聽得到。因為……因為你是我的唯一,你是我無法忘記的人!」他突然抱著我,很有力,很溫暖的擁抱。
肖然回過頭來,溫柔地注視我。他輕輕地用手為我擦去眼淚:「哭吧!哭出聲來也不要緊,把所有的眼淚都流完。但是回到旅舍,就不能哭了。」
「快離開他。他是兇手!」歐陽豐喊道。
「為什麼?」她略帶嘲諷地笑了笑,「兇手會因為我是女人而放過我嗎?」
我彎腰抱起歐陽豐,胳膊上一陣酸楚,使我清醒了不少。不過歐陽豐如此之重,我還是第一次發現,當然這也是我和她的第一次親密接觸,這在她暈迷時才有可能。我在心中暗暗祈禱這不會也是最後一次。
「這也許是一種儀式,她想用某種方法來詛咒拋棄她的人。」趙生率先提出了他的論點。
「恭喜你!」社長趙生激動地握住我的手,「好同志,恭喜你了!你的幻視又上一層樓,居然能一眼看出這裏曾發生過自殺事件!了不起啊!」
「啊!」我小聲地驚嘆一句,原來那個黑影竟是已經衣著整齊的歐陽豐。然而歐陽豐卻大聲尖叫起來。
「好了,那天晚上,笛聲又響起了,那是失蹤的趙生弄的,你們全都驚醒了,只有孫緣一個人被催眠。他演得真好,從樓梯上跌了下來,跟真的一樣。你們傷心的時候,恐怕他心裏正笑得打滾呢!然後這次最佳男配角,本屆金馬獎得主,司馬辛格熱力登場了。他充滿真情的做作,鐵漢柔情式的形象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他裝出憤怒和衝動的神情,向約定好的地點跑去。而我則照計劃拉著你追上去。你是我們計劃中的理想見證人。有那麼一點聰明,又不夠聰明。
最後一位社員就是憂鬱神秘的帥哥孫緣。據說他曾經是某個偶像組合的吉他手,由於一個不能說的秘密而轉到我們學校。他總是坐在整個房間中最黑暗的角落,時不時悠悠嘆氣后念一句詩,好像有不願為人知的過去。謠傳他加入靈異事件調查社是為了逃避某位被他拋棄的痴心女生的詛咒。現在他躺在大巴最後一排位置上,戴著耳機聽CD呢,完全把社長趙生晾在一邊。看他CD的封面,好像是游鴻明的《下沙》——早就過氣啦。
這聽起來怎麼就像童話,我在心裏納悶,但看見其餘人臉色沉重,也只好拉下馬臉。
「笑話!鬼才知道那浮雕是什麼神呢?趙生煞有其事的瞎扯你也信?真是很傻很天真!」
剛關上大門,沙暴就鋪天蓋地地壓上來。成山倒海的沙子打在玻璃上,牆上,發出巨大的聲響,不禁使人懷疑沙暴過後,這屋子是否還能安然無恙。
肖然將我從背上放下,細心地幫我擦去還未乾的淚痕。
黑漆漆的過道永無盡頭。
難道腳印是這個事件的關鍵?
