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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行

江湖行

作者:竇良明
張自流望著吳舉額頭的金色長針,去探他鼻息,卻發覺他早已沒了聲息。身後一陣風過,苑紫樹面色凝重地躍回屋裡,望著他無奈地搖搖頭。一旁的小光子早已經嚇得臉色煞白,他第一次見到殺人,也是第一次見到死人,連牙齒都在打顫。而其他的人則充滿了恐懼和悲傷。張自流小心翼翼地將吳舉額頭上的金針拔出,放在桌上,仔細看了許久,問苑紫樹道:「你有何看法?」
「現在不比以往了,江湖中人誰還敢來招惹你,你還擔心什麼?」苑紫樹笑著走近。張自流也是一笑,把話題扯開:「對了,你有什麼事?」
「就是,」張自流也笑著,「只是一個夢而已。」說這話時,他的手慢慢縮到胸前,微微一拽,一點金光悄然露出,「真的是夢就好了。」張自流暗暗嘆息。
「啊?」苑紫樹急忙回頭,看到被吹進河裡的正是一直插在自己和張自流身後鏢車的一角鏢旗。他二話不說,一個翻身跳進了河裡,撲向正在漂遠的鏢旗。張自流望著鏢旗只能幹瞪眼,三顆夜明珠就藏在鏢旗的旗杆之中,除了自己和苑紫樹之外,再無第三人知道,但自己又不懂水性,只能等在橋上。苑紫樹在水中幾個沉浮就把旗杆追了回來。此刻雖是初春,但河水仍是冰冷異常,等他將旗杆交到張自流手中時,手腳已被凍得鐵青。張自流立即叫道:「快,快生火!」
李生將目光落在已經蒼白如紙的張自流的臉上,繼續冷冷地道:「我這個計策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張自流本身最大的痛處被我抓到了。幾十年的江湖殺戮令他的心早已經麻木,即便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也不相信,所以最後他殺苑紫樹時沒有一絲猶豫,甚至不等苑紫樹解釋一句,就了結了他的性命。」
張成和吳舉也把目光轉了回去,一個矮小的身影,一個亮亮的光腦殼出現在三人面前,赫然正是小酒店的夥計小光子。
「我從未……騙過你!」苑紫樹的身體重重地倒了下去,鮮血從他的胸膛流出,將金色的卡片完全染成了鮮紅色。張自流望望苑紫樹手中的卡片,又望著自己手中的卡片,兩張卡片上鮮紅色的「三」字此刻是如此觸目驚心:「難道……是我錯了?」
笑容憨憨的小光子走過三人的屍體,將他們手中的夜明珠一顆顆揀了起來,放在自己的懷裡。最後,他走到張自流身旁,一隻腳踩在張自流殺過一百六十六個,不,是一百六十七個人的長刀之上。望著長刀,小光子笑得很是神秘:「江湖,不過如此!」
「對。」張自流長長舒出一口氣道,「你我這二十年走過來多麼不容易,沒有什麼困難能難倒我們。」
小光子笑笑道:「我只想走入江湖中,成為一個江湖人!」張成、李生、吳舉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突然一齊大笑起來。
