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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的牙印

吸血鬼的牙印

作者:朱彤
他平靜地伸出了雙手,與端正擺著的桌子的邊沿形成了近乎完美的垂直。
「之前你們有過接觸?」我靠在病房的牆壁上,任憑質感粗糙的暖氣打在臉上。
「怎麼說呢,應該是那種吹毛求疵、見風使舵的討厭鬼吧。」我想到了這兩個形容詞,便毫不顧忌地說了出來,心裏居然有種復讎般的爽快。
2
——不會……
「午休時間快過了。」她起身,又似乎在猶豫什麼,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認真道,「如果需要的話,我願意出庭指證的。」
「為什麼隱瞞?」我上前一步逼問道,「你明明知道魏衡的手機在茶座里就被人摸走了,卻還假惺惺地說什麼打不通!你就這麼瞧不起我,以為我拆穿不了你脆弱的謊言么?」
這一幕太過熟悉,兩年前的回憶如同潮水般湧進了我的腦中:
「那,血液科的周醫生來過么?」
那個當年吸取了我的骨髓的傢伙,那個如今流淌著我的血液的傢伙,那個油光滿面的老吸血鬼,他居然也毫不遲疑地拒絕了,只是輕描淡寫地推說擔心有後遺症。哼,笑話,當年拿走我的骨髓時,怎麼就沒考慮過後遺症的問題呢?
我必須承認,有那麼一會兒,我甚至對眼前的這個傢伙產生了類似於同情的感覺:「很犀利的比喻啊。」
「然後呢?」
「我當時心裏就在發毛啊,但沒辦法,我動不了,怎麼叫人都不見有人來。那個警鈴的位置也很蹊蹺地變高了,怎麼都按不到。
「什麼?」
「我沒有這麼說,去年的事只是個案,我只想提醒您不要抱著陳見來看待這次的事情。」
4
半晌,我才從自己的思維中回過神來,草率地回了一句:「是噩夢吧?」
周醫生的想法
傳聞中,最優秀的吸血鬼獵人,往往本身就是吸血鬼
當噩夢消散乾淨時,他第一個看見的是爸爸。然而最先撞擊到他面龐的,卻不是鏗鏘有力的讚美,而是滿含苦澀的淚水。
他害怕讓別人瞧見腰際的創口,更害怕親眼瞅見那總也消散不去的血點。當時做手術的醫師告訴他,這個口子不久之後就會消弭不見,然而十幾年過去,醫師的話落空了。
「成見?」
一直到初中畢業,他都常被那種莫名的恐懼襲擾。每每看到腰際的創口,他就會想到那亦真亦幻的沾血的獠牙。
走廊里傳來慌張雜亂的腳步聲,我知道,我贏定了。
「去年你來過一次,這種事情你心裏不是有底嗎?」
「好吧,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在您眼裡,周助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為什麼不值得我信任?」我重新坐定,並取出了筆錄本。
對於那些抱定了自己理想的人們來說,時間真是過得飛快。
文件夾神經質般地列得整整齊齊,連那套名貴手工筆筒中的鋼筆都立得筆直,只有靠近我這邊擺放的咖啡杯中升起的輕煙稍有自在之感。
可是,據說「范海辛」也有他自己的苦惱,他致力推行的「稀有血型庫計劃」多年來都只得到了道義上的支持,真正投身其中的人並不多。
「好久不見了。」我有些無奈地笑道。
——這不好說,包房裡也進不了別人,那個周先生也不像是會為了只手機賊喊捉賊的人。
這裡是醫學院的停屍房,頭頂上的燈正以忽明忽暗的詭異方式向我們致意,但真正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空無一人的停屍房裡不斷傳出的敲擊聲。
那時,那位醫生髮自內心的一聲「謝謝!」幾乎就是我剛剛聽到的那一聲的模板。
「魏衡是我大學的校友,他在大學裏面就是一副領導者、急先鋒的做派。大二那年,他找我商量退學的事兒,說要干出點大事情來。現在想來,當時要是沒有聽他蠱惑,安安心心地把書讀完,以我的能耐,未必不能取得今天的地位。
——知道。
「那倒沒有,我們這邊也看不到裏面的情況呀。」
在他年少的時候,身上就留下了吸血鬼的牙印。
他是去奚落那個倒霉的病人么?沒那麼簡單。他應該帶上了催眠劑和致幻劑,安置在了暖氣管道的出氣口。如果去調查一下那個管口的話,應該還是有一定的殘留的。
我記得,曾經有一家平面媒體對這位董事長進行採訪,其間,曾問過這樣一個問題:
「我才是一直想找機會報答您,那時做出那樣的抉擇,想來您也擔負了不小的壓力吧。」
也好,我暗自笑著,拉住經過身邊的服務員,亮出證件……
「是么?」我不好意思地笑笑。
且不說周醫生巨大的變化,單是他父親自首的方式就十分可疑。
握著記有地址的紙條,我一邊思忖著是否應該親自去那個茶樓查證一番,一邊低著頭朝大樓的門口走去。
那時,人們才逐漸地意識到,原來老道的董事長先後買下了旁邊的另兩座大樓,然後像擺弄樂高玩具似的,把他們全部拆掉,再重新拼裝在一起。
他發現自己的照片出現在各大報紙上,這些新聞無不打著「史上最年輕的骨髓捐獻者」一類的標題。那些前來採訪的記者多被爸爸擋在門外,但作為交換,爸爸會回答那些記者的提問。
「我知道您會這麼說,」她的聲音變得激憤,「那些護士們也都說我在做噩夢。但是,看看這個,我胳膊上的的確確有個血點吧,這還是擦過了,一開始,那血點旁邊是有血跡的!」我笑著瞅了一眼,的確不假。
「您是……」
其實就在幾個月前,一個大出血的孕婦因為得不到及時的輸血而死亡。家屬們紛紛抱怨,為什麼醫院的血庫中明明有充足的B型血儲備,卻延誤了治療。面對這些激憤的家屬,他實在無力闡明什麼是Rh陰性,為什麼不能給死去的孕婦輸入充足的陽型血。
電梯門的正對面,值班的兩位護士正一臉好奇地盯著我。
「比喻?你以為這隻是個比喻?他——魏衡——是一個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吸血鬼!1998年的時候,我們取得的那些業績可不是被他拿去賑濟災區了,而是去對付他的白血病了,連我兒子的骨髓也叫他隨隨便便地拿去用了!