「沒事。」我掙扎著站起來,儘管右腿腳踝處一陣劇痛,但我還是儘力做了個笑臉,「快跑吧!」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剛醒來的孫緣環顧四方,完全不了解狀況。
「我想了想,殺死司馬辛格的兇手應該就是失蹤了的社長趙生。」歐陽豐臉色嚴肅地思考著。
「我現在確信他有超能力了,」孫緣一臉驚訝地看著我,「暗門是你發現的,流沙也是。不如就由你為我們領路回去吧!」
「我等你好久了。」她仰起了頭。
面對眼前地道那黑漆漆的入口,我心中不禁浮起萬種可能……
也許我真的有超能力。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居然也能在天黑前找到小鎮。一進旅舍,我先猛灌一肚子水,感覺是重新活過來了。
當年那個女孩也是同樣的情況嗎?我止不住地聯想翩翩,思維如喝醉酒的蝴蝶,胡亂起舞。
我走了幾步,狠下心來又劃了一刀。這次,夢的潮水總算退卻了一陣。
「就是司馬辛格之死。司馬辛格應該是裝死,但是他卻真的死了。唯一可殺他的人就是肖然你。你趁著小望跑開的幾分鐘,」歐陽豐看了看我,「殺死了司馬辛格,並把道具刀和裝鮮血的袋子埋在沙里。等到他回來時,司馬辛格早已斷氣,一切都完美無缺。唯一的遺憾就是鮮血看上去太多了一點。另外,孫緣的死,也是你嫌疑最大。我一直守在孫緣身邊,唯一的一次離開,就是下去接你們。肯定是你趁我和他在一起之際,偷偷溜上樓殺害了孫緣。更妙的是,因為你剛殺害了司馬辛格,身上沾滿了鮮血,正好可以掩飾你用匕首刺進孫緣胸口時濺出的血跡。」
隨著歐陽豐的分析,肖然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我們和司馬辛格相差了大約三四百米的路程。這段距離看似不長,但由於沙漠不便於跑動,再加上跑了這麼久,已經油枯燈干,所以用了幾乎十分鐘時間才登上那個沙丘。
我順勢看去,入口處旅館招牌搖搖欲墜。儘管布滿灰塵,但招牌上的字還勉強可見。「白余旅社」,四個斗大的草書褪色金字。
為什麼那不就是永恆?
然後肖然不容分說地背起我,拔腳就跑。
「你為什麼會笑?」我低聲地問肖然。
「我們完了!」我苦笑著對依然沉睡的歐陽豐說,「我真笨,為他選了一個這麼好的殺人場所!」

下篇

他手中的匕首哐當一下掉了下來。
你知道嗎,今天北京又起風沙了。
「大哥,」歐陽豐一臉輕視的神情,「你這一按,該不會把這個過道永久性封閉了吧!」我聽了這話,嚇出一身冷汗。
我叫小望,是靈異事件調查社的成員。調查社鼎盛時期擁有社員五十三人,但現在只剩寥寥無幾的六個人。這倒不是社長無能,領導無方,反而是因為他把社團活動組織得過於出色,層出不窮的靈異事件把社員全嚇跑了。這事想一想還挺滑稽的,但身為社長的趙生可笑不出來了。為了社團竭盡全力的他,有一種強烈的被遺棄的感覺,以至於這幾次社團活動,都是以被遺棄的物品所產生的怨念為主題。
這就奇怪了。笛子似乎神秘失蹤了。不過那笛子真有魔力嗎?我們真是因為被催眠而走到這兒來的嗎?我在心裏納悶。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離我很近,我甚至可以聞到她呼吸的謦香。說完這句話后,她慢慢地閉上了雙眼,我發現她長長的睫毛上也有淚珠。她什麼時候哭的,我不知道,我也沒去想。我只知道,憑直覺知道,我可以吻她。
催眠葯!剛才肖然不是說歐陽豐在我喝的咖啡中放了催眠葯么?她現在為什麼告訴我此事?
陷入流沙后,你不能掙扎。因為越掙扎,陷得越快,就像沙里有誰在扯你似的。但就算你不掙扎,你還是會陷進去的,但慢一些,足夠讓你靜靜地回想一下你那平凡而無激|情的一生。
夢裡的笛聲鬼魅般從窗外傳來,笛聲比上次約顯尖銳,但感覺上忽近忽遠,讓人無法掌握它的具體九_九_藏_書方位。這是因為沙漠的空曠才使笛聲變得如此吧?