「是啊。可是,你我二人已經有三年多沒一起走鏢了吧?」苑紫樹目光淡淡,眼神飄忽,似乎沉浸在以往與張自流一同走鏢,一同經歷生死的日子里,不由搖頭感嘆道。

第五章 江湖

三月初三,忌婚葬,宜遠行。這天,張自流和苑紫樹率領隨行的八個鏢師、十二個趟子手,由鏢局所在地銀州出發,踏上了走鏢之路。銀州距京城有五日路程,張自流和苑紫樹行在最前,八個鏢師分別走在鏢隊的前中后三部分,而十二個趟子手則隨著三輛鏢車行在最後。出發之前,張自流已經對所保之鏢做了精密安排,鏢車中只是裝滿了南瓜,根本沒有什麼貴重物品,而三顆夜明珠早已經被他小心藏好,確保萬無一失。
「對你不錯?」李生走到張自流屍體旁,冷冷地道,「你可知道我這個計策為什麼會成功?」張成和吳舉對望一眼,搖搖頭。
本已經微有醉意的鏢師們聽到總鏢頭一個暗號,頓時又清醒了過來。江湖之路的血腥令這些鏢師不得不時刻繃緊神經,即便是睡覺時也睜著一隻眼。八個鏢師兵刃都已經在手,黑暗中十幾雙眼睛小心地盯著自己所能看到的範圍。張自流身旁一道冰冷而熟悉的劍氣散發開來,苑紫樹握劍在手,目光熠熠,當先道:「小光子,火石!」
張自流雖然一身武功,手中長刀更是索命之引,但如今面對一堆橫衝直撞的石頭也是無可奈何,花了好大精力才險險避過這read.99csw.com陣亂石,但腿上還是被擦出一個大口子,血流不止。他顧不得這些,四顧之下不見了苑紫樹,心中一緊,大叫著:「紫樹!紫樹你在哪裡?」
金色卡片如同死神的邀請函,已經帶走了兩個人的生命。「一」,「二」,張自流心中突然一緊,自己所收到的卡片上所寫的不正是「三」嗎?難道下一個被殺的就是自己?他被這個突然爆發出來的念頭嚇出了一身冷汗。
一路行來,不可能有什麼人跟蹤自己這麼久而不被發現,而且殺手似乎早已經在沿途做了準備。想到這裏,張自流將馬停住,手掌微微顫抖,按在了自己的長刀上。能做到這一切的人,難道在這十六人之中?
「哦,江湖中的確有這個規矩。」李生道,「那小光子,你想如何?」
被射中胸膛的趟子手叫李生,胸膛上扎著一柄金色的短箭。張自流的目光突然一跳,似是想起了什麼,手探到李生胸口,不由頓了頓,但還是將摸到的東西拿了出來。同樣是一張金色的卡片,卡片背面緊緊地粘著一柄金色短箭,與射殺李生的短箭一模一樣。
張自流也很難過,道:「明天派兩個人把他送回家,再從鏢局取五百兩銀子給他的家人。他跟了我十五年,我不能虧待了他。」身後兩個鏢師抬起了吳舉的屍身,吳舉的屍體一斜,突然,一個淡淡的光圈吸引了苑紫樹的目光,他忙抬手道:「等一下。」兩個鏢師不明所以地將吳舉的屍體放下,張自流問:「怎麼了?」
發泄完畢,張自流將手中的卡片連著短箭一起扔進了回羅河,眾人被他的氣勢所懾,都不說話。突然,護在前面的鏢師張成大叫了一聲:「大風把旗杆吹到河裡了!」
張自流笑聲漸弱,本來蒼白的臉上寫滿了嘲諷,冷冷地道:「一生中最值得信賴的朋友!最值得信賴的夥伴!你說的真好!原來一切真的是你做的!」大笑又起,他手中的長刀再沒有半分猶豫,如同殺掉仇人一樣,刀起血濺!
