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未來探案之劫波

未來探案之劫波

作者:
閔滴和海浩相互對望了一眼。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唐褘的刺青在死後才逐漸清晰的原因。
如果真是這樣,是不是原來的人類早為現在的「人類」設定了「命運」?
在羊皮卷的末尾,有這樣的警示,等到下一個四十三億兩千萬年,「劫波」會再次降臨。
病房裡開滿了大朵白色百合。那是宇飛飛最喜愛的花。充滿生機的百合香氣如白色霧氣一般,和病房消毒水淡藍色的氣味混合在一起,瀰漫在已成植物人的宇飛飛身邊。
海浩說:「你的目標不是唐褘,而是宇飛飛。宇飛飛身上有某種東西,是不應該存在的。」
「這項『雜交』的試驗是殘酷的,這項試驗完全是在克隆生物進化,因此出現了很多雜交失敗的機器人。這些機器人被叫做『廢品』。他們本應該像廢品一樣被處理掉,但是他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心智,死裡逃生,一直躲藏在地下。有的已經在這裏生活了上千年了。」
今天是這一年的最後一天。明天就是四十三億兩千萬年。人類第四百三十二萬個千禧年。一個值得慶賀的年份。海浩一早起來,刮鬍子,選襯衫,和去相親一樣拾掇自己。工作一直繁忙,他好久沒有如此這般收拾收拾自己了。他先去了葵花巷,在葵花的屋門前悄悄放下一盒禮物:一個拇指大小的葵花胸針和一輛遙控玩具車。十點多,葵花開門的時候看到了禮物。雖然禮物沒有留名,葵花卻立刻知道了是誰。葵花往巷口張望了片刻,在心裏默默祝福海浩新年吉順。
持槍者把他們關進了一間陰暗的牢房,讓他們脫掉全身衣物,換上一件像麻袋一般的袍子。袍子骯髒,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臭味。
「你們到了。」老人說著,轉過身來,站在光線昏暗的地方,然後揮揮手,叫持槍者退下。持槍者猶豫了一下,就走出洞穴,站在外面的隧道里。
呼吸著潮濕而新鮮的陸面空氣,海浩步行在棕櫚樹下。他抬起頭,看到夜空浩瀚,無數星星閃爍。那些星球,有的已成為人類的旅遊之地。其中有好幾顆,海浩相當熟悉。海浩曾經多次去過那些星球,並不是為了旅遊,只是為了辦案。
「只是好像盲人越來越少了。」不知是誰在角落裡輕聲說了一句。
「盲女?!盲女還能滑旱冰?!」有人脫口而出。
小男孩很老道地問:「叔叔,沒煙抽了吧?」
「我來替你回答吧。」海浩說。
植物人宇飛飛,最後僥倖活下的人類,純人類,躺在床上,看著守護自己的警員倒下去。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海浩把紙條揉成一團,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垃圾桶里有一份被人遺棄的當天的報紙,日期是:4,319,999,999年12月28日。
海浩很心痛。他突然想起了那條印度人送他的小蛇。他從口袋裡掏出小蛇,送給小男孩。另一個把風的小孩也被吸引了過來。他們倆接過蛇,臉上露出一個笑容。那個笑容更讓海浩辛酸。那是屬於小孩子的笑容。
「你和他們看起來很不一樣。」閔滴說。
葵花又哼了一聲。只要海浩找不到小男孩,他就拿她沒辦法。所以,海浩的這個威脅沒有用。
案情分析會議結束后,海浩走進電梯。他聽到水花擊打著電梯頂部,發出沉悶的轟鳴。隨著電梯門徐徐敞開,一個燈光敞亮的大廳出現在他面前。他已經從水底來到了地面。大廳外早已華燈初上。
「你?」
「冥城。」老人笑了笑,「你看看這裏的居民,不人不鬼的模樣,生不如死的生活環境,難道不配叫『冥城』?」
「哦?請講。」杜凡生越來越對海浩感興趣了。
海浩一看,心中一陣涼氣。閔滴的後腦勺上也出現了紅色的刺青文字:我們都是機器人。
海波是海浩的親妹妹。他們兄妹間的關係從海波打耳洞戴耳環的那天起一路下滑,越來越糟糕。至於什麼原因挑起的,海浩已經記不清了。妹妹海波的職業是宇宙地質勘探。如果發現了新星球,都是海波帶上一組人馬先去勘查。有時候,一走就是一年半載。作為警察的海浩工作也沒有定時。兩人彼此以忙為借口,很少碰面。
寂靜的廣場上傳來女孩的旱冰鞋與大地摩擦的聲音,唰,唰唰。單調中透出祥和。然而,這種寧靜很快就被陣陣喧鬧的人聲沖斷了。
「女警員,你沒有聽懂我剛才說的話。一模一樣。不需要生產線了,女性機器人也有子宮,她們的子宮也同樣可以孕育機器人。」
杜凡生?!那個數年前驅車與唐褘一家相撞,在車禍中死去的人?!他和唐褘之間到底有什麼關係?!死而復生?!
老生常談!小女孩嘆了一口氣。她從一出生,就習慣了人們舉行這樣的遊行。孤兒院食堂的老奶奶曾經告訴她,這個口號已經被喊了幾千年啦。人類一直在堅持反對使用機器人,可是現在,機器人已經無所不在。他們的外表和內部系統已經和人相差無幾。他們當然也會流淚,被刀扎過的瘡口也會流血。真正的血,也分A,B,AB,和O型。社會上也因此出現了新的歧視觀,有很多人看不起和人類外表一樣的機器人。他們認為機器人是低等階級,純人類才是高等的。
閔滴無法把話說完。片刻之後,她終於鼓起勇氣讓海浩也給她剃頭,但是她的後腦勺上卻沒有這一行字。
因為多日的痛苦和勞累,勘探隊員們的頭髮骯髒打結,手上的老繭不斷被磨破,出血又長出新老繭。因為無法梳理頭髮,他們只好作出了剃頭的選擇。每個人的頭上都出現了一行古怪的文字:
老人在昏暗中發出一聲低笑,走到燭光明亮的地方。燭光照亮了他的面容。
照片上的人是多年前出車禍死去的杜凡生。
「杜凡生並不住在這座城市。他居住的S城距離此地一千多公里。更為奇怪的是,杜凡生死前曾經在一家機器人維修機構工作。他在一個上午突然從公司請假出走,假期結束了也沒有返回公司。杜凡生沒有親人。他的妻子早幾年患子宮癌去世了。公司里的同事立刻向警方報了案。經過調查,警方發現杜凡生在離開公司后立刻租用了一輛時速每小時800公里的轎車,驅車一千多百公里來到本市,在下午三點整與唐褘一家人的車相撞在一個空曠的十字路口。」
海浩撲向杜凡生。儘管他也討厭剛剛聽到的這個事實,他還是要抓住最後的機會,設法把宇飛飛就是解救之法的消息轉遞出去。然而,他忽然感到手腳沒有了力氣,整個人像個木頭玩偶一樣滑向地面。他看到閔滴,杜凡生都像他一樣,倒下了。難道「劫波」軟體啟動了?