我,真如旁人所說的,是一個博愛之人么?
不覺間,茶已經涼了,我想重新沏兩盞,卻被陸瓊制止了。
「據我所知,恐怕是的。」他自顧自地打量著杯中剩餘的咖啡。
「會是競爭對手所為么?」
意料之中,匆匆闖進休息室的小夥子語無倫次地嚷了起來。
我剛報出個「周」字,她就露出了孩子般的竊笑:「嗯,來過的,在這裏搖頭晃腦了半天。還好小吳提醒他,他才知道走錯樓層了。」
我決定不同她搭話,只是一味地點著頭,好在12層轉瞬便到了。
他再轉頭看自己這邊,那些剛剛還身著白衣的天使們,刷地化身為惡鬼,將銳利的針頭刺進他的腰際。雖然全無痛感,但注視著自己的鮮血隨著管子汩汩流出總是件令人噁心的事情。他無力地循著管子望去,那是一張熟悉的面孔。那個龐然大物正嘬著管子的一頭,每吸一口,管中的血液便加速流動,而那張乾癟的面孔也會添一分紅潤。
吸血鬼的家族中,沒有血緣的羈絆,只有利慾的螺旋
我在筆錄本上匆匆寫下了「證人態度曖昧」的評註,繼續問道:「這麼說,並沒有接到過索要贖金的電話?」——搖頭。
那些毛躁的菜鳥們今天一定開心得很,因為他們幾乎用不著勞神費力地耍什麼審訊手段,便能https://read.99csw.com從周助理的嘴裏套出話來。
「只是覺得您在看待他人時往往會抱有成見。」她的措辭十分尖銳直白,未及說完,她自己的臉上已染上緋紅。
我拒絕了,只是自視清高地不想讓人認為自己是為了這點好處來獻血的。
——如果下次還有人需要你的骨髓,你會幫他么?
事已至此,我也沒有什麼隱瞞的必要了,只是你這傢伙的猜測太過離譜,我可不願平白無故地遭你如此誣衊。所以呢,那個老吸血鬼還要煩請你去找尋,我絕不會提供任何線索。
「在您看來,走狗這個詞更恰當吧。」周助理說得很直白,讓我一時難以應付。
「唔?」
「光是手機就打了不下五十遍,他家裡人也沒有消息。」
我至今仍記得大學時導師說過的一句話:「當危難發生的時候,最優秀的醫生總是先保護好自己,然後才去拯救別人。」那時,年輕氣盛的我對這句話是頗不以為然的。而現在的我,為了延續自己的生命,卻不得不去盜取血庫中的血液。為了防止被看出端倪,我甚至選擇將所有的血型都盜去一些。真是諷刺啊,在死亡的威脅之下,我還是沒能守住人生的底線。
我仍然有些疑慮,因為取證這種事情,本質上是一種交易,其結果往往是信息的共享。而我面前的女人,不可否認地,擁有作案的動機。
「嗯?」他一愣,眼珠不自然地轉動著,「唔……這次只是感覺不妙罷了。」
他徹底暈厥了,只因在那怵人的縫隙間看見了那副熟悉的嗜血的獠牙……
「您到底想說什麼?」其實我已經大致猜透了她的心思。
「剛剛的問題,」我也故意頓了一下,「您只回答了一半。」
本以為她早已離開了D集團,著實不曾想到會再次,在那個浸潤了太多淚水的大廳里遇到她。
狹小的休息室內,早已坐著此番我要拜訪的周醫生。我猶豫著向他點頭致意,他卻像尊石佛似的沒有什麼動靜。
真正到了Rh陰性血荒的時候,我只能捐出自己的血液,兩年以來,我的胳膊上也出現了一個永不消褪的印記。
匆匆別過了周醫生,我一人立在電梯門前,不知為何,周醫生虛弱的樣子總是不時撞進我的腦海,揮之不去。
「真的沒有,請別問了。」她的聲音越發凄楚,我只覺得要是再加逼問,她怕是得要當眾哭出來。
「應該沒有吧,老魏他還是跟往常一樣,夸夸其談,說什麼今年要把大樓再拔高一層,總之我是沒有看出一點他會遭遇不測的徵兆。」
「您剛才說他吹毛求疵,見風使舵?」她噗嗤一聲笑了,「但他終歸不是個壞人。」她的聲音忽然嚴肅起來,讓我一時難以適應。
我猛一抬眼,這招曾放倒過不少心智不夠堅定的嫌犯,但對他似乎不太見效。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好像就是站在那邊吧。再往左一點吧,對,恰好把那個暖氣出氣口給擋住了。」見我開始琢磨起那個出氣口,她又酸溜溜地補了一句,「我當時就覺得他這人特彆扭,站在那出氣口被熱風吹著不要太難受啊,真是有病!」
他曾經向某雜誌抱怨說:如今的民眾只是希望自己有難時,能夠得到新鮮的血液,但談及為別人獻血時,又唯恐避之不及。那些常見的血型都常鬧血荒,更別談什麼Rh陰性血這種稀有分支了。
他先是一驚,繼而眼裡閃過無奈的笑,冷冷道:「那個人,我早就不把他看作父親了。」他抬起頭,與我四目相對,不溫不火地說了聲,「還是要謝謝您。」
我才真想嘆氣,我坐在這裏讓他刁難了半天,卻連個有用的消息都沒有得到,我起身揶揄道:「今天就到這裏吧,想不到在這樣的情況下您還這麼鎮定。」
還有,為什麼她沒有選擇離開?為什麼要指出周助理的嫌疑?