「哈哈!」吳舉走到小光子面前,摸著他光溜溜的腦袋大笑道,「你當然算是個江湖人了,無論是誰,能夠親手殺了『一刀封喉』張自流,他就肯定可以成為一個江湖人!而且是一個很了不起的江湖人!」李生和張成也都大笑著點頭。
「我記得張爺您每次只喝一壺的,怎麼……」小光頭也摸著自己的腦袋,依舊笑眯眯地問著。
「我現在幫了你們,可以算是個江湖人了嗎?」
張自流臉色更是難看,許久不說話,眼神一直在金色卡片和吳舉屍身之間徘徊不定,最後又愣愣落在卡片上那個鮮紅色的「一」字上。苑紫樹見他久久不語,不由問道:「自流!自流!你怎麼了?」
「啊?」被喚了好幾聲的張自流突然清醒過來,心中暗暗埋怨自己:「一點也不像是原來刀上舔血的張自流了,一張卡片就完全破壞了我的勇氣,此刻若真是被高手偷襲,我又會有幾成勝算?」張自流不想再想了,突然抓住苑紫樹的手,急切地道:「走,現在就走!」
「張自流曾經和我說過一句話,他說,江湖中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特別是永遠不能說出的秘密。」小光子憨笑著。
「哦?江湖規矩?你還知道這個?說說看,你想按照什麼江湖規矩辦事?」吳舉似乎越聽越有興趣。
苑紫樹小心地從卡片上取下一物,卻是一根細長的金色長針,與刺入吳舉額頭的金針一模一樣。金針之上,則塗著一層暗淡的光芒。

第四章 猜疑

「但我還有一個好奇的地方。」李生將目光緩緩轉向了三人來時的方向,一字字道,「我們三人是為了錢,你殺張自流又是為了什麼?」
「你究竟怎麼了?」苑紫樹緊張地問道,「是不是有人來尋仇了?」
「是啊,已經有三年了。」張自流站了起來,走到苑紫樹旁邊,重重地拍著他的肩膀,嗓音低沉,「這三年來,我一直守著鏢局,所有的大鏢都是你替我走的,可苦了你了,兄弟!」
「要殺你的人的確不是苑紫樹,而是我們。」吳舉望著搖搖欲墜的張自流,淡淡地道。
「吱……」就在張自流分神之時,身後的書房門卻被人輕輕地推開。聲音雖然很輕,但又如何能逃脫他的耳朵。「誰!」張自流暴喝一聲,喝聲https://read.99csw•com未落,手中已經現出一柄似劍似槍的長刀,迅猛無比地指了出去。
苑紫樹笑了,道:「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火生起,苑紫樹換上了乾淨溫暖的冬衣,面色稍微緩和下來,見到張自流關切的目光,笑道:「沒事,這點冷算不了什麼。」張自流點點頭,但目光卻漸漸濕潤起來。
到了打尖的小酒店,張自流安排幾人將鏢車看好,和其他人擁進了不大的酒店裡。走了一天的路,眾人都是又累又乏,叫了滿滿幾桌子菜大吃起來。張自流和苑紫樹獨自坐了一桌,靠在窗邊。
張自流猛地轉身,卻在剎那間覺得自己身體中的力量正在被迅速抽干,四肢八脈中的血液一起湧向心臟,他的眼神渙散起來,噴出一口鮮血,才看清楚身後之人。
如果對手是正大光明的出手,張自流自然不會有這份恐懼和擔心,但此刻如同影子般尾隨在身旁的殺手令他如芒在背,無法正常呼吸,甚至連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他回望了一下身後的眾人,一個可怕的想法又竄了出來。
張自流感覺到身體失去了力量,隨即倒了下去,正倒在苑紫樹身旁。他伸出顫抖的手,緊緊握住苑紫樹已經變得冰冷的手掌,用了最後的力氣喃喃道:「我錯了……紫樹,對不起,我不……」話未說完,他的嘴角流出大片黑色的血液,瞬間斃命。
休整了半個時辰,鏢隊再一次起程,張自流又派了兩人將李生的屍首送了回去。此時加上先前離開的兩人和死去的吳舉,二十二人就只剩下十六人了。離開回羅河,一路下去再沒了水路,只有一條難行的山路,翻過大山就是平原,再行三天就可以到京城了。眾人一路向大山而去,只要再無意外發生,就可以在天黑前翻過這座龍行山。張自流望著面色慢慢恢復紅潤的苑紫樹,內心深處那股不安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那是因為二十幾年的朋友,對你太熟悉了。」苑紫樹點頭笑道。
「哦,是為了明天要出的鏢。鏢主是京城一位小王爺,他說這次一定要你我二人一起走鏢,至於酬勞,他已經加到了一萬兩。」苑紫樹在張自流旁邊的待客椅上坐下,期待地望著他。張自流點點頭:「這個我早想到了,他保的是三顆價值連城的茭海夜明珠,如此要求也說得過去。」
「自流,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苑紫樹敏銳地捕捉到了張自流的情緒變化,問道。張自流搖頭,沒再說話。
「不可能!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只有他不可能背叛我。我和他是過命的交情,是二十年一同走過來的朋友,不,是親人!他一定不會背叛我的。」張自流否定了腦海中的想法。
金色匕首!張自流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苑紫樹懷裡掉出的,竟是一把金色的匕首!
