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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瞳

深瞳

作者:王珂
「住口!」樓傲一掌重重拍在身旁的木桌上,樓天凡嚇得就要趴在地上了。樓傲怒氣道:「你這個不孝子,我說過沒有,讓你不要再去賭,不要再去賭,為什麼你總是不聽!不動山莊幾百年的名譽就快要毀在你這個敗家子身上了!」樓傲本是紅潤的一張臉竟也是現出蒼白之色,忙著用手按住自己胸口,方才緩和下來。而樓天凡則全身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樓天舍突又笑問道:「二哥,不如你猜猜,你現在為什麼會動不了?」
「天舍!」樓傲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叫住了樓天舍,樓天舍果然不再說了,卻還是躲在樓傲身後不停地向吳聞做著鬼臉。吳聞氣得鼻子都快歪了。
黎斯遲疑了片刻,開口說:「樓不動的秘笈。」
黎斯點頭,道:「一切正如樓天舍所說,毒害死她娘的應該正是樓傲。」
樓天命閉合雙眼,喃喃道:「我已無能為力。」
黎斯和吳聞還有另一個捕快肖凝在不動山莊的大廳等了許久,都不曾見到樓傲或者樓天凡出來。吳聞有些不耐道:「真是氣人,平白讓我們在這裏等,就是等,連杯茶都不給上!」
樓天舍將綠色小瓶慢慢移向樓天命的嘴邊,樓天命卻突然開口道:「天舍,對不起。」話落,樓天捨身后突然現出一人,拿住了樓天舍的雙手,卻是一身青衣捕服的黎斯。
陰影中,四人正將白衣女子,即是樓天命的娘——子晴逼到懸崖邊際。四人都是邪惡的笑臉,手中各自持有兵器,而子晴將冰冷目光從四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恨恨地望著樓敖,她直至此刻都無法相信,相約百年,情比深海的男人竟要將自己推入地獄!黎斯瞧到子晴藏在背後的左手輕微地擺動,而在其擺動的方向,一塊巨大黑岩後面,黎斯看見了一個年輕的孩童,他面目凝重,目光皆是悲傷和憤怒,身體在劇烈地顫抖,正是樓天命。樓天命眼睜睜望著娘被四個兇惡之人逼入絕境,其中竟還有自己的至親,他心中如何不痛,如何不忿。子晴最後望了一眼樓天命藏身的黑岩處,身體凌空飛出,宛如飄離塵世的仙子,就如此直墜深淵。
竹舍中只剩下了樓天命一個人。而方才還是石頭般僵硬的樓天命突然站了起來,向著竹舍門口道:「你早就知道了這結果,對不對?」
樓傲搖搖頭:「子晴死後,我變得很消沉。而天舍的娘也是個十分敏感的女子,她認為是她逼死了子晴,又害我如此消沉。於是,她留了一封訣別信,就離開了我。再也沒有回來。我的一個錯誤決定,毀掉了兩個女人,也讓兩個孩子失去了他們的娘。天命一直不肯原諒我,而天舍,雖然她每天都在笑,可我知道,她心裏一定很想念她娘。」
「不錯。本來我只想報復樓敖,恨他的薄情無情,但後來我改變了主意。樓敖雖然罪有應得,但其背後隱藏的真正魁首才最不可饒恕,這個魁首便是樓不動留下的秘笈,一切一切的果都是因它而起。所以,我對自己發誓一定要找出這本秘笈,並徹底地毀掉它。」子晴說著面色浮青,似強忍住心中的憤怒,而她目光注視里,樓天命如雕塑般端坐塌前,一動不動。
吳聞贊同道:「也對。他見不得光,當然也不可能和殺人案有什麼關係了。不過……」吳聞神秘地壓低聲音,「捕頭,你不怕這些話都是樓傲用來騙我們的嗎?如果他說的是謊話……」
樓天舍淡淡笑著,道:「原來竟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黎斯,吳聞回到大廳時,樓傲已經端坐在上席了,令黎斯有些吃驚的是,丫鬟青蝶竟也坐在席中。
黎斯目光再次在畫中找尋,一抹詭異的印念令黎斯心中頓然,他不自覺走近一步:「這裏?」
「你,你終究還是如此做了。」黎斯突然說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樓天舍淚流滿面地望著大哥,喃喃道:「大哥,我知道爹對你不好。我明白你心裏難過,也很痛苦,但我始終沒能幫助你……」
第十三章 執念為誰?
樓傲讓出位置,向自己身後一指,「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屍身竟在一瞬間都變成了一灘死水!」果然在偏廳中間,有一灘黃色散發著濃烈臭味的水漬。
「捕頭,你快看!」
子晴容顏秀美,宛如豆瓣初開的少女姿容,凄然一笑:「你是問我這皮囊嗎?其實我本是苗疆人,是苗疆鬼門的聖女,這常駐童顏就是鬼門秘術中的一門,雖然可以令我年華常駐,但它同時會減損我十年壽命。」
黎斯,吳聞,肖凝不由被樓天命一番話語所帶動,人人面色變化,黎斯突然想起什麼,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張白紙,紙上粘貼著用三個小人五官拼湊出的側臉:「若我所記無誤,這紙上之人乃是令堂?」
黎斯笑道:「不知道大公子是否還是未見過此人呢?」樓天凡此刻枯黃面色竟是變得蒼白,身體微微的顫抖,搖頭不停道:「我只是和他賭過錢,因為賭注發生過爭執,不可能因為這個我就殺了他吧,你簡直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捕頭,你看!」吳聞急忙說。
肖凝好奇道:「這也怪了。她活著的時候,你總說她是你的霉星,巴不得一輩子再不見她。可她死了以後,你又如此替她難過。吳聞,你不是真喜歡了這個小女孩吧?」
「你是鬼門聖女?就是二十幾年前失蹤的鬼門聖女?」黎斯也聽聞過江湖上的傳聞,當時鬼門聖女的失蹤在江湖上也引發了不小的風波。子晴點點頭,微微嘆息:「若非我是鬼門的聖女,他樓敖又如何招來了幫凶一起對付我?哼,他是害怕自己一個人不是我的對手,這才依眾欺寡,將我逼落懸崖。後來,我大難不死,但容顏被山岩盡毀,我恨透了他,於是在用秘術改變了我的容顏后,重新回到了不動山莊。」
黎斯屏息,突然開口道:「不對,空氣中除了血腥味道,還有股別的味道,是火?」

第七章 疑點

子晴緩緩抬起頭,望著自己的兒子,茫然的說:「命兒,我真如你說的一般嗎?」
黎斯笑道:「昨天在他們山莊剛剛橫死了兩個人,今天就要大擺壽宴慶祝,有點意思。」
「要挾天命?難道樓天命知道秘笈所在!」黎斯望著樓天命。
整座山莊在短短的時間里已被升騰而起的巨大黑煙所籠罩,一行人行在黑霧裡,覺得呼吸不暢,黎斯帶著肖凝同吳聞闖進了山莊後院。
黎斯霍然想起密室中,全身被鎖鏈封閉的子晴渾身鮮血盡流:「原來你全身的傷口,只是為了要挾樓天命!」
老死頭沉默半天。
樓天命將手移開琴弦:「你來找我是為了什麼?」黎斯笑道:「或許方才的確有很多問題,但現在我已經忘記了。你彈了一首好曲子。我要走了。」
「樓傲殺了你娘?」黎斯不由內心一陣錯亂。
黎斯忙起來恭身讓了一禮:「的確,上次見到樓大俠,我還是剛回到似水城,想來有個三四年了吧。」
吳聞回望黎斯,見黎斯正是一臉專註地在望著死人,不由好奇道:「捕頭,你在看什麼?」
樓天凡眼淚流下道:「其實,我也不想殺死他。但我是一個人,我不是一個畜生,我也是他的兒子,我也需要他的愛,我也需要他的關心。他哪怕只要拿出對天舍和天命十分之一,不,百分之一的好來對待我。我也不會去害他,更不會殺他的。」
黎斯笑道:「對不起,三小姐。我回去以後一定好好收拾這個壞人,替你出氣。」
老死頭走過來淡淡道:「看來這個兇手還真是耐不住寂寞,只隔了一天,就又下手了。」黎斯又將兩個木頭人偶放在石桌上:「還有這兩個人偶。」
此時,從大廳門前,一個身材頗為高大的男子已經一步邁了進來,此人大約五十歲上下,灰白的長髯,面闊大眼,一雙目光如同釘子似的要將人看穿,徑直來到大廳中央,方才向著黎斯點點頭,道:「黎捕頭,好久不見了。」
黎斯突然敞開了樓傲的胸膛,刺殺之箭此刻依舊刺在樓傲身體內,而奇怪的是在箭傷附近竟還有大片紫紅色的傷痕。黎斯指著這些紫紅色傷痕道:「普通的利箭最多只是令樓大俠受傷而已,並不足以奪走他的性命。因為箭射入樓大俠體內后,會遇到保護心脈的內力阻止,不至於失去性命。而真正令樓大俠致死的原因,則是隱藏在這利箭之後的一股內勁。這片紫紅色的傷痕,就是因為兩股內力相撞,令心臟附近的血脈完全震裂而形成的!」黎斯突然一頓,走下大廳來到紅袍人身旁,漠然道,「他雖然擁有不凡的射術,但本身卻並沒有內力,所以,那股致命的內力並不是來自他。而在從利箭飛入樓大俠胸膛這段過程中,所接觸過箭身的就只剩下大公子。雖然方才看上去,你是置自己安危於不顧地想要救你爹一命,但真正想害死他的人卻是你。我說的對不對,大公子?」
吳聞在後面又是小聲嘀咕著:「好大架子,連面都不露。」樓傲面色一凝,隨即又緩和下來,道:「其實,我的二兒子天命是我所有孩子中最出色的一個,從小就是神童,什麼東西什麼事情他只要看一遍就完全懂了。」樓傲嘆息一聲,繼續道,「哎,可惜造化弄人。天命他偏偏得了一種不治之症,不僅生命受到了嚴重威脅,而且,他永遠只能生活在黑暗裡,一輩子不能見到陽光,一旦見光,他就會死。」
樓傲豁然起身,敞開胸口大襟,黎斯瞥見樓傲胸口金晃晃的刀柄。樓傲微側首道:「黎捕頭,這件事情稍後再說。此刻,不動山莊有些事情要處理,你還是先回去吧。」一時間,庄內腳步聲凌亂,數十人都湧向了不動山莊門前。
「樓傲就是天蟲草的買入者。樓傲買來天蟲草后就毒死了樓天舍的娘。」肖凝道。
樓天舍哼了一聲:「別人可能不會,你這壞小子就會!」
黎斯走出竹舍,等候在外多時的吳聞還有肖凝已經迫不及待地湊了上來。黎斯回望一眼身後竹舍,笑道:「我什麼也沒有問。對於一個一生都無法離開黑暗的孩子來說,我沒有必要去問他。」
「如此說來,真正殺人者並不是樓天命,而是你!西域商人,嚴鷹,孫藐全死於你手?」黎斯言道。
「轟隆隆!」不動山莊如同崩塌的巨山,瞬間跌入地下,黎斯望著消失的地方,緩緩抬手,他的手中,是一張古琴,塵封已久的悲傷。
吳聞揉著自己被踢疼的屁股,一臉尷尬地站在原地。
如同得了某種嚴重的惡瘡一般,死者身體竟慢慢開始了潰爛,隨著日光照耀全身,這種潰爛也不斷地擴大,黎斯將體無完膚的屍體拋在地上,目光隨著遠處天空的太陽一同緩緩墜入山下,口中喃喃道:「青鳥為什麼不能飛向天空呢?」
「可你是如何……」黎斯話還未完,突然半邊身體一陣麻木,竟是不能動了。
女孩轉了目光又望著黎斯,淡淡笑容美麗而動人:「我叫青蝶。樓少爺的丫鬟。」
「不會有錯,這件事是天命親自說出口來的。」子晴頓一下,「他將秘笈的發現告訴了我的青鳥,但命兒沒有想到,青鳥早已被下了連心劫,我可以知曉它所聽到、看到的一切。」
「果然,果然是了。」黎斯突然恍然,心中在一剎那間想到了許多,「那些天蟲草的幼蟲為什麼喜歡陰冷潮濕而又黑暗的地方?它們如果見了陽光會變成什麼樣子?」
樓天舍輕輕撫摩樓天舍的頭髮,微笑道,「我今天很高興。因為這許多年以後,天舍又在我懷裡哭了,不管她的淚水裡有什麼,但我知道,那些眼淚是真的。」
「不認識,我根本不認識什麼藥材商人!一定是有人想要栽贓我的,一定是……」樓天凡本是清瘦枯黃的一張臉此刻更是滿頭大汗,不停地辯解。樓傲低哼一聲,樓天凡方才停住了,縮在樓傲身旁,樓傲將小人放還給黎斯,道:「黎捕頭,你也聽到了。天凡不認識這個人,可能真的如他所說,是有人想要栽贓他的。」
「況且,我本不想殺他們。而殺了他們,我也是為了別的目的。」子晴言說。
「我進入了不動山莊,瞞過了所有人,但還是沒能瞞住我自己的兒子。」子晴走到樓天命面前,望著他,「天命將我要了來給他做婢女,並懇求我能放棄這段仇恨,當時能再見到自己的兒子,我真的好高興,就答應了他。但這段仇恨,我又如何能放下?」
不動山莊。樓天舍緊緊依偎在樓天命的身邊,望著外面漆黑的夜,害怕道:「二哥,我不敢一個人睡。你說爹和大哥的鬼魂會不會來找我?」
樓傲苦笑一聲,道:「如果真的有這樣一本武功秘笈,我就不會被血鷹門這樣的武林敗類欺負到家門口了!」
青蝶道:「二少爺說身體不適,想早些休息。二少爺囑咐青蝶,要敬老爺一杯酒!」
黎斯脫口道:「你是說不動山莊?」

