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亡歌

亡歌

作者:
警方最希望避免的就是騷亂。可是為時已晚。女人的尖叫拉響了「空襲」的警笛,眾多酒客或半醉半醒,或藉著酒勁,紛紛湧向大門。可是,巨大的銅門已被完全關閉。某些熟悉酒吧的老主顧奔向後門,後門也無法打開。
接下來先是一片死一樣的沉默。然後,在人群中,戰戰兢兢地舉起了一隻手,然後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第五隻,第六隻,第七隻!
紙條上寫著:遊戲尚未結束。咱們繼續玩。
騎花馬,戴紅花,
「可是,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酒吧里安裝了炸藥。我的孩子呀,他的手裡還有我的孩子。」鄧俊說著,就要去撞門。還好,其他人及時將他按住。
「我們再去看看後門。」高毅說。
一名警官沉著地坐在車中,觀察了酒吧片刻,迅速脫下防彈衣和警服,從頭到腳,重新換了一身行頭。當他下車的時候,已經全然是一個酒吧買醉者的模樣。
「是拉丁文。」趙菁搬來一把椅子,爬上去,湊近一看,倒吸一口冷氣。她下來后,悄悄地在高毅耳邊說,「是一種劇毒的生化藥劑。人體一旦吸入,會大哭不止,三分鐘后斃命。」趙菁的專業是解剖學,她本來可以安安靜靜地在解剖室工作,但她更喜歡身臨現場,因此多次向上級申請,成為了刑偵科一名幹警。
時鐘下有數字0到9十個按鍵。看來,只要輸入正確的密碼,還是有可能取消爆炸的。可是,密碼是什麼?
根據高毅的觀察,酒吧里還未出現騷亂,也就是說謀殺尚未開始。
「能拿下來嗎?」高毅問。
趙菁自己也搖搖頭,這個推理太勉強。她看著沮喪絕望的吧客,輕聲問高毅:「你剛才為什麼告訴小孫這是復讎?」
一句話,彷彿按下了某個靈敏的按鍵,高毅來不及回答趙菁,立刻先撥通了小孫的手機,讓他查查第三醫院血液科最近十年有沒有醫療事故,他還要求小孫仔細調查事故的受害人中有沒有人是30歲。
定時炸彈上的時鐘急促地響了五下,然後,屏幕上跳動的數字忽然被施了魔法似的,停住了。
高毅猜想,那個「電話人」此時說不定也混跡于圍觀者之中,等待「欣賞」他的「傑作」。
脆嫩的童聲傳遞著死亡之聲,在酒吧里循環播放。
綁架者首先要求鄧俊殺死李月秋,並要求鄧俊剝下她下顎到喉嚨的皮膚。

