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etLost
SHO總是以這樣一句話來結束每次的會面,他隱隱不斷地提醒我,是我在讓姐姐痛苦,是我撥開了姐姐的傷疤。
「她是沒有罪的。」我覺得嗓子發乾,還是緩慢地開了口,「我姐姐…小津她有雙重人格,叔叔你應該知道一年前久宗巷的料理店凶殺案吧,小津是那家的女兒,所以……」
空曠的巷子里迴響起了他的聲音,隊長他們馬上趕了過來,手電筒的燈光不斷接近,腳步聲也越來越密集。這時我才反應過來,準備去救部園,但我看見了用請求的眼光看向我的小津,那是如同一年前一樣,絕望的眼神。她搖了搖頭。
「嗯……」我支吾著考慮如何回答,小流卻先一步開了口。
一年前的久宗巷,連續發生了兩個大事件。一個就是剛才提到的那個叫做部園的男孩的失蹤事件,而在那之前發生的,是我們家的事。
「最後沒有喊你的名字對吧?」
我看見SHO的手開始發抖,他努力想保持平靜,卻越來越控制不了自己,嘴唇也被緊緊地咬著。
「等一等,我還沒說完。」
今天SHO還是一樣,穿著長長的白風衣,挑出兩塊餅乾放在手裡遞過來。
「你在看什麼?」
「可以了小流,復健的話要慢慢來哦。」我彎腰搬起箱子重新落好。因為實在太疲憊,勉強才可以擠出一個笑容。
「這怎麼可以呢,還吃東西嗎?」
「就是下個月了吧,該去給爸媽他們掃墓了。」他沒聽我說完,再次打斷了接下來的話,好像步步緊逼著想要告訴我些什麼。
「暗示?」
「小流,沒事了哦。」
「你說什麼?」
「姐姐,為什麼換掉了?」小流疑惑地看向我,準備再次換回原來的頻道。
顯然SHO也沒有料到會出這樣的情況,他看了看我,好像傳達給我「停電就停吧」這樣的信息,重新又回到自己的世界中。這幢房子,常常出現這樣的問題,所以我也不覺得奇怪,從茶几底下抽出一份報紙,藉著那點兒微弱的月光讀了起來。
小流
「沒什麼,我會把它收好不給姐姐看見。」那時候我只是單純知道他想要保護姐姐,所以這樣回答一定是最保險的。
「她其實很痛苦。」
「沒有。」
隔天晚上,我很早就睡下了。姐姐每天九點才會去打工,那之前如果我已經睡下,她就會回自己的房間。
他突然壓低了聲音:「還是說你在恨他?」
血液好像直衝進腦里,胸腔隨著劇烈的呼吸大了一圈:「你不知道嗎?那我說給你聽……」
小流
「小流啊,姐姐要去便利店了,你不要逞強收拾桌子,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刻意壓低的關門聲,逐漸融化在寒冷的冬夜裡。
「啊……」
細微的聲音,透過牆壁一點一點地傳來,仔細地辨別之後,我才發現那是哭聲,小津的哭聲。
七月的一天夜裡,兩個男人衝進了我家的料理店,本來只是準備搶走收款機里的錢,卻發現二樓的人還沒有睡,慌亂之下決定下毒手滅口。父母被殺害的時候,拚命地阻止他們闖進我和小流的房裡。還好那天我們並沒有睡下,而是偷偷在三樓的陽台玩新買的望遠鏡。我聽見樓下隱約響起了聲音,然後爸媽逐漸清晰的字句是讓我們快逃,緊接著雜亂的腳步聲開始上移,我拉著小流從陽台跳了下去,小流的腿就在那時受了傷。雖然警察也準備幫助我們,但最後我還是決定從高中退學,打工來照顧小流。離開那個地方以後,依靠補助和打工,生活勉強可以繼續,我唯一擔心的就是小流。
廚房的柜子分為四格,其中三格都放了一些雜物,左上角的那格里是剩下不多的麵包和有時SHO帶來的零食。我總是和姐姐說,那是樓下店面推銷時送來的贈品,也許因為姐姐精神還沒有完全恢復,所以她從來沒有覺得奇怪過。另外兩個格子里的東西,我也知道得不太清楚,不過右下角那一格因為邊沿開裂,推門也有些不好使,所以一直都是空著九*九*藏*書的,因為這樣我才把報紙放了進去。
小流穿著小時候的格子睡衣,袖子已經短得縮到了手腕以上。我微微有點心疼,立刻起身取下一件外套給他蓋上。