記得我剛進社團的那天,他把我當作女生,請我喝咖啡。他那能讓腐女尖叫的電眼含情脈脈地看著我,「小姐,你長得好像我以前逝去的女友,我是否能請你喝一杯咖啡,重溫一下過去美好而已無法重演的時光么?」
「這次我們要去一座被廢棄的小鎮。」夏令營的大巴上,他對我們僅有的五名社員解釋道。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們五人回到了地道的盡頭,發現社長趙生安然無恙,正聚精會神地研究那秘魯浮雕。
我慢慢地向她的朱唇靠了過去。
「乍看之下,整個事件好像充滿了神秘色彩,但如果你本著唯物主義的觀點去看,事情就會一目了然。」歐陽豐盯著我的眼睛,一本正經地分析道,「首先,這個世界並沒有什麼魔法和超能力,也就是說魔笛根本不存在,那支失蹤了的笛子根本就是支普通的笛子。」
「到我這邊來,」歐陽豐的聲音彷彿是從世界的另一端傳來,但又是那麼清晰地直達我的心底,「不要幫他。過來,你說過你相信我的。」
等一下,血跡!我猛地冷了一下。我來的路上全是我留下的血,他只要一下地道就會發現。
「也不是特別擔心你著涼啦,」她扭捏地把毯子直接丟在我身上。
從未見過的淚水流了下來,肖然繼續說下去,彷彿他親眼目睹了這一切:「她後來嗓子一定都喊啞了,再也發不出聲,連哭泣也無法做到。於是她想到了死。她隨身帶著一把小刀,她認為比起在這兒呆下去的痛苦,死亡更像一場甜蜜的睡眠。於是,她刺了自己一刀,但誰又真正想死呢?這麼美好的青春,更加美好的未來,誰捨得啊!她那一刀刺得很猶豫,未能致命。鮮血流個不停,傷口的痛苦迫使她再刺自己一刀。就這樣,一刀復一刀,但她始終殺不死自己,因為她心中還有最後一線希望;但她又不能停止。她慢慢的全身都是傷,全身都在流血,但她還是死不了。那是何等的痛苦,那一線希望給予了她何等的痛苦!
「第一,自殺者有多處傷口,很正常,這是『滯躊傷』,但十六刀就未免太多了。」她炯炯有神地仰視我的臉,「第二,我發現牆上有多處刀刮過的痕迹。極有可能是女孩寫了某樣東西,對!一定是女孩用自己的鮮血寫下某些事情,有人不願讓別人發現而颳去了。第三,那個女孩為什麼要到這樣一個廢棄旅社的地下室中自殺?無法理解!最後,也就是趙生提出的,她為什麼要選擇用刀的形式?一般割脈的人都會選擇在充滿熱水的浴缸里自殺。這個自殺事件未免太多疑點了?」
「謝謝你啊,」我條件反射性地說道。
「奇怪,那為什麼我們聽了笛聲就就想睡覺呢?」
而司馬辛格正在清理進入衣服的沙子。
歐陽豐回頭看我時,流沙已吞沒她的小腿。聰明的她身子向旁邊一傾斜,整個人倒在沙上,順勢把陷入沙中的小腿帶了出來。
你在等我么?你一直在這裏等我么?我走到她的面前,低下頭詢問她。
沙漠。明月。無風。
我雙手用力按那對黑色的眼睛:「這應該是一處機關的按鈕,因為經常有人按它才會變成黑色。」
我不可能逃到沙漠中去,外面沙暴正在肆虐。而且二十分鐘,帶著個人,逃不了很遠。
我慘叫一聲,差點落荒而逃。
我回想起那天的情景,至今還心有餘悸。
「不會吧?同志們,你們可知這書上記載了什麼嗎?傳說啊,這隻笛子有催眠的魔力。」趙生興奮地高聲宣布,把牆壁四角的灰塵都震下少許。
歐陽豐盯著我們的表情,似乎就知道了一切。她張開了嘴,應該是想說些什麼,但看了看肖然衣服上的血跡,又停住了。
「對不起,」我抹去眼角的淚珠,「一邊流淚一邊說要拚命保護你,這樣很沒說服力吧?」