「各種聯繫方式都試過了么?」
腰間的印記像是深深地烙上了一般。他一度懷疑,這就是吸血鬼的牙印。
第一階段,他想要竭盡全力地掩藏證據,甚至盜走了並不具有太大說服力的手機。
說來,正是她敏銳的嗅覺,才尋見了吸血鬼的蹤跡呢。她也來掃墓么?應該是為了死去的男友吧。
「兩次。每次都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我才不會理睬呢。」
秋意漸濃,風吹得肅殺,悲悶間,我捉見了熟悉的身影。
——這是她自作自受……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她拋出了一句很有分量的話:「您難道只願意聽取那個人的話么?您覺得這樣合適么?」
「那你是最後見到他的人咯?」
他時常這樣憤憤地思慮。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亂七八糟的。總之,他大概的意思就是說,我的手術短期內不可能執行,說是因為沒有血源。
這裏離市中心不算太遠,一路開到這裏只花了不到五分鐘。周助理所說的茶座,十分協調地融進了公共綠地的淡雅景緻中,竹制的樓台從厚重的梧桐樹影間探出頭來。隨便挑了個臨水的座,點了一壺龍井,我招呼隨我同來的女人坐下。
「商業機密。」
……
他就這樣仰面躺著,彷彿睡在小船里一樣悠哉,唯有不斷閃現的刺目燈光能在他心頭揚起微瀾。與他的淡定相比,周遭那些神情嚴峻的醫生、護士們倒更顯得緊張。
「呀呀呀,怎麼回事?開始變得話多了呢!」我猛一抬眼,這回,我捕捉到了他臉上的悸動,「我還以為什麼樣的問題你都能用一句話了結呢。既然你都把實話說出來了,又何必再把手機交還給我們呢?」
「除此之外呢?他還有什麼奇怪的舉動么?」我趕忙打斷她的話。
「我雖然這麼說,卻並不代表我有悔過之意,你也沒必要把它看作是一種自首的行為。」他的話中還是帶著股不可一世的味道。
「其實呢,」他向前弓著身子,小心地說道,「做人做到了老魏這個份兒上,難免會沾上些聲色犬馬的事情。如果貿然報案,回頭魏董他要是好端端地回來了,事情就不好收場了。所以呢,魏董他要是『走丟』了一兩天,我們是不會有什麼動作的。」
不過,這種失望很快地就被別的情緒取代了。他成了學校里的名人,給他表彰的領導一級高過一級,那些過去自己苦苦爭取的榮譽,此時卻排著隊爭先恐後地向他跑來。
「那就說點不一樣的。」我同樣不客氣地回應道。
我打著招呼走了進去,果然,她又開始嘮叨了。後來,我一直覺得這是命運的召喚,因為電梯又停在了11樓。
——要做醫生,要找到不用獻骨髓也能救人的方法。
「但終歸沒經得住誘惑,就上了他的船。D集團是我和他一起創建的,開頭的那幾年裡,他沒少耍過老大威風,我卻像個下人似的讓他呼來喝去。如果不是我拼死拼活地幹活,幫他打點,D集團早就要被他那些不負責任的指標給折騰死了。
「是關於什麼『血型庫計劃』么?」應該是叫這個名字吧,我不大確定。
「自首是後來的想法,一開始只想把事情壓住,所以就……」
「還是談正事兒吧。」我強行扭轉了話題,儘力把怒氣壓在平靜的面容下。
坐在我對面的是一個體格精壯、輪廓分明的帥小伙。說來,他的手法也真夠粗糙的,第一針紮下去弄得我生疼。看著略顯暗紅色的血液從自己的體內緩緩地淌進了他手頭的針管內,我心中還真有些不甘。
「嫌疑人?」我不覺得她有理由說出這三個字。
——周先生一直不依不饒的,硬說是我們的人摸走了手機。
我道了謝,順著她們手指指著的方向望裏面走去,read•99csw•com拜訪過了幾個病房的病人,終於尋見了目標……
我用點頭的方式草草回應,她卻不依不饒地繼續說道:「我說啊,警官先生,您與其計較這些事情,還不如聽我說些更奇怪的事情。
「是我,還有小吳,她今天休息。」戴著寬邊眼鏡的那個搶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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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認識那個孕婦,兩年前,他曾經致電希望她參与到「計劃」中來,卻遭到了冷漠的拒絕。
「可不是!昨天來的這傢伙就更不是東西了,跟我鬼扯什麼陰陽,居然還說我是自作自受。要不是行走不方便,我早就……」
「怎麼會呢,您的聲援也給了我們很大的信心,谷雄他能夠得到應有的賠償也離不開您的幫助。」
他看見那個大伯微微張開了嘴唇,吃力地囁嚅著什麼。再想仔細看時,卻驀地瞅見了摩挲于幽深縫隙間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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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初衷非常簡單,只是想把我成功的經驗通過這種方式傳達給世人。那便是,無論是多大的業績,都是基於一點一滴的積累。D集團本來只有一間工作室,是因為鍥而不捨的努力積累取得了這樣的業績。D集團中的每一個員工,都秉持著積累的信念,他們一點一滴的付出,積累起了這座參天的大廈和有血有肉的我……
「我還沒說完呢!」她幾乎是用罵架的音調沖我喊著。
「如果你能把那個吸血鬼逮住,我們就能給它定罪了。」我半開玩笑地說道,「順便問一下,你見到的那個周醫生是不是一副病怏怏的樣子呢?」
「為什麼要拿走魏衡的手機?」
二十多年前,D集團剛剛創立,只在城區中央附近的大廈里租有一間工作室而已。可是D集團的董事長確實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他幾乎是以一月一層的速度租下及至買下了整座大廈。一年之後,那座大廈已經改名換姓,成了他的私產。
陸瓊曾說過,周助理是一個行事謹慎的人。我不排除這種人殺人的可能性,但絕對無法想象他能夠心平氣和地說出「我殺了人」之類的話來。
然而,就是這麼個傢伙,他為了金錢和地位,出賣了自己孩子的骨髓。然後,將我的付出全然記進了他的公德簿中。他可以眉飛色舞地向記者們介紹自己是如何培養出了我這個有勇氣、有擔當的孩子,卻從不曾過問我的痛苦。他得到了金錢、地位和名譽,而我,作為一個孩子,得到卻是一個永遠消不掉的疤痕。
走錯了樓層?如果說是在上行的電梯裏面錯把11層當作了12層倒還可以理解,但從12層下行的電梯中把11層錯當作1層卻是斷斷不可能的事,因為時間太短了!