「不管怎樣,也都與你無關,你弟弟他是失足……」
「你就這樣?」他硬是扯出一個笑容,肌肉很不協調,「是啊,又沒有血緣關係,還指望你能怎麼關心姐姐!」
我叫小流。
我叫小津。
「警察先生。」本來還在解釋的我,聽見耳邊傳來SHO斷斷續續的聲音,「我……其實……」
「什麼!」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卻發現是設定的鬧鈴,原來已經快到九點了。街對面的酒吧,果然陸陸續續地開始亮了燈。洋紅色的光透過窗戶映進來,屋子裡一片柔和。
我覺得喉嚨發緊,靜靜地想了一會兒,然後再次做出了決定。
小津
因為今天的打工延遲了,所以隨便買了些晚餐的材料,就朝東三街趕去。我家住在西側的那幢老樓里,雖然房子已經非常舊了,下雨時還會漏水,但租金很便宜。就我和弟弟而言,可以在這裏繼續生活就足夠了。
他看起來很緊張,手心已經被摳得通紅,往日的冷酷和果斷消失了,只有表情是我所熟悉的,是那個不斷思考著做著決定的SHO。
「你喜歡吃這個的,對吧。」我拿出口袋裡剩下的餅乾,全部遞了過去。
「我早就知道了啊,根本沒有什麼SHO。」他輕聲嘆了口氣,「你只是在愧疚,一年前你弟弟的死。」
「會欺負我的,就是現在這個叫做SHO的人格。」
「讓你吃就吃掉。」他並不收回手,等我拿過去,另一隻手默默地握起拳,好像在警告我必須吃掉一樣。
SHO湊過來看我在讀什麼的時候,正好是那篇文章。
我聽見部園喊了一聲「跑」。
我的名字叫做部園,而那個穿紅色大衣的女人是我的母親。
我要停下來,我想要停下來。我這樣告訴自己,明明是應該結束的時候了。
這樣的次數逐漸增多,但他沒有真正傷害過我。每次平靜下來之後,只是坐著縮成一團,不動聲色的思考。
我最擔心的就是小流,那時候的事,真的完全都算過去嗎?
我叫玲左,是個警察。
「那個時候的事,姐姐你在害怕嗎?」
「姐姐,晚上的打工可以辭掉了吧。玲左刑警不是說補貼提高了。」他微微側了身子,對我說。
「我不恨爸爸那樣對我。」
SHO總是穿著白色的長風衣,單薄的身體被包裹在裏面,完全看不見輪廓。他很少說話,少數時候會提到姐姐,然而那些時候,他卻又像在自言自語。只有一次他提到了自己,無謂又平淡的語氣,草草帶過。雖然對話少到基本沒有,但我還是可以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心情,其實他很容易衝動。如同某次,他看見姐姐掛在牆上的高中制服,突然暴怒了起來,緊接著對我破口大罵。
一開始小津只是和部園扭打在一起,但最後她竟然勒住了部園的脖子,不過並沒有很用力。我看見快要崩潰的小津輕聲在部園耳邊說了些什麼。部園異常鎮定,久久沒有動靜。
我從柜子里拿出一些已經有點發硬的麵包,然後倒出牛奶放進鍋里熱了熱,蒸騰的熱氣盤旋著上升,空氣好像也隨之變得柔軟。
八歲時,因為媽媽再嫁,我來到了羽家。羽津當時還是個十五歲的初中生,我們早上一同去上學,也經常一起幫店裡的忙,因為生活被綁在一起,也就逐漸熟悉起來。這樣其樂融融的景象開始變化,是我在羽家度過了一年之後,父親突然開始疏遠羽津,刻意不提她的生日,無故地責怪她,有時候我犯了錯誤她也一併受到了懲罰。不過遭受冷眼對待的姐姐,並沒有因此而恨我,我們的關係一如往常,從未有過爭吵。
他明明看見了醒目的黑色標題,卻依然這樣問我。
「不想吃。」我並不是故意反抗他,只是看見餅乾莫名地沒有胃口,所以沒有接下來。
換九-九-藏-書作以前,我應該會勉強地吞咽下去,今天卻真切地體驗到抵觸感漫過喉口。所以我依然坐著不動,低頭不應答。
就算是我這樣的外人,都意識到家裡的氣氛緊張了起來。小津只能是羽崎先生在工作之餘照顧一下,她的媽媽就像著了魔一樣一定要出國,可也沒有辦法,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約定。
