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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ad Run

Dead Run

作者:程可
「是來之前就喝的……」
夏緒雖然一臉不情願,還是應了聲,起身去書架上找筆記本。但是關門聲一響起,她又好像失去了動力,一臉疲憊地癱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書桌的右邊有一個小抽屜,夏緒有些好奇地拉開來看,裏面有幾本小相冊,那些都是葵還沒學攝影前自己拍的照片,夏緒懷念地一本本拿出來,卻意外地發現了壓在最下面的硬皮本。
結束了一天的調查,夏緒累得筋疲力盡,有動機殺害井上一郎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一個個詢問不在場證明,然後再去核實,實在是很費時間的事。她到家時,同住的佐藤葵已經準備好了晚餐。
「喂,夏緒……」此刻複雜的心情,已經無法再多說一個字。
在初一盛夏的那個夜晚,荷田夏緒答應了那個叫做井上一郎的攝影師,拍了一套照片。那並不是什麼好的照片,夏緒心裏很清楚,但她卻沒有絲毫猶豫地進了攝影棚,當刺眼的照明燈打在她臉上,令她感到連睜開眼都很困難時,夏緒心底唯一的想法就是——如果可以達成葵的心愿就好。
「真的?」
「好煩人啊,我也不知道。」
葵低下頭,她抿了一下嘴唇,然後又換回笑顏對著夏緒:「你先回去吧,我再去看看。」
「葵,算了。」夏緒也跟著跑過去,她在後面喊著想要阻止葵,卻明顯底氣不足。
「夏緒,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每次都這樣,才幾個星期就鬧到要分開了。」
「那為什麼?別隨便扯個理由。」
「上次在動物園,我看你很喜歡那隻小猴子,一直盯著它看,就順便給你們留了影。」
組長懶得解釋,聳聳肩繼續觀察房裡的情況。

第三回

「根據初步調查,死者名叫井上一郎,45歲,單身男性。是有名的畫家和攝影師,固定工作的雜誌有《SUNROOM》、《NEW》等,個人畫展預備在下個星期舉行。死因是被人勒住脖子,窒息而亡,」泰輔這麼說著,伸出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拉起了一旁的電話線,「這個就是兇器。」
——喜歡著你,從未改變地喜歡著你。
「夏緒,葵是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攝影的?」泰輔放開了夏緒,和她一起踏了幾層台階,換上拖鞋。
泰輔嘆了口氣,開始和夏緒解釋事情的始末:「井上的案子發生之後,不是有部分人被傳話去了現場嗎?雖然不知道組長這樣調查的意圖,但我從那些人身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你什麼時候拍的?」
葵和夏緒從小學開始就是朋友,兩人的友情一直維繫至今。葵現在是雜誌攝影師,剪著短髮,穿著寬大的格子襯衣和黑色長褲的她,看起來更像是長相清秀的男生。她和夏緒不同,從小就不喜歡和女生一起討論八卦,總是一個人做自己想做的事,但是和夏緒的感情卻出乎意料的好,每每夏緒遇到困難,都是她出面解決。有時候夏緒會想,這樣平穩地維繫了超過十年的友情,一定是因為葵那種不爭不搶,總是看得很淡的性格。
「夏緒啊,你的……」
夏緒剛準備進門,泰輔卻突然拉過她,和她耳語起來。
夏緒和葵上中學的這個小鎮上,只有一家照相館,從學校走過去還需要花些時間。每天放學后,她們都並肩走在這條被夕陽照得暖熱的路上,然後就在這個立著「禁止通行」的牌子下分手,葵繼續直走,前往照相館去等那裡唯一一位攝影師,她希望跟他學習。
還是沒有辦法獲得幸福,這種想法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佔據了夏緒的整顆心臟。
23:00夜宵。
那還是中學時候的葵,她身旁站著的是,死者井上一郎。
「也有可能是常常訂餐的,因為連電話都記下來了,就像泰輔他也有便當店的電話,」夏緒滿嘴塞得都是米粒,說話變得含糊起來,「但是這條線的調查好像根本行不通,那個井上私下和不少人都有過節,不知道要查到什麼時候。」
「不知道,我又不喜歡攝影。葵你今天還要去嗎?」
「照片?」
泰輔掏出手機,對照著在通話界面里輸入了號碼,他又反覆核對了兩遍,然後按下了撥通鍵——吉田便當店。
電梯緩慢地下降,此時三個人都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泰輔從剛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之後,就獨自思考著。葵的臉色也不太好,她盯著不斷減少的樓層數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只有夏緒依然在說話,卻只是不斷重複著枯燥無味的話題,一刻也不讓自己停歇。
不過按照慣例,夏緒還是拿出口袋裡井上一郎的照片,用手機的照明燈往上面打了光,攤在櫃檯的桌面上,同時對兩人說明了自己和泰輔的來意。
這幢公寓是出了名的高價樓,外部裝修也華麗到極致,但是井上家的格調卻不太相同。傢具和裝飾用品幾乎都是木製的,簡潔樸素,屋子裡除了木頭的深棕色,就剩下純白的牆壁了。
夏緒滿臉奇怪地看著泰輔,但還是做了回答:「什麼都拍,她比較喜歡拍人,小孩子啊,有一面之緣的人啊,總之很雜的,她家裡有好幾大本相冊,我都翻不完。」
「到底什麼原因我不管,反正真相由你們調查,老闆一出事,雜誌和畫展都有很多事要處理,我先離開了,」她說著從包里拿出名片夾,抽出一張遞給組長,「有什麼事儘管打電話給我。」
抬頭看到是一張陌生的臉,夏緒露出一臉疑惑的表情,卻在隨後逐漸鮮明的記憶中,感到身體的溫度急劇下降,皮膚上起了細小的雞皮疙瘩。
「你準備告白嗎?」雖然是笑著問出口,夏緒的聲音卻微微有些失常。
組長盯著電話線思考了一會兒,又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井上一郎的屍體,自言自語般地開口:「井上長得這麼胖,一個女人很難輕易勒死他,會有同夥嗎?」
「你真是……」夏緒拿過桌子上的書,下意識就要打上去,但看見泰輔的媽媽走過來,只好收手,朝葵坐的地方走去。
「凌晨兩三點的時候,那時我們睡得正香啊,這種案子最討厭了。」夏緒站起身來,又去盛了一碗飯,臉上儘是不滿的情緒。
最後還是泰輔先說了話:「明天去我家吃煎餃吧,叫上葵。」
荷田夏緒和野口泰輔在一起去山梨縣工作了兩年之後,在今年春天舉行了婚禮。佐藤葵的事情發生后,泰輔和夏緒一度被籠罩在異常消極的情緒里,泰輔失去了自己深愛的人,並且是他親自告發了葵,而夏緒,則是失去了陪伴在自己左右超過十年的最好朋友。
在明白了夏緒就是殺害井上的兇手這個真相之後,葵開始為了掩蓋事實做準備。正在苦惱到底要怎樣才能幫助夏緒脫險的時候,她從泰輔對井上畫作的評論里想到了辦法。那組圖,其實是井上在年輕時創作的,在很久之前,葵的友人看見這幅畫的時候,也曾經覺得很奇怪,她知道是因為鞋子的原因。
「就是這裏嗎?那個殺人現場。」葵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屋子問,泰輔已經早一步打開了門。
「我才不要,明天早晨約了人問話的。」
「真的?」夏緒對葵展開笑容,又在客廳磨蹭了一會兒,直接回房休息了,回房的途中,她嘴裏還不停地念叨,「昨天我睡得正香就被吵醒了,今天一定要好好補一覺。」
夏緒快速翻動著手中的相冊,這就是那本當時發現了葵和井上合照的相冊。裏面都是高中校園的景色,她把相冊翻到最後一頁——左邊的照片是一棵美麗的櫻花樹,右邊那張則是葵與夏緒的合影,兩個人都沒有笑,一本正經地看著鏡頭。
當年泰輔發現了葵與井上的合影時,夏緒就知道葵已經先一步回來過。這本相冊里的相片是葵和夏緒一起放進九-九-藏-書去的,因為夏緒從初一那件事之後就開始懼怕攝影,所以從來不讓葵拍她。櫻花樹下的合照,還是因為那時快要畢業了,某位老師看見葵手裡拿著相機,一定要讓她們合一次影,才會有的。
「哦,對了,」助理朝夏緒這裏走過來,皺起眉頭問,「你們有沒有發現一個黑色記事本?老闆有個習慣,什麼東西都會記在本子上。」
泰輔有些緊張地看著夏緒,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其實之前我去看過葵一次,那時候還是有點放不下她。葵對我說,如果哪天你願意原諒她了,就把這個給你。」
「嗯,還要桔子汁,快點回來啊。」
「是因為那個嗎?」
事情發生轉機,是在夏緒工作之後。夏緒是搜查科的警員,因為葵的住處離警局非常近,她就搬過去合住。然後在第二年的夏天,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
「葵,這個路標你每天走過都在拍吧,只是個禁止通行的符號而已啊。」夏緒把制服外套擔在手肘間,吃著才買的冰欺凌,臉上透露出些許不耐煩。