第八章 幕後之凶

這天夜裡,黎斯做了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紫眸的鳥,展開翅膀翱翔在天空,只是天空中沒有了太陽,失去了陽光,一片黑暗。
一直不曾露面的樓天凡從後面走出,望見黎斯等人先是一愣,然後徑直走向樓傲,附在樓傲耳旁說了幾句,樓傲本是紅潤的面孔在聽完樓天凡話后竟是難看許多,目光望著樓天凡來時的方向。
黎斯檢查衣袖,竟然發現在衣袖位置有一個暗兜,上面塗有不少鮮綠的草粉,黎斯思索道:「莫非這是天蟲草的草粉?」
樓傲慢慢搖頭道:「不用了,他不會想見我的。」說罷,轉身離開。
「啊,什麼?」吳聞幾乎要原地蹦了起來,望著一臉壞笑的黎斯走遠,吳聞忙跟了上去。
樓天舍本是趾高氣揚的神情突然一暗,什麼話也不說,轉身跑向花間小路的另一邊。吳聞在樓天舍離開后,終於釋放心中鬱悶,叫道:「這個小丫頭,真是氣人,又沒禮貌。估計長大了,也沒人要她!」
在樓天命旁邊軟塌上,一身鮮血的青蝶已是奄奄一息,面色煞白。黎斯面色冰寒,手已貼在抽刀,卻在此時,樓天命突然開口道:「黎捕頭,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做所有事情的原因嗎?原因就在這裏。」說著,平平伸出一根蒼白手指,他所指不是別處,正是黎斯背後的牆畫。
一旁的肖凝道:「第二個木匣子里也有一扇窗戶!」而這一次,在馬車兩扇窗門上竟也各自黏著一小片青色鳥羽。黎斯將三片青色鳥羽放在一起,道:「這就是兇手留給我們的東西。」
黎斯拍手,門外沖入兩人,正是吳聞同肖凝。吳聞手中捧著樓天命的古琴,黎斯淡淡說:「樓天命所言不錯,從我見到樓天命第一眼起,就覺得他有些古怪,他的眼神一直飄https://read.99csw.com離,即便同我說話時也是眼不在位,於是我留了小心,暗自記下了他的眼神,後來他人消失,我才恍然頓悟了過來。原來樓天命的眼神飄忽,並不是毫無來由,我發現,他是在用眼神對我寫字,我嘗試著將記憶中他眼神的遊走,重現在古琴之上,得到的是四個字——青蝶,子晴!直到那時,我才懷疑你。而方才脫離密室,逃脫我們注意的其實並不是樓天命,而是你,青蝶,也是樓天命的親娘,子晴!」
黎斯轉了身再去看另一人,此人身無長物,一身衣衫也極其破爛,與衣著鮮亮的嚴鷹顯得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黎斯還發現其手布滿老繭,且手掌如石刀一樣鋒利而堅硬,說明此人乃是一位外家掌派高手。黎斯再看他眼睛,與嚴鷹一樣,此人死時也是怒睜了雙眼,直直望著自己頭頂。黎斯心中一動,慢慢也是抬高目光,在馬車車頂角落竟是掛著一個黑色的木匣子,微微輕動,如同一顆黑色的人頭。
樓傲聲音慢慢變弱,最後完全消失。黎斯探過樓傲鼻吸,向著其他人微微搖頭,樓天凡怒喝一聲:「我要殺了你!為我爹報仇!」樓天凡撲向場院中的紅袍人,而紅袍人在射出最後一箭后一直是動也不動地立在原處,此刻突然「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樓天舍凝望著屍骸,緩緩道:「七年前,爹就是用那枚玄鐵針毒死了我娘,我什麼都看見了。爹把娘的屍首埋在了後山,我偷偷把娘的屍首挖了出來,一直藏在這裏。整整七年了,當我寂寞的時候我就會來找娘陪我。我恨爹,他這麼狠心地殺死了曾經他愛過的人。我要報仇,我要殺了他,用他七年前殺死我娘的毒針。」樓天舍說到這裏,笑容迷幻道,「黎捕頭,你猜現在那枚毒針在什麼地方?」
「捕頭,你看還有東西!」肖凝突然道。的確,在黃水中還有另外的東西漂浮其間,不過顏色也是慘黃之色,所以不容易分辨。黎斯用長劍將慘黃之物慢慢鉤了過來,卻是兩小團土黃色的雜草!黎斯仔細辨別下,不由道:「是魍魎草!看來兇手還是個很博學的人。在目前所發現的十萬多種植物中,也只有魍魎草是不會被人體內酸液侵蝕掉的!同樣,也不會被化屍散所侵蝕。」
樓天舍一步蹦了出來,道:「你們怎麼來了?今天這裏沒死人。」
樓傲微微嘆息一下,搖了搖頭,引著幾人重新回到不動山莊大廳之上。
老死頭從隨身帶來的灰色小包里,取出一把亮色小刀,將死人平攤在梨木桌上,小刀輕輕在死者的肚子上劃下一道痕迹,黎斯搖頭道:「為什麼你不回衙門再去做?」
黎斯顯然有些意外,青蝶突然泛上一抹笑意,道:「天命少爺說,黎捕頭是他這八年來除了青蝶外,他覺得最親近的人。所以敬你!」
樓天舍又笑了,像是春天的花一樣嬌艷:「二哥,真的什麼也瞞不了你。不錯,我早在我的眼中下了『煙木粉』,一旦你沾染了,就會全身無力而且動不了。」
黎斯道:「即使樓傲殺了藥材商人,可為什麼要在現場留下木匣子,又在死者的肚子里留下自己兒子的人偶呢,這豈非把一切的線索又推回了自己身邊?」
「捕頭,在這裏了!這裏了!」黎斯剛剛邁入,年輕捕快吳聞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招呼了。兩人穿過一條狹窄的走廊,來到盡頭的一件客房,吳聞突然停轉身望著黎斯,有點興奮道:「捕頭,你一定沒見過這樣的凶殺案,真的很令人吃驚!」
黎斯凝眉望著:「你究竟還要害多少人才肯罷休,青蝶是你的丫鬟,一直侍奉你的人,你也不肯放過她?」
「竟然有這樣的事?」黎斯心中不由一陣暗淡。
樓傲長長嘆息一聲:「我也想挽回我和天命之間的感情。不過,有些事情一旦做錯了,就會錯一輩子,永遠不可能再彌補了。」樓傲將目光望著竹舍,緩緩道,「天命之所以始終不肯原諒我,其實是因為他娘的緣故。天命的娘,名叫子晴。她是一個很好的女人,當初她嫁給我時,正是我剛剛接管不動山莊后不久,總會有一些江湖門派想來不動山莊滋事,窺探根本不存在的武功秘笈。而那時的我十分懦弱,心中的擔憂很多,幸好是子晴一直陪著我,不停地鼓勵我,才讓我度過了生命中最晦澀的時光。我很感激她,也更加愛她,我對她發過誓,這一輩子就只愛她一個女人!可是後來……」樓傲頓一下,面色難過道,「可是後來我又遇到了天舍的娘,她也是一個奇女子,一個江湖中最美艷的女俠。我無可抑制地愛上了她,背叛了對子晴的誓言,子晴一怒之下衝出了不動山莊。當時我本該立即去追她的,可是我沒有,而這也成了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個決定。」
吳聞一下子從座位上蹦了起來,叫道:「我知道了!臉!是一張臉!兇手留給了我們一張人的臉!」
子晴嫣然,語氣依然冰冷:「看來我也無需狡辯。我就是子晴,也是天命的娘,更是在鬼門關遊走一遭的未亡人。」
「子晴遇到了山匪。」樓傲面色蒼白道,「當我找到子晴的時候,她正被一群山匪逼到一個懸崖邊上,然後,她就那麼……那麼,沒有絲毫猶豫地跳下了懸崖!」
黎斯一個跨步,刀鋒捲起氣浪襲向樓天命,而就在鋒刃刮上樓天命脖頸的剎那,黎斯突然一個甩身,半空里鷂子翻身,急如飛影般落在了樓天命身側,出手如電,點了下去,黎斯所點的乃是人的幾大命門穴位,動作一氣呵成,隨後靜靜望著,言道:「你不用再裝了,可以起來了。青蝶?或者是子晴?」
黎斯點頭問道:「那是否真的有這麼一本武功秘笈?」
「不錯,我昨天根本沒離開過山莊。」樓天凡道。
「你真的以為他們都是平常庄人?」子晴突然反問一句,「黎捕頭,你可以去你的衙門裡查一查,被我殺死的這些人多都是在江湖上已無立足之地的惡徒,他們被江湖正道所追殺,躲入了這偏寂的不動山莊掩飾身份,而另外的目的,無須多說,還是為了傳聞里的秘笈。其實,自兩百年前,已沒有多少清白的人敢進入不動山莊了,這山莊如同活人的噩夢,試問,還有誰敢犯險進入?於是,山莊上上代主人就大開門徑,收容了這些江湖惡徒,為他們看家護院。」
樓傲的目光牢牢在自己兒子臉上釘了一下,樓天凡頓時不再說話。

第六章 樓敖之死

樓天命起身,同子晴目光在空中相接,那是血緣骨肉的融合,樓天命動容道:「娘,放手吧!」
「爹?」樓天舍突然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了他?」
「死在毒針下?這麼說,就是我殺了他!」樓天舍竟帶著幾分激動和欣喜,「沒想到大哥煞費苦心安排了一切,竟被我撿到了便宜。」