「可以具體說說么?你們——都談了些什麼——在那個茶座?」
可等到第三年,大樓卻在爆破聲中轟然倒地——盛極而衰,大多數人們都會有這樣的想法。
「是么?」我越發覺得周助理剛才的做派可笑至極。
「做錯事的並不是我們,我不想灰溜溜地逃走。」陸瓊說得很堅定,大概是察覺到我眼中的異色,她試探道,「您不會把我列作嫌疑人吧?」
真正的吸血鬼何止是我父親一人,整個社會就是一個冷血的惡魔,他們吸幹了我的血液,踐踏了我美好的理想。但我不曾放棄,我想要將這一切扭轉過來,哪怕自己受到傷害,也要堅持下去。
他出人意料地沉默了。漫長的冷場讓那些滿心期待的領導、對面的主持人甚至他的爸爸都甚為尷尬。
「有樣東西,想請您看看。」他面部的肌肉神經質地抽搐著,「得讓您知道誰才是吸血鬼。」
他的故事
「你們外人津津樂道的『一月一層』、『一年一層』,哪一個不是浸著員工們的血汗!我們的收入是很高,但是沒有一分錢不是我們透支生命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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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懷著這麼簡單的抱負,他一路走進了最棒的醫科大學,在最高端的醫科雜誌上發表了學術論文,取得了自己的導師都望塵莫及的學術獎項。
「周助理他,本質上還是站在了我們這些基層員工的陣營里,所以……」
「所以,你認為在3天前離開茶座之後,他一定遇到了什麼事情,是這個意思吧?」周助理只是繼續喝著咖啡,不做回答。
他抬起頭,想再看爸爸一眼,一道白色的大門已經緊緊地閉上,門上的玻璃窗中,爸爸的面孔漸漸被藍色的幕布遮住了。然後,像是被吞下似的,他被推進了更深處的門裡。裏面的人們沒有表情,自顧自地準備著什麼。
「那這回可要請您手下留情了,這樣對大家都好。現在這個社會愛看戲的人很多,我不想做供人取樂的小丑。」
然而,如今的我,恐怕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我向前翻眼,卻被出現在面前的面孔驚得啞口無言。
我將那張字條扔到桌面上,腦中盤旋的依舊是服務員的那席話:
「同樣的話,我已經說了三四遍了。」他的態度依舊冷淡。
「因為……」我幾乎可以看見他背後蒸騰起的熱氣。這顯然不是緣于悶熱的天氣,我們已經很人道地打開了審訊室內的空調。
然後,像他的父親一樣,他沒有拿畢業證便離開了學校,頂著耀眼的光環回到了自己的家鄉。他成了血液病及心血管疾病的專家,正式披上了白大褂,拿起了柳葉刀。
我曾經去尋求父親的幫助,我知道,只要有足夠的資金支持,以現在的技術,是可以通過放療治愈白血病的,又或者,他可以幫我說服那個當年接受我骨髓的董事長,如果能夠完成骨髓移植,我便大有康復的希望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應承,生硬地轉問道:「陸……陸小姐才是,做出留下的選擇想必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吧。」
「你覺得電信局裡的記錄也能被消除掉么?」

The End

「哪裡,應該怪我添了亂才對。」我的話語有些局促。
撞擊聲更加猛烈,13號箱著了魔似的一截一截地探出來。金屬磨擦發出的尖銳聲響就像是地獄里的嘶嚎。
「去,把13號箱打開。」周醫生衝著余驚未消的學生無情地命令道。
十余年來,他的理想不曾改變,只是換了個更加成熟嚴謹的說法:「我要做一個血液科醫生,減輕血液病患者的痛苦。」
「一開始吧,怎麼都睡不著,覺得不舒服,又沒法翻身。反正應該是鬧到好晚了吧,有人,噢不,是有什麼東西就推門進來了。
「屍體,我已經丟進了江里了。我才不會給他留個全屍,估計這會兒已經叫魚蝦咬得不成人形了吧。」他的臉上泛出惡毒的笑意,充滿逼仄感的鼻音令人唏噓。
最終,醫院讓他充當了替罪羊,他被調去了醫院附屬的醫科大學,整天與一幫沒有人生追求的孩子面對面。
我再次亮出了證明,故作莊重地說:「我們手頭上的案子和這家醫院有關,涉及到您自身的利益,請慎重回答。您回憶一下,他有沒有帶什麼來或者拿什麼走?然後,他有沒有刻意地做什麼動作,或者站在什麼位置上?」
「至少他對我的態度不怎麼樣——每次都是。我也不明白你有什麼理由來維護他。」我儘力克制著自己的不滿。
忽然,他抬起頭,滿眼澄澈地盯著我。他居然笑了呢!