入瓮

他剛掛上電話,手機就響了。高毅一看,是「電話人」打來的:「高科長,人未醉,夜未央,好戲才開始呢。請你不要找人開門。因為,嘿嘿……」電話掛斷了。高毅一邊接聽,一邊審視酒吧里的人,沒有任何一個人做出打手機的姿態。他在「電話人」掛斷電話的一瞬立刻回撥,手機鈴聲從衛生間的方向傳過來。高毅拿出手槍,順著鈴聲,踢開了男衛生間的門。
「那你怎麼知道《神曲》里的句子?」
就這樣束手無策,束手待斃,聽天由命了嗎?
電話里的聲音聽起來像中年男子,可是聲音發瓮,明顯是被處理過了。警局技術科的警員們發現,打電話的人並沒有直接對著話筒講話。他們在錄音開頭和結尾里聽到了「咔嗒」的細小響聲,繼而判斷打電話的人是用放音機對著話筒話筒播放錄音。
這就是了。
「警察同志,警察先生,前、前門……」酒吧老闆慌不擇詞,顫抖著舉著剛才戳高毅的食指。
夜變得深了。記者們報道完畢,陸續離開了丫丫酒吧。幾名警察正在整理現場。原本在酒吧外梧桐樹上熟睡的鳥兒,因為受到了滋擾,在樹頂飛翔尖叫,整夜不停。那首童謠,因為此案的關係,很快在城裡被傳唱,只是少了童趣,多了亡音:
半個小時前,警局接到一個從路邊電話亭打來的電話:「來丫丫酒吧收屍吧。」
此時,門上的炸藥只剩下24分鐘了。如果不在這24分鐘內,找出兇手,取消裝有生化藥劑的炸彈,後果將不堪設想。
「對。那一章中還九*九*藏*書有這樣的句子:地域的復讎女神,有女人的肢體和姿態,腰間都束著深青色的九頭蛇;她們的頭髮都是用小蛇和角蛇,用來盤繞她們可憎的鬢角。而在張明佑身上的,正好是象徵復讎女神的九頭蛇。遺憾的是,柳東把這樣的詩句用到了復讎上。柳東為了復讎,已經失去了心智,整個社會都是他的敵人,所以他把謀殺地點設計到了酒吧。」高毅說。
「你們和張明佑是同事,為什麼剛才不出聲?」高毅有些憤怒。他感到最不可思議的就是,遇到自己的同事被害,這些人為什麼還能夠保持沉默,「你們不回答,就說明你們有可能是兇手。」
他叫高毅,是刑偵科的科長。上個星期,他們以同樣的方式接到一個電話:「來碧湖收屍吧。」
經過詢問,這七個人都在第三醫院血液科工作。
不知道是誰無意間觸碰了頭顱,頭顱嘴裏的放音機又開始唱:「城門城門幾丈高?八十二丈高。騎花馬,戴紅花,鑽進城來挨一刀。」
難道,兇手的目標是第三醫院的職工?
「是的。去年,在柳東狀告第三醫院失敗之前,他托朋友來找過我,想聽聽我的建議。我當時正在外地出差,我讓朋友把我的手機號轉告他,讓他等我回來后再和我聯繫。但是,他自此全無消息。時間一長,又因為並沒有面對面和他談過話,我也就淡忘了此事。所以今夜,我也是他報復的對象。」高毅說。
在這個人頭的嘴中,放著一個微型的播放器。開關用一塊鐵片連接,鐵片的一端沾在嘴唇上,只要一扒開嘴唇,就等於按動了開關,啟動播放器,播放出預先錄製的笑聲和童謠。

請君

「李月秋的下顎到喉嚨處的皮膚被剝掉,還有張明佑身上的小蛇,就是『電話人』傳給我們的信息。你讀過但丁的《神曲》嗎?在《地獄篇》的第九歌里,在描述復讎女神和天使的章節里,就有這樣的句子:與『命運』抵觸又有何益?假使你們記得,你們的賽畢玀為了這樣做,仍然忍受著下顎和喉嚨剝了皮的痛苦。」