第九章 隱藏的臉

黎斯卻已經先道:「三小姐,是你自己疏忽大意留下了線索,怪不得別人。」說著,黎斯一手牢牢扣住樓天舍,另一手從懷裡取出一個黃色紙包,裏面有一小段暗色的鐵片,問道,「三小姐,還記得這是什麼嗎?」
只見一個纖細身影緩緩步出,一雙碧綠的瞳孔正是樓天命房中的丫鬟青蝶。青蝶款款下拜行了一禮,隨後端起旁邊一杯酒敬向樓傲,樓傲面色緩和一點:「天命還是不肯來見我?」
「特殊的顏料,暗淡的月光,還有回歸原位的青羽,將多年前發生的一幕重現。」樓天命靜靜地說,「這就是你想知道的。」
「因為我娘不想讓我一生都活在不動山莊巨大的陰霾里,她決定帶我離開山莊,但可惜的是,爹被貪慾蒙蔽雙眼,他只認得那本天下人夢寐以求的秘笈,他執意認為是娘找到了秘笈,想獨自帶出山莊,於是糾結了曾經他的惡友,害死我娘。」樓天命說完,微微吁出一口氣,一抹久違的淡然出現在他臉上,「原來將心中的秘密說出來是如此暢然的事情,可惜這個世上的人將太多秘密埋在了心中,所以終其一生,他們都活在巨大的累贅中。我已說了我該說的,做了我該做的。我不會離開這裏,如果你想,可以用你手中的武器來帶走我。」樓天命閉上了眼睛,不再說話。
黎斯突然想起了樓天凡的那個木偶小人,小人面上的笑容與此刻的樓天凡竟是如此的相似。
壓軸的節目,正是雜技班的拿手好戲——追星趕月!所謂「追星趕月」,實際就是在場中立一標靶,長弓先射出一箭,隨後緊跟再射出一箭,后射出的箭會在途中超過先射出的箭,刺入靶心。就是「追星趕月」了!而這個雜技班的「追星趕月」更有新意,因為射手乃是用黑布蒙住面的。
吳聞些納悶地小聲問道:「捕頭,他是什麼人?我來衙門這麼多天,怎麼沒見過?」
「邀請,我怎麼都不知道?」樓天舍歪著腦袋,問道。吳聞忍不住道:「難道我們還會來這騙吃騙喝不成?」
黎斯一人徑直來到衙門中最大也是最陰冷的一間石屋。屋外已開始吹了夜風,但屋裡似乎比外面還要寒冷,還有一股隱約的腐敗味道。
黎斯慢慢點頭,將手中一物舉在眾人面前:一輛紅漆豪華的馬車,一桿微微顫抖的紅色小旗,四匹健壯高昂的大馬,以及馬車內兩個對坐慘死的武林高手。每一個細節都完美毫無瑕疵,甚至是死者目光中的恐懼之感也雕刻了出來,可謂驚人!
「不錯。我檢查過了,這草粉正是天蟲草。天蟲草過於昂貴,看來死者生前是把這天蟲草藏在了內衣之中。」老死頭點頭道。
一直沉默的青蝶開口道:「是二少爺花錢把我買了下來,黎捕頭,你對我還有什麼好奇嗎?」青蝶目光微轉,凝望著黎斯,黎斯似是不願與她目光對望,笑下道:「沒了。」