「你、你們……」張自流只說出了三個字,胸口突然一陣劇痛,渾身無力,長刀也「當」的一聲落在地上。
「總鏢頭,吳舉怎麼辦?」身後的鏢師們一起望著張自流。
兩人正說的興起,突然從兩人頭頂傳來一陣雷鳴般的巨大聲響,眾人抬望仰望,只見無數大石如同滾落的西瓜一樣,正從山上衝下來。張自流還未來得及說話,大石已經衝進了鏢隊,將三輛鏢車壓得粉碎,而身手慢些的趟子手和幾個鏢師也是一命嗚呼。
苑紫樹沒說話,徑直來到吳舉身前,從他胸口衣服內掏出一物,放在桌子上。張自流望著桌子上的東西,本是鐵青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遲疑道:「這是……」
張自流慢慢地將短箭撕下,短箭下面用同樣鮮紅的字跡寫著一個字:二!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此刻他依舊覺得胸口似是被鎚子狠狠地錘了一下,沉痛而壓抑。他將卡片和短箭緊緊握在手裡,突然大喝一聲,向著翻卷的回羅河咆哮道:「有本事你就永遠不要讓我逮到!只要被我逮到,我一定用你的血來祭我的長刀!」
令張自流無法理解的是,身後出現的是三個人中竟然有兩個是死人,正是已經死在金針和金箭之下的吳舉和李生,而另一個則是鏢師張成。
張自流的面色終於緩解,對愣在一旁的小光子道:「小光子,不喝了。去告訴你們老闆,準備好明早的乾糧,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小光子點點頭,正準備說話,身後三張桌九九藏書子上搖曳的油燈突然被一陣冷風吹滅。

第二章 暗殺

「住手!」張自流一聲大喝,直將桌子上的酒盞盤碟生生震得跳了一跳,眾人都停了下來。「火石來了!」小光子的聲音響在一旁。張自流喝道:「把油燈點上!」三盞油燈再一次亮起生命的火焰,酒店中的十幾人面面相望。
張自流不覺地從懷裡取出自己的金色匕首,望著那把落在地上的金色匕首,不由仰天大笑。苑紫樹望了望兩把匕首,面色突變,遲疑著撿起了地上的匕首,向張自流身旁走來。
張自流一人一杯喝個不停,轉眼一壺酒已經見了底。「小光子!」張自流大叫一聲,一個腦袋光溜溜的十幾歲小子從酒店角落像兔子一樣蹦了出來,躥到張自流身前,笑眯眯地問道:「怎麼了,張爺?」
「哼!」張自流冷哼一聲,將匕首和卡片扔在桌子上,冷笑道,「匹夫小賊,以為這點把戲就可以嚇唬我?」他說著,目光卻一直停在桌子上的卡片和匕首上,腦中不斷地回想與其有關的人或事,但一無所獲。
因為吳舉的神秘死亡和金色卡片的突然出現,一眾人沒有再休息,而是當夜起程,加快步伐趕往京城。從小光子處借來幾個馬燈掛在最前面,引著後面人前進。黎明時,苑紫樹吩咐將馬燈熄滅,拉住還要前進的張自流道:「自流,不能這樣。再怎麼趕,早飯還是要吃的。」
張自流以往行走這條路時,總是在這家店裡打尖,對店主和這裏的小夥計都很熟悉。「再來壺酒!」他似乎很高興,拍著小光子光光的腦袋。
「三?」張自流不明所以地輕聲重複,卻想不出半點頭緒。再仔細端詳桌子上的匕首,金色小巧的身子,上面雕著精美玲瓏的花飾。這些花也是金色的,只是在金色的花瓣之中,卻有一點鮮紅似血的花|蕾。
「呵呵,有嗎?」苑紫樹笑道,「我怎麼記得我上次大醉時還是你灌的?」「不是我灌你,是你酒量不行。」張自流笑著當先飲盡杯中酒,苑紫樹遲疑著,卻並沒有喝下去。他心裏明白,這次保鏢不同尋常,自己和張自流兩人之間至少要一人保持完全清醒。
半個時辰后,眾人吃完早飯,繼續前行,晌午時分,一行人到了去往京城的必經之路——回羅河。回羅河在佛家語中又名回魂河。據說,含冤而死的人的魂魄在河中遊盪四十九天後,就會出現一道白光直衝上雲霄,是為沖魄。
張自流望著他,仔細想想,的確,自己出入江湖幾十年,一次都沒醉過,但不是自己不想醉,而是不能醉!想到這裏,他因為神秘的金色匕首而鬱結的心情突然鬆了,自己行走江湖幾十年,真的要被一個連面都沒有露的小賊用一把小小的匕首嚇唬住?想想自己一路的血雨腥風,就這點事情,算什麼!
