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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公案之文明奇冤

朱公案之文明奇冤

作者:廣思
朱公突然問道:「西庄可曾有會妖術之人?」
王旺定睛看了半天,緩緩答道:「好似我家員外騎得那匹馬。」
朱公又一拍驚堂木道:「一派胡言,若是王豫園平日里吝嗇,為何你交這銀子時絲毫沒有心疼之色?王豫園卻又為何穿著光鮮,比本縣這般做官之人還要鋪張?」
朱公又一拍驚堂木,厲聲喝道:「王豫園才過世幾日?似你等這般闊綽人家,應當高搭法台請和尚念經,院子裡邊立三棵白杉槁,打七級大棚、過街牌樓、鐘鼓二樓,藍白紙花搭的綵牌樓,還要豎著三丈六的銘旌幡,旁邊是紙人紙馬:有開路鬼、打路鬼、英雄鬥志百鶴圖,方弼、方相、哼哈二將,秦瓊、敬德、神荼、鬱壘四大門神,有羊角哀、左伯桃、伯夷、叔齊名為四賢,做滿七七四十九日,才得下葬……可是本官去得你家,卻見乾乾淨淨,無有餘綴之物——若是沒有蹊蹺,為何喪事只辦三天便收了場面?你且與本縣細細講來!」
杜捕頭擦了擦額角道:「幸好楊翠兒來得及時,若不然我此刻豈不早已成了刀下之鬼?」大家都笑。
朱公又問道:「你怎知王水氏在堂上說了何話來?」
朱公又收起刑簽道:「果然是個巧舌如簧之徒。好,本縣就帶上人證與你當堂對質。」
文明道:「正是罪民,圖財害命,殺死西庄王員外。」
管家連忙稱謝。朱公不問案,卻先拉家常道:「堂下那紅馬,甚是肥壯,乃是你專用的嗎?」
朱公點頭道:「卻也有道理。但據本官所查,你與王員外之死,並不能脫得干係。」
楊翠兒抬頭道:「大人明鑒,小女子有下情回稟。」
仵作又問道:「屬下還有一事不明,校驗馬齒痕時,大人並未通知小人參與,卻是為何?莫不是故意詐那管家?」
朱公又審視楊翠兒一番,又探身問道:「敢問小娘子可曾許配人家?」
朱公聽罷,在桌上取來一杯好酒,躬身敬道:「展大俠能為公門作證,我替蒙冤者在這兒謝謝您了。」
朱公冷笑道:「剛才你來之前,本官之所以不當堂說明想法,為得是怕你畏罪潛逃。據本官所想,你是在王員外受到展亂麻威脅出逃之時,想藉此外出尋找王員外並殺害他,以除心中之患。你連夜趕上了王員外,便借口天冷,將他引到文明家那沒上鎖的地窖之中,將他殺害。」
管家答道:「只有老爺和太太兩人,他們也沒有子嗣,其餘都是我們這些下人。」
朱公攙扶道:「免禮免禮。你若要謝,還在後邊,請本官吃杯酒就便了。」
「這是我的一位當縣令的祖先的故事,只在我的家族之內流傳。可惜的是,那位朱縣令所在的朝代地域都已經失傳了,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有流傳下來,人們記住的只有這些故事的精彩部分。」心理醫生喝了口茶,好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繼續對當歷史學家的好朋友吉侖說,「對了,大家都尊敬地稱呼他為——朱公。」
楊翠兒拜了個萬福道:「民女楊翠兒拜見大老爺。」
那人一挺胸脯,叫道:「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展名亂麻……」