在這個方向我看不見人影,我不知道我在追什麼,我知道會一無所獲,可是我不能停下,我無法停下。我用最後一絲力氣向前奔跑,彷彿司馬辛格用最後一口呼吸哀求一樣。我從來沒有這樣迫切地渴望抓到兇手。
「這個,也許,大概……」
「笛子和縣誌都是我們提前擺放在桌子上的,因此上麵灰塵才會很少的樣子。縣誌是偽造的,發黃的書頁是用茶水浸泡再陰乾而成的。其實你們如果細心一點就會發現,書頁全黃了。這是不正常的。一般古書只會在書頁邊緣處發黃。上面記載的關於魔笛和向魔鬼許願的事全是假的。」
黑色,是最適合睡覺的顏色,我心裏這樣想著,腳步越來越凌亂,思維越來越模糊。有時我好像在費力地走個不停,可片刻之後,我發現自己只是做了個夢而已。我好像在水中漫遊,腳步輕飄飄地踏不到實處。只有在偶爾由於動作過大而牽動傷口時,那刺骨的痛才能讓我得到一瞬的清醒。
他擁我,抱我,吻我。我如同經歷暴風雨般經歷這一切。
他又點燃了一隻蠟燭,但光還是不夠亮。搖曳的燭光,將不知是誰的身影投在牆上,成了怪模怪樣的黑影。
「你騙我。」我看著歐陽豐,一步一步地退向門口。
但下一瞬,她就明白了。
那本書其實就擺在笛子旁邊。只是因為笛子的光芒太過於妖異,才使得我們一直忽略了它。從外表上看,那本書似乎經歷了許多年的風霜,書頁已全部發黃,封面也是皺巴巴的。更有一種滄桑感的是它居然是線裝書。書名是《XX縣誌》,開頭兩個字我不認識。
等一等!我心中一凜,腳印!
「你終於來了,」她微笑著伸出雙手,捧住我的臉頰。
「那你為什麼還騙我說,是歐陽豐下的葯?」
「一年前我沒能做到的事,現在終於做到了。」他狠狠地抱著我,擁著我,吻著我的頭髮,我的額頭,我的眼睛,我的嘴唇。
歐陽豐毫不猶豫地將那杯咖啡一飲而盡。
「我很沒用,是吧?」我無力地躺在地上,扭頭看著近在咫尺的歐陽豐的小臉。她呼吸平穩,臉色紅潤,睡得像嬰兒般無邪。
離開教室,登上樓頂,張開雙臂想把風沙擁在懷裡。
「對對!」司馬辛格附和道,「反正瞎碰,就找個運氣好的帶頭吧!」
當哀怨的笛聲響起時,我發現自己正處在地下室那個滿是血跡的房間。
藉著月光向下看時,我發現擔心和驚恐的那些事情都變成現實了。
肖然抬起頭來,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因為我自己早已淚水滿眶。
我怎麼可能是兇手?
我湊上前去,用指甲輕輕颳了刮黑的部分,「這不是染料,而是污垢。至於為什麼呢?我想……」
孩子一般,我笑著對自己說,我像個孩子,任性的孩子。突然,我那已不是很靈敏的耳朵聽到外面有輕微的腳步聲。
說到其餘帥哥,其實也只剩三人了。司馬辛格,一個身上只有肌肉的人,不管白天黑夜都戴個墨鏡扮未來戰士。
「一年前,那位少女就是在這間房子里自殺的。」趙生輕輕一推,門開了,發出類似嘆息的聲音。
「你長得好像我以前的女朋友!」他甩頭髮,用自認為性感的眼神瞟我。
來到這個小鎮,第一個感覺不是小鎮被遺棄,而是我們被遺棄在這個小鎮上了。周圍是一望無際的沙漠,車子要等到第二天晚上才能來。這裏無電視電話,社長趙生還不許帶手機。他認為一個絕對孤寂的環境有利於靈異事件的發生。
是嗎?我得意地笑了笑,那太好了。我推開門進去,關上門。門無法從裏面上鎖,我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費勁地將歐陽豐安置在一個隱藏的角落。我身上有照明用的蠟燭,一共兩根。我把他們全點燃了,因為黑暗是如此具有誘惑力,又是如此致命。我轉過身來,看到了另一張男人的臉,這個房間第三個人的臉,一張死屍的臉。
