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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朝暮暮,暮暮朝朝

朝朝暮暮,暮暮朝朝

作者:楊英
一會兒,鴿子的聲音再度響起,有點吞吞吐吐,似乎不敢肯定:「我們身邊,這花一樣的建築,是什麼啊?好漂亮。」
「手術過後,第一次躍遷前的今天,我們以為終於可以得到幸福了。我和她一起隔著玻璃依偎著,快樂地談著未來,好像還有明天一樣。但那個晚上,暮色降臨的時候,她死了,死於手術那億分之一的失敗率。我不能接受幸福就這樣從指間溜走。於是,我啟動還來不及試用的時間漩渦機,回到了同一天的早上。
但小白不識好歹地蹭了過來:「王Sir,CC再次警告你不準說粗口,破壞警方形象。」
「是不是比想象中的我,老了三千六百五十天?」丈夫的手緊緊地撐在玻璃窗上。
他心中萬分沮喪。
她一個人坐在無人的樓頂上,數著自己手指的循環。
早晨。
「你妻子是因為你把她騙出隔離室才導致的死亡!」王大力吼著。
然後,鴿子的嘴唇感覺到柔軟而濕軟的壓力。這是鴿子的第一個吻,幾乎也是最後一個。
還沒等王大力說完,CC就藉著小白的口頒布命令:「王Sir,CC多次警告你不準說粗口,你已經嚴重破壞警方形象。你暫時被解職,回復公民身份。目前的任務,由小白接替。請您在一小時之內交還配槍和證件。你的晶片將在二十分鐘內,解除警方設定,回復公民身份。」
「這很正常,」院長解釋道,「患者父親長期在外工作,缺少父愛的女兒通常會形成比較傳統的人格。」
「有人會死。」院長心虛地說。
院長否認了:「攝像頭主要用來監控患者情況,只有一個,而且是2D的,清晰度不高,事關隱私。」
王大力連忙招呼小白重放剛才的竊聽記錄,將那雜聲按照摩斯密碼轉化成對白。
「你侵犯了隱私!」院長撲過去,想關掉監聽裝置,但被王大力老虎一樣的身材給阻止了。
「是不是比想象中的我,老了三千六百五十一天?」丈夫的手緊緊地撐在玻璃窗上。
「為財。鴿子常年待在隔離室中,證明她家有錢。而男方唐思喜愛復古科學,這是燒錢的玩意。患者一死,兩人共同財產歸男方所有。而從今早開始,唐思的帳戶有幾筆巨額支出,已經嚴重入不敷出。沒有額外收入的話,他活不到明天。」
王大力在腦海中思索著躍遷點的位置,晶片自動將他瞬移到最近的躍遷點。但海灘躍遷點已經關閉。他必須還要步行兩公里。
全息地圖上,零散的光點突然向一處集中,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包圍圈。
三年的失明后,映入她眼帘的第一個人,是一直在身邊陪伴的丈夫,他正伏著身子凝視著隔離室中的自己。
「你笑起來真好看。」男子悄悄地告訴她。
「我?」院長張大了嘴。
風停下來時,她發現身後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機器,長長的翅膀潔白如洗,流雲似水一般的身體。
沙灘上有一間遊人搭起來的沙屋。王大力為了不留下可疑的腳印,脫了鞋,倒退著躲進去。然後他用體內的晶片直接和小白通話:「小白,身為一個公民,我建議調一輛救護車和全套醫療設備到沙灘附近。我一旦掌握了患者,就馬上進行現場搶救。」
她的眼睛模糊了,看不到丈夫此刻的神情。她只覺得丈夫的聲音也嗚咽起來:「傻瓜,我不是答應過,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我頭白如雪么?」
玻璃的機艙緩緩打開,唐思抱著一身潔白的鴿子走了出來,臉上依稀還有淚痕:「她還是沒有看到海。」
「在座的諸位就不用等回復了,我們的要求肯定被駁回。CC(中央電腦的諢名)除了駁回我們的申請,就沒幹過別的。我要求各位按照編號,馬上分散到城市的各個交通要點,監控一切可疑人員。相關的資料已經輸入你們的儲存晶片中。記住,逃逸的患者因為長期不能與外界接觸,肯定不會空間躍遷技術,只能步行和利用交通工具!」