展亂麻應聲道:「這個不假,我送楊翠兒到她家中,便回來要收拾這王豫園,到他書房看時,卻不在,便寫了幾句話嚇唬他,說今晚定要他的人頭。想必是王豫園從後院回來時,看到我的字跡,嚇得落荒而逃。」
「朱縣令哪裡知道,幾百年後,這就是刑偵審訊中常用的心理戰術啊!」心理師興緻盎然地結束了故事,卻看到好朋友的情緒絲毫不與他合拍,而是正在沉思什麼,「你怎麼了?」
杜捕頭繼續問道:「可王豫園又是如何一個人死在東庄的?」
朱公問道:「王員外遇害之事,本官深感痛惜。但今日此案疑有冤情,要重審。敢問夫人可有甚內情告與本官?」
只見朱公拿著這樣物件,對王旺笑道:「剛才本官與你分辨半日,並非強詞奪理,故意要治你罪責,乃是暗派仵作去辦一件事。」
管家答道:「小人身為管家,平日里事務繁雜,因此宅中有這匹馬專為小人所用。」
王水氏「哇」一聲大哭道:「大人此番言語,便是冤殺了奴家了!全鄉上下,哪個不知奴家謹守婦道?奴家走到哪裡,貞節牌坊恨不得背到哪裡,怎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之事?大人可招我們家上下人等盤問,若是不信,可將管家等人拘來問訊。」
朱公接著道:「這便是兇犯膽虛,欲蓋彌彰之處。我又聽那婦人說起王豫園背地裡做的種種惡行,就覺王宅中必有人與王豫園不一心,給王水氏通風報信——又想到那管家說不知王員外怎樣外出,當面說謊,又推斷他可能是與王水氏有所勾結,便疑心了三分;到了王豫園書房中,本該在屋中的傢具書畫卻都沒有,便想是王水氏與管家恐日後事情敗露,想要搬家,故此變賣物件,更覺蹊蹺,便疑心了四分。」
朱公低聲道:「莫不是你追上王豫園,將他殺死,卻不敢承認?」
朱公道:「先去文明家中察看,再去王員外家。」
心理師打斷了老朋友的推理秀:「好啦,你也沒必要為這傳說計較太多,咱們先去吃晚飯吧。關於朱公的故事還有好多呢,等到下次有空的時候,我再與你慢慢講來。」
管家此刻叩頭如搗蒜道:「大人明鑒,小人那時一心只為尋主人,心中焦急,確實忘了看了。」
杜捕頭問道:「那四人如何撒謊?」
朱公便持著酒杯,到那幾家鄰舍面前,作色厲聲喝道:「文明此番遭禍,還不是因為汝等不分青紅皂白,誣賴好人所致?還有臉面前來賀喜?想必也是看文明發跡,心中憂懼,才前來試探。」
朱公又一轉臉,見牆上新刷了一大片白,便問打手為何只粉刷此處,四名打手支吾答不上來。朱公看也問不出甚事,便辭別了王宅的上下眾人,便打道回衙。
四人面上微有不悅,敷衍道:「小人委實不知。」
朱公緊接著道:「你一個小腳婦人,諒也害不得王豫園,因此本官另有一番推斷:常言道,女王悅己者容——本官便疑心你另有姦夫。你與王豫園相差十來歲,紅杏出牆之事也不是毫無可能。王水氏,你可曾夥同姦夫,合謀害死王豫園?速速從實招來!」
「不過有一點我實在不明白,你祖先怎麼還會說相聲《白事會》呢?」
朱公道:「你剛才道,你在王宅幹事十余年,如何不知道王宅有幾匹馬?既是半夜騎馬去追趕,你牽馬時看那棚中馬匹數量,便知王員外是否騎馬外出,又因何假推不知?分明是欺瞞本官,阻撓查案!」
杜捕頭又問道:「大人如何得知王員外是騎馬出逃,這事情連管家都說不知道。」