「我出門了,晚安!」
其實我並不覺得小津傷害了我,或者該說我輕易就可以逃出來。最初時,她也許真的錯把我當成了她的弟弟小流,但很快我就意識到她發現我是電視上所說的部園。她甚至不停地暗示我離開她,不過三個月後我發現了小津的秘密,我做出了決定。
我回頭看了看坐在身邊的SHO,他好像笑了笑,然後卻又是有點懼怕的表情,非常矛盾。
我想起了我做的那個決定。
「晚安,路上小心。」
下面的人趕到九樓口的時候,部園用更大的聲音叫了起來,他面無表情卻帶著哭腔,此時的小津看見了大批警員,用力掐了下去。
——「媽媽,快點救我,她要殺了我。」
小津
如果不是前一天的晚上,看見我把報紙和新的甜品放進了那個柜子里,怎麼可能去開那格?一直以來,為數不多的幾袋零食和麵包一直都是放在了左上角。如果不是精神高度緊張,非常在意報紙上的內容,怎麼可能犯這種錯誤?我立刻就明白過來,不過現在想想,我應該在更早之前就發現這些的。一直以來,SHO給我帶來的都是那種昂貴的點心,那是我母親在新聞里曾經提過的,我非常喜歡吃的東西。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緊緊裹著自己閉上了眼。樓下送奶工的車叮噹叮噹地響起來,姐姐要回來了。
「根本不該這樣。」他坐在我身邊,輕聲地說起話來。
小流
我預感到他要說些什麼,猛的抬起頭來看過去,SHO顯然被我驚住,一下愣得沒有再說話。我側過頭,目光瞄到母親在一旁和管家安排著我明天的行程,原本緊緊抓著我的手早已鬆開了,眼底的欣喜也消散得幾乎看不出來。
「小弟弟,到現在為止你都沒機會逃出來嗎?」警察一邊安慰著因為找到我而太激動的媽媽,一邊不停地問我問題。
我一瞬間明白過來,舉起了槍。
一年前,小津家還沒有出事的時候,我就和她父親羽崎先生私交甚好。小津一直都很乖巧,每次我去羽家她總是會幫我泡桔子茶,然後再回一樓看店。
我決定讓她從噩夢中醒來,我要留下來。
我輕輕地走到了她的房門口,本想只是因為有些擔心,卻逐漸聽清了從她口中費力吐出的字句——「根本沒有喊過我的名字,根本沒有我的名字。」
「你姐姐,現在應該便利店裡受凍吧。」
「姐姐,牛奶熱好了吧。」他朝我笑了笑。
「那你姐姐有過虐待你的行為嗎?」另一個警員思考了一下,繼續開始了對我的提問。
小流抬頭看向我,緩慢地點了點頭,茶色的頭髮軟軟地貼在頭上,像個乖巧的小動物一樣。他什麼也沒說,轉身困難地移動回房間,我馬上上前扶住他。
我立即回想起我在本家時的情景,從沒有人好好喊過我的名字。即便是父母也只是以毫無溫度的聲音喊著「部園」,讓我服從管理做這做那。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接著拚命用力搖動他的身體:「還不夠嗎?」
這句話就像噩夢一樣襲來,把我壓得幾乎無法呼吸。隨著身體顫動,手也不自覺地鬆了開來,部園卻沒有理會我的反應,更加堅定地說了下去。
事情出現轉折,就是在SHO第三次來的時候。
「你在逼她什麼?」我感到後背猛烈地撞擊到了門上,「你說啊!」
「你其實想讓我逃走對吧。」部園站了起來,繞到我面前,犀利的眼神一下盯向我,「早就知道我不是你弟弟了吧。」
「你其實想讓我去結束掉你對吧,小津。」
SHO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向報紙,他認https://read•99csw.com真地讀著每一行文字,表情沒有變化。我以為他是在催促我,於是拿起他今天帶來的甜品,一併放進了廚房的柜子里。
他考慮了一會兒,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接著突兀的,我聽見了部園的叫聲。