但是沮喪的消息卻傳了過來:「患者不行了。她的循環系統已經崩潰。她的心跳越來越凌亂。心跳停止了。患者,已經死了。」
「假惺惺什麼,」王大力怒吼道,「不是你騙她出來,她還活得好好的。你這個殺人犯!」
「Yes,Sir。」警員們起立,然後直接從房間中躍遷到城市的各個角落。
院長堅定地拒絕:「不行,這是病人隱私。」
記憶的重播,通常是以患者的視角進行的:
「這樣也好,我就一次又一次地循環吧,總有一天,總會在這一天,我將老去,我將衰老得再也不能動彈。到那一天,我不會再嘗試循環了。我會和鴿子一起隔著玻璃依偎著,給她講我經歷過的事情。我不能讓她活到明日,那我就和她一起結束在read.99csw.com今天吧。
「最新報告指出,有人在沙灘上布置了一枚聚變炸彈。海灘附近被宣布為禁區。一切警員不能靠近,包括你!已經建議附近公民立即疏散。」
小白用自己的聲音說道:「王Sir,請交還配槍和證件。」
「現在通話暫停。我已經看到飛機了。它正在向我方飛來。他媽的!它正在向『我』飛來!」
鴿子沒有重複他的敲擊,靜靜的,她搜索自己以前學的東西,輕輕地在玻璃上敲了出來:「我願意。」
「這是這一次躍遷的今天!」唐思吼了回去。
「你難道不知道,人的身體,也是極好的傳音媒質么?」王大力頭也不回地解釋道。
他脫掉自己的手套,將自己的雙手和鴿子的雙手對迭起來,「我會把這個循環送給你。就這樣,你只要再遇到兩個循環,就能和心愛的人白頭到老了。」
「接著,這位名叫鴿子的患者注意到丈夫的眼神,於是也將視線投向對方的右手掌。注意表情!驚訝,接下來是恍然大悟!很明顯,丈夫將某種信息事先寫在手掌上,然後在這一刻通過玻璃窗無聲地傳達給她。這絕對是一小時后,患者逃出隔離室的直接原因!」
重疊的掌心,溫暖而柔軟的觸感,這是鴿子第一次接觸別人的手——她天生系統混亂,無法抵禦病毒,只能一直待在隔離室里。
「對不起啊。本答應要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的,」眼淚慢慢地湧出鴿子的眼眶,她不好意思的用手去擦,卻怎麼也擋不住,「但沒想到,能陪伴你的時候,你已經老了。」
原來,被吻的感覺,就像要死去一般幸福啊。
暮暮朝朝,朝朝暮暮。
王大力眼睜睜地看著那架潔白如雪的飛機離開屋頂。
王大力滿臉陰沉地掏出配槍,仔細檢查:「是那架飛機。一開始,醫院庫房的火,就是唐思放的。他不僅干擾了醫院秩序,讓鴿子能趁亂逃出;而且,還能隱藏他的另一個目的——酒精。那把火讓我們不知道還有一部分酒精被偷走。而現在,他將用這些酒精作為燃料,發動那架飛機。這就是第九個通向幸福的循環!」
三年的失明后,映入她眼帘的第一個人,是一直在身邊陪伴的丈夫,他正伏著身子凝視著隔離室中的自己。
「命令拒絕,不能實行。」CC通過小白,直接拒絕了王大力的指揮。
男子沒有回答。
「對不起啊。本答應要和你一起慢慢變老的,」眼淚慢慢地湧出鴿子的眼眶,她不好意思地用手去擦,卻怎麼也擋不住,「但沒想到,能陪伴你的時候,你已經老了。」
患者的心跳監聽器中,突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槍響。王大力連忙聯絡:「剛才放槍的,報自己的位置。」
「我說服了醫生對鴿子進行再次手術。但,她死了。我再一次啟動時間漩渦,回到過去,去請求國家醫療機構,她死了。我強行將她帶到歐洲治療,她死了。我給她服用正在開發的新葯,她死了……我無數次看著她死去,卻不能為她做一丁點事情。
另一個助手將窗帘拉開,讓明亮的陽光撒進這個坐滿了人的房間。這是醫院的控制中心,負責本案件的警司王大力將辦案中心設在這裏。所以,現在來來往往的都是身穿制服的警員,唯一穿白大褂的是醫院院長。
於是,她傻傻地想,如果我現在就死去的話,是不是能更快地遇見自己的王子?