文明沉思片時,慢慢抬頭說道:「小人實在不知如何答對。」
朱公道:「本官看你的案卷,便覺蹊蹺,決定九九藏書重審此案。今日才是初八,案發才三日,待本官再去勘察,或許尚有蛛絲馬跡,可助本官理清此案,還你個公道。」
劉二也笑道:「此馬不聽我使喚,可見與小人無緣。若是再剝去它馬具,豈不弄巧成拙,引人疑心?小人也認了。您說這事可奇怪?它不肯隨我去街市那邊,到了衙門口,卻自己拖著要我往這裏走。」
仵作笑道:「難得大人心思如此細密,那馬匹作證,便是疑心了九分半了——大人竟然能想到這般妙計,屬下真是佩服。」
不多時,書生文明被衙役押來。朱公見他面容憔悴,骨瘦如柴,毫無半點生氣,唯有手銬腳鐐叮噹作響。見了朱公,便死氣沉沉拜倒:「大人在上,罪民文明給大老爺磕頭了。」
楊翠兒道:「小女子未曾聽得。」
水氏嚇得忙又跪下答道:「奴家在。」
堂下百姓聽得,頓時一片噓聲。有人議論道:「沒料到新任知縣是如此人面獸心之徒,定是看楊翠兒生的一番好姿色,起了歹心。」
朱公撫掌大笑道:「年歲也相當,真是一樁佳事。」說著俯身耳語幾句,文明也大喜過望,不住施禮。朱公又與他吩咐幾句,便向前堂審案去了。
朱公道:「那王員外被害之前外出,可曾與夫人說知?」
朱公笑道:「不愧是書生,還似這般之乎者也離不了本行,本官也由此可知你是個聰敏之人。本縣此番前來,主要跟你商議另一件事。你看這書法不好,這是縣內捕頭所寫——縣衙中現在還缺一書吏,不知你可有意擔當否?」
朱公又拿起文明的硯台看了看,還算乾淨,可裏面墨汁早已乾涸,還略有灰塵,便叫取來一盆水,將硯台放入水中,洗凈墨跡,卻並未見水中有何殷紅之色。
展亂麻道:「說實話,我當時就在人群之中,氣得直咬牙,手裡攥著飛刀,準備結果大人性命。可當時人太多,又怕傷及無辜,只好憤然離去,準備晚上再來救人。」
朱公繞著四人看了看,拍拍這個肩膀,敲敲那個後背,問道:「汝等四人如此身強力壯,豈無半點察覺?」
文明答道:「小生今年二十一歲。」
王水氏支支吾吾,一時語塞。
朱公笑道:「這就要說那匹撿來的馬了。劉二把它交公時,說了它種種異狀,本官便對此上心思量了一番。俗話說,『老馬識途』,皆因馬兒鼻子最靈。它見了公堂就要進來,見了我又主動上前,實則是聞到當時我手中那一雙靴子的味道,便以為主人在近前。因此本官便覺這馬是王豫園出逃時所騎的。」
朱公笑道:「剛聽管家說,府上只有你夫妻二人,其餘全是下人,可見王員外不曾有妾。案發前未曾與夫人同睡,必然有事。」
朱公道:「你也不必假裝不認得,你其實已在路上見到這匹馬。那時它已跌壞了腿腳,因此王員外便撇了它徒步逃命,此時見了你這相熟之人路過,必然昂首呼叫。可你卻急於追殺王員外,見空有馬匹在此,便未曾理會得它,因此它便心懷恨意,故今日見了你,毫無喜色,卻怒氣沖沖。」
那婦人頓時慌做一團,忙叫道:「大人明鑒,奴家一個婦人家,如何在四十裡外殺得王員外,也不能在家將其殺害再移屍四十里啊!」
朱公一拍桌案,忽然笑道:「本縣並非信口雌黃,還有一樣證物與你看看。」說罷親自起身,不多時,便去後堂取來一樣東西。
師爺道:「大人多慮了,咱們公門中人,憑據查案,這善惡報應之事,萬不可信。」
朱公見此狀,正高興處,忽然縣中仵作將他拉在一邊,悄聲問道:「大人,小人可沒有驗出馬齒痕的本事,大人如何敢在堂上作這險事?」