桌子全部收拾乾淨之後,他對我揮了揮手。然後在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里,我知道SHO走了。
「沒什麼的。」
在小津最痛苦的那段時間,我一直陪在她身邊。我知道了那晚的秘密。
小流
「夠了,停一停吧。」
冬天的早晨總是很冷,就算裹著很厚的棉衣,依然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涼風在摩擦皮膚。暖氣從來也沒有供應過,此時淺灰色的管道顯得更加冷硬,筆直地穿行在房間里。
「叫你住口。」我用儘力氣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壓在了欄杆上,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緒,「叫你住口,什麼都不知道的人。」
沒等他說完,我就意識到我哭了出來,但絕對不是撕心裂肺地大聲呼喊,因為我已經連聲音都發不出了。眼前飛快地閃現過當時的情景,我用力地砸向欄杆,重複呢喃起來。
那天晚上,羽崎先生一直在喊著小流快逃,而小流的媽媽是最先遇害的。小津知道家裡有了危險,所以想著辦法要脫險,不過過程中她一直在哭,因為從頭至尾都沒有人喊她的名字。儘管這樣她還是決定帶著弟弟逃跑。從陽台先跳到一個較高的檯子時,小流因為沒有站穩差點掉了下去,幸好抓住了鐵欄杆。小津死死地抱住他的腿,犯人的腳步越來越近,她也沒想過要先放手,可是這個時候,小流對她喊了一句:「你這個雜種,快點拉我上去啊。」
再後來,羽崎先生再婚了,這好像給原本死氣沉沉的家帶來了新的轉機。小流的到來也讓小津的笑容越來越多,有時我彷彿覺得又回到了從前。可是表象之下總有黑暗的東西,某次羽崎先生在喝醉之後夢囈一樣地告訴我,小津並不是他親生的。而且小津本人也早就知道了。
大概是因為我異常平靜,他逐漸恢復過來,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一樣,臉上露出有些歉疚的表情。可只是一瞬間,SHO又立刻收起眉頭,臉部的線條冷峻分明。
我感到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甚至覺得血液翻騰著開始加速流淌,隨著椅子與地面摩擦的刺耳聲,我抓緊了SHO的手,壓低聲音喊了起來。
「小流」
我知道有幢大樓的後門就在巷子里,所以暫時就和部園躲進了裏面。
今天SHO帶來了餅乾,是咖啡色和銀色相間的軟紙包裝,外面套了淡黃色鏤空的絲質小袋的那種,看起來就非常昂貴。之前也有過這樣的時候,他買了類似的甜品,隨意地拆開袋子,分出幾塊給我。
我搖搖頭,收回了目光。
吃飯的時候,電視上播放了一年前的舊文,企業家部園正在上初中的兒子在久宗巷失蹤了。經過一年的時間,事件好像還是完全沒有頭緒,父母和老師都非常著急,重新提高了懸賞來尋找他。事件顯得特殊,大概是因為在那樣的家庭里,孩子被牽扯著各種利益因素,不能單單判定是失蹤,還有綁架之類的。屏幕上打出一條條關於那個孩子的信息,連生活習慣都被詳細地羅列了出來。
她緊緊地抱住我,然後做出要掐我的樣子。又一次的,耳邊傳來她溫熱的聲音:
「可是你連走路都困難吧,不要逞強哦。」他沒有點頭,與我對視了一會兒,在餐桌前坐了下來。
「嗯?」
「小流,昨天怎麼又把碗收掉洗好了?」
「你啊,為什麼要在這裏?」他沒有抬頭,只是質問的聲音逐漸提高了起來。
我想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聽見她喊我的名字。
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天非常悶熱,我穿著短袖在房裡看電視,SHO也坐在一旁。不過他並沒有和我搭話,又是一副在思考的樣子。我感到異常地煩躁,伸手拉開了電風扇,扇葉帶著悶熱的風呼呼地吹過來,但是只有一下就停止了,因為停電了。