待我有些尷尬地折返回電梯里時,她才繼續補充道:「說起來,昨天周醫生也跑錯到了這一層呢,也許是太累了吧,他這些日子一直加班,氣色https://read.99csw.com也不好呢……」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笑著娓娓道:「先生,您的血液可是稀有的Rh陰性哦,這樣吧,您在這裏簽下名字,就算是加入了我們的『計劃』,今後您需要血源時,可以優先獲得幫助哦!」
那個骨科的混蛋病人,我也要小小地報復她一下,只是萬萬沒想到會因為這件事讓警方抓到把柄,只能說是自作孽吧。
我偷偷窺視著那邊,她似乎也在墓前獻上了一紮風信子。為什麼是風信子呢?
「問吧,什麼都可以,只要別再打擾其他員工就行。」看似漫不經心的應答卻包著咄咄逼人的強勢。
「是么?可能是太累了吧。」我笑著回應,伸手去按關門鍵。或許是幻覺吧,玻璃面板上好像倒映出了周醫生憔悴的面容。接著,我做出了和那位周醫生一樣的舉動,拋下了可愛卻嘮叨的護士小姐,搶著步子衝出了電梯。
「D集團的員工是沒有定期體檢的福利的,因為魏衡他可以想見那一張張體檢報告會是多麼令人觸目驚心;你提到的商業競爭對手也是沒有的,因為魏衡他只靠吸自己人的血就足以叫那些對手靠邊站了。下流的商業手段?他那種自以為是的人才不屑呢,他只相信契約,用來壓榨別人的契約。
果然如此么?我暗自笑著,繼續問道:「那你們昨天都談了些什麼?」
他聳聳肩,擺出一副比我還要鎮定自若的樣子。
「您覺得是旗下的員工。」
「他是那種直來直去的人,就好比這棟大樓一共28層,他如果要自殺,就會從28層跳下去,不會挑27或26層。所以,如果他有這種傾向,他身邊的所有人一定都能察覺出來。可是至少在他失蹤前,我沒有一點這樣的感覺。」
「所以他難免會和他的頭兒發生利益衝突。」我見她仍在猶豫,便繼續引導說,「你想告誡我不要輕易地排除他的嫌疑?」
他的心頭忽地翻起巨浪,那份崇高感就像他每次去幫受欺負的同學解圍時一樣,雖然常常是帶著一身的傷痛回到家中,但每一次,爸爸總是頗為自豪地說道:「你做得對!」
但是,那個詐取過我血液的父親,他,居然推託了。作為一個父親,面對瀕死的孩子,他居然推託了,這同直接的拒絕又有何異!
「去年的事情,真的很感謝您!」她的態度似乎同之前有了很大的區別,無論言語還是表情都顯得堅忍。
傳遞吸血鬼骯髒血統的是人類自私的靈魂
說真的,聽到那個服務員的說法,再結合陸瓊之前的描述,我一度以為服務員把兩個人弄混淆了。
「往裡面去了啊,估計從裏面的樓道上去了吧。」
與這些問號同時浮現在我腦中的,是周醫生那張白得凄慘的臉。恍然間,我像是明白了,原來,還有吸血鬼存世,好在,她沒有長出獠牙……
這個赤|裸的中年男子像是被曝于日光下的吸血鬼,開始不適應地打起冷戰。血液從他的嘴角間滲了出來,看到了周醫生,他開始連連退卻。
她不做回應,只是痴痴地看表。
「因為你覺得,只要自首了,我們就不會去細查通話記錄。而把手機交還給我們,你就可以說:『哎呀,我當時一緊張,把所有的通話記錄全刪掉了。』然後,我們就會毫不猶豫地相信了你的鬼話,乖乖地給你戴上手銬,然後,把你的證詞原番不動地呈交給法官大人。
我一怔,還未來得及道謝,卻已放任她消失在視野中了。
「這棟大樓不是一天建成的,但卻可以在一天內坍塌——如果它的骨架不夠結實的話。」周助理的聲音極為冷酷,彷彿是從冰河時代飄來。
我想,多半是想掩護真正的罪犯吧。他刪掉的其實是真兇的通話記錄,想要千方百計壓住的,其實是魏衡在失蹤前與另外一人有過聯繫的真相。
「人丟了多久了?」
「其實我也不想來。」我面無表情。

Part I

——有很多人對您「一年一層」的舉動感到困惑不解,有人把它看作一種高明的營銷策略,有人把它視作商業炒作,請問您是如何看待這件事情的。
「那麼,你們是看著他從樓道上去了么?」
我伸了個懶腰,想要給自己減減壓。恰在這時,電梯門開了,睜開眼時,剛才那個漂亮的護士正在沖我笑呢。
「那可不可以請您為我們縮小一下嫌疑人的範圍呢?」
「願意自首?」我沒想到他會說得如此乾脆,原先設計好的剝下他假面具的路數全都泡了湯。
待那醜陋的怪物飽飼一頓之後,居然還毫不在意地沖他咧嘴一笑。
「生存在這樣的大企業中,每個沒有達到頂點的人總有這樣那樣的無可奈何。在公開場合,周助理他雖然站在了集團的立場上,但私下裡,他還是為谷雄的事情上下疏通,付出了很多。如果沒有他的奔走,谷雄的賠償怕是很難落實了。」
他是個虛偽的人,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他總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從小到大,他都把所謂正義放在嘴邊,喋喋不休地要我做一個善良的人。
「這麼說,您是董事長的親信。」我本來想用「走狗」這個詞的。
「不太可能,畢竟在企業競爭中我們從沒使過什麼下三濫的手段——我們也是從小做起的,知道這其間的辛苦。當然,如果真的是企業的競爭對手所為的話,我們也只能嘆聲氣了。」
——你知道什麼是骨髓移植么?