王旺滿臉疑雲,只是盯著朱公手中物件發愣。
展亂麻也道:「浪得虛名罷了,只是愛練幾手刀法。」
王旺強笑道:「大人特意地玩笑了,這一個披毛帶掌的畜生,如何嘶叫,人怎可知得?大人待公案這般玩笑,任意推斷,豈不是冤殺了小人?此番草菅人命,還如何為民做主?」
朱公捋著頷下鬍鬚道:「本官傳訊楊翠兒,就是想驗證本官推斷是否準確。當時她說有下情回稟,我便更是確信,是有江湖好漢曾對她相助。並且楊翠兒也以為你可能是殺害王豫園的真兇,為了袒護你,不敢當堂講出你的事情。我便想,若要案件水落石出,還是請英雄出來為好,便故意當堂調戲楊翠兒,引得百姓非議。我想你們江湖中人消息靈通,就算你不在堂下人群之中,也必然會聽見些許風聲,當夜即會趕來救助。下堂后,本官和楊翠兒以及杜捕頭商議,如此這般打扮,定計等你到來。」
朱縣令剛剛上任,翻看舊時的案卷,看到這麼一則兇案,頓覺非同一般,案卷寫道:東庄書生文明,獨居甚貧,常向鄰人借貸度日。本年十一月初五日晨,見自家地窖中有男屍一具,驚呼之。四鄰聞聲而來,將文明扭送縣衙。經查,此男屍乃四十裡外西庄富戶王豫園,身形高大肥胖,約四十歲。衣著光鮮,貂帽狐裘,然雙靴甚破,懷中另有金銀銅錢若干。頭上有鈍器傷一處,系一擊斃命。經仵作驗罷,應死於二日之前即十一月初三日左右。經推問,文明招供其圖財害命,以硯台擊殺王豫園,現已畫押簽字,押入死牢,次年秋後問斬。具結完。
朱公按公門慣例,一拍驚堂木,故意厲聲喝道:「堂下何人?」
師爺湊近仔細覽閱:「小人愚笨,未看出有甚不妥。」
師爺見縣令回來,便上前問道:「大人此去,可有甚收穫嗎?」
朱公道:「你看這處,書生獨居甚貧,恐他連一日三餐都不能保全,既然圖財害命,為何不先將王員外的錢財拿去換些吃食?若說窮書生拿金銀上街會引人猜疑,為何不將銅錢先拿去用?二一點,王員外衣帽也可拿去典當,換些錢財。若說怕被懷疑而案發,可先將那破靴子當幾個錢,就說在路邊撿得,也無人疑心,書生卻未曾這般行動。三,若是文明自己殺人,因何假作不知,高聲呼叫,讓四鄰擒住,而不是趁夜深人靜之時,將屍首悄悄另埋他處?」
杜捕頭領命欲走,王水氏也要同去,誰知朱公又突然喝道:「等等,本案中還有一事未明。王門水氏!」
朱公道:「常借人錢財無力償還之人,債主怎會說他好話?不必多言,先將文明帶上堂來,本官再問問他一問。」
管家道:「大人此番推斷,可有根據?為何如此懷疑小人?」
「不過呢!」吉侖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站了起來,「我通過你的描述已經差不多推理出了大概年代。因為故事中多次用到凳子,所以基本可以推出是在唐朝以後,因為之前人們大多是跪坐在地上的;另外從那些人的穿著打扮和髮髻來看,我推測出故事不是https://read.99csw•com發生在清朝;另外那天氣十分寒冷,應該是發生在北方,因此南宋也可以排除……」
師爺道:「可四家鄰舍將文明送至官府,都指認文明有殺人之嫌。」
朱公笑道:「此馬你可曾認得?」
那幾家鄰人嚇得連忙磕頭謝罪。
王旺到了此處,頓時如尿脬撒了氣,扯下自己帽子往地上一摔,嘆道:「畜生壞我大事!」便癱卧在地上,把如何與水氏有染,又如何定計殺害王豫園之事,一五一十交待了。有差役拿過案卷,王旺乖乖簽字畫押,認罪伏法。那王水氏見狀,便也招認了與管家私通,定計殺害王員外。