3、刺青與DNA

「人類設計了機器人,給了他們自我思考的能力。在兩千年前,有一批機器人逃離了人的控制,因為他們羡慕人類的生老病死,所以進行了自我改良。經過了兩千年的試驗,他們已經成功地進化了子宮。你想想,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子宮癌?那都是試驗中的失敗者。她們的子宮還沒有達到完善,所以才會患上子宮癌。」
這時候,一個穿風衣的人出現在海浩的視線之中。海浩把左腿放到右腿上,蹺起了二郎腿。穿風衣的人在他身邊坐下。海浩拿出了打火機,放在手掌心把玩,不時地開關幾下。那人側過臉來,海浩看到一張十分年輕的臉,最多不過十二歲,還是孩子。海浩的心裏一涼。作案年齡越來越年輕。
發信人:海波。
這個持槍者的左眼是肉眼,右眼是金屬的,腦殼和盆腔部分是金屬的,其餘部分都是肉體。沒有頭髮,沒有喉結,沒有人類擁有的第二性特徵。也就是說,無法辨別性別。
「不知道。可能是某種古老的文字或者某個星球的語言。或者純粹就是些無聊的圖案。」海浩說。
杜凡生仰天長嘆:「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即使我們都是機器人,也逃不脫命運的嘲弄和掌控。」
海浩指著文檔右上角說:「文字有很多字體,這種字體叫『bookshelf symble 7』這種字體在公元兩千年左右使用,距離我們現在有上億年的歷史了,難怪我們的電腦不認識。」海浩接著海浩把字體用游標塗黑,然後不斷點擊「字體」一欄里的選項。多次試驗后,屏幕上出現一行字:
九_九_藏_書葵花當然不敢說真話。冰彈是被官方禁止的。用冰製作一顆子彈很容易。小孩子都會。關鍵是讓冰彈能夠從槍筒內高速射出,達到七百米以上射程,具有金屬子彈的殺傷力。這個,就需要特殊的手槍。因為,冰彈射出的時候還只是鬆散的水分子,這些水分子中摻加了凝固劑,然後在被射出后的行進過程中和空氣作用,彙集凝固形成子彈。所以,一顆冰彈的產生,還需要生產特殊的凝固劑。冰彈射入物體後會融化得不留痕迹,因此受到政府的全面禁止。如果被查獲,判刑相當重:終生監禁。
「你是杜凡生?!」海浩和閔滴同時脫口而出。
城裡的「正經人」都不來葵花巷。因為這裏聚集著小偷,毒販,娼妓,逃犯,無家可歸的人,落魄的人,絕望的人,醉生夢死的人……
葵花猶豫了一下,不得不妥協說:「好吧,我可以告訴你哪裡可以買到發射冰彈的槍支。但是我有個條件。」
海浩,杜凡生和閔滴三個人捏緊的手指鬆散了。
一個成熟的男性聲音說:「你們倆沒私吞吧?」
「那麼,大家聽見的第一聲槍響不是射中唐褘的,而是射向小女孩,然後唐褘才被擊中。這麼說,小女孩才是目標。」閔滴越發疑惑,「可是,誰會暗殺一個溜冰的小女孩?」
世界上只剩下了最後一個人,這時候,這人聽到了敲門聲……
廣場拐角處揚起一面火紅的旗幟,隨即,一輛紅色大卡車,滿載著身穿紅衣紅褲的,舉著高音喇叭的人,從拐角漸漸探出頭。含混的噪音瞬間變得清晰,小女孩聽到那些人在叫喊:「拒絕機器人!抵抗機器人!」
「這個死亡時間是『四十三億兩千萬年』。也就是半個小時之後。」一直沉默不語的海浩忽然插話說。
海浩沒有飛,而是背著很重的飛行器,步行來到廣場邊緣。走到的時候,他已滿身大汗。在那裡,在一個接近拐彎的路口,他看到閔滴蹲在地上,身邊躺著一個穿旱冰鞋的小女孩,腦袋下方一灘血跡。
敲門人是個剛剛從一顆發現的新星球上返回的女勘探隊員。她和她的同事降落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片被死亡統治,屍橫遍野的家園。她無法找到親人,更無法找到答案。她用生命探測儀在一間病房內找到了整個星球唯一的活人:一個植物人。但是女孩因為長期脫水,當晚就死亡了。
杜凡生說:「機器人的出產批號不同,所以刺青顯現的時間也會有所不同。」
這時,麵包車啟動,跟隨那輛小車一直開到了郊區一座獨立的二層小樓前。一路上,小孩子都在討論哪種蛇最毒,絲毫不談冰彈的事情,好像他們剛從動物園回來,而不是剛剛結束了一場非法的武器交易。

引子

女勘探隊員和她的同事們,在極度絕望和悲傷的情況下,重整家園。
過了很長的時間,持槍者才再次出現,把他們帶大一個龐大的洞穴。洞穴里插著蠟燭,放著桌椅,一個駝背老人孤獨地坐在桌旁。石壁上掛著一個巨大的時鐘。再過半個小時便是午夜。
「弱肉強食。」有個警員說。在水下辦公,警員們經常會看到各種生物相互殘殺的場面。但這些場面比起人類的弱肉強食來,乾脆直接得多。人類,總是被各種貪慾包裹著。
我去出差。
眾警員聽到這裏一片嘩然。他們都想到了同一個原因。
海浩和閔滴所在的國家把機器人的生產線安排在最荒涼的沙漠。一般人很少去。海浩駕駛著超音速兩翼機,三十分鐘和閔滴一起降落在一片沙海之中。下午的陽光刺眼尖銳,像一支支鋒利的箭簇,射中他們的每一寸肌膚。
如果羊皮卷上內容屬實的話,我們可以推斷出一個真相:我們都是機器人。也許有「人」不相信,但請別忘了:
據說,這是世界上最短的小說。全文如下:

7、百合花與消毒水

「你不知道現在的頭盔有多先進。」海浩誇張地拍拍腦袋,想起了他飛行器上的黑色頭盔,「宇飛飛滑旱冰的頭盔里有一套雷達導向系統。它會提示宇飛飛前進的路線。盲人是否能開車已經被提交政府討論了。現在開車,都是車子自行駕駛,大家在座的,又有幾個是手動駕駛的呢?」海浩這麼說著,更加懷念以前手動駕車的日子來。
「對。」海浩回答。
頭盔側面突然發出一陣輕微的震動,輕輕地敲擊在海浩的耳廓上,讓害恐高症的海浩又一陣頭暈。這樣的震動是表示有人給海浩傳來了簡訊。海浩拍拍頭盔側面的一個綠色小按鈕,防風鏡的視頻上顯示出一條信息:

4、葵花與冰彈

「難道你是克隆人?!」海浩追問。
海浩笑了笑說:「你偽裝得蠻不錯的嘛。小蛇也很到位。就是那張傳單有點過火。什麼意思嘛?」
夠嗆。海浩此時就飛行在三百米高空。在他身邊,出現了更多戴黑色頭盔的「鷹」,他們是海浩的同事。他們頭頂上方六百米高空處,兩駕雪茄狀救護車飛過,趕往中心廣場。那裡,剛剛發生了槍殺事件。
海浩笑了笑說:「我還沒說完呢。你隔壁大麻室的大麻有一部分也是通過你進貨的吧?這個,我已經掌握了證據。」說著,海浩拿出一張紙,遞給葵花。紙上記錄著葵花進貨的聯絡人姓名。葵花一看,臉色不好看了。
「宇飛飛是盲女。」海浩說道。
海浩跟著他出了公園,來到背街處,那裡停著一輛很舊的小車,從裏面鑽出另一個也是十二歲左右的男孩。他手裡拿著一本小冊子,上面全是冰彈槍的款式。他們要海浩挑一款。然後,他們開始談價格。幾番討價還價之後,雙方終於達成協議。男孩打開了後備箱,從裏面拿出一支冰彈槍。
「咱們弄僵了,我就不好再袒護你了。」海浩的手指在那張名單上輕輕地點了點。
「哈哈,」杜凡生冷笑了幾聲,「我已經說過,這個世界上早已沒有了人類。機器人已經和人一模一樣了。你,」杜凡生凝視閔滴,「也是機器人。」
時鐘噹噹地響了。海浩剛要張口,卻忽然覺得無法說出聲音。他想起了那份送給妹妹的生日禮物。她永遠也拿不到了。也許,他也就不需要為禮物是否為過時而操心了。他聽見嗞嗞的聲音在耳膜里迴響,無數的畫面出現在他腦海。那是小時候的他,他的父母親人朋友,他和妹妹海波鬥嘴,他的新婚,妻子死亡。這些畫面好像影片回放,海浩想停留住其中任何一張,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思維。好像他大腦的遙控器在別人的手裡。然後,「啪」的一聲,遙控關閉,一片黑暗。
「快!要不來不及了!」
警員們此時都圍坐在一張辦公桌模樣的儀器前。刑偵科長司關宇按下遙控器的啟動鍵,儀器上方出現三維立體畫面:
小男孩不理他。
法醫呂岩雪把遙控器拋給另一個瘦高的警員,那個警員按下另一個開關說到:「這就是我們在廣場上搜集到的所有監控錄像。」