那一天,是鴿子說話最多的一天。之後的三年裡,鴿子無法發出一個聲音。
鴿子從黑暗中醒來。
「合法侵犯。」王大力仔細聆聽,除了人聲外,還有一種斷斷續續的敲擊聲,感覺就像是用指甲輕輕的敲在肉上,「把這個也除去!」
鴿子把耳朵貼在玻璃上,接收這小小的震動。然後,她用指頭輕輕地敲出了「我愛你」這句話。
大概是鴿子失明和失聲后的第一年年尾。
唐思沒有注意到王大力的小動作:「以前,我很好奇為什麼人們發明了它,卻又把它放棄。在我親身使用后,找到了原因——時間漩渦不能改變某些過去,這是它能存在的基本前提。如果你能順利地進行時間躍遷,那麼你永遠無法達到你的目的。絕對的,就像我永遠不能改變我的妻子在今天死去的事實!」
嫌疑犯居然就在他頭頂上躲了四個多小時,這是他投身警界以來,所經歷的最大恥辱。
「哈!」這回輪到男子嘲笑鴿子了,「騎白馬的不一定是王子,還可能是唐僧。我叫唐思,是當年曆經九九八十一難的唐僧和尚的後代哦。」
轉化內容如下:我們正在被監控。現在你要對我說如下的話:「我們身邊的這一個花一樣的建築是什麼啊?好漂亮。」
早晨。
是真的很奇妙呢。鴿子想https://read.99csw.com回答他,但她已經說不出話來,男子身上的病毒已經麻痹了她的發音系統。
「你不要聽心跳,那還要我監控什麼?」院長不解地問。
唐思沒有理會王大力。他輕輕地將妻子安置在飛機的機翼上,似乎她只是睡著了一般。
很久很久以前,人們相信掌紋能決定主人此生的命運。人雙手的十個指頭,每擁有的一個循環(那時候叫做渦紋,也叫籮,是形成圓環的指紋),就代表著一次生命的輪迴。當在世間輪迴十次后,擁有十個循環的人,就能過著非常幸福的生活,任何願望都能滿足。
「OK!」王大力已經得到想要的東西,「患者不知道逃逸的後果,但丈夫肯定知道。丈夫明知患者外逃可能導致死亡,但仍誘導和幫助患者逃出隔離室。這構成故意殺人罪,至少也是誘拐罪。因為是A級重罪,所以我向中央電腦正式申請對兩名嫌疑人的身體輔助晶片進行監控。」
「CC收到。王大力同志,你的傷勢幷不嚴重,應該就地治療,幷堅持指揮工作。這是你一個公僕應盡的職責。」CC和王大力的身體晶片交流資料后,馬上回話了。
「很好,能夠通過心跳監聽器聽到你的槍聲,證明患者就在你附近。」王大力奪門而出,「犯人就在我們樓上。剛才患者對話中所說的通向幸福的第九個循環,就是指他們來到了一開始相遇的地方。」
「那個方向,是海的方向。患者對話中也提到過,他們是想看海!」半晌,王大力才咬牙切齒地吐出話來,「所有人通過空間躍遷點,提前在海邊守候!飛機慢,我們可以超前。」
「我還有五分鐘的時間,我來給你解釋這一切吧。」唐思一邊說道,一邊開始脫身上的衣服。
她伸出手去,想觸摸丈夫那有些斑白的鬢角,卻被冰冷的玻璃無情地擋住了:「我看不見的日子里,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鴿子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不就是十年么,你們搞科學的就是喜歡精確。不過……」鴿子突然黯然了,「你今年才二十八歲啊,不應該那麼顯老的。」
「奶奶的!」王大力一拳打在沙屋的牆上,差點把自己活埋。
鴿子想告訴他,他笑起來也很好看,但她無法發聲。甚至,她的視場逐漸變黑,就在面前的他也變得模糊起來。
唐思怎麼知道他的名字的?