王水氏略驚道:「大人如何知得奴家有話?」
此時王宅四名打手到來施禮。朱公一看這四人,甚是魁梧,個個身高八尺,都是短衣襟小打扮,髮髻梳得整整齊齊,全身上下收拾得乾淨利落。
「那好,一言為定!」
朱公道:「正是如此,今日假作結案之時,王水氏卻未曾感謝本官弄清她丈夫之死因,卻只拜謝本官不曾重罰,我便懷疑了五分。接下來王水氏與本官分辨,無言以對,便讓管家替自己說話,我便疑心了六分。」
朱公雖看他們談得起興,卻也只好打斷說:「天色已晚,明早還要升堂。談文論武之事,以後再細細暢談罷。」杜捕頭與展亂麻談得投機,便請他去自己房中休息。朱公給楊翠兒另作安排休息之處,著官婆子照顧,楊翠兒再三拜謝。朱公道:「若論謝,你還有大事要謝本官——明日如此這般,不知你可願意?」楊翠兒略略點頭,便轉身疾步回房了。
朱公看這婦人口齒甚是伶俐,便話鋒一轉又問道:「本官上次去王宅察看時便看到些蹊蹺之處,只是還不曾與他人說得。」
朱公頷首道:「確是如此。那管家雖然應答如流,但本官說到某處,便慌忙磕頭,本官覺說到了正處,因此更是疑心了九分。」
師爺取來這兩樣物件。朱公一看,那靴子果然破爛不堪,靴底尤為破損。
管家猛然站起來,沖王水氏喝道:「你這賤人!你平時那些勾當,我不檢舉你便了,如何又誣陷於我?」王水氏欲與他分辯,卻又不知如何說起,啞口無言,只在柱腳縮做一團。
朱公又吩咐衙役到小屋房頂察看有甚痕迹,衙役雖不知為何,也聽令上房摸索一遍,答道:「大人,這房頂有幾片瓦有些鬆動,但還連在房頂上,不會掉落。」
那人回頭一看,楊翠兒正好好地站在門口,正在疑惑之中,又聽得床後有人朗聲大笑:「壯士不必擔驚,我等俱無傷人之意。若不用此下策,焉能引得壯士出來?本縣在此有理了。」只見朱公從床后緩緩走出來。杜捕頭見此,也將那人的手腕鬆開了。
杜捕頭笑道:「王員外家尚有可看之處,那文明家裡我們已去查過,家徒四壁,連像樣的傢具也沒有,家門和地窖連鎖都沒有,有甚可看?」
文明正不解,朱公接著道:「敢問書生今年有多大年紀,不,按你們書生說法,應說足下貴庚多少?」
管家慌忙道:「小人又未曾親眼所見他出走,怎生知道?」
朱公擺手道:「既然文明欠下你們債務,自然要還。汝等都是農戶出身,能有多少浮財在手上?此番懲戒只是告知汝等,勿要以自家之好惡來評判人。回去后,也務必將今日事情告訴其他幾家沒來的鄰舍。」
朱公道:「你且聽我細細講來:我去王宅探看,見王宅上下人等無有穿孝的,也沒紙人紙馬,也沒有靈棚,便覺有可能是王宅內之人作案,就疑心了一分;又見那婦人面色粉潤,似有胭脂塗抹過,聽說本官前來,便匆匆洗去,因此便疑心了二分。」
仵作疑惑道:「大人那時雖然有九分疑心,還不十分確信那管家和王水氏是兇手,若是此番相詐,不怕冤枉了好人?」
朱公看罷捕頭寫的案卷,笑道:「寫得倒是詳細,只是字跡歪斜,筆法太差。」
文明怔了半晌,叩頭痛哭道:「朱大人大恩大德,小生沒齒難忘!」
朱公道:「王宅中人的答話,矛盾之處甚多,還容我再細細思量。有些事情本官尚未確定,物證中可留著王豫園的靴子?你先把那雙靴子拿來給我看看。再把文明殺人的硯台拿來。」