6、線索與絕境

「怎麼了,哥?」
看著這種笑,閔滴語無倫次:「這不可能!難道……?!」
後來,海浩和閔滴碰面,買了禮物,去看宇飛飛。
警察海浩討厭飛行。他有恐高症。警局裡很少使用警車出現場了。那些車都在車庫裡長期存放著。大家都喜歡飛著去,又快又方便。海浩很懷念那些風馳電掣的警車,給他做出現場的莊嚴感。現在飛著去,給他一種不倫不類的去度假的感覺。
「難道宇飛飛看見了兇手,因此兇手殺人滅口?」有人問。
警探海浩盤旋在空中。他戴著黑色頭盔,身上穿著外形類似防彈背心的飛行器,雙手握住前胸兩根像門把手一樣的操縱桿,像一隻鷹一般翱翔。他的外形看起來瀟洒優雅,胃裡卻翻江倒海,早餐幾次衝到了食道門口。他得忍住,不能在高空嘔吐,因為熙熙攘攘的城市就在他的下方。
「是的。」杜凡生挑了挑眉毛,用勝利者的姿態說,「我的身份對外是機器人保養和維修,實際上我一直從事機器人進化研究。不過,我一直以為我也是純人類。在研究中,我發現『劫波』並不是一個傳說,而是一個真實的隱藏在所有機器人體內的深層睡眠軟體。不幸的是,九*九*藏*書我同時還發現我並不是純人類,也是機器人,接著我還查出了和擁有我一樣DNA的唐褘。唐褘和我是同一型號的機器人。為了證實這個發現,我才向公司請了假,去找唐褘。但是我的舉動已經被政府發現了。他們為了隱藏這個秘密,設計了那場車禍。我們早就不自己動手開車了。車輛行駛都靠車裡的導航系統。他們在我和唐褘的導航系統上做了手腳。所以我們在一個空曠的十字路口相撞。」
海浩想起了妻子。他覺得在妻子去世時,他對死亡的看法是那麼可笑。死亡,沒有那麼神秘。死亡,只是一個程序。他想起了遠在一個陌生星球上搞地質勘探的妹妹,她會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死去。他還想起了葵花,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真相,熟捻「命運」一詞的她,又會作何感想?他想起同事化裝成印度僧人的時候,裝模作樣地給過他一張紙條,上面寫:人類一生一滅為一劫。一劫等於四十三億二千萬年。難道佛語既是偈語?
「沒有。」閔滴回答。
閔滴莫名其妙。
地面上城市裡,行走的路人突然倒地死亡。學騎自行車的小孩忽然失控,滾到一邊。高樓上擦玻璃的清潔工像一片薄紙一樣垂掛在那裡。行使著的轎車飛船越軌出事,空中巡邏的警察如樹葉般墜落……然後是撞擊,事故,爆炸,更多的爆炸連接著爆炸!
海浩想想,最近就見過兩次面。一次是他的婚禮。妹妹出現了三分鐘。第二次是他妻子的葬禮。妹妹海波在妻子下葬的那天出現了十分鐘。海浩的妻子在他們舉行婚禮后三個月去世了,死於子宮癌。海浩就是在得知妻子患上絕症后堅持舉行婚禮的。當妻子接受治療的時候,海浩對子宮癌的信息特別關注。他發現一個驚人的數據,世界上有50%的成年女性都患有子宮癌。
海浩和閔滴看到,老人和其他人不一樣。老人的身上沒有絲毫金屬的痕迹,徹頭徹尾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模樣。
「也就是說,在大家逃命的時候,唐褘還活著?」閔滴放下手中的報告問。
閔滴摸了摸她的脈搏,驚喜地說:「還活著!」
「講。」案情到此已經相當撲朔迷離了,司關宇急於知道海浩海還有何新發現。
「廢品?」閔滴問。
這裡是四通八達的地下洞穴。每個洞穴內都居住著和持槍者一樣的「物種」。不同的是,他們身上金屬部分和肉體部分的分佈各不相同罷了。這些物種向他們投來的眼光里充滿了鄙夷和憤怒。洞穴中的東西和用品也非常奇怪,好像是從不同的歷史時期收集來,不得已而堅持使用的。更為奇怪的是,這些地下物種整整齊齊地坐著,很少走動,秩序井然,好像擺設品一般。
「真可憐,可能是誤傷。」有人說。
大街上,行人甲是機器人,而行人乙卻不是。公園裡,拋球的那個人可能是機器人,盪鞦韆的那個小男孩可能不是。可他們對此都一無所知。
「對。新年鐘聲一響,這個星球上的所有人,外出到其他星球的所有人,都會同時死去。接納死亡后,這些人也就解脫了。再過半個小時,就是世界末日。」老人說完,轉過頭來,他腦後寫有「我們都是機器人」的刺青十分清晰,「這個刺青是所有機器人的標誌。越接近死亡時間,這個刺清會越清晰。你的也一樣。」
「他們也希望得知真相。我把關於『劫波』確實存在的事情告訴了他們。實際上,我在出事之前就已經發現了解除『劫波』的方法,但這是一個秘密。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沒有向上級報告。我一直以為我是人類,是高於機器人的人類。誰知道,我也是個下等的機器人。我要大家和我一起毀滅。再說,這些『洞穴人』也躲夠了,既然他們不能像『人』一樣生存,那麼他們就要像『人』一樣擁有死亡。」杜凡生絕望而瘋狂地說。
「這些圖案是什麼意思?」閔滴忍不住問。
閔滴眯起了眼睛,歷問道:「既然大家都要死了,你也不需要在保持秘密了。告訴我們,你為什麼要驅車去撞唐褘?唐褘最後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還有那個小女孩是你殺死的嗎?為什麼?」
海浩聳聳肩說:「如果我要買得多,跟誰聯繫?」這兩個男孩決不是主犯。
海浩等人在車內按兵不動。他們聽到小男孩們停了車,進了屋,然後說:「哥,給你錢。」
閔滴向海浩的腦後望了一眼,看到那個刺青像火焰一樣鮮紅。她說:「我的頭上沒有這個刺青。這麼說我不是機器人,我是純人類?」
海浩在她耳邊輕輕突出兩個字,「冰彈」。葵花臉上一片驚訝。
事實真相比小說情節更離奇。
「這個刺青,是個標記,相當於出廠記號。這說明,我們當中,有很多機器人。就連我們機器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就是機器人。」海浩苦澀地說。
「你是說這些刺青是在你解剖后才出現的?」海浩問。海浩原來以為只是呂岩雪忽略了這刺青。
「難怪我們進來時,看到那些人都安安靜靜地坐著,很少走動。原來他們都是在等待死亡。」閔滴插話說。
太多的屍體等待他們火化。她和她的團隊總共只有五個人,他們無法處理整個星球的龐大人口。來不及處理的屍體發出惡臭。惡臭像一條黑厚的毯子包裹著整個星球。無數的野獸聞到了腐屍的氣息,紛紛走出叢林。勘探隊員們在處理屍體的時候還要對付野獸。儘管他們儘力了,卻還有成億的屍體正在腐爛。最後,體力不支的他們不得不暫時放棄這顆星球,他們決定前往他們剛剛探測過的星球。為了紀念這顆被死亡統治的星球,他們把那顆星球也取名叫「地球」。那也是他們剛剛探測過的星球。他們期望等一切過去之後,再回來。
「這錢里有東西!」
等兩個小孩子開車離開之後,海浩走出僻靜處,鑽進一輛修理電線的麵包車。車內全是跟蹤設備和監視系統。除了一個工作人員外,那個耍蛇人也坐在裏面。他正在用紙巾擦拭臉上的黑色油彩。

5、一劫與三天

「杜凡生在車禍前和唐褘有沒有聯絡過?他們之間認識嗎?」科長司關宇問。
一瞬間,海浩似乎抓到了線索油滑的尾巴。海浩立刻把宇飛飛轉移到另一家醫院,留下警員作專門保護。
「這和你殺死唐褘有什麼關係?」閔滴問。
還是那個警員,聳了聳肩說:「這是不幸中的最不幸。對於這次遊行,沒有任何一家媒體前來採訪。『抵制機器人』是個老掉牙的遊行主題,還不如商場降價促銷的新聞吸引媒體。所以,唐褘這次的遊行是失敗的,還為此丟失了性命。」
「是啊,是啊,我們幾乎都忘了怎麼開車了。」有人感嘆。
上帝如果存在的話,他到底要愚弄誰?
世界好像重新回到了最初的混沌時期一樣,回到了人類創建的「還原點」,一片寂靜。
不知何時,海浩已經把唐褘的屍體從解剖室里推了出來。海浩把屍體翻過來,露出一幅刺青。上面是些奇怪的符號:
「什麼話?」閔滴還是不了解。
海浩是機器人,而閔滴卻不是。
監護室里的監護儀傳出乾燥摩擦的機械聲,表明床上的病人還有呼吸,還有心跳。宇飛飛的主治醫生告訴海浩,小女孩基本上度過了危險期,但還需要繼續觀察。有一點可以肯定,小女孩已是植物人了。
空蕩蕩的中心廣場的深藍色長方形時鐘高八十米,寬一百米,鍾面透亮,反射著太陽的光華,看起來具備玻璃質感。有風吹過,時鐘隨風擺動了一下,上面顯示的時間也隨著擺動了一下:10:35。在時間頂端閃爍著日期:4,319,999,999年12月27日。
杜凡生點頭說:「她是我們這顆星球上最後一個純人類。政府試圖尋找對抗『劫波』的方法,尋找一劑解藥,但是他們都一一失敗了。所謂解藥,實際上就是純人類真正的骨髓。只要植入宇飛飛骨髓,就可以撤銷所有機器人同時死亡的密碼,拯救我們。」
「葵花,」海浩還是用同樣的腔調說,「上個星期,有個十歲的小男孩,從戰亂的四盟星球非法進入我們星球。是你給了她一個在此地繼續生存的假身份。鑒於你是好心,我沒有將這件事情上報。」
這個警員正說著,眼光不覺被窗外九九藏書吸引,不由張大了嘴巴。眾警員一起隨著他的目光一望,看到窗外的海洋里出現一片血紅。這血紅像一場蔓延的霧,霧氣中出現一條渾身是傷的海豚。忽然,海豚的身後出現一張牙齒鋒利的大嘴,一條鯊魚向海豚撲了過來,一口咬在海豚的肚腹上,更多的鮮血瀰漫在海水中。
為了減少飛行,海浩提前降落。
海浩穿過主街和幾條僻靜的小巷,來到一條叫做葵花巷的地方。巷口更像一個部落的寨門,上方有斷裂的青石門楣,兩棵缺乏清水滋潤和照料的枯萎葵花分別栽種在巷口兩邊。巷道入口裡面黑黢黢的。一股股人和動物的尿騷味縈繞在四周。海浩站在巷子口,點燃了一支香煙,深深吸了幾口,然後扔到腳下踩滅。
他最不喜歡來葵花巷。每次來,都是不得已而為之。
「這是什麼地方?」閔滴問。
走下飛機,首先映入兩人眼帘的是無人看管的工廠大門。黃色和白色相間的沙丘堆積到了廠門一半高。沒有人值班。廠里有東西被風吹動,發出生鏽金屬撞擊的哐嘡聲響。
「我也是他們的一員。」老人淡然地說。