我看見他快步爬上一個很大的沙丘,又大叫一聲沖了下去。
「你已經說過一次了!我會把這句話刻在我的墓碑上的。謝謝!我要睡覺了!再見!」
他把我當成她了。
當聽到腳印的疑點時,她對我說:「沒有腳印是不是意味著兇手並沒有逃走?」
歐陽豐手忙腳亂地用毛巾將我被注射的胳膊紮起來,想儘力減緩血液的流通:「你究竟給他注射了什麼?」
這時,肖然推開門走了進來,平靜的臉上隱藏著無限的殺機。
回到了起點,司馬辛格已經不在了。在肖然膝上的,只是一具了無生氣的屍體。然而鮮血還是流個不停,染紅了衣服,染紅了沙礫。
有人從後面抓住我衣領,將我拖離了肖然。
「我們遇到沙暴回來,那時我說是換沾上血的衣服去了。其實是趁你們在一樓時,我來了這裏,殺害了孫緣。下來時,正好你喝了混有催眠葯的咖啡,於是又借你昏睡之際,去趙生隱藏的地方,殺害了他。很容易,他畢竟是一個文弱書生嘛。」
「也許就在你們的旁邊。他把自己埋在沙里!」
我低頭一看,不禁啞然失笑:「才露兩點而已。赤|裸上身睡覺很正常嘛!你大可不必……哇!只露這兩點也會讓你流鼻血!你也太……?」
「白余旅社?」我搔搔頭,「這四個字怎麼看都像『自殺旅社』啊!」
儘管我的頭腦一片混亂,但我還是感覺很熱,全身都在淌汗。我呻|吟一聲,掙扎著坐起來,在熬過初刻耀眼光明后,發現自己正處在無邊沙漠中。
「誰?」我盯著她手上的那杯咖啡。
月夜的沙漠卻很明亮。淡白色沙丘剪影一個連著一個,起伏著纏綿向遠方。
正亂想著,門又敲響了。我心中一喜,心想她回心轉意,換上性感內衣再來了。但開了門,心就涼了一半,連忙把睡衣上每一顆扣子都扣上。
「為什麼?」我不奢望這樣一個殺了三個人的兇手會發善心。他一定暗中做了手腳。
「這下你爽了吧!」我沒好氣地瞪著肖然。
隱瞞什麼?自殺的少女留下了怎樣的遺言?
我現在唯一能感受到的就只有他的心跳。我們貼得如此緊密,我感覺他的心跳得如此劇烈,簡直是地動山搖一般。
拿著刀的手擁著他的背,很輕易地找到了心髒的位置。
笑容?她為什麼笑?門的方向?莫非她看到有什麼走了進來?
「我真的很像你以前的女朋友嗎?」我好奇地問。
「是不敢一個人睡呢?還是睡不著?」經過白天的流沙事件,我自我感覺良好,「唉!這漫漫長夜應當怎樣度過呢?」我故意性感地露出一邊肩膀,小小的暗示了一下。
肖然是一個硬派美型宅男,經常會說一些我聽不懂的動漫術語。原本只應對二次元生物感興趣的他,居然而且顯然對我有某種不健康的企圖。
被子裏面是鮮紅的血。
「不僅他們都確實死去,而且連失蹤的社長趙生,我估計也死了。」歐陽豐狠狠地瞪了在不遠處微笑的肖然一眼,「這裏需要一點想象力。扼要的說,就是四個人聯合起來騙兩個人,但四人中的一個人便利用這個機會把其餘三人都殺了。」
「你真的以為自己有超能力,能帶著大家從沒有標記的沙漠中找到小鎮嗎?錯了!若不是因為我在暗中逐漸改變你領路的方向,你就等著走到印度洋去吧!
「你們在沙漠中未必走的是直線,他仍然有可能在你們之前趕回來。」歐陽豐皺起眉頭,「這麼說,事件的真相,其實我們只要問一個人就能夠知道了。」
睡意越來越濃,像澎湃的潮水,拍打著理智的岸礁。我站著打了個小盹,醒來時再也無法支撐歐陽豐的體重,雙腿一軟,就read•99csw•com要倒在地上。我拚命抱著她一轉身,好歹自己先落地,承受了全部的衝擊。
「看!那是什麼?」順著歐陽豐指的方向,我看見有什麼物品在反射著夕陽的餘輝,亮晶晶的。難道是那隻笛子?