第二章 不動山莊

黎斯再將嚴鷹的人偶攤在手掌道:「第三個人偶的瑕疵是嘴巴。我記得嚴鷹的嘴很大很寬,而這個人偶則是小口。」
樓天命神色隨琴而走,並不理會黎斯。黎斯接著道:「其實,我一直猜測是樓敖殺害了西域藥材商人,還有嚴鷹,孫藐,因為只有他才有理由,也才有實力殺死他們。但在這三個死人身邊發現的黑木匣子,腹中找出的雕塑木人,卻一直令我困惑,直到這半張人臉的出現,才令我找到些頭緒,是你殺了他們?」
「你?」青蝶如冰雪的眼神里現出一絲困惑,「不可能,自你們見面起,你就已經被我控制了所有的行動,你的一言一行都脫不出我的雙眼,你不可能告訴他這些。」
樓天命紫幽的瞳孔散出冰冷的寒意:「你看見了,不動山莊,所有庄丁,一百二十九人皆已死於鋼針之上。我說過了,青鳥無法飛離,等待它的始終是它的宿命。」
吳聞若有所悟道:「三片羽毛,三個死人。對,就是這個意思!」
黎斯聳聳肩道:「已經被兇手用化屍散化掉了。看來兇手變得謹慎了許多,不想給我們留下太多線索。」
樓傲連忙引著幾人來到不動山莊大廳,廳前的場院也被清理了出來,顯得很是氣派乾淨,樓傲笑道:「天凡說我這些天蒼老了許多。所以從番泊城請來最出名的雜技班子來給我消遣。這才清理了場院。」
樓天舍也來了興緻:「那是三年前,爹爹為了慶祝二哥的懸弧之辰,特意從外面請來一個很厲害的雜技班。青蝶姐姐就在雜技班裡,她也是最後壓軸出來的,肩膀上停著一隻青鳥,青蝶姐姐只要一伸手,她肩膀上的青鳥就會像人一樣笑,還會學打呼嚕的聲音,可有意思了。」
樓天命睜開雙眼望著窗外,已是深夜,只因焚燒的紅炎渲染得通紅一片,「再用不了多時,不動山莊就成為灰燼之地。」子晴望著他:「命兒,難道到了此刻,你還不願意說出秘笈的所在?」
「代表死亡!」吳聞又被嚇了一跳,回頭去看,老死頭已經站在了三人身後。老死頭望著三人,淡淡道:「我記得,在苗疆有一個神秘的宗教。他們宣揚人類最初的生命開始於在天空中高傲飛翔的鳥類。而單獨遺落的鳥羽則代表著靈魂的開始,也就是生命的終結——死亡!」
「就算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還是不能阻止,我為什麼還要知道。」竹舍門口,一身淡裝的青蝶邁步走了進來。
黎斯走近,身旁的吳聞還有肖凝也靠了上來,吳聞捏著鼻子道:「怎麼可能會突然變成臭水了?」黎斯望著黃水,突然道:「有東西!」
樓傲望了許久,慢慢退後幾步,搖頭道:「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嚴鷹和孫藐竟都死了,都死了?」
老死頭驚訝道:「又是在死者的肚子里找到的?這個人我似乎認識。」黎斯轉眼去看,見老死頭拿住的正是那個眇目人偶。
樓天舍瞥一眼黎斯道:「當然了。而且最,最,最精彩了!」
女孩繼續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樓天命靜靜走了過去,坐在她身旁,輕輕撫拍著娘的脊背,子晴望望天命,像是孩子一樣在樓天命懷裡閉上了眼睛,樓天命微笑:「娘,你太累了。需要休息,好好睡吧,命兒會陪著你,咱們一起看初升的太陽,我已經好久沒有看過太陽了。」
「為什麼?哼!天舍,這許多年來我過的什麼樣的生活你應該很清楚吧!」樓天凡望著自己妹妹道,「這二十多年來,我像是一隻狗殘喘地生活在不動山莊。只要爹稍微說一句話,甚至只是瞪一下眼,我就不敢再動一下,連氣都不喘。」
「可能木匣子只是樓傲用來迷惑我們的,至於肚子里的人偶,或者是他想陷害樓天凡也說不定?」肖凝蹙眉道。
樓天命已然不肯交出鑰匙。
肖凝恍然道:「不錯。鼻子,眼睛,嘴,是一張臉!」
黎斯詫異地向後看,吳聞和肖凝表情也不自然,看樣子也是身體不能動了。
「捕頭,樓大俠?你們在這裏啊,讓我好找!」黎斯身後傳來了吳聞的聲音。黎斯轉身,吳聞此刻臉上表情似不怎麼好看,黎斯微低目光,又看見了吳聞身旁的樓天舍。
黎斯看的心驚,他的心一點點收緊。
「下了化屍散?莫非此刻兇手就在我們中間?」樓傲聲音放大,響徹整個偏廳,目光則如電瞬間在廳中每一個人的臉上掠過。
「對!爹是殺妻害子。但娘呢,你也為了這秘笈害死了百數條人命,嚴鷹三人可以算做是報仇雪恨,那其他人,他們同樣是無辜的生命,他們也有家人,也有孩子,你是否也是奪走了別人的丈夫,奪走了別人的爹!」樓天命語氣悲傷。
吳聞好奇道:「既然樓傲才和天蟲草有關,那麼殺死西域藥材九-九-藏-書商人的是否就是他?」
黎斯忙帶著衙門的捕快趕到了不動山莊,時值日落,黃昏夕照的殘影正好落在山莊之上,宛如不可逆轉的墜落。
黎斯忙道:「天蟲草不是一種珍貴的藥材植物嗎?怎麼會有幼蟲?」
「五百年的秘笈,你又是如何肯定樓天命知曉它的所在。」黎斯猶豫。
而此時,廳前場院中,「追星趕月」已經準備好了!一個紅色大袍的男子面上圍著厚厚黑布,拉弓甩肩,低呼一聲,「飛!」,一箭已應聲離弦。隨即男子迅速地射出第二箭,同時低呼一聲道:「追!」。
不動山莊就在距離似水城三十里的一個山谷之中,上有蔥山,下有綠湖,四季如春,如同世外桃園。
樓傲微吸一口氣,踩步抽刀而上,輕輕挑起馬車門帘,只望了一眼,卻不由得愣在原處。黎斯也望去馬車,馬車中此刻正襟而坐兩人,一人靠窗而坐,一身紅色大氅,臉寬口闊,鷹鉤大鼻,面如重棗,此人正是西北武林中赫赫聲名的人物,紅鷹門門主嚴鷹。不過此刻,這位武林大豪的氣派不在,面上一片死灰,而脖頸處一道明顯的血痕,血水還在不停地留下。黎斯微微搖頭,再去看另一人,此人與嚴鷹對面而坐,面如枯骨,且只有一目,嘴上倒生一撇八字鬍令人望見心中不自覺厭惡。脖頸處同樣有一道明顯血痕。
老死頭笑道:「這個小人和他一模一樣,就是那個不動山莊的樓天凡!」
「別的目的?什麼目的?」黎斯問。
青蝶依舊面無表情道:「老爺,您喝不喝這杯酒?」樓傲凝望青蝶一眼,突然大笑起來:「喝,當然要喝!我最聰明的兒子要敬我的酒,我為什麼不喝!」樓傲接過青蝶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後將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小小一盞酒杯竟是生生將最堅實的紅木桌壓下一個深窩。青蝶似是什麼都看不見,又從桌上端起另一杯酒微一轉身竟是送到了黎斯面前,道:「這杯酒是二少爺敬黎捕頭的。」
「娘。」樓天命突然張口管子晴稱作娘,子晴的表情一陣聳動,她微笑著點點頭:「命兒,整整三年了,我回到不動山莊三年裡,你第一次叫我娘,我真高興。」
樓傲又道:「還不知道,被害之人是什麼時候被殺的?」
樓傲忍不住咳嗽起來,白髯也隨著不停抖動,一旁的樓天凡忙著過來扶住樓傲身體,樓傲望著自己兒子,對黎斯道:「黎捕頭,天凡雖然有些胡鬧,但還不至於在不動山莊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闖出大禍!所以,你說的那個人應該不是天凡殺的。」
樓天舍奔到樓傲身旁,不停地繞著圈子,如同快樂的小鳥,樓傲展顏笑道:「天舍,去告訴你二哥,似水城的黎捕頭想要見他。」
樓傲一路轉過花園和小泉,停在了樓天命的竹舍前,嘆息搖頭。
「你倒是蠻細心。你發現的那些白線乃是屬我之物,是我取自西域歸鳥之腹羽,一隻西域歸鳥終一生,僅生長出一根白色腹羽,其堅韌程度超乎尋常可見。樓敖身體里的腹羽就是我在壽宴之上悄悄刺入他體內,而後腹線游至身體各個關節,各大穴位,線入骨縫,但這腹羽並不會傷害他,時間一久腹羽也會隨著血液自行退去,只不過在那片刻之內,他會形如傀儡,毫無反抗可言。你方才片刻前所看見的天命,也是被我用同樣方法控制住了身體舉止,只是這孩子聰明,還是給你留下了線索。」
「應該叫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不動山莊此刻大火,四下出口早已安置下我的人,你先前所害三條人命,接著又是百數條人命,即便讓你死一百次,也難抵消你的罪惡!若是還念有一點良知,趕快縛手隨我回衙門。」黎斯步進門口,身形封住了路徑。
吳聞忙從懷裡取出一張鮮紅的請柬:「這是一大早不動山莊的人送來的。今天是樓傲六十歲的壽辰,不動山莊大擺壽宴,邀請我們去。」
黎斯用手裡的小刀將小縫慢慢挑開,在窗戶的背面竟是輕黏著一樣東西,仔細看去,竟是一片青色的鳥羽。
黎斯望著子晴,喃喃道:「但我不明白,你自墜崖到如今,也已經有十年了,為什麼卻不見你容顏的老去?」
不動山莊在很久以來都是武林中的聖地,是所有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地方。不動山莊的創始人就是樓不動。樓不動是一位很傳奇的人物,三十歲時在剿滅了當時盛極一時的神秘幫派「生死門」之後,就已經是天下無敵了。據說,自那之後,樓不動每年都會接受十二個人的挑戰,向他挑戰的都是各派精英,樓不動從與這些高手的交手經驗中,總結出一套可謂是毫無破綻的絕代武功,這套武功一直到現在還被收藏在不動山莊一個隱秘的地方。而這正是江湖中人所窺探和想得到的東西,同樣也是令不動山莊這幾百年來一直不得安寧的最根本原因。
老死頭慢慢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那支射殺樓傲的利箭,小心抽出一根細絲道:「我發現了這個——昆崙山上的白蠶絲,也就是武林中奉為寶物的天蠶絲!」
樓天命還是閉著眼:「你們走吧,這不關你們的事。我無能無力,你們同樣是無力可為。」
「大哥,你為什麼要殺死爹?」樓天舍像個淚人似的趴在樓傲身旁,哭著問道。
黎斯還要再說,突然廳門口沖入兩名庄內保丁,兩人撲在樓傲身前道:「來了,來了,莊主,他們來了!」
樓天命望著自己的妹妹:「為什麼?」
黎斯慢慢道:「昨天夜裡似水城出了起人命案子,死者是一個外來的西域藥材商人,他被大量的天蟲草所毒害,而在他的肚子里我還找到了這個!」黎斯將木偶小人送在樓傲面前,接著道,「這個小人的面目和貴公子一模一樣,而小人手中的紙片上也寫著樓天凡的名字,所以我此行過來,想要問問大公子,是否認識此人?」
黎斯隨即邁步走入竹舍。人還未入,黎斯已經先嗅到了一股莫名清幽的香氣,香氣裊裊升起,就在黎斯對面的書架之上,是一個很古典的蝶形燃香爐。竹舍中有大片的灰暗,黎斯目光微轉,書架之旁,也就是靠近自己的一面牆壁之上,懸挂著一張巨大的圖畫,畫面上有巨大而明亮的太陽,微風吹過的小溪和樹林,鮮艷盛開的花朵,幾隻展翅飛翔的小鳥,而在這幅畫的正中有一個女子,一身白色的長裙,側立在小溪之畔,雖然只有側面,卻已經是風華絕代的美麗。她的身形優美而婀娜,長長的衣擺和黑黑的頭髮被微風輕輕吹向太陽升起的地方,而女子的目光卻靜靜地注視著圖畫最偏僻角落,一片看似很不和諧的陰影。
「在這裏!」樓天舍微微側身,一枚暗色的鐵針正瞬間刺入樓天舍的胸口,黎斯趕上去,扶住樓天舍肩膀道:「你……你這又是何苦?」
樓天命冷然道:「明白了嗎?我手中的琴雖然不能殺人,但卻可以用琴音暫時令人失去自主意識,身體不受大腦的控制,當然,必須是在心神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才奏效。」樓天命隨意撥亂兩絲琴音,黎斯等人的身體重新恢復了知覺,黎斯微微轉動手肘,言:「但即使如此,你也不可能就這般殺人。」
當頭的小捕快想了想說:「其實,不動山莊自黎捕頭走後,一直風平浪靜。但就是,就是太平靜了。我們幾個兄弟都感覺連一點人的生息都沒有了,更奇怪的是……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從不動山莊里飄了出來,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妥,就先回來報告捕頭了。」
樓天命微微點頭。
黎斯道:「我在看死人。有的時候,死人可以告訴我們一些最想知道的東西。」說著輕輕捏開死者的牙關,發現牙齒之間殘存著一些綠色的汁水,道,「比如,他是怎麼死的。」
子晴面色一暗,微微點頭:「這一點是我事先沒有考慮過的。因為我當時忽略了你的存在,你睿智地解開了天凡,天舍的暗殺玄機,他們的心本就日夜承受著煎熬,又再被逼入絕境,選擇離開,或許也是唯一的抉擇!這對於他們也是一種解脫。」
樓天命淡淡笑了笑,目光凝聚在琴上,而一絲絲血濺之聲吸引了黎斯等人的注意——方才從藏壁中轉出來的青蝶,此刻手腳位置被鮮血浸染了一大片,青蝶面色蒼白,奄奄一息,鮮血瞬間流淌在地上。
「事實上,在你大哥樓天凡下手之前,你就已經先他一步動手了。當時,我們的注意都在紅袍人的身上,你利用玄鐵針刺穿了你爹身上的天蠶衣,這樣後來的利箭才得以刺入你爹的胸膛。而在你大哥招認一切的時候,你又悄悄將刺入你爹胸膛的毒針收了回來,這樣你就可以消滅一切證據,做到殺人于無形之中,而讓樓天凡承擔了後果。但百密一疏,由於心脈附近兩股內力的碰撞,令你的玄鐵針折斷了一小片,這是個致命的疏漏。」黎斯目光盯著樓天舍,頓一下道,「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始終不明白。」
「他是你們的爹!你們真是如此想他死嗎?」黎斯怒喝道。
「除了我?娘,看到你變得跟爹一樣,我生不如死,情願你殺掉我而能放下這份執念。但是,我知道,即便我死了,你也不會放棄,因為這仇恨的種子,執念的火焰在你心中已發芽,燃燒;成長,焚滅。我真不想看著你這樣一步步走下去了,娘!」
樓天命輕輕彈撥,手下絲琴如天上之水一樣緩緩流淌下來,灑在黎斯面上,讓黎斯有一種超脫塵世的感覺。樓天命的目光卻始終停在對面的畫面之上,嘴角上揚。黎斯順著樓天命的目光望去,畫面一角,一隻遺落在大地之上的青鳥,孤獨地仰望著天空漸漸離開的同伴。
黎斯道:「在似水城凶殺案的現場我也發現了一個同樣的木匣子,木匣子裏面也同樣用高超的技藝雕刻出了兇殺現場的一切。我相信,雕刻這兩個木匣子的人就應該是這一系列殺人事件的兇手。」
樓天命目光從樓天舍臉上移下,落在自己手上,道:「是你的淚。」
黎斯望著樓天命如夢幻的微笑,再側目,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樓天命背後的密室空間里,如牛毛般立著不下百根巨大的鋼針,高可達人,而此刻在這百數根鋒利鋼針上刺懸著百數人的屍體,鮮血已凝固,黑色的血水淌滿了地面,而樓天命就委一方細塌,盤坐在著血屍地獄間,輕言,微笑,手指在塌上琴弦間微微撥挑。