1、子宮與生產線

「我被擊中后,被他們,也就是這些『廢品』地穴人救活了。你想不到,除了我之外,地面上還有很多人和這些人有聯繫。當時檢測我的法醫也是其中之一。這名法醫寫下了死亡診斷書,並且用別人的屍體代替了我。」
「自從把機器人完全轉變成人的試驗成功后不久,這個世界出現了一場戰爭。機器人演化的人類和純人類之間的戰爭。只不過,這不是一場真槍實彈的戰爭,而是滲透的戰爭。特務機器人在人類外表的掩護下,滲透進政府,機關,軍隊……純人類被悄悄地滅絕了。機器人獲勝。為了掩蓋真相,由機器人掌控的政府轟炸了世界上的所有工廠,把這個秘密掩埋起來。只有少數高層人員知道這個秘密。而其他機器人,都以為自己是人類。」
「那我的母親又在哪裡呢?她為什麼把我從子宮裡孕育出來又不要我?我還不如生產線上的機器人呢。」小女孩說,黑汪汪的大眼睛里閃動著北極光般的淚光。
宇飛飛頭上包著紗布,紅色血跡從紗布中浸染出來,好似一朵朵即將落山的紅霞。一個年輕的護士正在給宇飛飛擦臉,不時地在她乾澀的嘴唇上抹一點點水。
海浩點了點頭,接著說:「當時駕車撞上唐褘一家人的正是這個杜凡生。」
「啊!」法醫呂岩雪驚訝地叫了一聲,「我做解剖的時候,還沒有這些刺青圖案。」
這個故事是從一個古老而神秘的羊皮卷上整理出來的。羊皮卷中對敲門人有記載,翻譯成現代漢語后如下:
兩人重返魔方點后,葵花關上了門,搖搖頭說:「我一個看手相的,怎麼會知道那玩意兒。」

備註:

「鷹」們在廣場上空盤旋,觀看現場,他們真像長出了雙翼般靈活機動,時而底飛,時而倒飛,不停地交錯穿過巨大的時鐘。時鐘上顯示:10:48。
「不遠了?你的意思是他們馬上就會死去了?」閔滴問。
「在這些『廢品』中,流傳著一個故事。傳說,在人類最早開始設計機器人的時候,就在所有的機器人身上設定了一個取名為『劫波』的軟體。這個軟體實際上是一個設定好的死亡時間。當這個時間來到的時候,所有的機器人,包括雜交的,改良的,最後的完美品,都會同時啟動身上的自殺系統,全體同時死亡。人類早有先見之明,設定了這個『劫波』軟體。如果有一天,人類被機器人征服,這個軟體就是人類最後戰勝機器人的殺手鐧。」
「另一個中搶的女孩,宇飛飛。她是一個十二歲在廣場上溜冰的小女孩,她和這場無人問津的遊行沒有關係。她被射擊的地點在廣場的東北角,唐褘被射擊的地點是廣場的西南角。兩個案發地點剛好在對角線上,相距八百米。她為什麼會被槍擊中?兩場槍殺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死者名叫唐褘。今年四十五歲。他是這次示威遊行的組織者。這次示威遊行的規模很小,只有五十人,動用一輛老式柴油皮卡。這輛車屬於唐褘家。這次示威遊行從規模,主題到參加人數以及路線都經過了政府審批,是合法的。對於這次槍殺,至今為止還沒有任何組織聲稱和此事有關。」司關宇說完,把遙控器拋給法醫呂岩雪。
「∴ψ﹏`゛/⌒/?…」
「好奇怪!」大夥都禁不住這麼想。
小女孩加把腳力,試圖避開這場遊行。她不能撞上這件事,因為今天她是偷跑出來玩的。她剛要拐彎,忽然聽到一聲槍響,眼前的漆黑忽然變成了一片跳躍的火紅。能看到那片紅,她的心裏驚喜得天塌地裂。這怎麼可能呢?未待小女孩接受這一瞬間的喜悅,她立刻感覺到腦袋一陣疼痛,一股熱乎乎的液體從頭盔里流出。她兩腳發軟,整個身體像一堆散沙似地倒下去。
海浩微微一笑,說:「這可是兩個條件。」說完,他從褲兜里掏出一個信封,扔給葵花。葵花打開一看,裏面是小男孩的合法身份證和社會保險號碼。
「可憐的孩子。」老奶奶撫摸著她的頭說。
女人葵花從海浩的手中掙脫出來,整整髮髻和衣襟,一偏頭斜眼睨視海浩說:「警察先生,這次又要算什麼命?」
因為:我們都是機器人!
警局刑偵科的會議室,建立在海洋深處。由於地球人口膨脹,地面已經擁擠不堪。政府最後決定把所有的政府機關都挪到海底,把陽光讓給市民。所以,在海浩他們的窗外,看不到綠葉在光影中婆娑,看到的是湛藍色的海水,每年定期漂流穿越大海的海龜,還有偶爾造訪的海豚。
六天後,脫水大小便弄得滿床都是臭氣熏天的她,聽到了敲門聲……
海浩點點頭。
政府軍方摧毀了這個工廠。
「什麼意思?」閔滴問。
魔方點是個光線昏暗的小平房。左邊是大麻煙室。吸食大麻處於合法非法的灰色狀態。人類還在為此爭論不休。右邊是個喧嘩的體驗舞廳。居於中間的魔方點看上去有點形影孤單。魔方點里只有一個女人,隱蔽了真名,十分招搖地自己取名叫葵花。
「所謂『劫』,是一個時間概念,是指四十三億二千萬年。」海浩想起了化裝成印度耍蛇人的同事給他的宣傳單,「現在距離四十三億兩千萬年只有三十分鐘了。剛才在牢房裡,我聽到了歌聲。我原來以為是你們的儀式,現在明白了。那是一種莊嚴的,赴死的歌聲。」
閔滴也見過了小女孩宇飛飛所在孤兒院的老師。也許是因為眼睛的關係,宇飛飛被遺棄在孤兒院的大門前。也是因為她眼睛的關係,沒有任何一個家庭願意領養她。孤兒院養大了她。老師們都說宇飛飛雖然眼盲,可是心裏亮堂,活潑開朗。閔滴也沒有查出其他線索。
呂岩雪點點頭說:「對,是顆冰彈,孔徑為4毫米。已經完全融化,無法查出任何痕迹。但是……」呂岩雪調出一個新畫面,迅速覆蓋唐褘,是個小女孩,「她是另一個受害人,叫宇飛飛,是孤兒院的小孩。醫院已經實施了搶救,還處在昏迷之中。很遺憾,據醫生說,小女孩就算經過危險期,子彈傷及其腦葉,她也可能成為植物人。射入她頭部的子彈也是一顆冰彈。」
這是一個不應該存在的世界。但是它卻活生生地存在著。
「這是我見過的最匪夷所思的案件。」閔滴搖頭嘆氣,「我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模擬圖上立刻出現了一個黃點。射擊者站在唐褘和宇飛飛之間。射擊者向左射中唐褘,轉身向右射中宇飛飛。槍殺路線明晰了,但是,大家在一瞬間又迷惑了。因為,這表明宇飛飛並不是因為擋住了唐褘而被誤傷。
「我們。」小男孩數著錢,面無表情地說。他的聲音還很細嫩,連變聲期都沒有到。