房間里的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我倆誰都沒說話,只有死一般的寂靜。
孫緣吹響了那支魔笛,飄出來的樂曲正好是游鴻明的《下沙》。但我沒有聽完,因為我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沙漠中。那支有魔力的笛子不見了。
四周全是一模一樣的景色,再加上太陽就要西沉,我們的心情有如陷入深谷。
心裏正奇怪著,突然有人緊緊地挽著我,一個溫熱的身體靠了過來。天啊!是死宅男肖然,我連腳趾甲都起雞皮疙瘩了。可看他的樣子,抓著我的衣服,情緒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又叫人無法把他推開。
這些沙子,是不是來自於你安息的那片沙漠?
「啊,」我一見是歐陽豐,嚇得連忙倒退著爬開,「你要殺我滅口么?」
我扭頭望向歐陽豐,我看見她一向冷靜的俏臉上居然出現了焦急,她的長發凌亂地抖動。這一切都像是在做夢一樣,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感覺,歐陽豐剛才是對我說話?她竟會為了我如此地情緒激動。
然後傳來了司馬辛格短促的慘叫。
其實,我覺得歐陽豐的推理還是有一點道理的,但是如果她不喝下那杯咖啡,我心中始終沒底。
「快穿衣服,有要緊事。」她一臉嚴肅的表情。
我想飛奔到門后,但忘了自己早已腳步浮夸。一個踉蹌,我握著刀跌倒在房間的中央。
沒有再見了。刀刺進去的時候,我哭了。
我乘機狠狠用手肘后擊,打在了歐陽豐的胸口。歐陽豐撞到床上失去平衡,向後倒去。刀刃從我脖子邊擦過,留下一條不深的傷口。
「第三,也是最關鍵的問題,我們怎麼回去?」歐陽豐說到這裏,臉都白了。
「孫緣!」歐陽豐端著咖啡站起身來,「我們上樓去看他。」
「我……我不知道,」肖然猶豫了一下,「也許是因為我已經習慣說謊了吧。」
「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他又哭了,「這一年,為了你,我沒有說過一句真話,什麼也沒有了。但,那算不了什麼,因為你來了,你就是我的唯一……」
「你還有一個機會,」肖然讓開了門口,「逃吧,我將在二十分鐘後來找你。當然那時你應該睡著了。若是我找不到你,你就從必死的絕境中找到活路了。若是被我找到,也只是做了一個不會醒來的夢而已。」
「她只有十七歲,她還有極嚴重的幽閉恐懼症。黑暗,蟲的鳴叫,不知名的生物在看不見的地方緩緩蠕動。這一切,都使她驚恐莫名。她大聲喊著我的名字,喊著一切她能喊出的名字,渴望有人來救她。但在那個地下室,又有誰能聽到她的呼喊。我真傻,我當時就在二樓,就在離她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但我什麼都聽不到,我連一點感覺都沒有。什麼今生來世,什麼心靈感應,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狗屁超能力。」
「也許吧!但你決不會死的!」我輕輕地握住她的手,纖細而溫暖的感覺,「我會誓死保護你的。所以,所以……」我的聲音有些嗚咽了,「請你千萬不要離開我的身邊。」
完了!只顧發牢騷,一句話也沒聽進去的我完全不知道夏令營是什麼情況:「這下可慘了!」
把門關上,心想今晚一定會做噩夢。
我跛著腳逃到肖然的身邊,肖然緊緊地抱住我,突然將我推開。
《下沙》!?現在誰在吹那隻曲子?這笛聲究竟是從哪兒穿過來的?
突然一瞬間,濃烈的睡意襲上眉頭。我晃了一下身體,驚奇於我的眼皮是如此沉重。

上篇

天空本來只會下雨的,但有一首歌名叫《下沙》,意思是沙子像水一樣從天空落下。在沙漠中,也有像水一樣的沙子,那就是流沙。流沙看上去與普通的沙子沒什麼分別,但只要有重物壓在上面,都會在很短的時間內陷下去。就像無底的泥潭,它吞沒任何走在上面的東西。
旅舍里還有什麼都不知情的歐陽豐,還有暈迷不醒的孫緣。回了旅舍就不能哭了,因為我們是他們的支柱啊!