儘管查出了嫌疑人,可是畢竟還有生化炸彈懸在門上。高毅看看時間,只剩下五分鐘了。
不是。因為今晚的受害人是被割掉了頭顱,並沒有被剝皮。他的身上放著很多小蛇。乍一看,活靈活現和真的一樣。實際上,那是一些塑料小蛇,其中幾條是深青色的,長著九個頭。兇手刻意這麼做,一定是為了傳遞某種信息。
復讎?站在一邊的趙菁聽到這個詞,后脊背一陣發涼。兇手就在我們之中,看來他要大家同歸於盡。
「咦?」她好像發現了什麼東西。趙菁把手伸進男屍被切開的脖子里,掏出了一個很小的,沾滿血污的塑料袋,打開袋子,從裏面抽出一張紙條。
高毅也撥出了一個號碼,短暫的通話結束后,高毅搬來凳子,爬到炸藥的下面,人們以為警官高毅控制不住自己了,瘋了,在最後一分鐘里失控了。
此人名叫鄧俊,也是血液科的醫生。他好像徹底崩潰了一般,掩面大哭。無論旁人怎麼勸阻,他都無法停止哭泣。鄧俊一邊哭,一邊說:「我才是兇手。我們都是兇手。」
高毅大聲詢問酒吧里的客人,有誰是和死者一起來的。酒吧里除了哭泣,並無任何人應答。高毅只好用手機上的拍攝功能把受害人的情況發給小孫。讓他迅速查明受害人的身份。小孫同時彙報說,今晚「電話人」打來的第一個電話是從一個公共電話亭播出的。那個電話亭就在丫丫酒吧的附近。至於「電話人」是如何獲知高毅手機號碼的,還沒有查出來。
現場情況急轉直下。兇手設計了陷阱。而兇手並不在他們之中。
兇手行兇後,怎麼不逃離現場呢?難道,兇手的計劃還未結束?
在不太明亮的燈光下,高毅看到男人的嘴裏含著一樣東西。他伸出手指,剛剛撥動男人的嘴唇,這顆僵死的頭顱忽然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https://read•99csw•com……」接著,頭顱唱起歌來。那是一首傳遍街頭巷尾,眾人皆知的童謠,「城門城門幾丈高?八十二丈高。騎花馬,戴紅花,鑽進城來挨一刀。」
小孫又打進來電話:「酒吧里的這個受害人名叫張明佑,在第三醫院葯檢室工作。」
他們檢查了後門,得到了同樣的結果。兩個定時生化炸彈是並聯的。趙菁在啟動前門時鐘的時候,同時啟動了後門的時鐘。
那麼,酒吧至今秩序井然,難道是兇手的計劃出現了差錯?
這首童謠婦孺皆知,只是很久沒有人想起來唱了。小孩子們唱這首歌的時候,要先選出兩個孩子作城門。這兩個孩子面對面,相握的雙手舉起來,形成一道拱門,其他孩子排成一個縱隊,後面的孩子拉住前面孩子的后衣襟,隨著歌謠從城門下穿過。當歌謠唱到最後一個字時,作城門的小孩立刻放下手來,做鍘刀狀,砍在卡在當中的小孩肩上。孩子們玩這個遊戲,並不會有血腥的聯想,並不像此刻。
誰會是下一個目標?
高毅把大家集中起來,詢問他們中有誰的工作和醫院有關?沒有人回答。高毅只好說:「兇手的目標是醫院。我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如果你們不配合,警方就無法保護你。」