2、鷹和恐高症

海浩忽然明白了妻子的死,還有50%的成熟|女人為什麼患有子宮癌的原因。
人類一生一滅為一劫。一劫等於四十三億二千萬年。我們還剩三天。
「啊!」閔滴倒吸一口涼氣。
「難道有人非法克隆?」另一個警員神色驚異地問。世界各國早已訂下和約,禁止克隆人類九九藏書。但是,正和禿子頭上的虱子一樣明顯,人類歷史上曾經有過禁止核武器擴散的條約,執行起來卻舉步艱難。所以,非法克隆並不會絕對不存在。只是,克隆人類需要地點,需要大量的資金和技術力量,一般人不可能做到。如果真是一起克隆案,那麼幕後涉嫌的內容就複雜了。
女人葵花看上去三十多歲,以看手相為生。別看人類科技如此發達,對自己命運的神秘性還是無法做出解釋,並且十分敬畏。算命變成一種傳統娛樂。海浩掀起了魔方點的門帘,葵花一見是他,起身就跑。葵花的小屋在東南西北四面牆上都有門。海浩沒有直接追,而是從小屋出來,拐進大麻室,從那些吸食大麻的人身上越過,嚴嚴實實地把葵花堵個正著兒。大麻室的老闆靠牆站著,津津有味地欣賞著這一幕。在葵花巷,就算是遇到殺人,也不會有人會伸出援手。
用來付款的鈔票里安裝了極其微小肉眼無法識別的跟蹤器和竊聽器。用不了多久,誰是販賣冰彈槍的主犯,就會一清二楚。但是,誰是購買者?誰射殺了唐褘?為什麼?
隧道里的歌聲更猛烈了,彷彿一場海嘯的前奏。黑色的,充滿絕望而又滿懷希望的歌聲。任何生物,只有在渴求死亡的時候才會出現這樣的歌聲。
宇飛飛還是住在重症病房。病房走廊上靜悄悄的。今天假期,只有少數值班醫生和護士。海浩和閔滴走到病房門口時,看到裏面有個人影晃動了一下。一種直覺讓海浩拉住了閔滴。他們透過百葉窗上尚未拉嚴的縫隙向內望去,看到一個人影正拿起一個枕頭,向宇飛飛的頭上按去。兩人見狀,一起衝進了病房。
「你再看看你的後腦勺。」
海浩走近卡車,看到一隻手從卡車後部邊緣低垂下來。他走過去,看到一個男人,仰面倒在卡車上,眉心間有個彈孔,汩汩地冒著鮮血,和他的衣服一個顏色。
海浩付錢的時候說:「那麼小就出來混啦?」
隧道里也沒有了歌聲。
「葵花,」海浩一邊欣賞著魔方點里的擺設,水晶球啦,塔羅牌啦,一邊說,「我們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我對你的老底很清楚。你不止算命。你這裏,完全就是一個非法物資地下交通站。」
金屬撞擊的聲音中,混雜著一個嘎嘎聲。這個聲音乍一聽和其他聲音混在一起,實際上卻又著不同的特質。其他聲音是混亂無序無目的的,而這個聲音是乾淨利落的。閔滴像野兔一樣豎起耳朵,尋找聲音的來源。她在一塊十分隱蔽的被燒黑的水泥立柱上,看到一個只有小孩拳頭那麼大小的攝像頭。攝像頭隨著兩人的行蹤而擺動頭部。
海浩帶著閔滴來到資料室,找到一份人類在兩千年左右使用的電腦Word軟體備份。然後把軟體輸入電腦。海浩新開啟一個Word文檔,輸入那個神秘圖案:
這個星球的每一個歷史時期,每一座城市,都有一條和葵花巷一樣的地方。只是名字不同罷了。