「手掌中有字,」王大力面無表情指出,「八個數字。」
王大力的臉色沉了下來:「即使你的病人會死也在所不惜?」
知道具體時間后,王大力順利地調出兩人的結婚協議。不出所料,鴿子的父親是一個比較出名的神探,為了女兒的病情,長期出勤,節省了一筆巨款給了鴿子。兩人結婚後,這筆錢用於支付鴿子的醫療費和唐思的科研費用。
就在這一刻,雙方的晶片都感覺到了主人的心意,交換了電子信號。於是,一對發誓白頭到老的夫妻產生了。
「王大力,你一定看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錄影吧。在那一場里,我提到了我下一個目標就是復古時間漩渦機。」
「但很可惜,手掌被患者的身體給擋住了。」王大力聳聳肩,轉頭詢問院長,「有其他的攝像頭可以看到丈夫的手掌么?」
王大力點點頭。身為一個老警員,王大力了解:警員出勤時,體內的輔助晶片將被設定為警方模式,會遮罩一切影響客觀公正判斷的因素,成為一個沒有社會關係的人。
「哈!」鴿子不由得笑出聲了,「笨蛋,一身白的不一定是天使,還可能是……鴿子啦!我就叫鴿子。你這是什麼機器啊?」
「王Sir,我在皇后大道東,伊能醫院樓下。」
鴿子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不就是十年多一天么,你們搞科學的就是喜歡精確。不過……」鴿子突然黯然了,「你今年才二十八歲啊,不應該那麼顯老的。」
助手熟練地將影像放大,通過警用軟體進行曲面修正和清晰度修復。逐漸,撐在玻璃窗上的手在水壺上反射出來。
蒼海如山,日暮如血。
這是暮色嗎?還是另一個今日的朝曦?
飛機似乎把沙屋當做緩衝,慢慢地停止了滑行。王大力舉著手槍圍了上去。
「現在,我又要開始了。」
「上午八點入不敷出,九點就來誑老婆自尋死路,多麼傳統的動機啊。」突然間,王大力突然愣住了。
「你知道么,記載上的時間漩渦機很奇妙的。據說它的原理,就是循環哦。時間就像一條永不停息的河流,如果想逆流而上,是不可能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漩渦,也就是一天的結束就是同一天的開始,如同莫比斯環。你覺得呢?」男子問。
王大力沒有領會唐思說的,他在緩緩地向鴿子的屍體靠近。他read.99csw•com的頭有點暈,這可能是晶片在重新設定的原因。
「好,我教給你的下一句,比較複雜,大概意思是『我愛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電梯門剛打開,一個巨大的陰影從他面前掠過。
起風了。從後面湧起的氣流吹亂了她的頭髮,遮住了她的眼睛。
「很好。我希望你現在監控患者的心跳。小白,」這是王大力給機器助手取的外號,「你將聲音信號放大,除去心跳聲和一切雜聲。」
「停!」王大力一揚眉,示意助手小白將監控影像暫停,「關鍵就是這裏。」
「時間躍遷不能修復你的傷口嗎?」他說的話,王大力一句都不信。
「我知道唐僧啦,他不是和尚嗎?怎麼還會有你這個後人。」
鴿子從黑暗中醒來。
鴿子始終相信著這個傳說,她幷不奢求那麼多,她只希望能和心愛的人一起白頭到老。
突然間,唐思渾身痛苦得抽|動起來,好像胃中有什麼在翻滾一樣。他將兩隻手臂都伸進了嘴裏,在拚命地扯著。
「那好!我自己趕過去!」王大力剛想躍遷,卻被小白擋住了。
「我很好奇,究竟是怎樣的原因,使得那個患者需要馬上逃出隔離室?明明一個星期的之後,就能朝朝暮暮到永遠!」
唐思在監控室外敲著玻璃,用振動幫助鴿子學習那些古老到失傳的莫斯電碼。
這個問題好像很對那男子的胃口。他生怕別人反悔似的,連忙手舞足蹈介紹起來:「哈,這是我從古書上仿製的飛機,用氫氧化合物做燃料哦。我叫它做白馬號。現在人們都用空間躍遷點旅行,飛機都已經失傳了。我的下一個目標是,復古可以製造時間漩渦的機器哦。」
王大力沒有理會,他現在滿肚子的怒火:「警員注意,解除包圍。所有人分別躍遷到城市各個部分,以經緯均勻分佈,每平方公里內一人。十秒鐘后,按編號順序,每隔兩秒,依次對天上放空槍。立即開始。」
「唐思,這是通向幸福的第九個循環么?我們是不是去海邊?」鴿子的聲音聽起來有點興奮。
這最後兩句話是對身邊的機器助手說的。助手很快將王大力的請求發給上級。