崩潰

酒吧里總共有二十多個男女。從他們的表現上看不出異樣。但是,兇手可能就在他們當中。
他痴獃了片刻,像忽然從惡夢中驚醒一樣,回過神來,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高毅。
兇手的口氣十分輕巧,意思再明確不過:馬上還會有新的受害人。
高毅讓他立刻通知技術科,派人來打開酒吧大門。
「你經常讀詩嗎?」趙菁又忍不住問。
「為什麼?」高毅問。如果這個數字真有含義,說不定會成為此案的突破口。
一列警車,沒有拉響警笛扯亮警燈,像一群夜晚在水底行徑的鰻魚,悄然而至。在酒吧附近,數名警員從警車上下來,迅速包圍了丫丫酒吧。他們悄無聲息,潛伏進了夜色,與其融為一體,絲毫沒有驚動任何行人,就連樹上安睡的鳥,也未被驚醒。
酒吧里和往常一樣,喧囂,曖昧,放縱。
有些喧囂,有些曖昧,還有些故意的放縱和有意的失態,這也許就是大部分人前往酒吧的目的。可是有些人,蓄意把那裡設計成謀殺之地。
今夜,警局又接到了同樣的電話:
門上的定時炸彈尚未爆炸,高毅向吧客們隱瞞了生化藥劑的危機,可是在吧客的心中,兇手已經引爆了另一個定時炸彈。他們看到時鐘上的倒計時,像是看到了末日。大部分人的心理防線立刻就崩潰了。瘋狂的哭泣和嚎叫充斥著本來已被恐懼佔領的酒吧。
生命只剩下12分鐘了。有的吧客哭累了,面無表情地等待著最後的死亡。有的在給家人打電話。有的找到筆,在酒吧的酒水單背面寫遺言。他們被捲入了死亡,可他們都是無辜的。
兇手留下了30分鐘。這是一個整數,一般不會具有什麼特殊意義。趙菁忽然說:「我明白了,為什麼是30分鐘!」
趙菁說試一試。她找來一隻手電筒,再次爬上椅子。趙菁在藥瓶后發現一根細線,在細線的上端,發現更多的連在一起的藥瓶。在那些藥品的後面,有一個正方形的鐵箱,鐵箱上有一個時間顯示器,時間顯示為30:00。顯示器沒有動,屬於靜態。趙菁剛剛用手接觸到藥瓶上的細線,顯示器「啪」的一聲被啟動了。29:59,29:58……時間開始倒計時。
高毅決定先潛入酒吧進行觀察。他揮揮手,叫來年輕女警趙菁,讓她也換下警服,穿上一條黑色連衣裙,兩人扮成情侶模樣,雙雙進入酒吧。
碧湖是一個面積廣闊,樹林茂密的城中公園。電話打進警局的時候,是凌晨三點。警局立刻安排警力趕往碧湖,在湖心亭里發現了一具女屍。據調查,死者名叫李月秋,五十歲,是一名在血液科工作的醫生。死者被一刀直插心臟九九藏書,當即斃命。可怖的是,死者從下顎到喉嚨,被剝了皮。
屍體還留有溫暖的體溫。趙菁推測,受害人最多是在十分鐘前被謀殺的。高毅看看表,從他們進來到現在,有十五分鐘。謀殺是在他們進來后發生的。小孫說,自從他們進入酒吧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人離開。那麼可以肯定,兇手仍在酒吧。
案子結束了。但是趙菁仍有不解之處。她問高毅是怎麼知曉炸彈密碼的。高毅說:「那是簡青竹的祭日。柳東要復讎,很自然會使用妻子離開人世的日期作復讎的密碼。我在最後一分鐘打電話給小孫,得到了這個日期。」
碧湖女屍李月秋,是第三醫院血液科的醫生。
高毅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新款,可以隨時上網。」
自從在碧湖發現那具女屍后,警局向外界封鎖了消息。因此,今夜的電話不會來自無聊者的惡作劇,只會來自同一個兇手。技術科剛剛把兩次電話作了對比,電話錄音里的聲音屬於同一個人。警局暫時把這個兇手叫做「電話人」。
其中一個年齡稍大的猶豫片刻后,終於回答說:「我們今天分別收到了一張請柬,讓我們今晚到丫丫酒吧來。我們都以為是誰過生日什麼的,故意安排了這樣一個驚喜,就都來了。來了之後,我們才發現是有人故意讓我們聚在一起。但具體處於何種原因,我們都不知道。反正來都來了,又出於好奇,我們就都留下來了。後來,當張明佑被殺后,我們全都害怕了,所以不敢作聲,怕引火上身。你明白的,大家都是自掃門前雪嘛。」
「所以他要求鄧俊剝了李月秋的皮?」趙菁問道。她在心中暗暗佩服高毅,看起來那麼強硬的漢子,還會背誦《神曲》