那婦人一聽朱公這番鏗鏘之言,渾身癱軟在地,半哭半叫道:「大人著實冤殺奴家了!我家老爺平時一貫教我等勤儉持家,因此喪事上不曾奢侈。」
朱公擺手道:「那馬匹不會口吐人言,只得做一輔證。也是為了後邊計策,故意拖延些時辰。因此便只可算作半分。」
王水氏再拜道:「想必大人也知道,王豫園這人素來尋花問柳,不守規矩,我們夫妻並無半點情分。此番大人不追究我們家人,只罰些銀兩,奴家我便是上輩子積了德了。」
仵作思忖著道:「那婦人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請來管家幫忙,由此便可知得管家知道其中內情——若是請其他人來,便容易說漏了嘴,徹底害了她自己。另外兩人平時不曾叫王豫園為『我家老爺』,大人文案時卻突然改了稱呼,如此恭敬也是非同尋常之處。」
朱公道:「你初次在王宅與本官答話,雖然寥寥數語,卻破綻百出:你且講來,身為管家,為何不知王員外是如何出門的?」
文明道:「就是這書法差些。另外大人在升堂之前先與我說明,無大礙乎?」
二人對飲了幾杯,展亂麻突然大叫:「原來朱公早就料到今晚咱們要在此飲酒,才叫杜捕頭去買酒的,我到現在才明白過來。真乃混人也!」
朱公道:「我剛說此案蹊蹺,並非顧慮報應之事。你來看,此案至少有三處蹊蹺。」
朱公又求見王員外夫人,不多時,只見一個婦人裊裊婷婷走來,給縣令飄飄萬福。朱公一看,這婦人約摸有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臉似蓮萼,雖無十分姿容,也有八分動人顏色。
展亂麻道:「大人因何定計?可否與我說知?本人又當如何幫大人查案?」朱公叫杜捕頭暫做書吏來記錄案情,又細細講來。
朱公道:「如此說來,此案已水落石出,明日升堂可與百姓講清了。」
展亂麻也大為折服,也倒了一杯酒道:「朱大人為給無辜百姓平反昭雪,不惜犧牲自己名節,受萬人職責,我當敬您一杯。」
朱縣令點點頭,對杜捕頭笑道:「本官今夜裡要審訊這個妖女,你今晚便押她來本官屋中。另外再去置辦一身紅裙綉襖來,另買一大紅絹帕,一壇好酒。本官一併與你銀兩。退堂!」
堂下跪著的幾人都諾諾應聲,俯首認同。有差役將犯人帶走,各自受刑。文明又在堂上拜了數次才肯起身。堂下百姓看了朱公這次審案,無不佩服,都稱讚朱公明察秋毫,能為民做主。
朱公一看,果然這馬往自己這邊來,若不是劉二牽著,早九九藏書就到了案桌邊上。朱公誇獎道:「劉二,你可是立功了。」賞了他一吊錢,劉二千恩萬謝走了。
不多時,酒席果品買來,衙中眾人紛紛與文明敬酒,都來祝賀,文明也連聲致謝。還有不少百姓,也上來與文明見禮。文明也知道自己以後要在公門中當差,街面上眾人也會常來常往,必然要認得,也樂得與大夥相識。其中偏有那昔日誣告文明的鄰居,也腆著臉來與文明賀喜,師爺暗暗示與朱公。
另一個打手道:「我等四人,一夜沒合眼,靠在屋門口看著那女子。可到早上再看時,屋內卻空無一人,消失不見了。又一打聽,楊翠兒已回到她家中。」
杜捕頭問道:「若是大人破了這案子高興,去街上酒樓吃便了,有怎生要買新衣爆竹,難不成還要辦喜事?」