最終回

泰輔回過頭來,臉上揚起了討好的笑容:「已經和組長請假了,用了我們每月的補休。」
夏緒依然低著頭,等泰輔繼續說下去,氣氛已經差到了極點。
不知是哪種鬼怪心理在夏緒心中作祟,每每和葵在一起,她總忍不住要提到自己的男友。夏緒在大學已經開始戀愛,但是每次都不能長時間和對方在一起。她還記得葵的秘密,但是葵從來也沒有和她提起過,夏緒不願意讓這段友情消失,打算就這麼混沌地維持好朋友關係。
「這是什麼?」夏緒驚訝地接過泰輔遞來的東西,她的手輕微顫抖起來。
「恕我直言,這不可能,」助理口氣強硬地否定了組長的看法,「老闆很討厭洋食,雖然因為工作的原因,需要常常叫外賣。但是他對吃的方面非常挑剔,就算是夜宵,也不會就這麼隨便解決。」
「好奇怪,」泰輔打斷了葵的話,一臉認真,「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剛走到公寓門口,先是夏緒的手機響起來,接著又是泰輔的。
葵先邁開步伐走進去,「這就是和警察住在一起的福利啊。」她直接停在內廳的中心,打量著周圍的環境,還饒有興趣地觀察著玻璃柜上的木質雕刻。
這一夜,很早就回房休息的夏緒,躺在床上裹著厚厚的被子,身體里的溫度卻還是不斷流走,手腳冰涼。她聽著客廳內傳來的電視節目的聲音,雙眼直直地盯著天花板,一直未能入睡。
那是一本病曆本,卻又不像平常高中生擁有的那種,由社區保健院統一核發的病歷。
「來的名人還真多啊!」夏緒混跡在人群中,看著來往的人臉上是何種神色。
「幹嗎讓葵去現場,你自己去。」夏緒完全不看他們,低頭皺起了眉,然後壓低聲音說了句「沒出息」。
「那隨你們好了。」夏緒拉下臉來,眉頭皺得更深了,她快步往前走,不再和泰輔對話。