自掃門前雪

絕望

趙菁一直站在男屍旁邊,仔細檢查。
鑽進城來挨一刀。
此刻,趙菁檢查了切割的傷口后說:「切斷頭顱的刀很鋒利。兇手使用的應該是醫用手術刀。」
高毅迅速給警員小孫打電話:「封鎖酒吧所有出口,誰也不能離開。查一查『電話人』是怎麼獲得我的手機號碼的。」接著,高毅把「電話人」的手機號告訴小孫,讓他查查這個號碼的來源。不過,高毅對此並不抱很大的希望。現在手機市場競爭激烈,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電話卡亭,不需要留下證據而隨意購買一張新話卡。
丫丫酒吧為了隔音,沒有窗戶,只有前後兩道大門。
在鄧俊得手之後,那個人念給鄧俊一份名單,要他把名單上所有的人今晚都聚到丫丫酒吧來。他要求鄧俊在酒吧里殺死張明佑,將其分屍,按照他的計劃擺放頭顱。綁架者還提前給鄧俊寄來了裝有盒帶和手機的包裹,並要求鄧俊用錄音給警察打電話,並且製造了衛生間里的現場。
「縮小範圍。看看受害人是不是在第三醫院工作?兇手可能是在復讎。」高毅吩咐道。
「可是,柳東既然要復讎,為什麼會在提前通知警方?他為什麼不像碧湖女屍案一樣,先殺後奏?」
酒吧男屍張明佑,是第三醫院葯檢室的職員。
高毅叫上趙菁,來到前門。他們在門頂上方發現一個白色的醫用藥瓶,藥品上標有明顯的商標。
等他們落座,高毅的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高毅才一接聽,臉上的表情迅速凝重。他握住手機,向酒吧各個角落投去巡視的目光。
「不。」高毅爽快地回答。
由於吧客給家人打電話走漏了消息,酒吧外已經擠滿了記者。潛伏的警員只好全體出動,把記者和其他一些圍觀者疏散到安全的範圍之外。
鈴聲是從最後一個隔間里傳出來的:「叮鈴鈴……叮鈴鈴……」
六分鐘后,小孫興奮地打來電話彙報:「近十年來,第三醫院血液科有記載的醫療事故一共五起。其中,確實有一個女病人死亡的年齡剛好是30歲。」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三分鐘過去了;簡單的減法在此時變得無比殘酷。九-九-藏-書酒吧里二十多人的生命,就只剩下兩分鐘了。所有的人都在給自己的親人打電話,道最後一聲「再見」。
「來丫丫酒吧收屍吧。」
一個立方米大小的冰櫃里裝滿了晶瑩透亮的冰塊。正中間的冰塊被血色染紅了。在那些火紅的冰塊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個男人的人頭。男人的表情是微笑的,嘴巴微微張開,嘴唇特別鮮紅,好像剛剛被抹了紅漆。男人的脖頸處汩汩地流著鮮血,看來他才被謀殺。
既然已經暴露了身份,就不需要再偽裝了。高毅找到酒吧老闆,一個矮胖的禿子,告訴他今晚在他的酒吧里即將發生一起謀殺。酒吧老闆愣愣地站在櫃檯后,表情像聽天書一樣,半天無法適應。
他在想,兇手為什麼會選中市中心的丫丫酒吧?為什麼謀殺尚未開始?
高毅聽后,搖搖頭。這不太好確定。
小孫繼續說:「該女病人叫簡青竹。他的丈夫柳東上訴法院,控告血液科為了巨額回扣,購買了失效的藥品,並把藥品用在病人簡青竹身上。簡青竹患的是白血病,去年三月醫治無效死亡。但是法院因為證據不足,駁回了柳東的上訴。今夜聚在酒吧里的這群醫生,都是被柳東控告的知情人。」
那個男人看見高毅劍一樣的目光,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叫道:「你放過我們吧。放過我們吧。」他一邊哭,一邊舉起雙手掩住臉面。他身穿黑色西裝,但是高毅在他白色的襯衫袖口上,看到了血跡。
小孫說沒有。
高毅忽然明白了,兇手之所以選中這家酒吧,是因為這裏的大門是電動遙控的。老闆為了防賊和炫耀,專門購置了這兩扇固若金湯的銅製大門。兇手已經在大門上作了手腳。此時,沒有人能夠打開這兩扇門。
高毅走到隔間面前,低頭一看,在圍門和地板間的空當處,有一雙男人的腳。那人好像坐在馬桶上。高毅向跟在後面的趙菁一點頭,示意其做好準備,然後猛然推開了隔間的門——一具無頭男屍,衣冠楚楚地坐在馬桶上。一些小蛇纏繞著他的膝蓋。他的手低垂在膝蓋上,一隻手拿著一個小型放音機,另一隻手握著手機。手機隨著鈴聲發出藍色的顫動的幽光:「叮鈴鈴……叮鈴鈴……」
十天前,他三歲的兒子被人綁架了。綁架者通過電話恐嚇鄧俊,如果他報警,或者不按照吩咐去做,他就殺死小孩。鄧俊為了救出孩子,只好同意。
城門城門幾丈高?
炸彈在最後一分鐘,被高毅解除了。
就在這時,一名男服務員戰戰兢兢地走來了。他一邊冒汗,一邊打顫。老闆問他出了什麼事。男服務員上嘴唇找不到下嘴唇,無法說出一個字。他只是把手指向吧台後的冰櫃。