再說當日晚上,朱公房中燈火通明,卻未有嘈雜之聲。半夜子時,只見一黑影悄然推門而入,見屋中並無人在,只有桌上擺著燭台與一些酒具。細看時,卻見一人被捆在床榻之上,一身紅衣,頭上蓋著紅帕,打扮如新娘子一般。此人道:「此番必然是楊翠兒了,真是剛出龍潭又入虎穴,多災多難也。」伸右手要揭那紅蓋頭,只見床上人突然脫開繩扣,一把抓住那人手腕。
朱公問道:「你便是東庄書生文明?」
展亂麻道:「我是江湖中人,殺幾個貪官污吏,土豪劣紳,也是常有的事,還用著此般藏頭縮尾不成?就是被官人抓住,押入死牢,憑我這一身本事,也逃得出來!再說好漢做事好漢當,我是坦蕩之人,不瞞您說,前幾日西庄的趙財主家,北村的李員外家,南庄的張鄉紳家,那幾樁案子都是我……」
朱公道:「我且問你,西庄富戶王豫園之死,與你可有瓜葛?速速說與端詳!」
杜捕頭笑道:「大人見笑,小人是一介武夫,會寫字已經不錯了。」
及到了後院,朱公突然轉身問道:「王夫人,此間無有外人,有甚下情,可訴與本縣。」
展亂麻道:「我留下字跡只是為了嚇唬他,以示警戒,並非有傷他性命之意。」
那人吃了一驚,幸得武藝還在,左手便一把扯下那紅蓋頭。定睛看時,卻是縣衙杜捕頭。那人又撇了紅蓋頭,要抽出腰刀行兇,正在這時,忽聽楊翠兒在房門口喊道:「壯士手下留情!切莫傷了好人。」
不多時,只見王宅管家王旺騎著一匹棗紅馬風塵僕僕趕來。朱公看他在堂口拴好馬匹,匆匆趕上來叩頭,口稱:「草民王旺拜見大人!」
杜捕頭道:「大人此番推斷,聽上去也頗有道理,小人都記錄在案,請大人過目。」
朱公答道:「本官自有分教:面對此如山鐵證,他若是確實無辜,必然表現慌張,不知所措,忙說『小人實在不知』;若是心中有鬼,便會被這一擊打垮,甘心伏法。但本官剛才也說,這是一招險棋,不可隨意使用。若是被犯人識破此計,便不好接著問案了。」
朱公思量一陣,道:「現在升堂問案,傳審西庄民女楊翠兒。」
水氏低頭道:「我家有何蹊蹺?」
楊翠兒也笑道:「剛開始也嚇了小女子一身冷汗。」
旁邊一人也附和道:「就是,剛才差捕頭去買的那些東西,定是今晚要圓房成親哩!」又問旁邊另一人,「你說是不?」被問的那人眉頭一皺,攥拳咬牙,半天說不出話來,卻急匆匆離了人群。
仵作不解道:「那九成半把握從何而來?還望大人指教些。」
仵作聽得,心中甚是嘆服。二人談罷案情,便又走到桌前,與眾人一醉方休。
正在這時,杜捕頭與一干差人也押著那四名打手趕來。朱公見案中所涉眾人已悉數到齊,便做宣判:「王豫園與四名打手,強搶民女,本該嚴懲,但念其已死,只得改判罰金。四名打手皆判杖刑,每個重打二十,再罰帶上七十斤鐵葉重枷,遊街示眾一天。管家王旺行兇殺人,又與主母有染,押入死牢,明年秋後問斬。民婦王水氏,敗壞人倫,參与謀害親夫,也押入死牢,次年秋後問斬。文明確系冤枉,當堂釋放。本官此判,汝等可認同,還有甚分辨否?」
朱公緩緩道:「管家不必如此著急,先歇口氣來,再問話不遲。」
展亂麻問:「你道是誰?」
又一個打手道:「恐怕那楊翠兒是個妖怪變化而成,所以不敢與大人說知。」
朱公道:「但說無妨。」
朱縣令點齊六名衙役,並叫來縣中杜捕頭,要七人與自己外出查案。
心理師笑了笑:「那是和你開玩笑的,不過據傳說朱公確實口才不錯。我為了突出他這一特長,就即興加了這麼一段。」
朱公點頭叫衙役下來,又去王員外書房探看,卻見屋中空蕩,也無甚傢具,便問那四人為何如此。那四人道:「小人不知,這都是夫人安排的。」