「沒線索!普通的金針,沒有絲毫標記,也沒有毒。」苑紫樹盯著金針道。
「的確是你錯了!」突然,身後一個聲音冷冷地介面道。
「啊!你……」李生、張成、吳舉聽完小光子這句話,面色突然一變,再想說什麼,卻像張自流一樣,嘴角流出了大片的黑血,「咚咚咚」三聲,三人接連倒地而亡。
苑紫樹握著張自流的手,眼含淚光:「說這些做什麼?誰叫你我是二十年的兄弟呢!」張自流微笑點頭,目光一掃,落在他方才悄悄藏起金卡和匕首的地方,雙目中迅速掠過一絲寒芒。
張自流將卡片翻了過來,卡片背面竟緊緊地貼著一把金色的匕首!他將匕首取下,卡片背面赫然寫著一個血紅的大字:三!
李生笑道:「這也多虧了你家傳的龜息閉氣功幫了大忙,才能瞞過張自流這麼小心謹慎的人。」李生頓了一下,將目光望向身旁的張成,笑道,「當然還有張鏢師,將旗杆扔進回羅河,騙得苑紫樹下河救旗,而同時又將匕首悄悄藏在他換的冬衣里,你做的也很不錯。」
張成笑得有些難看,遲疑道:「說實話,張自流對我也不錯,沒想到我竟然……」
「沒什麼,就是想問問。」張自流尷尬地笑笑,低頭又喝一口熱粥。苑紫樹點頭道:「是在天決山,你我二人苦鬥天決五鬼。最後將他們全部誅殺。」
「哦?」小光子頓了頓才明白過來,跑回後面去取火石。張自流突然拉住苑紫樹的手臂,小聲問道:https://read•99csw•com「那是什麼?」苑紫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在三張桌子之間,有一個東西正發著淡淡的微光。他還未看清,突然又是一陣怪異的冷風從身旁的窗戶吹入,接著一道熒光射了進來,正衝著那點淡淡之光飛去。
桌子上是一張金色卡片,卡片正中清晰地寫著一個鮮紅似血的大字:一!
張自流無奈笑道:「無論什麼樣的意外,只要有我在,有我的長刀在,一切都沒問題。」
「自流,別喝了。還說我酒量不行,你也好不到哪裡去。江湖幾十年,你我何曾敢真正醉過,不醉過,酒量又怎麼會長上去!」苑紫樹望著張自流,苦笑道。
「沒,沒有。」張自流搖頭否認,「我只是昨天晚上做了個噩夢,被一個手持金色匕首的人追了半天,所以才問問。」
「金色匕首?」苑紫樹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搖頭道,「沒有,一個也沒有。」張自流雙目空洞,茫然地點點頭。
吳舉走了過去,在確認張自流的確死了之後,才低聲道:「對不起了,總鏢頭。我們只是想要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他扳開張自流的身體,從他身下抽出一根被折斷的旗杆,從中取出了三顆明亮奪目的夜明珠。
苑紫樹望著長刀划入自己胸膛,掙扎著將手中的金色匕首遞了過去。張自流看到匕首之下貼著一張金色的卡片,上面用同樣鮮紅色的痕迹寫著一個清晰的字——三!