第二回

也就是說,這裏就是井上一郎被害那晚來過的地方。
緊接而來的一場混戰,和上次葵幫夏緒打架並沒有什麼不同。夏緒只能在一旁看著,就算被打得已經流血卻還是不哭不喊的葵。她們從小就是這樣,葵來扮演保護夏緒的角色,一次又一次地擋在她前面,眼神冷峻絲毫不動搖。
雖然井上一郎已經被殺害了,但是他的畫展並未取消,而是請了他生前的好友到場欣賞,這是他留給世間最後的風景。夏緒和泰輔也在畫展現場,正在調查井上案子的他們,是來觀察有沒有可疑的人出現。
「那我和夏緒先陪你去拿好了。」
「就算你不這樣做,我也一定會幫你的啊。」葵用輕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這樣說著,默默收起了照片,把這個裝著黑暗秘密的紙袋放進夏緒的抽屜里,然後關上了房門。
夏緒聽見了這個輕微的開門聲,但這個聲音,卻使此刻的她更加煩躁起來。
「你們就這麼一直冷戰沒問題嗎?」葵用小勺攪了攪杯子里的奶咖,聲音波瀾不驚。
「別問了,明天再告訴你,我知道你有她家的鑰匙。」
「他身上的酒味很重。」
「沒什麼,我再看看有沒有東西遺漏的。」夏緒用手輕輕拍了拍泰輔的雙手,然後稍一用力掙脫了他的懷抱,下意識地打開抽屜。
「當然這隻是我的一種推測罷了。」看著一臉不甘,又蹲下去仔細檢查屍體的泰輔,夏緒稍微緩和了語氣說道。
泰輔不再說話。夜晚的風直直吹進他的心臟里,如同針尖般刺進最柔軟的地方,他第一次覺得如此無助。
「那這次的宵夜,一定就是他和別人一起吃的,」泰輔在大家都無聲思考的時候,開口了,「比方說是喜歡的人,對方一定要吃的話,肯定會依著對方點的。」
「我……我在SUB喝酒,頭很昏,你來陪我嘛,我回不了家。」
桌上的手機震動起來,小屏幕上顯示了「井上一郎」幾個字。
「不可能不可能,這種大編輯和你能有什麼交集。」夏緒在一旁嘲諷地揮揮手,又仔細朝記事本看去。
原來都是騙人的。
「但是真的很奇怪,」泰輔依然嘮叨著,然後戴上手套,翻看井上抽屜的資料夾,最後在其中一個小袋子里找到了人事聯絡簿。
讓我無法與你坦誠相對,不斷逃離你的原因,大概就是:
「幫她什麼?」
「嗯。」夏緒回過頭看他,不明所以地點點頭。
「是在什麼時候作案的?」
「我還以為……」夏緒顫抖著聲音自言自語,她一直以為葵拿走了她們之間唯一一張合影,換上會葬送自己一生的與井上的合照,就是為了告訴夏緒,這是在幫她最後一次,過去的種種也一併消失。
攝影師看了夏緒兩眼,然後伸手拿過信封打開看了看,但是下一秒就笑了出來:「小姑娘,這點錢還不夠叔叔吃一頓飯呢。」信封被重重地摔回去。
「如果明天真的找到了,那就只能說再見了,葵。」這是泰輔無法說出口的話。
就這樣落入了另一個黑暗圈套的夏緒,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順從於井上。她曾經想過,如果可以好好面對,應該就會找到出口。但是夏緒依然不願意深究當年的事,任憑它束縛自己的手腳,也不願意再去回憶那個時候的自己,以及當時的那份心情。
黑板上殘留的白色粉筆印跡,操場上正在跑步的學生,夕陽下泛黃的校園,公告欄上貼的「互相愛護」的宣傳單,班級里養的小金魚……有很多很多事物,卻沒有一張人物。泰輔正準備放下這本相冊,卻在那棵盛放的櫻花樹右邊,找到了那張照片。
家裡暖黃的燈光,把氣氛襯托得很柔和,泰輔看著不遠處正開心微笑著的兩人,心中一陣心酸。他轉過頭去,臉色立刻暗了下來,就算緊緊地咬住嘴唇,也無法抑制想要流淚的衝動。
畫面里記錄的都是一些溫暖的生活場景,雖然都是隨處可見的平常之物,但就是有一種莫名的吸引力,讓人願意不停往下翻看。
從邁進大學的那一刻起,夏緒就迫切希望自己可以有一份穩定的戀情,她覺得自己陷入了某個沒有出口的迷宮,身陷沼澤,就快要窒息了。
——上個月和他一起拍過片,所以也收到了邀請函,我還在想你應該也在呢。
19:30朝日電視台訪問節目錄製。
夏緒和葵到泰輔家的時候,是他妹妹美雪開的門。
「這樣啊……」葵歪著腦袋想了想,做出對他沒有印象的樣子。其實心裏早已掀起了千層浪,這個井上應該算是她的第一任老師,不過當時夏緒一直不鼓勵葵去找他學習,所以現在也只好表現出一副不知https://read.99csw.com道的樣子。
和泰輔相愛之後,夏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那種自己曾經覺得永遠也無法企及的溫暖。當她看見為自己撐傘的泰輔,看見緊張地向她求婚的泰輔,以為終於可以放下那顆懸著的心。但是她沒有預料到,自己心中的不安其實絲毫未減,就算是靠在泰輔的懷裡入睡,也無法睡得很沉,夢裡自己不斷追逐的影子,總是那麼輕易就碎裂在刺眼的陽光下。