「不過,我還想再見不動山莊的另外一人。」黎斯開口道,「就是方才操琴之人,想來也是樓大俠的二公子,樓天命!」
「不怪你,天舍。你又何嘗心裏好受過,實話說,在這不動山莊里真正快樂過的究竟有誰?每個人都在受折磨,每個人的靈魂都在受煎熬,而每個人都逃不出去!不是嗎?」樓天凡再一次笑了。
樓天凡突然也笑了起來,他笑得瘋狂,目光望著黎斯和廳中所有人道:「黎捕頭,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捕頭了。不錯,是我殺了他,是我殺了我爹!」
「你早就想好了要殺我。」樓天命紫色眸子似水晶一樣閃爍,道。
「真的?」樓天舍抱著二哥的臂膀開始變得昏昏欲睡,喃喃著道,「我……其實想見……他們……」樓天命望著睡夢中的妹妹,紫色眸子竟是開始閃爍起來。
老死頭微微搖頭,暗淡目光竟慢慢明亮起來:「這天蟲草之所以叫天蟲草。因為它在最初之時是以黑色幼蟲的姿態出世的,這種幼蟲本就難得,而它生存的環境則必須是高,寒,潮,暗,毒的環境,所以它們能夠生存下來的機會就更小了。而只要度過這段時間之後,黑色幼蟲就會鑽入懸崖絕壁的岩石縫隙之中,發出植物的牙苗,牙苗會充分吸收幼蟲屍體內的養分,再過十年之後就會長出幼苗,然後再五十年開花,五十年成熟。而當天蟲草成熟以後,作為最寶貴部分的根,其藥用價值會超過所有人的想象。據說,一棵天蟲草的根系部分的作用抵得上一百棵百年人蔘的效果。但天蟲草其他部分,比如莖,葉,花卻是充滿了巨毒,至今沒人可解。」老死頭突然一頓,望著黎斯道:「你可知道它們的毒源自什麼地方嗎?」
黎斯,吳聞,肖凝三人來到不動山莊時,已經有夠熱鬧,紅漆鐵門上掛上了大紅燈籠和鮮艷的紅絲紅帶,很是喜慶。樓家三小姐樓天舍在大門外蹦蹦跳跳地指使著家丁忙這忙那,望見黎斯三人來,天舍狠狠地盯著黎斯身後已經開始躲藏的吳聞,吳聞小聲嘟囔著:「怎麼一來就碰見這霉星!」一旁的肖凝幾乎要笑出聲來。
不多時,場院里聚集了一班穿著怪異滑稽的雜技班員。樓天舍很是高興,不停地拍著手。而雜技班的表演也的確很精彩,令人眼花繚亂。
黎斯搖頭道:「樓大俠,兇手應該不是此刻廳中的人」黎斯指著地上灰色木膠,「兇手是事先把盛有化屍散的木膠小瓶送進了死者體內,因為有木膠的阻隔,所以化屍散不會立即發作。但是隨著木膠被死者胃內分泌的酸水慢慢腐蝕之後,化屍散就流了出來,從而將死者化為了一灘死水。」
黎斯將玄鐵針片翻轉了過來,在其背面竟有一抹淡綠色痕迹,只是時間似已久遠,痕迹已是牢牢印在了針片上。黎斯指著綠色痕迹道:「你爹並不是死在利箭之下,而是死在你的毒針之下!我想知道,你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天蟲草?」
一旁的樓天凡突然插口道:「爹就是為了他才把壽宴安排在晚上,他怎麼能連面都不露,真是太氣人了,簡直……」樓天凡的話還未說完,樓傲突然喝道:「你住嘴,這裏還沒你說話的份!」
「就算你殺光了他們,也沒有任何用處。」黎斯突然喝住,一字字道,「因為殺死樓大俠的根本不是他們,而正是你,樓天凡!」
樓天舍將手帕展在所有人面前,很是得意道:「你看,這就是我繡的。」黎斯望一眼,見綉帕上一朵鮮艷的牡丹繡得十分美麗,而綉帕之上別著的一枚暗色小針則更是精巧,小針後端竟似鳳凰之尾一樣散射開來。黎斯道:「三小姐,這繡花針好精緻。」
黎斯目光轉到了青蝶面上,繼續問道:「哦,是嗎?那青蝶姐姐為什麼後來不在雜技班裡,卻留在了不動山莊?」
黎斯用銀色小刀輕輕將三個木偶小人的鼻子,眼睛,嘴分別割了下來,吳聞望著漸漸拼湊在一起的五官,搖頭道:「不行,這個孫藐只有一隻眼。這個樣子拼在一起,根本看不出是誰啊。」
黎斯捏住吳聞肩膀在他耳邊小聲道:「樓大俠說……想把三小姐送給你。」
黎斯抽佩刀在手一步跨過樓天命,趕到青蝶面前一刀砍下,只聽得「鐺」的一聲,刀裂成兩半,黎斯再看,才發現青蝶手鐐腳鎖都是read•99csw•com玄鐵而制,除非有鑰匙,否則一時半會決計無法打開。黎斯撕下衣袖,想給青蝶包紮,看到青蝶身上都是細密的小傷口,這種小傷口時間越久,衝出體外的鮮血就越多,看來,樓天命在青蝶身上刺下如此傷口已是多時了。
樓天命突然抬眼,紫瞳在一瞬間閃爍,令黎斯覺得有些不自在,樓天命的目光在四下躲避,黎斯心中大異,樓天命而後斬釘截鐵說:「人都是我殺的。你說的三個人,商人,嚴鷹,還有孫藐。」
「宿命?那只是神棍用來欺騙世人的說頭而已,難道就因為這宿命便可以犧牲如此多的人命?」黎斯無法抵制心中的憤怒,喝問。
暮色下的似水城如同一隻安靜的巨獸,偶爾可以聽見它微微的喘息。黎斯走入了弄堂,月光已經開始落下了。弄堂深處招搖著一塊門匾,用鮮艷的紅色塗抹著幾個字:「有來客棧」。
黎斯望著樓天舍眼睛,心裏竟有一絲不安。
「不僅如此,他還給樓天命下了天蟲草幼蟲的毒。」黎斯介面道。
黎斯心裏一動,從吳聞手裡接過樓天凡的木偶小人攤在手心:「你們不覺得這個小人有什麼地方和樓天凡不太一樣嗎?」
黎斯歪著腦袋笑道:「我總覺得樓傲的死並不是我們所看到的那樣簡單。」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黎斯問道。
黎斯只是搖頭,女孩再走一步,繞過樓天命,漠然道:「因為青鳥的心不在天空上,當它飛上天空的時候,就意味著它背叛了自己的心。」
琴音漸近,乃是出自後院最為中心的一處所在,而隨著靠近,地上蔓延彙集的黑血痕迹越發多了,黎斯目光不由一聚,他轉身一躍,縱上了相近一座卧居的房頂,向下望去,但見得相近的黑血痕迹從遠而近,由散而成,竟似凝聚成了一扇飛鳥的羽翼——偌大的不動山莊被用黑血印記圖繪成了一幅巨大的圖畫,黑血燃燒為青,圖畫中正是一隻展天憾地的巨大青鳥!
老死頭淡淡道:「你要知道,老人是不應該走很多路的。而且,有些厲害的毒會在很短的時間內消失,如果不儘快查出來,以後這一輩子再也休想查出來了。」黎斯惋惜道:「只是可惜了這張這麼好的桌子了。」
吳聞摸著腦門想著,突然叫道:「是天蠶絲做的天蠶衣!難道樓傲死時是穿著天蠶衣的?」
樓天凡突然瘋狂冷笑道:「如果說是虧欠。那麼他所虧欠的絕對不是一兩個人,是不動山莊的每一個人!每一個人!」
「你是誰?」
「哼!我殺他自然是輕而易舉。但我不想讓他這樣痛快地死去,我要樓敖親身嘗試一下眾叛親離的感覺,那種心死大於身死的痛苦,死在自己兒子,女兒的手裡,他應該沒有想到吧。」子晴冷冷說,「他害死了天凡同天舍的娘,又將他們終生拘禁在這山莊牢籠中,實際上不僅僅是他的親生兒女,就算是換了山莊里的其他人,也都恨不得將其殺之而後快。」
廳中幾人但見第二箭似流星穿月一樣飛縱過第一箭身旁,而後直直刺透標靶。
「你應該問問天命。」
「我記得他是個獨行大盜,但一手橫練的外家掌法卻真是了得。他人在哪裡?」老死頭問道。
樓天命輕輕拍打著娘的背,子晴像是一個嬰兒般沉沉睡去,頭頂的竹舍被燃燒殆盡,溫暖的陽光撒了進來,那是久違的黎明,樓天命笑了,他紫色瞳孔中凝聚著一團水霧,喃喃的說:「好美的太陽,好溫暖的陽光,我真不想離開。娘,不要再留命兒一個人了,好嗎……」
話畢,小女孩蹦跳著出了花廳,看樣子真是去端茶了。吳聞這才從黎斯身後探出目光,問道:「這小丫頭是誰啊?」
黎斯道:「根據屍體出現屍斑的時間,死者應該是昨天傍晚時分遭人毒手。」樓傲突然笑了起來,「昨天,如果是昨天的話,那和天凡是一點關係沒有的。他昨天一直是呆在山莊里的,和我在一起,除我之外,山莊之內所有人也可以作證。」
黎斯目光沉靜似水:「也許,樓傲又有了新的目標。不過現在所有的人都已經死了,我們可能永遠無法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黎斯尷尬笑道:「三小姐,我們不是來辦案的。令尊邀請我們來參加他的壽宴。」
樓天命紫瞳黯淡地望著黎斯,操琴而語:「黎捕頭,你可知道建立五百年來,死於山莊內的人有多少嗎?」樓天命撫琴的手微微一顫,「有兩千一百二十人,這兩千一百二十人中除少數死於疾病、衰老,其餘皆斃命于各代莊主之手。這些人里,有庄丁,有婢女,也有同我一脈血緣的樓氏族人,就在這裏,他們斃命于樓氏山莊最大秘密的枷鎖上,他們的血被榨乾,他們一點點死亡,而眼睜睜看著他們死亡的是他們最親近的人。」
肖凝眼睛一亮:「是鼻子!我記得樓天凡的鼻子是小而圓的,而木偶上的鼻子似乎挺直了許多!」
「可,可也不對啊?天蠶衣是刀槍不入的,那射殺樓傲的利箭又是如何刺穿天蠶衣而殺死樓傲的呢?」吳聞搖著頭道。
樓傲目光中閃著痛苦難過的神情,道:「一直到今天,我還記得子晴跳落懸崖前望向我的目光,沒有傷心,沒有難過,只是一種心死的絕望!天命知道子晴的死訊后,就再也沒有見我一面。一直到今天,已經整整八年了。」
「還有更有趣的東西!」老死頭遞給黎斯一個有鼻子有眼的木偶小人,小人身上滿上血跡,顯然是剛從死者肚子里拿出來的。木偶小人只有人的小指甲蓋那麼大,卻也是惟妙惟肖,黎斯甚至看出這個小人正在笑。老死頭指了指小人攤開的手掌,那手掌上面竟然還握著一點點,幾乎看不出的紙片,黎斯費了好久才認出紙片上所寫的字:「樓……天……凡?」
馬車外的樓傲面色蒼白了許多,望著馬車中的黎斯出來,一步踏上,問道:「怎麼樣?知道是誰殺了他們嗎?」
「死亡就是解脫,好,即便樓氏兄妹的死是他們自己選擇的。那麼樓氏山莊百余庄人的性命呢?難道他們的死也是他們自己選擇的解脫嗎?」黎斯想起百餘人無辜而死,心中不由憤慨。
吳聞撿起面前的木偶小人,歪著頭道:「難道這些精緻的人偶真的只是用來迷惑我們的嗎?」
黎斯望著老死頭滿面神秘的模樣,道:「莫非來自它的幼蟲?」
黎斯用劍慢慢將團成一團的魍魎草分開,竟是包裹著兩個精緻的木頭人偶,一個身著紅色大氅,面如重棗,鼻如鷹鉤,而另一個則是眇了一目。樓傲已經禁不住叫了出來:「是嚴鷹和……孫藐!」
來到樓天命的竹舍,吳聞疑惑道:「樓天命人呢,難道逃跑了?」
「好了,好了,你和一個小孩子斗什麼氣?」一旁的肖凝覺得吳聞越發的好笑。
黎斯拍拍吳聞肩膀道:「你是一個捕快,必須要清楚,在這個世界上,有些你所看到的東西並不是真實的。當你無法對一切做判斷時,一定要記住,不要被自己感情所左右。」
子晴本是微笑的臉龐倏然收緊,她猛地搖頭:「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命兒,你知道的,就是它害得我失去了所有,家,幸福,甚至是你!若不是為了它,你爹會對你狠心下毒以此來逼我交出秘笈?天蟲巨毒,若非我自小以毒物毒酒練功,幾十年裡我的體內儲存了巨大的毒素,在你毒發時刻我將全身毒液逼入到你體內,以毒攻毒,保住了你的性命,若非如此,你早就離我而去了。但即便這樣,你也永遠失去了沐浴在陽光下的自由,我痛恨,我恨不過,我放不下啊!」
「不,我從沒賭過錢。」樓天凡立即回駁。黎斯回身對捕快肖凝道:「把你查到的東西告訴樓大俠聽。」肖凝點頭,道:「死去的藥材商人身上有一張芙蓉亭的賭局票子,捕頭讓我連夜去芙蓉亭調查了一切,才探聽到這個藥材商人在來似水城之前,一直是呆在芙蓉亭的賭場里的,而且在十天前他還和一人發生過很大爭執,賭局的人將與他發生爭執的人面相畫了下來,還請樓大俠過目。」樓傲接過畫像,畫像上畫的正是樓天凡。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子晴用力甩頭,極力否認:「我沒有,我不是,我只是要找出他來毀掉它!」
「不錯,就是她。」樓天命手下琴弦發出尖銳之聲,如穿雲之鳴。眨眼,一直渾身青色的飛鳥從黑暗的不知名處飛了出來,安靜地停駐在樓天命身前,微恭下身,似在等待命令的僕人一樣。
樓天舍慘然一笑,迴轉了目光望著樓天命紫色的眼眸,道:「你安排的嗎?你早知道我要來殺你?」
場院中紅袍男子竟又是三箭在弓——「嗖,嗖,嗖!」只聽得三次破風聲起,三箭已經飛射向標靶。吳聞已經激動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道:「他要一箭趕三箭了!」而就在這一剎那,紅袍人竟突然射出一箭,箭的速度遠遠超過前面的三次,而箭去的方向也不在是場中標靶,而是射向了大廳之中的樓傲!
樓天凡輕輕觸摸著手腕上的傷口,道:「這就是昨天你離開后,我爹留在我身上的教訓。他廢了我的一隻手,只是因為我讓他在你面前出醜了。他從來沒有關心過我,他所關心和在乎的只是這個禁錮了一代又一代樓家人生命和靈魂的不動山莊。這就是我爹,這就是你們口中的樓大俠。我沒有別的辦法,如果他不死,我早晚也會死在他手裡!」
「你們想喝茶嗎?」突然一個嬌小的身影跳入了三人視線,是個可愛的小女孩。女孩只有十一二歲,大大的眼睛,如水一般清澈的目光,小巧的鼻子,還有彎著的小嘴,絕對是個美人的坯子。小女孩一直在笑著,走近三人,聲音甜美道:「爹和哥哥都有很著急的事情要做,你們要喝茶,我給你們端來。但你們不許再說爹和哥哥的壞話了。」女孩說這話時,眼睛不經意地瞥向吳聞,倒是把吳聞看了個臉紅,忙著躲了小女孩目光。
黎斯詫異地微退一步:「你娘不是離開了嗎?」
黎斯掙扎著將眼睛睜開,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不動山莊,身後是山谷一條隱秘的滑道,看來自己是從樓天命的竹舍一直滑出了不動山莊,吳聞和肖凝也已經醒轉。
「我在要挾他。」子晴清冷地說,「我在用百余條人命要挾天命,但令我很吃驚的是,我並沒有成功。」
可這間外表看似破舊的堂房裡,竟供奉著樓家歷代主人的靈位,最頂端是樓不動,依次而下,最末尾的是樓敖。吳聞望著空曠的堂房,詫異問:「怪了,明明聽見琴聲從這裏面傳來的。」
「這是你自找的,你害了這麼多人,就當是報應吧!」肖凝喝道,手中剛待用力,突然眼前掠過一團黑影,密室里頓時升騰起一陣濃霧,黎斯大呼一聲,舉刀護在自己同青蝶身邊,但待煙霧消散,樓天命不見了,青蝶也不見了。
破屋裡燃著一盞昏暗油燈,整間屋子裡只有一張幾乎塌掉的大床,此刻樓天舍就側卧在床上,背對著黎斯,吃吃笑了起來:「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死他嗎?這就是原因。」