是肖然注射的藥物起作用了么?
「那你知道小鎮在哪個方向嗎?」
你沒有回答,沙子也沒有回答,它只是狠狠地吻著我的眼睛。原以為乾枯的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歐陽豐將咖啡端到嘴邊半響,最終還是放了下去:「絕對是趙生。」
「噓!」那人做了個要我不出聲的手勢,打開了床頭燈。
肖然先我滑下沙丘,抱起司馬辛格的頭,讓他靠在自己的膝上。司馬辛格的胸前,正好是右肺葉處赫然插著一把刀,深至刀柄。暗紅的鮮血不停地從傷口湧出,將衣服染得鮮紅。
他吹的正是游鴻明的《下沙》。
我與隨後的肖然相視一眼,更加快腳步跑過去。
「她是自殺的,所以警方不能治他們三人的罪。這是什麼樣的法律!」肖然狠狠地向地上擂了一拳,「這樣也好,法律不能懲罰他們,就讓我來制裁他們。讓我來親手殺死他們,讓他們的血為他們的玩笑負責。於是我做了我決不會後悔的事。你們可知道,在殺死他們的過程,我獲得了多大的快|感?」他抬起頭看我,眼睛中有野獸一般的光芒。
出了門,我才發現,今天的月亮居然是滿月。
「你還不清楚嗎?」肖然一臉疲憊地笑了笑,「那是因為讓他們在騙人時被別人騙,讓他們在演戲時被我殺死,這就是我的願望啊!我要欺騙他們后殺死他們,就像他們欺騙我的女朋友時殺死她一樣!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可憐的社長大人,完全沒有存在感,幾次都被忘掉。不過,這次他又去了哪裡呢?我爬到高處,觀察我們周圍的足跡。只有六排進來的腳印,並沒有出去的。這麼看來,社長也應在這裏,但為何不見他的蹤影?
肖然跪在我的面前,雙手捧著我的臉,輕輕地問道:「是你么?」
由於沒有任何通訊工具,所以大家只能靜候第二天傍晚補給車的到來。想一想也只有24個小時,閉一閉眼就過了。大家分頭找客房睡覺。我剛上床就聽見有人敲門。開門一看,原來是穿著粉紅斑點睡衣的歐陽豐。
我都沒聽,只是一個勁地盯著那杯咖啡。你倒是喝下去啊,你喝下去我就知道你不是兇手了。
「你什麼時候在咖啡中混入催眠葯的?」我吃了一驚。
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放聲哭泣。
我滿是疑惑地走下沙丘,肖然將司馬辛格的屍體儘力背起:「我們回去吧!」
曾經她的臉也離我如此之近,她的雙眼也同樣緊閉,只是上面還掛著未乾的淚珠。那是在我答應誓死保護她之後。
我凝視著她:「不,你不會死的。」
「不會吧!這太假了。」我望著四周還在昏睡的夥伴,目瞪口呆。莫非那笛子真有魔力,使我們在催眠中不知不覺地離開旅舍,走進這沙漠。
「喂,我可是認真的!我是真的喜歡你。」肖然突然從背後抱住了我,「我決不能再失去你了,真的!」
「為什麼進這個房間的時候,你就已經知道孫緣死了?」她冷冷地問道。
房間里很暗,無光,我看不清女孩的臉。
那裡原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磚牆,現已不知去向,出現的是一扇銹跡斑斑的鐵門。
「難得。據我的估計,你很少說真話。」歐陽豐狠狠地啐了一口,「就跟司馬辛格和孫緣一樣。」
似乎有人哭了,我聽到了模糊的嗚咽聲,但我不知道是誰,因為我的眼睛無法從那斑斑血跡上移開。
肖然抱著司馬辛格的屍體呼喚他的名字。我獃獃地坐在旁邊。