果然,泰輔在看見葵穿著鞋子直接進入房間的時候,就說了「好奇怪」。
「葵……葵……你好。」泰輔一看見葵,臉立馬憋得通紅,磕磕絆絆地問了好。
櫃檯里站著兩個學生模樣的人,大概是在這裏打工的。一男一女穿著相同樣式的制服,夏緒心裏暗想,大概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因為這個咖啡館為了營造曖昧氣氛,盡量減少整個空間的照明,客人的臉應該不會被記得很清楚。
這個看似平靜溫暖的家裡,其實早已寒氣逼人,無論是葵還是夏緒,都清楚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們靜默著,依舊互相取暖,絲毫不去考慮不斷迫近的分離。這麼說又不對,因為荷田夏緒,其實也急切地想要脫離葵,她已經無法承受這份溫柔,一次次地逃離卻又回到原點,現在她終於做出了最後的選擇,那就是完全的捨棄,只有這樣才可以開始新的生活。
「你的東西收拾好沒有?」泰輔正把要帶走的東西做最後的清點,妻子夏緒還在自己的房間里整理她的舊書和雜誌。他們要搬去一丁目的新家。
這是再也無法掩蓋,卻永遠也不能對你說出口的話了。
「夏緒,還有泰輔也在啊。」
夏緒不知如何對答,只能等著他繼續推理,她看著地上的相冊,痛苦的感覺一陣一陣向上涌。
「喂。」夏緒穩定了自己的聲音,平靜地接起來電話。
夏緒並沒有像葵那樣發出疑問,不在意地嘆了口氣:「泰輔這傢伙,總是說發現了什麼,但是從來也沒破過案,你就給我安分地去找人事聯絡簿吧。」說罷伸手在他頭上狠狠拍了一下。
「喔喔,這不是佐藤葵嗎?上次被揍得還不夠?」染著黃色頭髮的女生首先開始起鬨,她朝葵和夏緒站的地方吐了一口口水,然後轉過臉去繼續說笑。
葵從旁邊的鞋櫃里拿出一雙白色的軟底拖鞋換上,邊往裡走邊放下背在身上的包。
夏緒還未醒透,余困令她眯起雙眼,已經做完了現場的指紋收集工作,她稍作休息,聽著一旁的泰輔和剛到不久的組長介紹情況。
「是在你們這裏點的嗎?」夏緒和泰輔悄悄對了一眼,這個服務生說得不錯,那晚在這裏的應該就是井上一郎。
「所以說,為什麼案子都偏偏發生在凌晨?」夏緒還在抱怨昨夜凌晨發生的案子,「那個時候我睡得正香啊!」
公寓的燈黑著,父母應該還沒有下班。葵在通勤包里翻找著鑰匙,卻隱隱聽見有人在喊她,她眯起雙眼在黑暗中尋找起來,然後發現了靠坐在樓道旁邊的夏緒。
「夏緒,我們也和泰輔一起去現場吧。」那時的葵故意裝出對現場很有興趣的樣子,她不斷催促夏緒一起去現場。因為只有這樣,她才可能給泰輔製造錯覺,讓他認為自己和井上早就認識。
『咔嚓』一聲,是開門的聲音,卻如此小心翼翼。
「喲。」正在葵工作的雜誌拍攝地附近逗留的夏緒,聽見有人在自己面前打招呼。
「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泰輔像是抓住了某根救命稻草,加緊問了下去,「我的意思是,他有沒有給你留下別的印象?」
那時的佐藤葵,感到深深的寒骨,原來夏緒已經決絕地挖好了墳墓,而唯一能夠解救夏緒的辦法,就是葵自己代替她飛身而下。
電話那頭傳來泰輔的聲音——「夏緒,明天別忘記先把大鳥神社的護身符拿去化驗,晚安了。」
「是最近紅起來的便當店,口味很不錯,而且會根據個人不同的口味,有創新的菜肴,多是西式的。每次還會附送一些溫馨的小玩意,還有情侶便當等一些特色便當。」夏緒在一旁解釋。
「你那個朋友,我教她攝影,」他又來回看了夏緒幾眼,「不要你的錢,但是叔叔現在也有困難,你就幫叔叔拍套照片吧。」
中計了啊。葵在心裏這樣想著,計劃製造出決定性證據,讓事情趕快結束。
夏緒點點頭,她背對著泰輔,感到喉嚨發緊。
記事本上的條目非常清晰,看來這個井上一郎是個很有條理的人。「夜宵」這一欄的旁邊,還寫了個電話號碼,但是字跡潦草,像是匆忙之下記錄的。
「喂。」攝影師的電話響起來,他看了看來電號碼,一臉不悅地接起了電話。
「那以前都拍什麼呢?」
「那個,等一下,」天快要黑的時候,攝影師從店裡走了出來,夏緒趕忙開口喊住他,「這個……這個給你,請你教我朋友攝影吧。」隨後深深地彎下了腰,雙臂直直地伸向前方,捏著信封的雙手卻有些發抖。
「你確定?」
「藝術家的脾氣都很差啊。」葵想到夏緒之前說過的話,安慰失落的自己,「算了吧,」她輕嘆一口氣,然後朝著家的方向慢慢走回去。
「我……我還要去案發現場拿個東西,組……組長說要看井上的人事聯絡簿,今天助理打電話來,說……說井上有一本聯絡簿在寫字檯的抽屜里。」泰輔一回答葵的話,立刻結巴起來,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
「不然你幫我去吧?」