第十一章 密室

黎斯笑道:「想來應該是樓傲的三小姐,樓天舍了。」樓傲共有兩子一女,大公子就是樓天凡了,二公子樓天命,自小就患了很厲害的病,一直不曾離開過不動山莊一步,而三小姐就是方才的樓天舍了。
老死頭微微搖頭:「也許不止三片。我在樓敖的血液里發現一樣很有意思的東西,就是這個。」老死頭取出一個黑布兜,兩面有一小塊銀片,銀片上用黑色膠泥固定了幾根肉眼很難發現的細線,老死頭繼續道,「這些線先前並沒有在屍體的內臟里出現,看來線是一直沿著血液流動下來的,它本身極其堅韌,卻又柔軟,不似平常刃線,我還要再做思量。所以這個就暫時先不交給你了。」
樓傲身前的樓天凡眼見樓傲有危險,已經合身撲了上來,想要以身體擋住飛箭,但箭速太快,樓天凡橫飛出去之後,僅僅是右手鉤到了箭尾,卻依然沒有攔下它。
老死頭插口道:「或者是和他做過生意的人。」黎斯點頭道:「不錯,也只有向死者買過天蟲草,才能清楚了解到死者把天蟲草藏在什麼地方。」
老死頭淡淡道:「看來我有必要和樓傲見一面了。」
樓天凡本是怒極的一張面孔竟有一絲驚慌:「黎捕頭,你在胡說什麼。我爹被這雜技班的人射死,所有人都看見了。你怎麼能在這裏平口白話地誣賴我。」
黎斯道:「這似乎說的過去。不過,西域商人此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你才騙人呢!」吳聞突然感覺屁股上一疼,卻是樓家三小姐樓天舍正氣嘟嘟地站在身後,正將一隻小腳從吳聞屁股上收回來,樓天捨生氣道:「你這壞人,為什麼總說我哥哥的壞話,你最壞了,是個大壞蛋!」
進入密室,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黎斯看見一雙紫瞳,微光輕轉,紫瞳主人笑而言:「黎捕頭,我已久候多時了。」
「我知道,所以我想讓娘放下,只有放下,你才可以真正的解脫。」樓天命紫瞳中閃爍光芒,「否則,娘也會變得跟爹一樣。」
「你可看出畫中不一樣的地方?」樓天命平靜地說。
黎斯接過小人,拿在手中,突然向樓天凡道:「不知道大公子是否喜歡賭錢呢?」
「你要報仇?」黎斯發問。
子晴冷哼一聲:「他們都該死,同樓敖同流合污,而其背後目的依然是衝著秘笈而來,我殺掉他們乃是為報十年前的圍殺之仇!至於天命,這孩子天生性軟而善,他根本不會下此狠手,他是為了保護我才承認下這些殺人的行徑。」子晴微微嘆息。
黎斯聞言,抬頭去看,不遠處的不動山莊,已被黑青色大火完全吞噬,不動山莊地下開始漲裂出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倏然,一隻恍似燃燒的青色火鳥長嘯飛上半空,如同掙脫了命運的枷鎖,呼嘯天地。
方才還蜷縮在軟塌上的青蝶緩緩睜開了眼睛,冰冷的目光盯住黎斯,冷笑道:「我不懂,你不可能猜到是我。你是如何發現的?」
黎斯瞅見青鳥喙上套著個暗色的罩子,其色暗中帶寒,黎斯恍然明了道:「原來如此。你先用琴色迷惑住人的身體,令他不能行動,而後控制青鳥飛出,用嘴上的鋒利鐵罩抹斷脖子,一靜一動,殺人于無形。而藥材商人之死,估計是你利用青鳥下毒害死了他。」
黎斯點頭道:「現在我可以排除大公子的嫌疑了。因為方才兩人是死於一個時辰之內,而這段時間大公子正好與我們在一起,所以他沒有殺人的時間。所以,他應該也與似水一案沒有什麼關聯。」
樓天命將妹妹接了過去抱在九_九_藏_書自己懷裡,一隻手還在琴上輕彈,喃喃道:「天舍是一個好的女孩子,小的時候總是喜歡黏在我和大哥身旁讓我們帶著她玩,一旦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就會哭,她是害怕一個人的。有一次我故意把她一個人留了下來,然後藏在角落裡想要逗她,她哭了好久,可是後來又突然停了下來。我很奇怪,天舍告訴我,因為她剛才看見了已經死去的親娘。從那以後,天舍再也沒有哭過,她悄悄和我說:娘不喜歡她總是哭,娘要她變得堅強,要她一直笑著生活。但我看得出,天舍的笑里隱忍了許多難過,我曾經盼望她在我懷裡再痛快地哭一次,我不想看到一個表面笑著,而心裏在流淚的妹妹。」
「閉嘴!你休要將我同那個畜生相提並論!這個畜生什麼惡事都做得出,殺妻害子,我又如何能成為他?」子晴面上怒色湧現。
樓天命突然一笑,黎斯緊緊盯著他的目光,樓天命道:「當然,我還有別的方法。」樓天命目光微轉,密室深處轉過一面藏壁,藏壁上用鐵鏈鐵鎖栓住了一個女子,黎斯望著女子,不由脫口道:「青蝶?」
「但如此,你不覺得對樓天凡、樓天舍太過殘忍了?」黎斯逼上一句。
黎斯獃獃地望著,整幅牆畫的景象開始變化,隨著青鳥振翅,畫中景物慢慢消褪下去,如同渾濁后的山水畫,最後只餘下了濃濃的墨色。唯獨白衣女子的倩影沒有消褪,而在青鳥消失的瞬間,畫面角落的陰影迅速擴張,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人從擴張的陰影里冒了出來,陰影漸漸變大,佔據了整幅畫。而黎斯也終於看清楚了四個人的面容——正是已經死去的西域商人,嚴鷹,孫藐,還有樓敖。
「兇手用藥材商人自己所攜帶的天蟲草毒死了他。」黎斯望著草粉慢慢道,「這說明兇手是一個很了解他的人。」
「如果不是箭上的呢!」黎斯目光明亮起來,「如果天蠶絲是在樓傲身上的,那這個事情就有意思了。」

尾章 塵封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樓天舍流下了淚水,淚水順著樓天命的臂膀一直流到手上,樓天命輕輕擦拭著淚水,突然間全身竟像是僵住了一樣,動不了了。
黎斯側目凝望著樓天命始終坐望舒琴的青鳥圖:巨大展翅的青鳥,孤獨徘徊的靈魂,風華絕代的女子,以及角落中的陰影,一個想法漸漸在心中明了。便在此時,一縷沁人心扉的琴音從不遠的地方緩緩傳來,宛如一條流入世間疲憊心靈的清心曲,黎斯覺得有些恍惚,但他收回了心緒,帶著兩人趕出竹舍。
黎斯目光微動:「還有一件事我不是很明白。就是樓敖之死,我已查清樓敖是死於其子樓天凡與其女樓天舍雙重傷害之下:先是樓天舍玄鐵刺穿樓敖身上的寶甲衣,而後是樓天凡用內力震碎了樓敖心脈,致其死亡。但不久前,我卻又在樓敖迴轉的血液中發現了一些堅韌異常的白線,不知道其是何物,也不知道其同樓敖死是否也存有聯繫?」
「天蠶絲?」吳聞聽得納悶:「箭上怎麼可能會有天蠶絲呢?」
「哼!」樓天舍目光中充滿了怨恨,「一定是我爹告訴你的吧。他殺了我娘,竟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謊話。」
樓天凡望著遠處隱約的地方,喃喃道:「好美的琴曲。這是為我所彈的琴曲,或許在這陰霾的山莊里真正可以懂我的人就只有你了。但我已經有了我的歸處,而你呢?」樓天凡嘴角輕揚,手間突然一亮,現出一把匕首。黎斯想阻止的時候已經晚了,匕首在樓天凡脖頸間割出一道很深的傷口,鮮血似泉水一樣汩汩冒出,樓天凡倒了下去,只是面上竟帶著一絲安詳的微笑。

第五章 壽宴

「密室里的百余條人命難道就是為了逼樓天命說出秘笈而付出的代價?」黎斯心中憤慨,子晴淡然介面:「不僅僅是他們的命,還有我的。」
樓傲遲疑下,突然扯下自己左肩衣衫,露出了左邊肩膀,只見一條暗色的痕迹貫穿樓傲左邊肩膀的血脈之中,忽隱忽現,就如同一隻灰色的大蟲扭曲盤旋其中。樓傲慘淡一笑,道:「一個月前,不動山莊遭到一群陌生人的夜襲,他們闖進了我書房,而那時我偏偏是在練功,雖然最後我還是趕走了他們,但卻落得了走火入魔的下場!而在那之後,我就收到了血鷹門和孫藐的挑戰書,他們寫明,如果我不肯應戰,則要讓出不動山莊!他們以為這樣做我就會膽怯,就會害怕,他們認為失去一隻手的我已經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樓傲突然一頓,接著堅定道,「但他們錯了,別說只是失去了一隻手,就算是失去了我的一雙手,我樓傲同樣不會有半點退縮!這幫無恥賊子,就算是我真的死,我也要以樓家子孫的名義死在不動山莊!」
一旁的樓傲突然起身,一言不發地向廳後走去,黎斯望著青蝶如碧綠深潭的目光,微微笑道:「好,我喝!」
黎斯徑直來到了老死頭的大石屋,一把將石桌上的黑色匣布完全扯了下來:「如果他留下三個小人是為了一張臉,那他留下兩個木匣子也一定有他的用意!」
樓傲引著黎斯三人來到不動山莊的後院深處,幾人停在了一間竹舍之前,青翠的顏色籠罩了整間房子。樓傲停下腳步,突然開口道:「天舍!」
「哦,這我倒好奇了。」黎斯笑道。
「既如此,你大可親自殺死無行動能力的樓敖,卻為何遲遲不動手,而讓樓氏兄妹出手弒父?」黎斯腦海中不覺浮現出樓天凡、樓天舍的面貌。
「他們為了什麼要害你娘?」
「也許我可以幫你點忙。」老死頭轉身向黑屋子的深處走去,這裡有一張巨大的石床,冰冷的石溫可以最好限度地保持屍體存放的時間,石頭床上蓋著一張白色細席,裏面的正是昨日的西域藥材商人。老死頭撿起一件白色內衣,道:「你看看這內衣的衣袖。」
肖凝點點頭,又搖頭道:「看上去似是這樣。但他為什麼要殺他呢?難道他下毒的事情已經被人發現,他要殺人滅口?」
一旁的黎斯插口問道:「三小姐,青蝶姐姐會表演雜技節目嗎?」
樓傲慢慢開口道:「其實,自我先祖樓不動死後,許多武林中的人就開始窺探我們不動山莊了,他們相信在不動山莊某個地方有著一本可以讓他們功成名就的絕世秘笈。但他們都不敢明目張胆的來搶,畢竟自祖上傳下的家學招式也還是夠這些江湖宵小之輩受用的!」
而在商人腦袋上頂著一個很是奇怪的黑匣子,有點像是鳥籠,黑匣子周身都套著密密厚厚的黑布,惟有此刻朝向黎斯這邊的地方,悄悄展露開一點:一間低沉昏暗的房間,一張棗紅木的床,一張梨木的八仙桌,兩張黑色的木椅,兩扇被微微打開的窗戶,一盞坐落在桌子上的油燈,當然還有桌子上一動不動的死人。吳聞一步邁到木匣子旁邊,滿臉激動道:「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很驚奇,這黑鳥籠裏面的東西竟是這整間的屋子,兇手殺了人之後,竟還做了這個,真是太讓人吃驚了!」
老死頭點頭道:「應該不錯。看來樓傲早就知道自己生命有危險,事先就準備了這一手。」
吳聞當先拍掌叫好,叫道:「好箭法!」
老死頭點頭:「不錯。天蟲草的毒完全來自作為最初形態的黑色幼蟲體內的毒素。這些毒素不會被消除,而是轉移到了天蟲草的莖,葉,花之中。」
樓天舍再一次蹦了出來,面帶喜色道:「你可以進去了。」黎斯三人就要往裡走,卻被樓天舍攔住,樓天舍搖頭,指著黎斯道:「不是你們,是你。我二哥說,他只見想要見他的那一個人。」
黎斯望著樓天凡,慢慢道:「也許,你爹對天舍和天命好,是因為虧欠了他們太多。」
樓傲黎斯先後在大廳中落坐,黎斯領著兩名小捕快向樓傲敬酒道:「這杯酒敬樓大俠,願樓大俠年如松,歲如柏,年年歲歲松柏常青!」樓傲大笑著,一口就將杯中酒飲盡。
黎斯所指的地方正是畫中的青鳥,此值暮落深時,稀薄的月光打入,黎斯果真看到了同白天不太一樣的地方,青鳥一身伏羽,藍青有暗,層次清晰,就如真正的羽毛一般,只是唯獨胸口位置的地方,雖然也畫有羽毛,卻是色彩虛白,很不真實。
樓天凡又將目光望向黎斯:「黎捕頭,你也許很好奇。因為就在昨天,我爹還在為洗脫我殺人的嫌疑而苦苦哀求你,你覺得他多少是在乎我這個兒子的吧?可是你錯了,大錯特錯!」樓天凡將自己衣袖翻了上來,黎斯看到了樓天凡袖下一個殷紅色的傷口,傷口入骨令人觸目驚心。黎斯禁不住問道:「這是……」
從大廳后隱隱傳來一陣絲琴之聲,琴聲婉轉動人,竟有種莫名的隱隱作痛的感覺。。
樓天命輕輕彈奏琴音,紫瞳緊緊凝聚在琴弦之上,似瞬間將琴外所有之物忘記得乾乾淨淨。黎斯望著他,繼續道:「我不明白你留下了令堂的面畫給我,難道就是為了將所有矛頭指向自己?難道所有的一切,同令堂的死有關,亦或者,你同天舍一樣,令堂也是死在了不動山莊的宿命之上?」
黎斯轉身走到竹舍門口,身後聲音突然問道:「你也看到了吧,那隻青鳥。你可知道它為什麼有翅膀,卻始終飛不上天空嗎?」
望著黎斯不解的樣子,老死頭笑道:「這是天蟲草,一萬兩黃金才能買到一棵的天蟲草。」黎斯不由也是動容,道:「看來這個兇手為了殺人,還真是花費了頗大的苦心。黑匣子,天蟲草……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難道是想敲詐樓傲?」肖凝懷疑道。
大廳中的樓天舍不知為什麼竟有幾分失望,突然對身旁青蝶道:「這個不好看,一點都沒有青蝶姐姐來得精彩。」
「若是你,放著切齒之仇,可能不報?」子晴逼視黎斯雙眼,黎斯微微躲避。
吳聞搖頭不解道:「孫藐我見過,他眇目上的眉毛似乎是很粗很黑的,而這個人偶的眉毛則是細長了不少。」
樓天舍笑道:「看,我就說他們一定在這裏!」
琴音倏然而斷,但黎斯等人已找尋而來,這是一間看似很簡陋的堂房,藏在了樓敖宏偉巨大的連廂後面。