沒錯,他的目標就是那些稀有的血液,他已經厭倦了一個一個地去徵求別人的意見,他不想再碰一鼻子灰。為了執行他的「計劃」,他決定搶走別人的血液。
我故意報以不解的笑容。
「我說過了,這次會面是董事長日程安排之外的,我不想被查到通話記錄。」
直到廢墟被清理乾淨,再到廢墟上立起新建的毛坯,最後新建成的低矮樓房上掛上了D集團的牌子——被當地人稱為「一年一層」的新傳奇開始了。那座略顯低矮的新大樓,幾乎每年都會被加蓋一層,有時甚至是兩三層,印象中,似乎只有1994年和2008年不曾有過進動。
——有沒有想過將來要幹什麼?
警車再度停在了那棟顯眼的大樓前。
「魏董他,已經連續三天沒有露面了,公司里也開始有了傳言。是失蹤了吧?」她的語氣很平淡,「我希望可以幫到您……」這句話拖著尾音,真誠得過分。
「您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她的話里明顯混進了不滿的味道。
麻藥漸漸起效了,恍恍惚惚間,他側過了腦袋,留在記憶中的最後一點痕迹是玻璃窗對面那張蒼白的臉。那是需要幫助的伯伯——爸爸是這麼說的。那個大伯也像是被打了麻藥一般,一副睏倦的樣子,可那雙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他,蒼白的眸子里恫嚇般不見血絲。
「您應該知道,我是個堅韌的人呢。」他這樣說著,眼眶裡湧出淚水來。那張掛著微笑的臉上,這兩道水跡令人心寒。
「沉默對你沒有好處。」我掩藏住自己的驚訝,冷冷道,「到了現在,仍然不肯認罪么?」
這個世界太過清冷,早已泯滅了我愛的熱烈,留下的,只有暗暗的,無差別的恨吧。如果非要挑出個我最恨的人,那應該是——我的父親吧。
他嚇得叫出聲來,卻無人回應。
他覺得,人生從此被畫上了休止符,而電話那頭談到的馬上會上來找他的警察就是來自地獄的使者。
「有什麼事么?」我勉強擠出微笑。
至於我父親的證詞,說實話,當我初聽說這件事時,還著實感動了一下,心想著會不會是一直錯怪了父親read.99csw.com。但聽著聽著也就只覺得可笑了,我的父親根本不是什麼D集團的創建者,他只是人家的一個小跟班罷了,如果不是因為我的骨髓,他這一輩子也終究只是個小跟班。
而周助理卻大大方方地提供了茶座的地址,如此直接地給出關鍵線索未免太過了。另外,他所坦誠的情況可以十分明確地划為兩個階段:
他有些失望,因為直到出院,爸爸也沒有像以往那樣誇獎他。
「抱歉,我不能再多說了,這真的不合適。周助理他……對我們有恩。」她的臉上已經寫滿了羞愧。
可疑之處不在於他那種矛盾的心理,事實上,很多最終選擇自首的犯人都會有與他相似的心路歷程:他們雖然一早就做出了坦白的思想準備,但在真正被逼得走投無路之前,是斷然不可能爽快地提供關鍵線索的。
「警官,您別急呀。」護士清麗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昨天晚上,我好像是碰到吸血鬼了!
是么?果然存在問題呢。我暗忖:「他有進過裏面的病房么?」
「這裡是11樓,是骨科的住院樓,血液科還在上面一層呢。」她盯著我,就像在看那些難對付的小孩一樣。
「等等,我回憶一下……對,好像是提到了什麼『計劃』。對,我第一次就拒絕了,我才不想被人忽悠著去獻血呢,他說是有什麼保證,其實那些保證根本就不靠譜的。」
白色巨塔內,他成了年輕果敢的吸血鬼獵手——這是一個權威醫學雜誌對他的評價——如果說血液病是可怕的吸血鬼,那他,便是叫吸血鬼也聞風喪膽的范海辛(Van Helsing著名的吸血鬼獵人)
窗外的天空漸漸暗淡了,華燈初上,該是吸血鬼蠢蠢欲動的時候了吧。我便這樣,時而盯著手錶,時而觀察著他的臉色,慢慢等待決定性的時刻。
「我在茶座里拿走了他的手機,琢磨著這樣就可以避免被發現通話記錄。然後,我在車裡勒死了他,說來,他的這輛寶駒的車窗還真是幫了大忙,從外面根本看不見裏面的情形。」
我早該發現了,這樁事件不會如此簡單地終結。
「反正,那東西就這麼靠過來了,然後,就朝我胳膊上咬了一口!它在吸我的血。」
愛?只怕更多的是恨吧!