第六回

隔天中午,葵結束了雜誌的拍攝工作后,趕著回家幫夏緒收拾房間。
「這是你們學校?」泰輔拿著一本小的相冊,指著其中一張問夏緒。
「大概是小學六年級吧,我記不清楚了。」
荷田夏緒到達事發現場,是快六點的事了,天色已經亮了大半,同行的還有一樣身為搜查科警員的同事野口泰輔。死者是住在這幢豪華公寓四層的單身男性井上一郎,他的鄰居在出門晨跑時,發現井上家的大門敞開,在門外喊了幾聲沒有得到回應后,便進屋查看,就是那時發現了井上的屍體,隨即迅速報了警。
門口的警員拿著一個密封袋進來,他把袋子放到助理面前詢問是否是她要找的。
「夏緒,又是櫻井彩那幫人吧?」葵感到身體里的血液加速流淌,她把包往地上一摔,重重地出了一口氣,「那幫混蛋!」說罷立刻轉身跑起來。
中學一年級的時候,佐藤葵得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個單反相機,她總是把它帶在身邊,對著看似枯燥的景緻重複拍攝,往往這時,站在葵身邊的夏緒總是忍不住抱怨起來。
葵的心跳漏了一拍,心臟彷彿懸在半空中一樣,她知道夏緒說了謊。因為昨夜,她清楚地知道夏緒接近凌晨三點半才回到家。葵叫自己不要亂想,她希望這隻是夏緒的一個善意隱瞞,並不是什麼嚴重的事。
「我聽說你們要來,已經做好了煎餃哦。」泰輔的媽媽從房間里出來,身上還穿著米黃色的圍裙。
「到底該怎麼做呢?」她對著沙發旁空著的位子,輕聲發問。
咖啡館從外面看根本不像在營業,黑洞洞的像會把人吸進去。內廳的照明條件也很差,燈光是暗黃色的,連人的臉都看不清楚。
「這些畫到底哪裡好?看上去很平常啊,也不怎麼抽象吧。」身旁的泰輔完全沉浸在畫展的氛圍里,仔細地看著牆上的每幅畫,「夏緒,你看這幅畫,是不是有點奇怪?」泰輔拉了拉夏緒的衣角。
那個大鳥神社的護身符,是夏緒和葵在中學的某個暑假一起去求的,兩人各自保存了一個。葵不知道心中的那份凄涼來自哪裡,她回到自己房間,拿出壓在抽屜最底層的護身符,偷偷換掉了夏緒現在包里的九_九_藏_書那個。