第一章 似水慘案

「當天空蔚藍,月亮明亮,太陽溫暖,人世一片平和時,在這裏,在不動山莊里,發生的卻是一幕幕人間慘劇。我親眼看到天舍的娘被爹殺死在這密室中,當時我和天舍正遊戲,不小心撞見了這一幕,當時天舍沒有哭,她還對我笑。自那以後,我便了解,天舍的心裏只留下了仇恨,至死的怨念。黎捕頭,你可知發生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嗎?」
話音剛落,山莊各處騰起了黑煙,黑煙迅速升騰,伴隨著人的呼救和慘叫,吳聞趕忙招呼著其他捕快救火,但水澆在燃燒的火焰上,火焰不滅反而更加苗高,黎斯詫異地望著火焰,但見火焰中隱約升騰著一縷縷黑色焰苗,他搖頭咬牙道:「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火,恐怕用尋常撲火的法子沒有用了,只有找到放火的人。」
黎斯趕上來,望著密室中空留的古琴發獃。
黎斯不禁笑道:「這個世界還真是奇妙。」
一個瘦弱而淡定的聲音輕輕道:「黎斯?」
樓天舍面色一變,不再說話。黎斯道:「這是你前日里,繡花時所用的鐵針尾片!而且,這小段的鐵片已經被證實了乃是出自玄鐵,無堅不摧!它是從樓大俠碎裂的心脈里找到的。三小姐,你記起來了嗎?」
石屋一角放著一張大石桌,桌上擺放著一個黑匣子,黎斯將手中的另一個黑匣子放在了它旁邊,對老死頭道:「我又給你帶好東西來了。」
樓傲聽著黎斯說,面色稍緩,點頭道:「這就好。」
「兇手留這些羽毛是什麼意思呢?代表什麼?」吳聞歪著腦袋,思索道。
吳聞介面道:「我記得在『有來客棧』里,它的窗戶是緊緊關著的,可這匣子里的窗戶似是露出了一道縫!」
「你說對了,有鬼!」突然一個冷沉沉的話聲響起,吳聞被嚇了一跳,轉身看時,卻發現是老死頭。
樓天命摸著樓天舍腦袋道:「不會的。即便真的有鬼魂,爹和大哥也不會來嚇你的,他們會保護你的。」
黎斯笑笑,樓天舍撲到樓傲身旁拉住樓傲衣服道:「爹,走了。大哥找的雜技班就要開始表演了,要是你不在,我就看不上了。」
樓天命說完,語氣平靜地望著所有人,說:「這就是宿命。」
黎斯靜靜凝望著樓天命,覺得胸口被堵上了一塊巨石。
黎斯猛的回身,在樓天命身後灰暗的角落中竟是緩緩走出一人,一個年齡與樓天命相仿的女孩望著黎斯,竟也似樓天命一樣生著一雙不同常人的瞳孔,碧幽似深邃的潭水。
「不錯,我本以為那百十個陌生人的性命不具份量,我只有用命兒親娘的血來威脅他了!但我還是失算了,命兒,你真的令我好意外,若是以前善良孝順的命兒,看到我不斷血流,生命耗盡,肯定會說出秘笈所在。而直到現在你卻始終沉默,真的令我沒有想到。」
黎斯笑得神秘:「如果一個木偶上的瑕疵是偶然之作,那麼三個木偶上的瑕疵呢?」黎斯將孫藐的木偶也攤在了自己手心,「你們看孫藐的眇目。」
肖凝將劍搭在樓天命的脖頸上,冷冷說:「廢話少說,趕快拿出鑰匙。」
「捕頭!捕頭!」耳朵邊突然傳來了吳聞的叫聲,黎斯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竟是睡在老死頭的大石屋裡,周圍一片冷絲絲的陰風。
黎斯已經趴在桌子邊上好久了,吳聞終於忍耐不住問道:「捕頭,我還是不懂,既然樓天凡已經承認了人是他殺的,你為什麼還要將箭帶回來交給老死頭重新檢查呢?」
黎斯一步邁上馬車,輕探兩人鼻息,確認都已死亡。而血液還是溫熱,說明兩人死亡時間不出一個時辰。黎斯見嚴鷹一隻手靠在腰畔,似要取出什麼東西,他順著嚴鷹手向,扯開嚴鷹腰部一道暗帶,從裏面拿出一樣形狀如鳥喙的紅色利刃,這也正是嚴鷹江湖成名的兵器——血鷹刀。黎斯不由暗自思索:究竟是什麼,竟能讓這位名滿江湖的武林名宿甚至沒有亮出自己兵器的機會?
樓天舍笑得凄慘:「就是因為你現在所站的這個地方。」
吳聞點點頭,道:「有這個可能。樓天凡曾經在芙蓉亭和西域商人吵過架,可能已經從西域商人身上了解到了什麼。樓傲為了避免東窗事發,就先殺了西域人,然後栽贓自己的兒子!一石二鳥,除去自己兩個隱患!」

第十二章 真相重現

黎斯笑道:「你當然見不到他,只有死人才能時常看見他。」
老死頭緩緩點頭:「還有些東九_九_藏_書西給你看。」說著,他抽出一個黃色的小紙包,裏面竟有幾粒類似黑色蟲蛹的小顆粒,老死頭笑道,「你一定不會知道它是什麼。」
黎斯徑自繞過後面牌位,言道:「所有牌位都沾染了塵土,看來樓家人並不經常來這裏祭拜祖先,卻唯獨樓不動的牌位潔凈無塵,豈非有古怪?」黎斯轉動樓不動牌位,吱呀,牌位立櫃之前突然裂開了一個黑洞,一條幽暗的密路向下延伸。
樓天凡趕上去一把扯下紅袍人的黑色眼布,場中的雜技班主望了一眼,不由大叫道:「不,他不是我們班的人。我們不認識他,根本不認識他!」
「他是怎麼死的,你說了不算,只有我說了才算。」從門口晃晃悠悠又邁入一個老人,老人身上穿著同黎斯一般的青色捕衣,徑直來到死人旁邊。
「你做了什麼?」樓天命輕輕問道。
「你怎麼會不知道?」樓天舍露出一個妹妹撒嬌的笑容,搖頭道,「你知道的,你什麼都知道。你從小就是一個神童,爹說,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你可以看穿所有人內心在想什麼,對嗎?二哥。」
樓天舍目光瞬間開始渙散,喃喃著說:「爹,娘,我都死在這毒針之下……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嗎?」樓天舍語聲慢慢虛弱下去,終於再沒了聲息。
樓天舍將身子讓過,在大床裏面竟是橫卧著一副人的骸骨,全身呈現令人吃驚的淡綠色,黎斯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大跳。
樓天凡正是當代不動山莊主人樓傲的長公子。
吳聞不由恍然點頭道:「莫非他就是那個老死頭?」
天幕時分,黎斯派留不動山莊的幾個捕快回來了,他們面上都帶著一股恐懼的表情,黎斯忙問:「是不是不動山莊出了什麼事情?」
樓傲望著依偎著自己的小女兒,點頭笑道:「好,爹這就去。」樓傲說著就隨著樓天舍向前走去,吳聞好奇問道:「捕頭,你們兩個出來這麼久,究竟說了些什麼?」
黎斯突然開口道:「那就一定有別的東西先於利箭刺穿了天蠶衣。」
「於是你開始計劃報復?」黎斯介面。
「樓大俠!」黎斯來到樓傲身旁,「我不是很清楚樓大俠和二公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如果樓大俠不想辦法將這隔閡打破,那它最終會在你們父子之間形成不可逾越的鴻溝!」
黎斯一愣,樓天舍突然從口中噴出一口綠霧,黎斯身不由己地向後退去,同時也放開了緊扣住樓天捨身體的手,樓天舍從黎斯身旁擦過,向外奔去,黎斯毫不遲疑地追了出去。
黎斯抱著樓天舍回到了竹舍,竹舍之中樓天命正自輕彈著一首韻律舒緩的琴曲。
黎斯三人隨著家丁來到大廳旁邊的一個偏廳,廳上聚集著不少人,樓傲和樓天凡也在其中。樓傲見黎斯來了,迎一步上去,面容也是帶著幾分驚恐,道:「黎捕頭,嚴鷹和孫藐,他們的屍首……」
樓天命靜處自己的竹舍中,紫瞳凝望著對面牆壁上的畫面,從畫中女子而下,掠過角落陰影,直至孤索的青鳥。片刻,樓天命轉了目光,輕笑道:「黎捕頭,好快啊!」
沒有人回答,周圍空氣如同窒息了一樣寂靜,而幽幽淡淡的從不動山莊深處似乎傳來一陣幽怨而動人的絲琴之聲。黎斯不自覺地回望來時地方,房影重重,什麼也望不盡。
樓天舍這才消氣地哼了一聲,黎斯看到樓天舍手裡捏著一方刺繡的手帕,不由好奇問道:「三小姐,你現在就開始學女紅了?」
樓天舍引著黎斯在不動山莊後園轉了幾個圈子,最後一閃身進了山莊最深處的一間破爛屋子。
「黎捕頭,黎捕頭!出事情了!」一個家丁急匆匆地趕來相報。
樓天命突然笑了:「這話自你口中說出來,好簡單。但它卻正是拘禁了樓氏族人五百年,染透了無數血淚的白骨枷鎖。樓氏族人歷代有訓,凡入山莊日起,除非人成死骨,骨成灰燼,方可離開不動山莊,否則,一生不得離開不動山莊半步。若違此例,身透尖針而血盡。」樓天命一頓,繼續道,「天舍的娘就是無法忍受這枷鎖,所以她死在了爹的手裡。五百年間,死於此祖訓的樓氏族人,不計其數,即便有偶爾逃離者也會被重新抓回,接受更加殘酷的死刑。而這所有的一切,只是為了不能把秘笈的秘密帶出山莊,就只是為了一本不能確定存在的秘笈,就都死了。而活著的人也倍受煎熬,生一日,枷鎖重一天,惶惶不可終日。」
黎斯還是不解。
不動山莊的大門突然吱呀呀,自己緩緩向里翻開一道小縫,黎斯瞥見門內一灘黑色的血跡正塗在門房位置,連忙當先趕進門裡。黑血已凝固,黎斯順著黑血痕迹一直跟到山莊大廳之外,這才發現黑血四下八通,竟已延伸向山莊的各個角落!
黎斯知道嚴鷹手下的血鷹門是如何的幫眾,事實上,只要可以賺取利益的事情,他們都會去做。小到偷盜拐騙,大到殺人放火。血鷹門一直被江湖同仁視為一群貪婪的飛蠅,令人作嘔但有沒又什麼好的辦法,因為在西北武林中幾乎沒人可以撼動他們的勢力。黎斯繼續問道:「既然他們以前不敢如此明目張胆,為什麼現在就敢了呢?」
「捕頭,她真是這樣說的嗎,一切都是她做的?」吳聞喃喃道,「可我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她做的,她才那麼小,美好的生命剛剛開始。」
「噗」的一聲,鋒利的箭刃已經刺入樓傲胸前。樓傲望著胸前尤自晃動的箭身,伸手將身前的桌子掀翻,面上是不敢相信的驚訝之情,隨後竟是大笑起來,目光在所有人的面上轉過,黎斯,吳聞,肖凝,樓天凡,樓天命,青蝶。樓傲整個身體靠在黎斯懷裡,嘴在黎斯耳邊輕輕道:「我說過……有的事情做錯了……就是一輩子……這是我的報應,我的報應。」
黎斯三人趕到庄前時,庄前正停著一輛紅漆馬車,樓傲如同山嶽一樣巍然立在眾人身前,冷冷望著馬車上迎風而展的紅色鷹頭小旗,喝道:「嚴鷹,你終於還是忍耐不住了,好,你出來,我們決一死戰!」
吳聞晃著頭道:「怎麼,難道其中還有鬼不成?」
黎斯仔細觀察了一會兒:「這也是從死者肚子里找到的嗎?是不是天蟲草的種子?」