快要read•99csw•com下午三點的時候,我們被帶去了警察局。門口站著一個穿著深紅色大衣的女人,她一眼認出了我,伸手想要抱過我,但我沒有配合她的意思,依然直直地站在那裡,警察很快讓我去做筆錄。
「原來就是那家的女兒啊!」房東驚奇地看了過來,眼神帶著憐憫卻也參雜著厭惡,「那家就剩下她了吧,弟弟從陽台掉下來也死了。」
之後我猛地被放開,身體狠狠地栽在了地板上。刺痛的冰涼感慢慢傳到了皮膚,我停頓了一下,沒有馬上坐起來,只是抬頭看向他。
小津
「一直以來謝謝你了,但是對不起,部園。」
他已經聽不進去我的提醒,更加用力地把我往門上撞過去。
來到這裏的前三個月,我真的以為有SHO的存在,因為實在太特殊也太真實,所以我一次也沒有懷疑過。
「我問你到底要幹什麼?」
大概是弟弟的死給小津造成的打擊太大,所以人格才出現了分裂。儘管後來也慢慢從SHO那裡了解到,弟弟和小津的關係也沒有那麼好,但無論如何小津都是受害的一方。
「……」
他突然拉著我衝出了警察局,中途還踢翻了椅子和裝滿資料的箱子,耳邊的涼風呼呼地吹過,身後閃著紅藍色燈光的車子,一聲接著一聲的呼喊,我感覺自己膨脹得快要爆炸了。
「你給我站起來。」還沒等我回答完,他立刻就拽我起來,拖著我往門上撞。
「向前看!」但是部園以最大聲音喊來,它們生硬地衝進我耳里,持續震動著耳膜。
「什麼?」
「你這樣鄰居會聽到的……」
一年前,在還沒有碰到小津的時候,我生活在久宗巷的獨立別墅區里。那時十三歲的我,每天只有三四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如果在學習或者其他特長方面做不到最出色,一定是會被毆打的。
「嗯。」我有些複雜地看向他,沒有再說下去。
「其實完全不喜歡,只是照著母親的意思罷了。」他淡淡地笑了笑,伸手拿了過來,「報道已經細到這種程度了啊,你就這樣不停地暗示我?」
「我是擔……」
唯一朝南的房間,我留給了弟弟。他因為身體的原因不能出門,這樣至少一天里可以照到些陽光。
「嗯。」我起身去關火。
六點準時醒了過來,太陽還沒有升起,晨霧厚重地包裹在窗外。
「現在再次提高懸賞,希望各位幫助部園家尋找他們現年14歲的兒子,以下提供一些……」電視里的早間新聞又開始滾動播出了那條啟示,我有些緊張地看向小流,他倒是沒有太大動靜,抬頭看著電視。
「吶,」他皺起了眉頭,「你想幹什麼?」
「夠了,別說了。」我被他話所驚醒,之前淡化的感情又洶湧地浮現起來。
到了大約九樓的時候,我感到力氣逐漸被抽干,再走一步都很困難,所以靠坐在台階上。
SHO的眼裡已經有了血絲,因為太大聲青筋都凸顯了出來。
用盡全身力氣撕心裂肺大喊起來的我,一瞬間覺得心臟不再不停地鼓動,我只能感到背後小津傳來的溫度。
「為什麼要告訴我,為什麼還要提起?」
小流站在房門口,輕聲叫了我,記憶一下被打斷,我回過神來,下了床。
「其實……」
「其實我……」
小津的媽媽很要強,生完孩子之後就辭了工作,在家準備出國的留學考試。因為她的夢想一直都是芭蕾舞演員,嫁給羽崎的時候,就和他約定好以後要去巴黎。那時我還是個小警員,加上父母又不在身邊,所以經常會光顧羽家的料理店,周末還會陪羽崎先生下盤棋。
——「快點來人,救命啊!」
我聽見了小津的聲音,不同於之前的任何一次。
我一邊囑咐一邊穿上灰色的厚外套,繞好圍巾之後,先去了小流的房間,幫他鋪被子。
而此時我看見媽媽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臉上是擔憂又欣喜的表情,這是我所陌生的。她讓我說出小津是多麼殘忍地綁架了我一年。
「你到底要幹什麼?」他死死地抵住我,「你到底還要她承認什麼read.99csw.com?」