第一回

「嗯,還是想試試看。」
出乎意料的,那個男生非常確定地表示,幾天前的夜晚,井上一郎的確來過這裏。
高中二年級的暑假,夏緒有將近兩星期的時間,都住在葵家。當時成績異常出色的葵,當起了夏緒的補課老師,但是兩人在一起反倒無法靜下心來學習,不是討論剛買回來的漫畫,就是一起翻看葵新收到的雜誌。那時的葵,已經開始為一些小雜誌提供攝影作品,日子緩慢又美好地前行著,連夏緒都快要忘記了,在初一盛夏的夜晚所發生的事。
大學時代,夏緒和葵每星期都會見一次面。不管多忙,兩人都會挑時間一起喝杯咖啡聊聊天。
「工作呢?」
——我和井上上個月才認識,又不熟,就沒想告訴你了。
「是咖喱,我也剛回來沒多久,就隨便做了點。」
路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細長,他們正向三丁目的一個咖啡館趕過去。久久沒有人開口,氣氛有些尷尬。
那個男人,那個曾經在夏緒初一的時候,以教授葵攝影作為條件,利用她拍了某套照片的井上一郎,再次出現在她面前。原本已經消退得快要找不到一點痕迹的過去,突然如洪水般席捲而來。
「但是很奇怪,有部分去了現場的人,在得到了進入許可之後,完全忽略了是否需要換鞋,直接穿著鞋子就進去了。後來我觀察了一下地板,果然上面有很多摩擦的痕迹,也就是說平常有些人來的時候,就有不換鞋的習慣,所以可能是高跟鞋之類的東西,在地板上留下了痕迹。」
「我想應該是不小心掉的,你看上面的線。」女生用手抓著已經被磨斷的紅繩,擺在夏緒的面前,「這個護身符應該是在大鳥神社求的,我以前去那裡的時候也求過一個,上面的紅繩子很容易斷,如果是掛在包上,很有可能就會掉了。」
佐藤葵在幾天後被捕,那個護身符上檢驗出了她的指紋。問話期間,她承認了那晚曾在咖啡館與井上見面,以及之後將他殺害的所有罪行。佐藤葵被宣判為無期徒刑。從抓捕到最後的宣判,夏緒和泰輔都沒有露過面,他們兩人申請去了山梨縣,就此離開了千代田。
照相館看起來並不時尚,灰色的水泥牆面沒有任何裝飾,只有落地窗上掛著的巨型人像照,才稍微帶了點藝術的氣息。佐藤葵一直等到天完全黑下來。年輕的攝影師關門走出來,看著蹲在一旁的葵卻是一臉不屑,他把煙頭朝葵那裡一丟,然後嘴裏念叨著「不要跟來,不要跟來」然後跨上摩托車,疾馳而去。
夏緒在房間里應答,大概因為有些大型傢具已經搬走了,聲音還帶著點回聲。
隔天夏緒因為新案子的調查,回來得有些晚。葵吃著盤子里的咖喱雞肉飯,她覺得自己做得有點咸了,所以起身倒了兩杯水,分別放在了自己和夏緒面前。
夏緒在樓下的自動販賣機里買了兩罐果汁帶回去,邊喝邊翻閱葵家的舊雜誌,有時看見熟悉的地方,還會叫著「啊,這個我還記得」然後笑出聲來。
夏緒在車站下車之後,並沒有直接回家,她在樓下的小酒吧獨自喝了幾杯,大約凌晨一點才拖著搖搖晃晃的身體往家走。此時的葵,擔心地在家裡來回踱步,不停朝樓下張望。在此之前,當葵在浴室里準備沐浴的時候,家裡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等她披衣準備出去接聽的時候,已經轉成了留言狀態。
「那……葵……」泰輔轉身看向身邊的葵,準備接受她的提議。但這時的葵,滿臉擔憂地看著快速離開的夏緒,馬上就追了過去,完全忽略了泰輔的存在。
「所以我去問了井上的助理,助理告訴我,井上在還沒有成名之前,曾經住在很破的公寓里,所以對於去找他的朋友,他有一個規定就是不要換鞋,當時有很大方面的原因,是沒有錢準備那麼多的拖鞋。漸漸就有了這個習慣,所以井上的老朋友,包括井上自己,都形成了一種在井上家是不用換鞋的概念。到現在,井上只有在見新的工作夥伴,為了表示禮貌才會一回家就換鞋,這大概也算是青年時期吃苦的後遺症吧。我在畫展看到的那組圖,正是他年輕時候的作品,是真實生活的反映。如果葵是才認識他不久的,怎麼會也有這種習慣呢?」
「那麼那個兇手就是便利店的常客了?」葵夾了一塊雞肉,對還在一旁抱怨的夏緒發問。
木質架子上擺放著一個電子鬧鐘,熒光的數字顯示已經快要到一點了。夏緒重又換好衣服,穿上鞋,她微微轉頭朝屋裡看去,葵的房門已經關上了。
「一般人在現場,得到了允許進入的許可之後,還會躊躇一下,問是否需要換鞋子。大概怕會影響到調查,」泰輔停頓一下,像是在回憶當時的事,「井上家的鞋架就在門旁邊,是非常顯眼的位置,所以無論如何應該都會想到換鞋的問題,那種情況下,就算是和案件沒有關係的人,為了避嫌應該也會首先考慮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更為妥當。
「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這到底和葵,和這個照片有什麼關係?」
「我們去喝一杯吧?」井上一郎用輕佻的語氣發出邀請,雙手摟過夏緒的腰,接著對她耳語,「你當年的照片拍得太出色了,我到現在連底片都捨不得丟呢。」
「快點進去啊。」這是泰輔的聲音,不過卻是從背後傳來,原來他也才到家。
「說是案子有了進展,我們要回去一趟。」夏緒掛了電話,一臉抱歉地看著葵。葵搖手表示沒關係,推著夏緒的後背催促他們趕快回去。
旁邊的女服務生突然開口打斷了對話,她有些緊張地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東西,聲音拘謹地說:「我想,你們在說的應該就是那晚在13號包間的人,他們走的時候留下了這個。」
泰輔打開手機,看著剛剛井上助理髮來的見面時間和地點,心裏再次暗自下定決心,明天一定要把那件事問清楚。
夏緒忍住剛剛那一瞬間想要流淚的衝動,咬著牙又喊了一次:「拜託您教教她吧。」
夏緒拚命咬住嘴唇,她感到身體開始顫抖,眼前無法抑制的一片模糊。
夏緒沒有再接話,她將頭埋進雙腿之間,低聲抽泣起來。
「你們腦袋是不是有問題啊?」葵顯得相當不耐煩,她皺起眉頭,「喜歡二班那個宮城的話,自己去追啊,他只是和夏緒告白,何況夏緒又沒有同意。」
「夏緒你還記得,在看畫展的時候,我說了井上的畫有些奇怪嗎?有一組生活畫里,大家在房間里都是穿著皮鞋、高跟鞋聊天的,這不是很不符合常理嗎?後來去現場的時候,葵走在最前面。葵是個非常懂禮貌又細心的人,更何況是在案發現場,怎麼會毫無顧忌就這麼直接走進去呢,至少會詢問我們吧?之前去我家的時候,她也是從門旁邊的鞋櫃里,拿出拖鞋換上才進去的啊。」泰輔拚命壓抑情緒激動的自己,盡量冷靜地敘述,「那種感覺就好像,不換鞋才是正確的一樣。」
這天葵睡得很晚,她一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電視,直到凌晨兩點才回房間。但是電視頻道一直停在導購台,通過音響傳出的誇張的聲音,並沒有令氣氛緩和多少。葵微微咬著嘴唇思考著,一再地考慮著,身邊不安的氣息令她連壁燈都不敢關,就這麼僵硬地縮在沙發上。