「哦,原來是夢。」苑紫樹笑道,「沒想到在江湖中叱吒風雲幾十年的張大俠竟還把夢當真了。呵呵!」
「怎麼了?」苑紫樹見張自流停下,忙問道,「發什麼呆?」
張自流豁然站起,喝一聲:「起!」
眾人行了一日,路上,張自流一直在出神,不時還微微搖頭,似是遇到了什麼問題。黃昏時分,跟在他身後的苑紫樹開口問道:「自流,你怎麼了?無精打採的,是不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張自流讓自己的馬與苑紫樹的馬並駕而行,遲疑許久才問出一句:「紫樹,你記不記得我們早些年結下的仇人里,有誰是用金色匕首的?」
龍行山之所以有此稱謂,是因為它多曲多轉,如同一條盤踞的大龍。張自流在最前面引著鏢隊轉過了幾個大的彎轉之後,走上了一片相對平坦但狹窄的山路。苑紫樹抬頭仔細端詳了半天道:「這次的鏢路似乎有些不順,不知道還會不會出現什麼意外。」
「剛才在黑暗中看到的微光,想來就是這針所發。」苑紫樹小心地拿下金針放在張自流面前。
張自流回頭看了看一臉倦容的眾人,心中也感到歉疚,點頭道:「好,就地生火。大家休息半個時辰,吃早飯。」苑紫樹安排眾人將從小光子那裡帶來的粥燒熱,取了一份拿到張自流身前。張自流接了過去,吃了一口,突然問道:「紫樹,還記得我們最後一次並肩殺敵是什麼時候嗎?」

第一章 禮物

自從他功成名就之後,他的生活似乎平靜了許多,再沒有人敢來找他的麻煩,也沒有人敢來找「長刀鏢局」的麻煩。但今天,他卻收到了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禮物。禮物用金絲禮盒包裹,被送到張自流的書房門口,但卻沒有人看到是誰送來的。他謹慎地將禮盒打開,盒子里是一張金色的卡片。他的眉頭慢慢蹙起,鼻子輕輕地嗅著。這是他的習慣,每當他感覺到危險,或者是他想殺人的時候,他就會用鼻子輕輕地嗅。
「是吳舉!」「吳舉,你怎麼了?」驚呼聲中,眾人發現一個人躺在地上,眉頭插著一枚金色長針,深入三寸,正是隨行的鏢師吳舉。幾個鏢師彎腰想去將扶吳舉,張自流一個大步跨了過來,喝道:「慢著!」他給苑紫樹使了一個眼色,苑紫樹默不做聲,突然縱身從窗口躥了出去,沒了動靜。
回羅河寬三十三丈,中間有前朝修建的聞名當地的「回羅木橋」。回羅橋正中,有一座用整塊的石料雕刻出的護河羅漢,好不威武。張自流走上回羅河,喃喃道:「回羅河,回魂河?」苑紫樹聽張自流又在喃喃自語,不由搖頭。
張自流和苑紫樹本是走在最前面,聽到後面大亂,立即引馬回來。張自流蹲了下來,面色一會兒鐵青,一會兒蒼白,不停地變換,他的鼻子也在不停地嗅著。苑紫樹自然明白張自流是動了殺機,也變了臉色。
苑紫樹笑道:「你可知道這麼九九藏書多年我為什麼一直跟在你身旁嗎?就是因為你的刀!」苑紫樹笑著,目光漸漸飄遠,「記得我第一次行走江湖時,被所有人瞧不起,那時我很迷茫,也是你,也是像方才一樣的話鼓舞了我。聽了你的話后,看到你的目光里不屈的火花,我覺得跟在你身旁會是個不錯的選擇。事實證明我的選擇沒錯。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同樣也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同伴。」
「不說他了。總之,這次我們一人一顆夜明珠,從此可以逍遙自在,而所有的罪責都可以推到已經死去的張自流和苑紫樹身上,來個死無罪證。」吳舉的雙眼已經開始放光。