9、4,319,999,999年12月31日下午至凌晨

元旦期間,局裡人很少。海水中的辦公室更加安靜。海浩和閔滴決定重新閱讀這個案件的所有卷宗。他讀著讀著,聽到肚子咕咕叫,就打算去自動販賣機上買點餅乾。
「我們已經成功地把克隆人和機器人兩樣東西混合起來,或者說『雜交』,然後進化機器人,到達和人類一模一樣的程度。這項工程,在數十年前就盡善盡美了。」
「不可能!」閔滴說。
根據葵花的指引,海浩來到一所市內公園。公園中綠樹成蔭。海浩才進入公園,就被一個印度裝扮的耍蛇人纏上了。他要海浩給他的眼鏡蛇一些施捨。海浩急於擺脫他,掏給他一些零錢。耍蛇人千恩萬謝,從衣兜里拿出一條栩栩如生的塑料小蛇和一張宣傳單,作為回贈。
「怎麼說呢,克隆人是個初級概念,是人類複製物種最原始的技術。這種技術早已被超越了。」杜凡生解釋說。
「我簡單查了一下唐褘的資料,」海浩說,「唐褘和他的父母十年前驅車到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遇到一場車禍。他的父母當場喪生,而他卻僥倖活了下來。我把他的DNA輸入電腦系統,卻調出了兩個人的資料。我不但調出唐褘的資料,還調出一個叫杜凡生的人的資料。這個叫杜凡生的人和唐褘擁有同樣的DNA。有趣的是,你們猜猜,那場車禍是如何發生的?」
「We are all robots」
黑暗中傳來歌聲。那不是一個人在唱,而是所有的人一起唱。聲音在隧道里回蕩,因為人數眾多卻又聲音低沉而顯得神秘詭異,莊嚴肅穆。
當海浩掏出錢往外走的時候,他摸到錢幣上的一小片突起。那是一些黑點,是盲文,顯示錢幣的面值。他忽然明白了。
「記者呢?媒體呢?他們會不會有線索?」閔滴一追到底。
手中舉著枕頭的人是長相怪異,左半邊是人體,右半邊是金屬,是一個低等的混合型機器人。那機器人一見海浩,立刻撲了過來。海浩掏出槍,連發三槍,射中他的頭顱。
「可你決定殺死宇飛飛?你要阻止解碼?你要大家同歸於盡?」閔滴追問。
在她倒下的這一秒的時間里,她忽然想起上個周末孤兒院帶她坐飛船去距離此地十億光年的哈瓦星球度假。在那裡,她第一次遇到了哈瓦甲殼蟲。同行的小女孩都說那蟲子好大,像卡車一樣大。然後,她眼中的紅色就消失了。
手起刀落,海浩的後腦勺上露出和唐褘,和杜凡生頭部相同的刺青圖案。海浩鎮定地告訴閔滴,他從未做過任何紋身。
這個羊皮卷就是在地球上一個叫樓蘭的神秘古城遺址挖掘出來的。樓蘭屬於該星球一個叫中國的國家,位於該國羅布泊西北岸,孔雀河下游。羊皮卷的著者已無從考證。卷中也沒有對他們如何逃過這一劫做出解釋。也許,當劫波來臨時,他們正在探測的「地球」上,而地球上存在著某種未知的特殊元素,讓這五個勘探隊員逃離了一劫。
「哪裡?」海浩問,隨即他的手錶上傳來突突的聲響。他抬起手腕,看到表面上出現一幅地圖,是廣場的地圖,在廣場邊緣一角,有一個綠點在閃爍。這是閔滴傳來的信息,告訴他具體|位置。
「這些地穴人為什麼救你?」閔滴問。
「海浩,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閔滴提醒道,「你怎麼知道唐褘的後腦勺上有刺青?」
忽然,竊聽器里傳來一聲巴掌響,那個被稱作「哥」的男人大叫說:「收拾東西,快走!」
如果人類在一開始設計機器人的時候,就埋下這個自動銷毀的時間,那麼,世界上的人類將會在這一刻同時消失。
走進大門,眼前的景象讓兩人都大吃一驚。黃沙的淹埋下,露出被烈火熏黑燒毀的廠房。整個工廠,像一個被遺棄的爆炸現場。海浩在灰燼遺迹中找到一塊彈片,立刻便認出墨綠色彈殼上的殘缺標記:B3590-183。這是軍用特殊炸彈。
又有人問道:「現場錄像呢?廣場周圍有十多個監控攝像頭,難道沒有一個攝下兇手的行蹤?」
海浩沒有進屋。他無法破案。他感到慚愧。
被三個人指認的買家很多,居然大多數都是外表普通的小職員。其中一個,引起了海浩的注意。海浩把那人的照片列印出來,分別放到三個人面前,讓他們再次確認。他們都一一點頭。
為了儘快破案,警局安排了充足的警力,調查其他參加遊行的人。所有的結果匯總後,得出了一個一致的結論:他們先聽到一聲槍響,然後聽到唐褘大叫:「大家小心!」,然後是一陣混亂,所有的人從車上跳下來,逃竄躲避,接著又聽到了三聲槍響。他們起初還以為是警方前來拘捕了呢。
「進口大麻是由官方控制的,所以私運大麻絕對非法。再說,我如果抓了名單上的這些人審問,事情傳出去,你以後還怎麼混?」
老奶奶想了想,說:「人類是從母親的子宮中孕育出來的;而機器人,是從生產線上下來的。」
「那麼,機器人和人類到底有什麼不同?」小女孩問老奶奶。
一個十多歲模樣的小女孩,頭戴白色護頭盔,身著淡黃色T恤和短裙,腳蹬粉紅色旱冰鞋,頭微向前傾,雙手倒背在身後,嫻熟地從鍾面正中間穿過。在她穿過的一刻read.99csw.com,時間正好是10點35分。女孩淡黃的衣服和藍色鍾面重疊,變成惹人愛的橄欖綠。
杜凡生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話鋒一轉,「你聽過一個關於『劫波』的傳說嗎?」
「我們都是機器人。」
「你,你怎麼會知道唐褘的腦後會有刺青?」呂岩雪問海浩。
「海浩,這邊!」海浩的耳機里傳來同事閔滴的說話聲。
「你是誰?」閔滴問。
「這是一句話。」海浩說。
杜凡生,海浩和閔滴同時抬起頭來,去看時鐘上的時間。距離新年只有最後一分鐘了。
為什麼?
在海浩負責與冰彈販子街頭的時候,閔滴帶領一組警員搜查了唐褘的住處。除了查到一些宣傳資料外,沒有任何有利於破案的線索。唐褘沒有結婚,沒有女朋友。在本城沒有其他親戚。
隨著他的話音落地,屏幕上先是出現一片閃動的黑色,然後像雪片一樣,依次出現一條條式樣各異的女式內褲。這些內褲像一張張小丑上翹的嘴,嘲笑著面前的觀眾。男警員無奈地說到:「有人黑客了監控系統。無法查出來源。」
呂岩雪是個高個兒女孩,她操縱著遙控器,鏡頭聚焦在三維畫面上的死者頭部,說:「死者的頭部未被射穿。子彈應該仍留在唐褘的腦顱之內。但是,我們並沒有在死者的大腦里找到子彈。」
死者從卡車上站起來,眉心間帶著彈孔。
他們卻無法明白其中的含義。
當大家都被鯊魚捕食海豚這一幕驚呆了的時候,會議室里出現一個男低音。「這是什麼?」說話人是海浩。
「不過,」杜凡生接著說,「她們中也有成功者。自從新的機器人從子宮誕生,也就不再需要生產線了。於是,相關的工廠就被炸毀了。而這個地穴中的物種,是『雜交』實驗中逃出來的廢品。」
「我們根據兩人的傷口複製了射擊路線,」海浩調整遙控器,三維畫面上出現廣場當時的模擬圖,「這兩個紅點代表受害人。從紅點上發射出的黃線是子彈被射出后的運行軌道,軌道最終到達的黃點代表射擊者。」
不過,他記得今天是妹妹的生日。他給她準備了一份生日禮物。是在海波五年前過生日的時候買的。五年了,海浩一直沒有機會送給她。今年看來又泡湯了。海浩想,那就明年再送吧,但願到時候這份生日禮物不會太過時。
他還想起了一句話:事實真相比小說情節更離奇。
「盡善盡美?我們早已知道機器人的內部結構已經和人類相差無幾,而且也會流血,流淚,也有血型……」閔滴忍不住說。
「我說過,我對你了如指掌。說吧,在哪裡可以買到冰彈槍?」
「放過我私下販運大麻的事,然後給那個小男孩一個真實身份。」葵花說。
「你怎麼知道?」杜凡生扭過頭來轉向他,驚訝地問。
呂岩雪說:「對。我在做屍檢的時候,只看到他的腦後有一排模模糊糊的藍色痕迹,並沒有這樣清晰的圖案。」
「傳單上的內容是我從網站上下載的。這叫全方位偽裝。」化裝成印度人的警員開著玩笑說。
「如果是發生在十字路口,必然是兩車相撞的可能性較大。」閔滴說。
「是啊,殺死女孩宇飛飛的動機是什麼?一個孤兒,還是盲女。誰會有殺她的動機?」海浩也十分不解地說。