第四回

「那為什麼上次和你說案子的時候,不告訴我?」夏緒有些不滿,竟然會在這裏碰見葵,而且明明葵知道自己在調查這個案子,卻什麼也沒說。
正在收拾餐桌的葵,聽見這句話才真正覺得不對。以前的葵,就算是抱怨,也不會一直說個不停,而今天的她簡直就像一直在強調,昨晚是如何被吵醒的,這是read•99csw.com為什麼?難道是為了讓自己發現她在說謊?
「我和井上上個月才認識,又不熟,就沒想告訴你了,」葵拍了拍夏緒,見她不回應自己,笑著哄她說,「生氣了?不然等你結束,今天我們在外面吃飯,泰輔也一起去?」
「可以這麼說吧,這個牌子旁邊的景物,也因為光線的變化展現出不同的樣子,」葵放下了手中的相機,擺在夏緒面前對比給她看,「不同對吧,很有趣吧?」
夏緒聽得很懵懂,她無力地問:「但這也有可能是巧合吧,相片是怎麼回事?」
「照片?」
葵回頭對她笑了笑,語氣里充滿了溫柔:「但是你看,我們每天來的時間不一樣,夕陽打在上面的位置就有差別啊。」
「看著就討厭,夏緒小妹妹你就自己轉學吧。」
「吉田便當店?這是什麼地方。」助理一臉疑惑。
「大概是這樣吧?」組長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有的時候,我老婆一直念叨我要做什麼事,我就會拿筆記下來。要真說起來,就是敷衍一下,女人一般看到你記錄下來,就會心安地覺得你一定會去做。」
公寓應該很久沒有人來過了,沙發和床上都蒙上了一層白布,但是地板上卻沒有灰塵,出乎意料的乾淨,像是有人剛打掃過一樣。泰輔等著夏緒找相冊給他,隨便就地坐下,透過窗戶觀察下面的人流。
「這個相冊,不是作為證據被收走了?」
性別認知障礙:指一個人在心理上無法認同自己與生俱來的性別,相信自己應該屬於另一種性別。
「當時只拿走了葵和井上的合照,她讓我把照片放進去給你。」
「你到底還在磨蹭什麼啊?」泰輔的語氣裡帶著寵溺,他伸手環過夏緒的腰,聞著她頸間的香氣。
「我是怎麼想的啊,」夏緒微微嘆了口氣,端起桌上的核桃牛奶喝了一口,渾厚的汁液順著喉嚨流淌下去,「我也不知道啊。」
乘山手線從千代田到上野,用不了多少時間,中午還沒過,夏緒和泰輔就已經到了。他們先在洋食店吃了洋蔥肉醬蓋飯,然後前往葵在三丁目的家。
葵點點頭繼續笑著聽她抱怨,等到夏緒說累了。她彎腰從地上米黃色的雙肩包內拿出一個大的活頁夾,抽出其中一張照片擺在夏緒面前。
「因為我想幫她,但是必須先確認。」泰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像是做好了某個決定一樣。
桌上胡亂堆著幾摞雜誌,葵按照假名的讀音給它們分了類,床頭的一本小雜誌里,卻夾著一份過大的東西,導致雜誌都合不攏了。葵抽出雜誌里的東西,是厚厚一疊相片,被裝在一個白色的紙袋裡,她有些好奇地把這些相片倒在了床上。
井上一郎的父母都已經過世,現在還沒結婚的他,並沒有親人在身邊,所以組長通知了他的助理來現場認屍。助理很快趕了過來,是位三十多歲的中年女性,看起來精明能幹。就算在這樣駭人的突髮狀況下,她還是化著一臉精緻的妝容,穿著標準的黑色職業套裝,鎮定地回答組長的問題。
夏緒聽著助理的話,覺得很不舒服。但是照助理的話說,這位井上一郎,應該屬於寧可開幾個小時的車,去吃一頓昂貴宵夜,也不會進一家普通便當店的人,那麼記事本上的電話要怎麼解釋?
某天晚上,從浴室出來準備接電話的葵,聽見了泰輔在電話機中的留言。
「你已經不恨她了?」泰輔一直都認為夏緒因為葵的背叛,一直痛恨著這個昔日和自己最親密的朋友。
「哎?泰輔發現哪裡不對勁嗎?」
「啊,我都不想回房間了,好久不收拾都亂得不像樣了。」
「早就過去了。」
組長拿出記錄本稍作記錄,一邊又用不太確定的口吻說:「這個就不用多計較了,大概他昨晚就是點了這個便當做宵夜吧。」
從電話機傳出的聲音由於被擠壓得過細,顯得非常奇怪,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對,她自己也意識到不單單是因為聲音,那是一種無望感夾雜著恐懼包裹而來。逐漸冷靜下來之後,葵默默地回到自己房間,打開抽屜,開始翻找起來。
「啊,這個號碼我好像見過。」泰輔在一旁叫起來,惹得大家都朝他看去。
「哈?為什麼?」夏緒套上拖鞋,小聲地詢問,還好葵在較遠的地方坐下了。
「應該不會錯,」那個男生稍一偏頭,雙眼盯著照片回憶著,「這位先生當時出去拿了一次東西,回來的時候問我要了咖啡里需要加的奶糖包,但是他一次要了六包,我覺得有些奇怪,就抬頭看了他一下,雖然光線不好,但是我記得他右眼下面有一顆淚痣,因為比較特殊,所以記下來了。」
泰輔和夏緒才回到警局,立刻就被分配了任務。說是在查便當店那條線的警員,經過反覆核對,確定了三個井上當晚可能去的場所,這有可能是井上與兇手最後見面的地方。
夏緒點頭表示回應,然後開口補充道:「其實現場是不能讓外人進來的。」
「哎?組長,你怎麼只考慮女人的可能?」泰輔不解地發問,他看過屍體之後,心裏斷定應該是個男人作的案。因為就像組長所說,井上一郎長得非常壯碩,單憑一個女人作案,只要井上稍一掙扎,立刻就可以逃脫。更不要說是用電話線將其勒死了。