「那麼,結論是這個人知道有監控,才採用了這個方法。」王大力轉向各位同僚,「請諸位記下,疑犯對醫院的情況非常了解。不過,我們有辦法解決。」
城市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槍聲。
重疊的掌心,傳過來的不止是男子的體溫,還有無數的病毒在瞬間入侵了鴿子脆弱的身體。
「老子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溜了。」王大力抄起附近的一把手術刀,對著自己的腹部猛刺下去。大股的鮮血頓時濺了一地。
王大力冷笑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兩情如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多學一點,以後騙女孩子有用的。」
「警員不能去,是吧?那好,我受傷請假。」
果然,隨著放大和除雜,逐漸出現了人聲。
王大力將證件丟給小白:「槍等會再還。我現在是公民身份,去海灘誰也管不到!」
王大力站到影像前示意:「剛才的對話很感人吧,兩人在此時應該深情對望才對。但注意丈夫的表情,他的眼神分明在注視自己撐在玻璃上的右手。影像慢進。
我日復一日地生活在同一天中,每一天都是相同的日期。但我很幸福,因為我能和你相對朝朝暮暮。你應該也會覺得幸福吧,因為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我頭白如雪。
旁邊的警員看得有點傻眼:「才剛見面,兩人就相愛了。這太不科學了吧!」
「這是樓房噴泉。這個建築物的所有房間都在不規則的運動,所以就算上個廁所,也可能會迷路哦,是一種布朗風格的建築。」唐思的聲音和影像中的一樣低沉。
「CC,你他媽的聽著,老子要死了,老子不幹了!」
「人少,就好辦事了。」王大力鬆鬆筋骨,笑容滿面地轉向院長,「來,這邊坐。」王大力極度熱情地將院長扶到監控器前,「我知道你們醫院有權對患者的身體晶片進行記憶讀取,因為你們要了解病人的病史。很好,我們也想觀摩一下你們的操作。」
但鴿子只擁有七個循環。
然後她哭了。鴿子不知道怎麼敲出下面的話,所以她直接用手指,沾著自己眼淚,在玻璃上歪歪斜斜地寫道:「可我沒法陪你一起慢慢變老,我也許明天就會死去。」
「我經歷了無數次的循環。每一次循環,我就會老去一天。我在試圖拯救鴿子時,我在嘗試帶著鴿子去看海時,不知不覺,我的鬢角有了雪花,我的額頭有了皺紋,我老了……居然這還是鴿子先發現的。她流著淚向我道歉。她說我一定很累了吧,她說對不起啊,她說她答應和我一起慢慢變老的,但她能陪伴九九藏書我的時候,我已經老了。
院長指著螢幕,小聲地說,「就是這個鴿子。她天生身體有缺陷,不能接觸外界。這也是我們為什麼將她關在隔離室保護的原因。」
「現在,請老老實實地告訴我,這個患者逃出去,有什麼影響!」
院長面有難色:「我們只能調用與疾病相關的時間段記憶。」
他捂著滲出血的腹部,跌跌撞撞來到鴿子屍體旁,淚如泉湧:「你幸福嗎?我的女兒。」
「Bingo!」王大力打了個響指,「所有警務人員注意了,失蹤人在布朗大廈附近。迅速包圍附近的躍遷點和街道……」
她伸出手去,想觸摸丈夫那有些斑白的鬢角,卻被冰冷的玻璃無情的擋住了:「我看不見的日子里,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目前唯一能聯繫上的,就是她的丈夫,那個男子了。」
「小白,準備啟動起訴程式。」
「沒有,我猜的。你找他。」王大力一指院長。
「現在還用這麼原始的數字密碼?」旁邊的警員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的家屬有哪些?詳細點。」王大力追問。
「每當她這樣說一次,我總是要哭好一陣。這是我的錯啊,是我和她的相遇,害得她不能好好地活下去。我救不了她,可她還在向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啊。
但這不正常,王大力自我審核著:他在這個案件中投入了太多的個人感情,而晶片中的警方設定,應該會遮罩一切影響客觀公正的因素。這不正常!