第四章 老死頭

肖凝的劍微微一側,鋒利的劍已緊貼樓天命頸部血脈,只需再用一分力,樓天命就再也回天乏術。
「這個世界當然奇妙,人類在其中所獲得的知識只是微弱的部分。比如這些毒蛹如果流入了人體血脈中,會有什麼樣的結果。」老死頭始終是淡淡口氣,「兇手可能不會想到他用來毒害死者的天蟲草葉片上還混雜著天蟲草幼蟲。不過,這也可以幫我們解開一個答案。」老死頭將白色細席完全揭開,席下藥材商人的屍體竟從心臟開始向身體的七靜八脈散射出無數道隱隱的紫色細脈,如同被一張紫色的大網所覆蓋。黎斯看得心中驚嘆,伸手翻開死者已經緊閉的雙目,一雙瞳孔竟是如同夢幻般神秘的紫色!
「是我。」樓天命沒有睜眼,說。
樓天舍慢慢撫摩著樓天命的臉頰,最後停在紫色眸子上:「因為你太聰明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瞞得過你,我只能殺了你,才可以保護我自己。」
子晴頹然坐在塌上,晶瑩的淚水撒在地上:「我,我究竟是怎麼了?命兒,我究竟是怎麼了?」
「把鑰匙拿來!」黎斯喝道,目光緊迫。
樓天命走向門口,似也要追著樓天舍而去,青蝶開口道:「沒用的,你是知道的。」她凝視著樓天命的紫色眼眸,淡淡道,「有的時候,想要得到就必須先失去。」
樓天凡上前扯住班主的衣襟,狠狠道:「一定是你們串通好了,想要害死我爹,然後來搶不動山莊的秘笈!」
樓天舍緩緩點頭:「二哥,你已經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只是有些秘密永遠只能一個人知道,所以你必須要死。不過我不會令你死得難過,難看的。」樓天舍從自己懷裡取出一個綠色的小瓶,「這是曼陀羅花的花汁,它會令你忘卻一切的痛苦。這些花汁一旦遇到了滲入你體內的『煙木粉』,就會變成致命的毒藥!二哥,你不需要擔心什麼,你會在毫無痛苦的幻覺里離開的。」
子晴沒有說話,面色蒼白的望著樓天命,許久她才點點頭:「不錯,我是如此想的,你沒有說錯。為了秘笈,我是可以殺掉任何人,但除了你之外。」
「不錯,我的一言一行皆被你安插在我關節之上細如毫釐的腹羽所控制,令我形如傀儡。但有些東西,卻永遠不是羽線這些死物可以控制得了的。」樓天命睜開了眼。
而方才還在睡夢中的樓天舍竟是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道:「二哥,對不起了。」

第三章 樓家二公子

黎斯心中一動:「不!如果兇手根本只想讓我們看到半張臉呢?」說著手下銀刀揮出,將紙張上已經拼湊起來的鼻子和嘴從中間位置直豎地割了下去,瞬間,一張完美清秀的女子側臉出現在三人面前,竟是同樓天命牆畫之上側身而立的女子一模一樣,黎斯的心似乎瞬間被揪住了一般,喃喃道:「這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樓天舍面色慢慢平靜下來:「看來的確是我大意了。」
黎斯走到死去的藥材商人旁邊,淡淡回了一句:「如果兇手有如此的技藝,用來殺人就太可惜了。他不是殺人之後做的這個匣子,應該是先做好了匣子,才殺的人。」
老死頭笑容神秘:「這不是天蟲草的種子,而是天蟲草的幼蟲!」
樓天命點頭,再言:「我本想阻止你,我暗中讓天舍將黑木匣子還有木偶小人留在了殺人現場,為的就是可以找到一個人阻止你,因為我太無力了,反抗的無力,情感的無力,甚至是活著的無力,娘,我真的想過回很小時候的生活,留一塊薄田,守著爹娘,看著天舍一天天長大,或許會在房屋後面種下一團蘭花,養娘最喜歡的青鳥。那時沒有江湖,沒有秘笈,只有我們。真的好美,我不止一次在夢中見過如此的場景,每一次我都會在夢裡哭泣,因為我知道,這永遠只是個夢。是嗎,娘?」
黎斯沉默了下,問道:「那天舍的娘呢?」
推開客門,黎斯第一眼就見到了正對門口的一張梨木八仙桌。梨木桌上正趴著一個人,看衣著打扮應是從西邊來的藥材商人,濃眉大眼,應該很是端正的一張臉。只是此刻這張臉只剩下了恐懼,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如同一個遭人蹂躪的包子。
雜技班主被嚇壞了,只是一個勁地搖頭,說不出話來。樓天凡目光中的怒火越來越盛,喝道:「我要殺了你們全部的人,來給我爹報仇!」

第十章 撲朔迷離

「她想找到不動山莊隱藏的秘笈。」樓天命此時突然介面。
子晴閉合著眼睛,輕輕點頭,淚水浸透了她同樓天命的衣衫,樓天命將臉貼在娘的發梢,那裡有很久以前的溫暖味道,像是太陽的溫暖,他對著黎斯說:「黎捕頭,謝謝你。事情走到這一步,應該有個了結了,好好保管我交給你的東西,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找到它的秘密。」
老死頭從血肉模糊之中取出許多綠色的枝葉,仔細看過後道:「這個傢伙死得還真是昂貴!」
黎斯笑笑,對身後吳聞和肖凝道:「你們等在這裏吧。」而後,黎斯又對樓傲道:「樓大俠,你進去嗎?」
黎斯望向聲音來處,一個身體纖細瘦弱的男孩卷著長長的發,背對著黎斯而坐。黎斯問道:「樓天命?」男孩方才轉過臉來。黎斯不由心中一顫,像面前樓天命這般擁有不可挑剔容顏的男孩,黎斯還是第一次見到,而樓天命的面貌竟有幾分似是畫上女子的容顏。最令黎斯吃驚的是樓天命的左眼,竟是幽深的紫色,此刻樓天命用他的左眼望著黎斯,如同一顆深邃的紫色寶石一般。
黎斯望著出神,突然心中一震,若有所得地從懷裡取出了三片青色鳥羽,他小心地將鳥羽一片片粘貼在青鳥胸口位置,三片青羽瞬間同其他鳥羽融為一體,接下來,黎斯看到了更為不可思議的一幕——畫中青鳥突然微微動了一下,然後開始持續地在畫中振翅,就如同活了一般。
肖凝道:「對了,捕頭。老死頭讓我來告訴你,你送來的那具屍骸里的確驗到了天蟲草遺留的痕迹,說明屍骸的主人確實是死在天蟲草的巨毒之下。而在屍骸的胸骨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針孔,可見毒針應是一直留在死者體內,後來屍身腐爛后才被樓天舍發現了毒針。而且,這具屍骸死亡的時間最少已經五年以上了。」
「不,你跟爹都一樣,你們心中存在著強烈的執念,你們同樣為了秘笈不顧一切,不計一切後果。娘,你說我沒有救百余條庄人的性命,但你可憑心而說,即便我說出了秘笈的所在,為了自己找尋到秘笈,你也會殺掉他們,殺人滅口。娘,你敢說你不是如此想的嗎?」樓天命凝望著自己的娘。
黎斯感覺眼圈濕潤,剛想開口說什麼,突然身體一抖,門口的吳聞于肖凝也是齊齊跌倒,三人腳下裂開一個巨大的黑洞,黎斯沒來得及反應,已經摔入到黑洞里。
「什麼壞小子,我可比你大不少,怎麼這麼沒禮貌。」吳聞露出半個身子來和樓天舍理論。樓天舍迎著吳聞道:「就沒禮貌,就沒禮貌,你能把我怎麼樣?壞小子,壞小子,我叫你一百遍壞小子!」
「我哪有!」吳聞大聲否認道,「只是,只是覺得很可惜,她本可以成為一個很好的女孩子。」
樓傲從容笑道:「是啊,但不知道,黎捕頭這次來是為了什麼?」門口又有人閃了進來,黎斯目光如電,一眼看見了,不由笑道:「不瞞老前輩,這次來我是為了大公子,樓天凡而來!」黎斯此話一出,剛剛走近樓傲身旁的樓天凡不由一愣,詫異道:「為我……」
樓天命笑笑:「我是大意了,但心中藏了太多的秘密,我真的好累。」
黎斯從身旁家丁手中接過一把長劍,將藏在黃水中間的東西鉤了上來,卻是一個灰黑色的木膠小瓶,只是此刻只殘留了底座部分,黎斯將灰色木膠放在地上,道:「他們不是突然變成了屍水,而是被人在體內下了化屍散。」
黎斯突然對老死頭笑道:「也許我有辦法知道。」他抱起屍體向石屋門口跑去,太陽就要西沉落入遠山之下,而在最後的日光里,黎斯將藥材商人的屍體高高舉起,陽光灑在死者面上,竟慢慢發生了令人驚異的變化。
樓天舍將臉貼在骸骨的面骨上,目中流出淚水,喃喃道:「她……是我娘。」
黎斯目光灼灼,對樓天舍道:「三小姐,久違了,黎某在此恭候多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