第五回

葵系好鞋帶,朝半躺在床上的夏緒揮揮手:「你別看漫畫了,先把書架上那個藍皮的外語筆記本拿出看看。」
「那就要看那個護身符的化驗結果了,葵之前來警局的時候,我們有讓她留過指紋吧?當時不過只是開玩笑說以後可能會用到,但是現在……」
「可……可以嗎?」
「謝謝,」夏緒的心情隨之變好,臉上也洋溢起笑容,她拿著照片抱了抱葵,「真是太可愛了,這隻小猴子。」
「哎?」夏緒停頓著想了一會兒,然後像明白了什麼一樣,「所以你是想拍一組落日下的圖?」
「知道啦,」泰輔推門從咖啡館里出來,等夏緒也走出來以後,才放開了手,「你每次都忘記這些,不先送去肯定又會被罵。」
「是什麼呢?」夏緒嘴裏小聲念叨著,翻開了第一頁,她就這麼毫無目地看了下去,但是某一頁上印著的墨色文字,卻如同鉤子一樣牢牢地扒在她心上——性別認知障礙症。
21:00在《SUNROOM》和出版社商談,結束後去畫展現場查看布置情況。
照片里的夏緒還是初中生的模樣,這讓葵震驚得說不出話來。她趕緊把小袋子里其餘的東西也倒出來,在一張小紙片上,被標註了「荷田夏緒」幾個字,最下面那行是攝影師的名字——井上一郎!
「我下去買果汁吧,你要喝什麼?還是桔汁?」葵從軟坐墊上起身,拿過桌上的錢包開口問夏緒。
夏緒從咖啡館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她把背包往沙發上一拋,立刻回到了自己房間。同住的葵昨天才出差回來,此刻已經睡下了,夏緒沒有喊醒她的意思,獨自一人靠在床的一角,用被子蒙住自己。她拿過桌上的紙巾,拚命擦拭自己的臉頰,然後是手臂,接著又抽出幾張紙,用力擦拭自己的身體。剛剛才和井上見過面,他對夏緒提出的要求越來越過分,但是夏緒沒辦法拒絕,只得忍住想吐的衝動全部滿足他。
「說實話,相片的事,完全是我在撞運氣。調查途中,葵曾經喊我陪她去過一次書展,只要是新認識了工作上的夥伴,她就會和對方合影。我問葵為什麼一定要合影呢,她說這是從最開始喜歡攝影就形成的習慣,所以我想,如果她早就認識了井上,應該也會留下些什麼吧。」泰輔自嘲地笑了笑,伸手取過那張葵與井上的合影,「沒想到真能找得到,太奇怪了,怎麼會https://read.99csw.com這麼順利呢,偏偏是我喜歡的人。」
「上次那個分屍案才定案,又來新的了。」夏緒在餐桌前坐下,對著還在廚房攪拌湯汁的葵大聲喊過去,她把井上一郎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你都不怕自己站在屍體上面。」夏緒見她完全不懼怕,反倒覺得有些好笑,語氣輕快地問出口。
吶,葵。你真的很狡猾,如果你選擇永遠也不原諒我,如果就此怨恨我一輩子,也許我不會為你流下這麼多眼淚,也許我不會感到如此悲從中來,這樣我也就永遠無法承認那件事了。但是現在……
「啊,今天就去吃拉麵好了,工作也結束了。」夏緒最後一個走出現場,她伸了個懶腰,和他們討論著接下來要去的地方。
夏緒抽泣著準備離開了,卻不料那個剛剛還絲毫不鬆口的攝影師,從後面拉住了她:「小妹妹,你上中學了吧?」
助理點點頭,戴上組長遞給她的手套,取出記事本翻閱起來,夏緒和泰輔趕忙湊了過去。
「但為什麼還特意記錄電話號碼?」助理立刻反問回去。
「嗯,」葵輕輕點頭表示回應,然後轉身和夏緒說話,「上個月和他一起拍過片,所以也收到了邀請函,我還在想你應該也在呢。」
「我回來了。」葵從外面推門進來。
「這裡是中學和高中的,四大本。」夏緒說著,把手上抱著的相冊堆在地上,分量很足,「我再去找找其他的,你先看吧。」
「啊?」夏緒還沉浸在雜誌中,她抬頭看了看,反應過來點點頭,「是,這本基本都是我們學校的景色。」
夏緒順著泰輔的眼光看過去,是剛才自己翻過的葵的雜誌,她立刻搖了搖頭:「都過去了。」
葵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抓起對方的衣領,狠狠地說:「要走你走!」
「結果還是三個人一起來現場了。」夏緒在車子里還在念叨,說只要泰輔上樓就行了,但是葵很好奇,所以拉著夏緒也跟著去了現場。
「是他們忘記帶走的?」
「我們明天去她家,當然是要瞞著她。」
「哦,這樣啊。」夏緒對那個女生笑笑,然後接過護身符,裝進一個透明的密封袋裡,「泰輔,你回家記得打電話給我,提醒我明天一早先帶這個去化驗室那裡。」
「不是。」這次是斬釘截鐵的回答。
「那你等等,」泰輔從房間出去,到客廳打開了自己的旅行箱,從裏面拿出某樣東西,重又回到夏緒面前,「我想如果不給你的話,那件事就永遠不算結束。」
在通向公園的那條細長的階梯下方,葵找到了櫻井彩那幫女生,她們靠在銀色的扶手上聊天,有些人還抽著煙。
佐藤葵決定幫夏緒承擔一切,她毫不猶豫地做出這一決定,就如同當年夏緒毫不猶豫地決定要為了她拍照一樣。
夏緒眼前突然浮現出為了她受傷的葵,原來那樣拚命是有原因的,原來一直以來葵都是抱著這樣的感情。夏緒並沒有為此感到噁心,也沒有決定從此逃離葵,但是她卻感到深深的恐懼,因為在初一那年的盛夏,為了葵毫不猶豫獻出身體拍照的自己,難道也對葵抱有不同尋常的感情?不可能的,絕對不可能。她只想要簡單的幸福,可以和平常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就足夠了。
「要叫你自己打電話喊她。」夏緒踢著腳邊的小石子,聲音里聽不出情緒的變化。
「你就不要去了啊,已經有兩個月了,人家都不答應教你。」
夏緒怕他又提起以前的事,立刻應答:「知道了,我現在過去。」
夏緒將右手邊的窗戶關上,早晨的風還是有些涼。剛進房間的時候,因為實在受不了那股難聞的氣味,所以才開窗通風。她拍了拍泰輔,指著地上井上的屍體說:「我也覺得殺人的是個女的,但是就算一個人也可以做到。你看,他連鞋子都沒脫就進房間了,而且我們才來的時候,空氣里瀰漫著濃濃的酒臭味,」夏緒掠了掠耳邊的碎發,抬眼看向泰輔,「像這種有身份的大人物,怎麼會輕易和男人喝個爛醉,就算是會吧,為了自己那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也會在同性面前盡量表現得很有素養。只有在約會比自己身份低的情人時,才會這麼放鬆警惕,讓她扶著已經不省人事的自己回家也是很正常的。
「抱歉,今天本該我準備晚餐的。」夏緒雙手合十表示歉意,然後聞著廚房飄來的香味連聲說著「好香」。
「你今天跑了這麼久,趕快去睡吧,我明天幫你收。」
每個月領到的零用錢並不多,加上夏緒經常買一些女生的小玩意,能積下來的就更少了。她從抽屜里找出一個空信封,然後把為數不多的幾張紙幣和一些零碎硬幣都裝進去。周六的傍晚,她帶著這個小信封,獨自一人等在了那家照相館外面。
「還不回家嗎?阿姨不擔……」葵幾步並做一步,來到夏緒面前,卻因為走道里的燈光看清了夏緒布滿青紫瘀傷的臉,瞬間僵在那裡。
夏緒習慣性地將相片再向後翻,但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下空白的照片背面,和相冊的皮質外殼。她本準備將它合上,卻因為撇到右下角那鉛灰色的三個字,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流下淚來——要加油。
佐藤葵其實沒有睡著,她靠著自己房間的門,聽見夏緒接連不斷的哭泣聲,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門,躊躇著要不要上前安慰。
泰輔拿過最上面那本,仔細翻閱起來:在公園裡玩鬧的小孩,坐在地鐵上打瞌睡的老人,在公園深處分吃午餐的流浪漢,放學回家途中一起買冰激凌的高中生,把孩子扛在肩頭看煙火的爸爸。
夏緒不耐煩地放下手中的雜誌,湊了過來,卻在看見照片的那刻,整個人徹底僵住。
「葵?」夏緒發現前方熟悉的身影,但又不確定般的開口喊道。
「可是,這也只能說明葵對我們說了謊,也許她有什麼苦衷,人並不是她殺的。」
「你說什麼啊?」葵奇怪地看向她。
故事本該到這裏結束,但是很可惜,這隻是某個人拚命創造出的真相,潘多拉的寶盒並未打開。
「乾脆我去學拳擊好了,那幫女生真是混蛋。」夏緒正在幫葵處理傷口,她聽見葵的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心裏卻在計劃著另一件事——總是依賴著葵的她,希望這一次也可以為了葵去試試看。
而此時的夏緒,拚命掩飾住正在發抖的自己,接過葵遞來的果汁,合上了手機蓋。剛剛的她,正在用手機上網進行查詢,得到的結果讓她心裏萬分複雜。
冰箱里還有一罐啤酒,夏緒沒有打開內廳的燈,坐在沙發上喝著冰涼的啤酒,眼眶裡終於流出淚水。她覺得很無助,只能不斷抽泣著,這樣的日子還要反覆到何時?
「幫我喊她吧,你明明知道我喜歡葵,」泰輔一把拽住夏緒的胳膊,手指深深地嵌進去,但是夏緒一聲也沒叫,「葵雖然像個男孩子一樣,其實也需要人維護她。」
「閉嘴。」那個男人毫不客氣地吼過來,他又對著電話應答了兩句,心情好像變得很差。
「我……」
「這次死的還是個大人物,叫井上一郎,是藝術工作者,好像還挺有名氣的。」
手機屏幕上果然出現了熟悉的名字,那是警局叫外賣的地方,每次負責訂餐的都是泰輔,也難怪他會記得了。
原來他們早就認識了!葵獃獃地停在夏緒的房中,她沒有勇氣去猜想這兩人當初認識的原因以及這套照片的來歷。但是她明白了,為何夏緒昨天要不斷重複那些謊話,為何夏緒要讓葵來幫她收拾房間。在漸漸清晰的真相面前,葵並沒有感到氣憤或者失望,但是心酸的感覺卻一陣高過一陣地湧上來。
「哦,歡迎回來。」夏緒的聲音聽不出語調上的變化,葵卻隱約覺得哪裡不對,但她沒在意,進屋把果汁分給夏緒。
——是一個護身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