「兩情如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唐思的手隔著玻璃和鴿子緊緊貼在一起,「我發誓,我一定會陪著你,一直到我頭白如雪。」
「我說過了,時間躍遷只不過是時間長河中的一個循環,你看到的晚霞,就是同一天的朝霞。作為觀察者的你,始終延續著。一個循環過去,你還要老去一天,這就是時間旅行的代價,但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
「最原始的,才是最可靠的。我們是醫院,要對患者的安全負責。」院長爭辯道,「現在醫院里,還保留著原始的酒精和手術器材,都是為了以防萬一。」
「他奶奶的!」王大力忍不住爆粗口,「被騙了!他媽的,這傢伙怎麼知道我在監聽?小白,馬上檢查屋內有無竊聽器!」
鴿子怎麼知道唐思手上的數字是開門的密碼?這說明他們之間還有一種不被我們知道的聯繫方式!應該是影像中的摩斯密碼。摩斯密碼,由點,線,停頓組成,跟剛才竊聽他倆對話時,出現的指甲敲擊的雜聲一樣!
「白馬號?你是騎著白馬的王子么?」鴿子用迷離的眼神看著從天而降的男子,將自己雙手舉起示意,「你來早了,我只有七個循環,我還不能得到幸福的。」
「安啦。」王大力搖搖手,「前三年,患者一直都在監控室,對不?那兩人結婚時,也肯定有監控影像,可以調用。只要知道結婚的準確時間,就能上網查到結婚協議。院長,您還等什麼?」
「靠!你媽的整我啊!」儘管很想再罵幾句,但王大力痛得撐不住了。
「證據?」
那是一個擁有凌亂黑髮的男子,消瘦的面額卻有著夏日陽光的氣息。
說時遲,那時快,王大力一個魚躍,就地打滾剛好躲過衝上沙屋的飛機。他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
那一天,陽光明媚。鴿子從監護室中逃了出來。她並不害怕,醫院里很乾凈,幾乎是無菌區,和隔離室沒有不同。
機器中間是一道玻璃,可以看見黑暗裡似乎有什麼在蠕動。
當王大力意識到,唐思的手不是伸進去,而是被吸進去的時候,唐思的整個身體都開始湧入嘴中,彷彿那裡有一個黑洞似的。
這一次,對話聲清晰起來。
當卸下警方身份后,王大力體內的晶片會解除一切屏障,不再遮罩那些會影響客觀公正判斷的因素,其中就包括父女的血肉關係。
「..是我的意思,.-..---...-.是愛的意思,-.-----..-代表你。連起來的意思是,我愛你。」唐思輕輕地敲著玻璃。
所以,鴿子只是微笑地看著他。
「為什麼?」王大力快暴走了。
「對,因為從心跳的聲音中,可以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王大力等的就是這一句話:「那好。我只是想知道患者是怎麼和那個男人相識的。那一次相遇,導致患者三年的失明和失聲,這是和病歷相關的記憶,絕對可以調用。
「你的名字經常出現在新聞中,是很厲害的神探。知道你一共阻止了我多少次嗎?光在醫院樓頂上,你就逮捕了我五十二次,甚至有一次,你硬生生地把我從已經發動的飛機上扯了下來。你太厲害了!」這時的唐思,渾身上下已經只剩一條內褲了。
還記得那一天嗎,我們在觀音面前許願。你許九_九_藏_書的是白頭到老,我許的是朝朝暮暮……
他緩過氣來,這才發現鴿子,一雙黑眼睛眯了起來:「這是什麼地方?你是天使么,怎麼一身白?我……不知不覺中死了么?」
他指揮機器人助手:「你看到隔離室那邊角落的水壺沒?那是合金的,鏡面反射率很高。從那個角度應該可以映到丈夫的手掌。你將它放大!」
「這一場意外的接觸,幾乎摧毀了患者的整個身體。還好我們通過心跳監控,及時得知了她的危情。她能保住性命,也算是醫學界的奇迹。」院長自豪地說。
「誰?」
「啊!」突如其來的逆轉,讓大部分警員都愣了,「那她為什麼逃出去?」
「心跳監控?」王大力一下子抓住了院長的肩膀,「我知道,對於重病患者,醫院有權通過身體晶片,監控患者的心跳等一系列參數。其中心跳是用聽覺監控的。」