她是社團里唯一的女性,比我大一歲,複姓歐陽,單名一個豐字。這名字可取得好,因為她除了胸部豐|滿E罩杯的優點外,別無長處。更無可救藥的是,她花痴,看見帥一點的男生還會流鼻血。據她個人無恥透露,她加入社團的原因是除我以外,其餘的社員全是帥哥。
大風會擋住一切聲音,沙子可以解釋奇怪的淚痕。
「還說沒事,腳踝都腫得像個饅頭了。」肖然一咬牙,將司馬辛格的屍體放下,合掌念叨,「司馬兄,救人要緊。你若是泉下有知,就幫我們脫離險境。」
「我也不知道啊,」他一臉無辜的表情,「吹著吹著,就突然睡了過去。」
「後面事情就如同歐陽豐所說。司馬辛格裝作生命垂危仍不忘好友的樣子,胡亂指了一個方向讓你去追。這是我特意加進計劃里的,對他們三人說的理由是防止你長時間待在身邊而看出破綻來。待你跑遠后,司馬辛格得意地對我笑,說你好傻,太容易騙了。我說『是啊!太容易騙了!』抽出隨身藏的刀子狠狠地捅了下去。你們真應該看一看他當時不敢相信的表情。然後,我把道具刀等東西藏在沙子里,哼著搖籃曲,搖著已經說不出話來的司馬辛格等你回來。
「難道……」肖然急忙爬上一座最高的沙丘眺望,我也學樣爬上去踮起腳尖,藉著月光看不到什麼,只是發現天地相接處似乎被墨水潑過,黑得瘮人。
我想歐陽豐的神經堅強得像鋼鐵。她認真地聆聽了事情的經過,還不時提出問題,讓我傷腦筋地回想半天。
「現在知道我為什麼給你講我的故事了吧。」肖然淡淡地說,「我就是為了等到藥力發作。」
也許是因為我是主人公的緣故,在沙暴足以致命前,我們趕回了旅社,歐陽豐正擔心地站在門口等我們。
我吃了一驚,連忙伸手去攔,手卻不小心帶起了被子。
歐陽豐十分平靜地在對面坐下:「我想知道事情的詳細經過。」
我哪敢再喝,退坐到沙發上,連連擺手:「我今天已經喝了太多咖啡因了。」
我強壓住竄起的睡意,扭頭看歐陽豐。她那原本高聳的美麗臉龐已不知什麼時候低了下去。她為什麼也……
「你喝的咖啡是誰泡的?是歐陽豐?」肖然的聲音聽起來朦朦朧朧的,彷彿隔了一層薄紗,「你怎麼能喝,她一定在裏面下了催眠葯!」
我不知道這話他聽到沒有,因為狂風夾著黃沙已經追上了我們。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坐起身來,卻和正在探身看我的歐陽豐撞了個眼冒金星。
不過趙生似乎真的失蹤了,大家猜他是陷入流沙了。那笛子也到處找不到。五個人都有一點氣餒,心想儘管這次的靈異事件可能轟動一時,但社團是非要解散不可。
「你不是在吹笛子嗎?」我沒好氣地問他。
我掙扎著爬了起來:「不好意思,我只能拖著你跑了。希望不會磨壞你的衣服。」我儘力抱起她的上半身,一步一步地向目的地挪去。
「我也去!」肖然不知好歹地插|進中間,當時我真恨不得目光能用來殺人。
「要是大家都亂成一團,那事情才難辦呢!」儘管我心裏也有一點不安,但還是這樣安慰她,順便露出另一邊肩膀。
我猛地從夢中驚醒,萬分驚恐地坐直身子。窗外一片漆黑,不見亮光,只有床邊熒光表的指針冷冷地指向凌晨三點。
「靈異社團曾在這裏搞過活動,那間暗室在那時就已經被發現了。你們發現暗門機關,只不過是我們暗中誘導的結果。其實,就算你們笨得可以,沒有發現,我們中間也會有人裝作無意間發現暗室的。」
「沒有逃走?」我不相信地張大了眼睛,「那他在哪裡?」
我真的找不到兇手的身影,我心中一酸。月光下,我的腳印如淚痕一般,凌亂地無窮盡地伸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