8、4,319,999,999年12月31日上午

答案只有海浩知道。他在葵花身上看到一種神秘氣息。那氣息像秋天的溪水,清涼通澈,從葵花的身上散發出來。他死去的妻子也有這股清涼之氣。海浩對葵花,並沒有產生男女之間的愛情。他懷念那股清涼通澈。
「我還有一點疑惑。」海浩說。
「杜凡生上了年紀,開始禿頂,頭髮基本上掉光了。我調出了他的立體照片。」海浩說著,三維視頻上出現杜凡生車禍后的照片。死去的杜凡生站立在視頻中間,像一個玩偶一般徐徐轉動,他的後腦勺上出現一片模模糊糊的淡藍色。經過電腦銳化后,淡藍色變成和唐褘一樣的刺青,只是在數十年的歲月中,顏色幾乎褪盡,不如唐褘的清晰,不注意看,是無法辨別出那些圖案的。
海浩和閔滴披著金屬般質地的陽光被迫走下入口。在那裡,他們看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世界。
有人要繼續射殺植物人宇飛飛?這是為什麼?難道宇飛飛才是本案的關鍵?
「不會。這些『廢品』終歸還是機器人。機器人是永生的。不過,這項試驗的終極目標是製造和人一模一樣的機器人,所以在這些機器人的程序中,也包含了情緒和人格。他們也懂得『尊嚴』和『死亡』。他們一直活下來,是因為他們要像人一樣有尊嚴地等待死亡來臨。而且,這個『死亡』不遠了。」
傳來小男孩的童音:「哥,我們哪敢?不要命了。」
海浩他們立刻下車,接近小樓,把三個人堵在了門口。這次,海浩等警員不僅破獲了一個冰彈槍的販賣團伙,還讓三個人從人口資料庫里指認買家。
「說吧。葵花做事不提條件,還真不是葵花了。」
「劫波」不但在這個星球上,也發生在其他星球。只要有「人類」涉足的地方,這場終結都能達到。所有的人,都死亡了!
「吸食大麻還沒有被定為非法行為。」葵花爭辯。
這個案子有太多的難解之處。首先是動機。杜凡生驅車和唐褘一家的車相撞的動機?兇手射殺唐褘的動機?小女孩被射中的動機?
小男孩把頭一偏,意思是「你跟我來」。
海浩答到:「他們互不相識,自然沒有聯繫過。兩人各在不同的城市生活。據公司同事講,杜凡生待人和氣,性情開朗,根本沒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
「那是因為當你射擊宇飛飛的時候,被唐褘看到了,因此你向他開了槍。」海浩說。
「我還沒見過這樣的雙胞胎呢。」海浩說著打開三維屏幕。屏幕上出現一個滿臉皺紋的男子,看上去至少六十歲了。而死者唐褘,正值壯年。
「∴ψ﹏`゛/⌒/?…」
廣場上的人群早已跑散了。那輛卡車被遺棄在一邊。海浩好久沒見過這樣的古董車了。很顯然,示威者出現了資金困難。(注:卡車早已被淘汰,屬於廢品,「古董車」只是個稱號,並不值錢。)
葵花說出了聯絡地點和方式后,目送海浩離開。她的直覺告訴她,就算是今天她不提條件,這個叫海浩的警官也會幫他。她還知道,海浩早已明白她也是從四盟星球偷渡過來的,那個小男孩正是她的親生兒子。她疑惑的是海浩幫她的動機,難道僅僅是為了獲取冰彈的情報?私運大麻已足以構成要挾條件了。
在一條長椅上等待接頭的來人時,海浩打開了那張宣傳單。上面用質量很低劣的油墨印著一串話:
說完,海浩的臉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是一種很苦很苦的笑。
海浩鬆開一隻手,按了一下頭盔,防風鏡上出現一行數字:高度:三百米。
因為,我們都是機器人。
「難道,他們是雙胞胎。只有雙胞胎才會有同樣的DNA?」一個警員問到。
「那你怎麼還活著?」閔滴問。
閔滴把這個發現小聲地告訴海浩。海浩會意,兩人悄悄退出工廠。就在他們準備登上兩翼機的時候,一拉開門,一個黑黢黢的槍空對準了他們。持槍者的長相與眾不同。
看著這行字,海浩愣了一下。忽然,他從抽屜里找出一把剪刀,遞給閔滴,說:「快,給我剃頭!全剃光!」
「所以你才決定殺死宇飛飛?那麼唐褘呢?你為什麼要殺死他?」閔滴問。
「上千年?難道他們不會死嗎?」閔滴很奇怪。
踩滅香煙后,海浩踏入葵花巷。巷口窄仄,但是只要耐心地在黑暗中前行幾米后,便會遇到一個大拐彎。拐過彎,一片人聲鼎沸的熱鬧非凡便會象夢魘一樣從天而降。身穿便裝的海浩從吵鬧的人群中走過,奔向他的目的地——魔方點。
葵花哼了一聲。
持槍者搜走了他們身上的武器,挾持海浩和閔滴來到一座沙丘旁,沙丘向開戲的幕簾般向兩邊拉開,露出一個入口。沙漠的太陽此時正在西下,金黃燦爛,天地間一片混沌輝煌。
機器人的外表和內部已經和人一模一樣。他們會流淚,會流血,真正的血,也分A,B,AB,和O型,有五臟六腑,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