天空中傳來了嗡嗡的聲音,那架潔白的飛機出現在空中。
他給自己簡單包紮了一下,再環望四方——感謝上帝,他讓自行車流行了四千年。
「於是,第一千二百五十四次,我放棄了。我回到那一天早上,我問她複原后,她最想做什麼,她說她最想和我一起去看海。於是我用了十四天,也就是十四個循環,終於弄到了監護室的密碼。但是,這個時候,你出現了……
「我成功了。時間就像一條永不停息的河流,你回到過去的方法只有一個,就是在這條長河中激起漩渦。它能夠讓一天的結束就是同一天的開始,一天後的你取代一天前的你,從而使宇宙保持最小誤差內的平衡,如同莫比斯環。你只能回溯一天,而且不能連續回溯。形象地說,你星期一晚上睡去,睜開眼發現還是星期一的早晨。朝朝暮暮,暮暮朝朝,都是同一天。」
「你是總指揮,更加不能過去。」CC的語氣異常堅定。
「52834348!這是隔離室安全門的內部開門密碼。他怎麼知道的?」倒是院長大吃一驚。
患者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CC,我是王大力。目前受傷,請求暫時解除警員身份。」王大力對著小白吼道。
「你看上去,比我想象中的,要老一些呢。」鴿子笑著對他說。她的話不是很流暢,畢竟過去很久時間她都無法發聲。
「你看我右肩上的傷口,還沒有愈合。這是你躲在沙屋裡,向我射擊造成的。」唐思指著後背的傷口。
「我也很奇怪,所以才想復古時間漩渦機啊。」男子笑著說,「十個循環,十道輪迴。擁有十個循環的少女將得到白頭到老的幸福。你可能是世界上最後一個相信古老迷信的女孩子了。」男子席地坐到鴿子身邊,「你看,我只有一個循環。」
「你看上去,比我想象中的,要老一些呢。」鴿子笑著對他說。她的話不是很流暢,畢竟過去很久時間她都無法發聲。
她的眼睛模糊了,看不到丈夫此刻的神情。她只覺得丈夫的聲音也嗚咽起來:「傻瓜,我不是答應過,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我頭白如雪么?」
「奶奶個熊,你夠狠!」王大力一咬牙,把插|進去的手術刀狠狠地向下一拉,然後一攪,痛得他臉都白了。
「應該不是很清楚。」院長不太肯定地說,「三年前,她逃出隔離室,那是她第一次遇見後來成為她丈夫的男人。雖然只在外界待了短短一個小時,卻導致她瀕臨死亡。搶救之後,視覺和發音系統失常了。而後的三年,她一直在隔離室中被保護著。昨天我們對她進行了手術,患者回復了視覺和發音,理論上可以自由接觸外界。但還有億分之一的失敗率,也需要一個星期的醫療調養。這些我們都告知了她的家屬,但是……」
突然間,穿著皮靴的腳,踹碎了玻璃。一個穿著怪異的人從破洞中狼狽地滾了出來:「好險,我都已經看到死去的奶奶在向我招手了。」他喘著氣扯下了頭上的氣罩。
「很明顯,一點都不可靠。」王大力嘲諷道,「兩人見面一小時后,有人用你們可靠的酒精作為引火劑,燒了醫院的庫房。而這個患者乘著混亂,用你們可靠的數字密碼打開安全門,逃了出去。
是不是病毒已經入侵了我的視覺系統?鴿子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她不願意讓對方知道她已失明了,更不願讓對方知道,是他和自己的接觸導致了自己的死亡。
「信息的不對稱。」王大力一針見血地點出要點,「患者知不知道,逃出會導致自身的死亡?」
「患者的母親已經去世多年;她父親是警員,正在出勤,聯繫不到。」
樓頂在五十一樓。電梯才走了一半,就聽見一陣轟鳴聲響起。
「動機預設。」
「你為什麼要這樣循環!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王大力對空無一人的沙灘上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