張自流笑笑,用身體將苑紫樹的目光擋住,迅速藏起了金卡和金色匕首,才道:「幾十年江湖生涯落下的習慣,改不了了。」

第三章 詭數

張自流慢慢地將手縮了回來,搖頭道:「沒什麼,你身體好些了嗎?」
苑紫樹見張自流面色依舊不好,為他倒了一杯酒,對身後十幾個人喝道:「大家都心裡有數了,不要醉酒誤事!」「知道了,副鏢頭!」「你放心吧,這個咱們有數!」幾個鏢師回應道。苑紫樹滿意地回過頭,對張自流道:「自流,你也喝點。」張自流點點頭,接過苑紫樹遞過的酒微微嘆息,道:「紫樹,你我已經好久沒同桌對飲了吧?」
「自流!是……我!」推門之人被迎面而來的凜冽刀風驚出一身冷汗,大叫道。聽到這叫聲,張自流手中的長刀突然一個漂亮的迴旋,縮回了衣衫中隱沒不見。他的面色也迅速平靜下來,問道:「是你啊,紫樹!有什麼事?」
「我?」小光子摸著自己的腦袋,似乎很不好意思,扭捏半天才道,「我只想告訴你們,我給張自流喝的毒酒和給你們喝的酒……是一樣的!」
吳舉收到的是一根金針,最終死在了金針之下;李生收到的是一支金箭,也死在了金箭之下。自己收到的是一柄金色匕首,莫非自己要斃命于這金色匕首之下?
鏢車行至半途,回羅河突然翻出一股大浪。眾人正吃驚,巨大的護河羅漢口中突然噴射出一道金光,射在了一個趟子手的胸膛上,那趟子手連呼叫一聲都未來得及就倒了下去。旁邊的人立刻驚叫起來:「李生,李生中箭了!」
張自流感動地笑著:「你說的也正是我想要說的,你也是我張自流這一生最值得信賴的朋友。但說來也怪,每次我想說的話,或者我想的東西,你總是先我一步想出來,說出來,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蟲。」
推門之人正是「長刀鏢局」的副鏢頭,「雷霆劍」苑紫樹。他手捂胸口,無奈地苦笑道:「你怎麼還是老樣子?也不看清是誰就出手,也就是我,換個別人,定會被你嚇死。」
「啊!」一人慘呼出聲,接著傳來桌椅翻倒之聲。眾人已有些慌亂,黑暗中不時傳來兵刃破風之聲,伴隨著呼喝,不少鏢師被身旁的同伴所誤傷。
「我在這裏。」好不容易脫身的苑紫樹狼狽地走了過來,身上衣衫都已經被擦破。突然,「當」的一聲,一樣東西從他懷裡掉落,落在地上。
「雖然現在不比二十年前了,但還頂的住。」苑紫樹笑道。張自流點點頭,心想,會不會是他呢?
「為你幹了整整二十年了,卻從未被你重用過,這些明珠只是你對我們這二十年的回報。」李生狠狠地道。李生二十年前就開始跟隨張自流,到如今依舊只是個趟子手,心中對張自流怨恨非常。吳舉將夜明珠看了一遍又一遍,望著李生無比佩服地道:「多虧你想出了如此厲害的招數,用區區一張卡片和一柄匕首,就讓叱吒江湖的張自流和苑紫樹雙雙斃命,的確了不得。」
「這就好了。既然我已經成了江湖人,我就要按照江湖的規矩辦事。」小光子小臉紅紅的,興奮地道。
「他殺了太多人,樹了太多仇敵,過了太久殺與被殺的日子,故有此下場。」張成似乎有些感嘆。
「長刀鏢局」的總鏢頭張自流今天收到了一份特殊的禮物。此刻,他的神情有些不安,他已經很久沒有這種表情了。從他二十歲出道到現在的二十五年中,他已經記不清自己到底殺了多少人,只記得血從他們脖子中噴濺在自己長刀上的絢麗。在他殺完這麼多人之後,他一手創立的「長刀鏢局」已經在江湖中生存了下來,並且赫赫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