「是無可奈何吧……」
十幾年了,我承載了太多的讚譽。
「果然是您啊。」說這話時,她面帶微笑,卻像是被什麼東西負累著一樣,硬生生地憋著話。

Part II

「讓我走,我不想跟你談了!」他發了狂,歇斯底里地嚷著。而我,只是向旁邊的年輕人招了招手,滿足了他的願望。
——可能確實是哪個小工財迷心竅了吧,不過沒證據我也不好多說。
她做凝神狀:「這個嘛……我印象不是很深了,但他確實有些氣喘的樣子。」

Additional

他和別的孩子不同,從差不多記事開始,就不曾因為打針之類的痛苦而掉過眼淚。他對周遭的白衣人們有著一種天生的信賴,無論面對的是他們掛在臉上的微笑,還是捏在手上的針尖。
就在幾個月前,我的血象出了問題——我,得了白血病。
一年之前,她給我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淌不完的眼淚——她的同事,也是說她的未婚夫死在了辦公桌前,因為連續幾天的加班加點。
「二十年了,我對他的那副嘴臉再清楚不過了。他就是一個吸血鬼,他手下的員工們個個都是他的活祭。他每吸干一個人,就會毫不留情地將那屍首丟掉。二十年了,我見過太多元老拖著病體離開這個大樓,可他呢,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不是喜歡用『積累』這個詞么?這個大樓可不就是他用吸來的鮮血累積起來的?所以說呢,這可是個相當血腥的地方呀。」
2
「昨天周醫生說要和我一起去取宵夜,但剛下到11樓就冒冒失失地出去了,我都沒來得及叫住他。」
「沒什麼可笑的。這個世界上可不是所有人都有天生的奮鬥意識,誰都會有犯懶的時候,這個時候就需要我們這些管理者來提點一下了。」他一邊說著,一邊敲了敲桌面,「別忘了這個,我們集團在那個茶座有一個固定的包間,你去了就知道。」說罷,又挑釁似的,把剩下的半杯咖啡重重地放在了我的面前。
「沒想到大大方方地說出來會這麼過癮,早知如此,我便早點去自首好了。」他臉上的笑意越發令人感到揪心,「那麼,范警官,該拿出你的手銬了吧……」
但凡被吸血鬼咬過的人,無一例外地,都會加入到夜行的行列中……
又是在這個狹小的休息室里,氛圍卻和之前那次截然不同。
不過,所謂的至善,或許真的已經從世上消失。當我提出了自己的「稀有血型庫計劃」的時候,能夠得到的實實在在的回應真的太少太少。我滿心以為,這個互惠互利計劃能夠得到熱烈的響應,可是事實,卻給我當頭潑了盆冷水。眼睜睜地看著Rh陰性血的儲備越來越少,我的失望與孤獨,又有誰能知道。
那他真實的目的是什麼?兩個階段的目的顯然存在天差地別,那便說明,其中有一個,必然是虛假的,是用來混淆視聽,迷惑警方的。
獵手的重逢
十多年前,像他這麼大的少年,敢於做出同樣抉擇的並不多。
「哦,確實……」對方的寒暄毫無誠意,也許那雙冰冷的手才是他此時心境的真實寫照。
「那屍體呢?」畢竟這才是我最初的目的,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周助理只是板著那張有點僵硬的臉孔,忽然抽出一支鋼筆,一絲不苟地撕下一張便箋紙,在上面寫著什麼,一邊抱怨道:「如果你覺得會有什麼突破口的話,就親自去查驗好了。我只答應過你,讓你毫無顧忌地提問,可沒有保證說會回答你的每一個問題。」他寫完,用雙手將字條推到我的面前。
——就是抽血,救別人的命。
聽罷我的推理,眼前這個清瘦小夥子沉默了。我知道,這是犯人承認罪行的前兆。
「從明年開始,我就要被削職了,到時候,我就只是他的司機和生活助理,徹頭徹尾地成了他的附庸!這就是我和我兒子鮮血換來的結果!
而事實上,在我去年第一次走進面前的這座通天大樓時,才猛然發現這擲地有聲的宣言是多麼地索然無味——D集團董事長莫名其妙地失蹤了。而我的任務,就是把他找回來。
那是兩年前的夏天,分局裡下達了義務獻血的硬指標,雖然心不甘情不願,我還是被推上了獻血車。
「您現在認清了吧,真正的吸血鬼長什麼樣子。」周醫生突如其來的話語緊緊地揪住了我的心。
「您也看到了,我不久之前出了車禍,然後就一直躺在這裏了。一直就說是沒有血源,不能冒險做手術,不過我覺得根本沒那回事兒。這幾天我聽護士們說什麼血庫里有失竊的跡象,說是各種血型都有丟失。哼,明明就存有A型血,寧可放在那裡被偷,也不願意用來手術,他們還不就是想多撈點住院費么?」
最後,關於那個拋屍的地點——江里?只僅僅是不想讓我們找到屍體的託詞吧!
沒錯,是我以骨髓移植後遺症檢定為借口,把他約到了醫學院,帶到了我的辦公室里,給他注射了麻醉針,然後,把他藏了起來。我為他付出了那麼多,而今,我只要他時不時地給我提供點血液,緩解一下我的痛苦,這很公平。
「來這裡是想告知您一件事情……」過九*九*藏*書去,我常常覺得向罪犯的家屬陳述這樣的事情過於殘酷,而今,我已經能心平氣和地講出事情的原委,「就是這樣,作為他目前唯一的親人,您隨時可以去探望他。」
他差點脫口而出。事實上,在危險發生時,他一度希望獻出自己的血液。但是,只怕要將他整個抽干,才能挽回孕婦的性命吧。
「前天,是我打他手機硬把他約出來的。我說發現了一個可以大賺一筆的潛在商機,想要跟他探討一下撈錢的計劃,他就輕易地上鉤了。
——魏老闆倒是蠻看得開的,也不怎麼追究了。
「那恐嚇信之類的呢?」——依舊是搖頭。
「不,並不是想批評您,只是覺得光聽一家之言會讓視野變得狹隘,可能會影響您的判斷,所以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
當我認清了這一切,我便下定決心,要早早地擺脫他,做一個獨立的我。我要成為一個優秀的醫生,踐行真正的正義與善良,我要以自己的至善的存在,讓他羞愧,讓他痛苦,讓他付出代價!
他時常向別人炫耀自己健碩的肌肉,或是拍著胸膛給別人講述自己從前見義勇為的故事,但他的那些中學同學們卻從不知曉他捐獻骨髓的事迹。
「一點也不能透露么?或許這裏面會有突破口呢。」我歪斜著腦袋。
「他的妻子早就去世了。而且,如果真的出了事,他的孩子們也一定會先來找我商量對策的。」
「是么?還真是過分呢!」我故意加重了語氣。
只有一次,他親口說出了實話——那是一個談話類的節目。
爸爸!我是個好人,我正在做正義的事情呢!
而第二階段,他又似乎想要竭力地幫助我們查出「真相」,忙不迭地給自己掘坑。
「您覺得他有自殺或者出走的可能么?」我瞥了眼端端正正的紙條,繼續問道。
——如果我當上了醫生,至少不能在病患留下永不消褪的印記。
還有一件事值得注意,他真的「殺死」了魏衡么?他坦白說殺人現場是在車內,那輛車的車窗也確實可以阻擋外來的窺視,但是——殺人真的能無聲無息么?他說的勒斃的動作又該如何在狹小的車廂內執行呢?