雖然完全聽不懂他在回答什麼,但看著不停轉頭,告訴我往哪裡轉的部園,我還是跟了上去。
「我……」
可是我沒想到一年後小津會捲入綁架事件。收到消息后,我馬上結束休假趕到抓捕現場,從側門進入大樓的時候,明經隊長喊我快點出去,跟他們去前面的巷子找。我剛想回應就聽見樓上有聲音,於是三步並兩步跑了上去——
我揉揉他的頭髮,轉移了話題,寬慰地笑了笑。
小津的媽媽終於還是走了,然後不到一個月他們就離了婚。
SHO並不常來,我總是根據腳步聲判斷。他的腳步聲很有特點,一輕一重分得很開,很多時候我會事先把門打開等他。其實我們的關係並不算好,爭吵甚至扭打也發生過。
我遲疑了一下,從他手上拿過遙控器,按動按鈕調換了頻道。
「再往上一點,現在幾樓了?」
我好像做了很壓抑的夢,好似身體浸泡在水裡,沉重得不能動彈。這樣的感覺不常出現,但之前好像也有過。那是一年前家裡剛出事後,我有很長一段時間記憶變得很模糊,連辨認小流都很吃力,幾個月後才一點點轉好。
語氣還是平平淡淡的,可是收著嗓子緊繃的聲音還是顯出他的憤怒。
「你知道嗎,她天天和我們說弟弟身體不好不出門,原來都是騙人的。」真栒壓低了聲音和另一邊的房東說著,兩人臉上露出了恐懼的表情,甚至都不敢看向姐姐。
看他搖了搖頭,我關上電視,帶他回了房間。鵝黃色的被子,好像和現在變得穩重的小流不太搭調。我俯下身又囑咐了幾句,幫他掖好被子,快步走回玄關。
就在下一條巷子的路口前,我突然恢復了平靜:「現在到底要幹什麼?」
報紙的最後這樣寫道:因為父母大聲呼喊著他們的名字,兩個孩子才得以脫逃,雖然最後只有姐姐倖存了下來,也是親人努力的結果。
他突然低吼起來,聲音漸漸擴大著蔓延在房間里,「啪」的一聲——SHO一拳砸在了桌上。
「這種情況?」警察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接著伸手按了按太陽穴,然後轉頭和旁邊的人交流起來,「要不要先去做精神鑒定?」
出事之後,小津不停地對我重複這句話,我看見她絕望的眼神,她的神情就像一個快要死去的人,拚命還要說些什麼一樣。
第二天的中午,姐姐自然地問我要不要吃些甜品,然後直接就去拿了。這些都沒有問題,不過她想也沒想就開了右下角的柜子。
玲左
她緩慢卻又用力地說:「其實是我放了手,不然他可以活下來。讓這一切結束吧,求求你幫幫我。」
「最後是我先放開了他。」小津無力地對我說,「我是殺人犯。」
到家的時候,天才剛剛亮。小流好像睡得很沉,均勻的呼吸聲從房間里傳來,我進去幫他理了理被子,最後終於躺到自己床上睡了一會兒,這是一天里唯一可以休息的幾小時。
「唔……」我沒有回應,只是發出一個單音節。意料之中的,SHO生氣了,他本來還在洗著收拾好的碗筷,突然轉身走來揪住了我的衣角,力氣大得令我快要窒息了。
伴隨我嘶啞著裂開的聲音,門被推開了,竟然是對門的真栒小姐。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看向我們,當她藉著燈光終於看清了我的樣子,立刻尖叫了起來。
在東三街的一年裡,我好像只有新年時才出過一次門。其餘時間,都是在這間小屋子裡度過的,樓下商鋪里繁雜的談話聲,總是若有若無地傳上來。姐姐大部分時間都在打工,中午和傍晚的短暫相處后,我開始等待SHO的到來。
和往常一樣,到家時弟弟正在房間里休息。我從柜子里拿出碗碟,擺好準備用的蔬菜,開始處理之前買的魚。湯煮到一半的時候,小客廳里傳來了東西倒在地上的聲音,我跑過去一看,果然是弟弟摔倒了,裝著雜物的箱子壓在他身上。
「還沒有結束啊。」我喃喃地說著,低頭夾菜時看見小流直直地盯著屏幕,瞬間反應過來,換掉了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