這一切,兇手早就設計周密:「建造」一座死亡的城池,讓大家「鑽進城來挨一刀」。
「他這樣做,也是為了把警力卷進來。在他看來,警察代表了法律。第三醫院的這幾個醫生為了吃回扣,竟然賣給患者失效的藥品,這就是最殘酷的謀殺。可是,柳東的上訴失敗了。我們的法律並沒有保護他。所以,他也把我們當作報復的對象。還有,我回想起來,我的私人手記號碼還是我自己給他的。」
「你看,這首童謠,漢字和標點加起來,一共是30個字元。兇手會不會以此來決定定時炸彈的時間?」
藥瓶里的生化試劑是受國家嚴格管制的。高毅再讓小孫查一查,有沒有哪家醫院或者研究機構有試劑被盜的情況。很快,小孫就有了結果,本市第三醫院最近有同樣的試劑被盜。醫院已經報了案。
所有的人,無路可逃。包括兇手。
兇手說「請你不要找人開門」又是何意?
高毅扶住就要跌倒的男服務員,一起走向冰櫃。吧台有十多米長,儲藏冰塊的冰櫃就在陰暗的拐角位置。高毅從男服務員的前胸上衣兜里抽出裝飾用的手帕,墊住自己的手,以免在冰柜上誤留下自己的指紋,造成不必要的混淆,打開了冰櫃。
「那你怎麼知道這九-九-藏-書是一場復讎呢?」
高毅立刻把情況通知了小孫。技術科的人不能從外面擅自開門。任何震動都會引爆上方的定時炸彈。
酒吧的格局非常簡單:喝酒的大廳和衛生間。沒有第三個隱秘的空間。經過檢查,兩邊的衛生間此時都是空的。所有的人集中在酒吧大廳里。所有的燈光都被打開了。氛圍旖旎的酒吧在強光下破敗骯髒。
面對死亡,所有的人都十分沮喪。酒吧里靜悄悄的。
炸藥上的時鐘嘀嗒嘀嗒一點點倒走,時間正在流逝。所有的人都在一步步走向死亡。高毅不可能耐心等待鄧俊安靜下來。他拿起桌上的一杯冷飲,劈頭蓋臉地朝鄧俊潑過去。鄧俊一下子止住了哭泣。
高毅也曾經把炸彈引線用手機拍成照片傳出去。可是所有的線都被刷上了同樣的顏色。他們不可能做出判斷。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電話里說:「高科長,就等你了。」
衛生間里一共有五個用木板分開的隔斷。
原來,酒吧里的謀殺一直尚未登場,是兇手在等警方前來「捧場」。高毅回撥,對方已經關機。
這個細節和碧湖發現的女屍情況一致。當時,兇手也是用了鋒利的手術刀剝下了受害人喉嚨上的皮膚。但是,兇手在一刀將受害人置於死地后,為什麼還要多費周折剝下她的皮膚?連環殺手都喜歡在謀殺過程中留下一些明顯的痕迹,作為自己的「簽名」。難道,那是兇手故意留下的簽名嗎?
高毅在鍵盤上按下一串數字。
旁邊有個酒客,年齡和趙菁差不多,也是穿一條黑色連衣裙,看到趙菁從切斷的脖頸中取出一樣東西,忍不住「哇」地一聲,把剛才喝進的酒吐得滿桌都是。
酒吧的大門終於打開,所有的人像被困在岸上很久的魚,紛紛逃往水中。與此同時,警方突襲了柳東的住宅,抓住了正在看新聞的柳東。警方在他的卧室里,找到了被綁架的小孩。小孩子被喂得飽飽的,當時睡得正香。柳東並沒有虐待小孩。他,只想復讎。
清脆幼稚的童聲從人頭的嘴裏傳出來,立刻把酒吧里所有的喧囂壓了下去。一個女人搖搖晃晃來吧台要酒,撞見了這個場面,一時失控,失手摔碎了手裡的酒杯,「啊」的一聲慘叫起來。酒吧頓時混亂。
正想著呢,一隻手戰戰兢兢地戳了高毅的后腰一下,高毅差點沒跳起來。他轉身一看,是酒吧老闆。
酒吧里一片死亡來臨前的寂靜。
第三醫院?在碧湖發現的女屍李月秋就是第三醫院的醫生!高毅立刻詢問男士的身份。小孫搖搖頭說:「電腦還沒有給出結果。」
男人的屍體沒有其他地方擺放,就放在吧台上。趙菁把那顆頭顱放上去,脖子上切斷的傷口完全吻合。這個判斷並不多餘,高毅原來曾經辦理過人頭和屍身不相吻合的案子。也就是說,被害人是兩個,兇手把兩個受害人的頭和身體相互調換。
見過坐滿了酒客卻又異常安靜如墳場的酒吧嗎?
在市中心的一隅,這間叫丫丫的酒吧像往常一樣營業。昏暗的燈光,靡麗的音樂,還有喧鬧的人聲從酒吧的銅門內傳出來。吧客們三五成群,酒至半酣,人性淺露。
自私!愚蠢!高毅在心中暗暗說道,「兇手的殺戮還未結束。下一個受害人就在你們之中。」高毅說。他的眼睛掃過這七人,看到其中一個男子的臉色特別蒼白。
「立刻找到柳東。」高毅說。
定時炸彈上的時間只剩12分鐘了。「電話人」再也沒有打來電話。看來,「電話人」對此時的情況非常滿意。他在靜待炸藥爆炸的一瞬。
高毅讓趙菁安定酒吧里的客人,打電話詢問酒吧外的警員小孫,自從他們進入酒吧后,有沒有人離開?
八十二丈高。
是「電話人」打來的。
人群中先後有七個人舉起了手。
兇手留下了30分鐘。
他們一起湧向酒吧老闆,喝斥他開門。酒吧老闆拿出一個巴掌大的小遙控器,「嘀嘀」拚命按鍵,可是兩道大門卻像兩座大山,紋絲不動。
「你給他的?」趙菁驚奇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