「所以我才說您的成見太深。」女人的聲色黯淡。
「大叔,他可是專管血液科的帥哥耶!」
——是什麼呢?
「那,您覺得周助理他這人怎麼樣?這樣問應該不算是在刺探案情吧。」她竟像賭氣似的快速反擊道。
「請問,昨晚是誰在這裏值班?」我亮出證件。
那學生用糾結的表情向老師申訴,繼而顫抖著向著敲擊聲的來源走去,或許是緊張吧,那把鑰匙竟遲遲對不進鎖眼。忽然,他嚇得坐倒在地上,不顧形象地爬了回來。13號箱似乎凸了一點出來,縫隙間,伸出沾血的手指。
周助理面不改色,只是緩緩地推出了一部手機:「是我拿走的。」他的話和他的動作一樣遲緩,「人,我已經殺死了,你們也別費力氣四處去打探了。」
兩個階段,他都在走極端,明顯不像是受到某種矛盾的、猶豫的心理的指導,而是具有強烈的目的性和執行力。
「要不換個地方說吧,趁著午餐時間,」見她還有遲疑,我又補充道,「沒關係,我會替你解釋的。」我略帶強硬地把她領進了警車,又朝那張紙條上瞄了一眼,沉穩地踩下了離合器。
明白了我的來意,這個看上去有些刁蠻的中年婦女立刻毫無防備地打開了她的話匣子:「他?嗯,來過,沒錯,就是他。雖說昨天是第一次見到他本人,但他的聲音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還能有誰呢?他的寶貝兒子吧,那個真正的吸血鬼。
周助理詫異地看著我,那雙原本熱切地伸過來的手忽地止住了向前的趨勢。
那一天,死者的家屬鬧到了公司裏面,保安架不住這前所未見的場面,我被派去了現場。上面分派的任務是調解矛盾,可是我沒有完成自己的職責,而是加入了抗議的隊伍。
我只能佯裝苦笑:「在茶座時有發現什麼不對勁么?」
「三天前,」他頓了頓,好像在回憶,「我和魏董在常去的那個茶座碰了個面,之後就沒再見到過他。」
「您,是不是看見過什麼?」我探著身子,希望她能夠揭露出一個石破天驚的大秘密。
周助理伸手劫走了那杯咖啡,一邊冷冷道:「恕我冒昧,沒想到你們隊長會把你派來。」
在體嘗了人世太多的冷漠之後,他終於也淪為了可怕的吸血鬼,加入到夜行的行列中來了……
不,不僅僅是模板,眼前這個面色蒼白、羸弱不堪的男子確確實實就是記憶中那個健康熱忱的醫生!我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兩年的光陰似乎在他的身上被拉長了十倍,那雙晦暗的瞳孔中甚至浮現出了垂死者特有的色彩。
我在墓前輕輕放上了一紮風信子,致以最誠摯的歉意。在他還活著的最後一年光景中,我一直不曾找到這個機會,或許是自尊心在作祟吧。
「我們給犯人定罪,靠的可不僅僅是主觀的判斷……」
「當時沒想那麼多。」
「三天了,今早才報案?」我諂笑著問。
「您這麼確定么?或許他老婆叫人唬住了,正背地裡籌錢準備付贖金呢。」我不懷好意地打趣道。
而那個接受過他的骨髓的魏衡,恰恰也是一個最佳的選擇,因為他的體內有萬用的O型血,Rh陰性的O型血!
「你真以為我們不會去調查通話記錄么?」我瞪大了眼睛,用平靜而空洞的聲線問道。
周助理坐在寫字檯的另一邊,平靜地望著我。
「只有今天,你沒有機會給他補充麻醉劑。也只有在學院的停屍房內,你可以毫無顧忌地存放你的『標本』。」我走上前,費力地把那個面色蒼白的傢伙拖了出來。
他,是抱著明確地目的去11樓的,那個骨科的病人,帶有Rh陰性A型血的病人,就是他要找的人。
這之後,只要等到催眠劑起了作用,他便可以通過樓道折返,回到那個病房。保險一點估計的話,他應該帶上了乙醚之類的麻醉劑以備不測,然後,他做出了有悖醫德的勾當,他盜走了珍稀的血液。
那麼,把這一切結合起來吧,他為什麼急促地想承認罪行?為什麼要盜走手機?為什麼不希望我們去追究魏衡的屍體?
他的故事
已經有人用粗得可怕的針管往他體內推進了惹人麻癢的藥劑,還有人在準備一種他從未見過的針頭,儀器上跳躍著他看不懂的數字,醫生們隔著口罩,談論著他聽不清的話題。
待坐定后,我才有機會仔細打量一下對面的這個「老熟人」。與一年前相比,他頭頂上的地中海要明顯得多,只是那處變不驚的眼神還同一年前一樣,令人心生厭煩。
我開始貧血,開始體力不支,我不可能像過去那樣每個月去獻一次血,相反地,我開始迫切地須要依靠輸血延緩死亡。
茶座的服務員曾經提到過,周助理曾經對魏衡失竊的手機表現出不依不饒的態度,現在看來,這一定是在演戲。但演戲的目的是什麼?或許是為了排除自己的嫌疑,因為那畢竟是個包房,能下手的人著實不多。但僅此而已么?要我說,聯繫到他主動告知茶座地址的行為,他的這一舉動,簡直就像是在故意留下痕迹,想讓警方知道魏衡手機失竊的事情。
「昨天也是這樣哦。」
「哼,你不是說過一直猶豫著想要自首么?怎麼又會刻意地去隱藏通話記錄呢?」
這兩個被命運牽絆了十幾年的吸血鬼應該沒有想到吧,在他們死後,居然被葬在了同一個墓地。據說,在押期間,周醫生都時刻自視為吸血鬼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