楊翠兒滿面羞紅道:「不曾。大人問這般做甚?」
文明抬頭望望朱公,見其滿面和善,似能為己做主,登時涕淚橫流,不能言語。
那幾家鄰舍忙謝道:「大人寬宏大量,那些債務,我等情願不要了,當作賀禮送與文明。」
朱公笑道:「難得你實誠交代。這馬你賣不得,馬具也可拿去典當幾個錢。」
四人面面相覷,半晌才有一人答道:「此事甚是蹊蹺,且與王員外被害一案無關,恐不是大人力所能及。」
朱公道:「你們幾家也理應懲處,就判你們借與文明的債務,折半償還,你們意下如何?」
朱公道:「我且問你,你如何殺害王員外?前前後後並未在案卷中寫明。本官恐怕是上一任縣令未能仔細查證,草草結案,因此特調你出來問清楚。」
朱公道:「還是先去看看罷。」
朱公沖那人施個禮道:「壯士想必是江湖人士,能通個姓名否?」
展亂麻又問:「那大人是如何想到定下此計策的?」
婦人道:「小奴家王門水氏,自幼嫁與王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對外子遇害之事,只是任憑大人查辦,無從知曉其內情。」
朱公又對杜捕頭道:「這裡有王家賠付的五十兩銀子,你去置辦些花紅果品,酒菜宴席,新衣爆竹,就在這堂上好好慶賀一番。」
朱公又看著他問道:「那日本官去你家時,見你面色粉潤,若是操勞喪事,面色必然憔悴。莫不是你微擦了些胭粉?甚至還是本縣到來之時匆匆擦掉得罷!」
水氏忙叩頭道:「願意願意,就算罰我家五百兩,也毫無怨言。」說罷交了銀兩,千恩萬謝磕了幾個頭,便要離去。
楊翠兒走到展亂麻近前道:「上次承蒙壯士相救,今日當面拜謝。」
朱公道:「不錯,難得你能有所察覺。那管家若聽了杜捕頭的傳訊,畏罪而逃,此案便可清楚,只肖撒下海捕公文便是了。可那管家偏偏理直氣壯,見了主人王水氏又破口大罵,因此便疑心了七分。若是其他百姓,身陷命案https://read.99csw.com,必然慌張,他卻巧舌如簧,想必是路上已想好對策,分辨得細緻,因此便疑心了八分。」
朱公一拍驚堂木,止住人聲,接著判道:「王豫園強搶民女,理應處罰,但念其已經跌死,便罰王家白銀五十兩,賠與楊翠兒家。王門水氏,你可同意?」
朱公問道:「王水氏,本官問你,你丈夫新近喪命,未能抓到兇手,卻又罰了你五十兩銀子,你為何無有絲毫悲痛之情,反而面帶僥倖之色?」
師爺點頭稱是。杜捕頭此時上前問道:「大人,接下來我們當如何做?」
杜捕頭又說:「幸好當時你未能出手,否則朱公自己也要死於一個冤案了。」
朱公也素聞展大俠是個血性之人,剛才也是故意試探他,便忙擺手說:「那幾樁竊案我就不予追究了。江湖上都知道,展大俠是劫富濟貧的好漢。如此看來,王員外是又冷又乏,看到文明家地窖門沒鎖,本來要進去歇歇,卻自己失足跌死了。」
心理師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故事精彩不就得了,你想這麼多幹嗎?」
王水氏道:「不曾,那天員外提前說晚上有事,去了其他房中,因此我夫妻二人並未同睡。」
朱公道:「本官去王宅,聽管家說王員外是晚上出逃,出門時只與四名打手搭話,管家本人並不知曉;而那四名打手卻說,在後院小屋旁守了一夜,楊翠兒卻不知為何消失不見。本官覺得這兩番答對有所矛盾,只是不知是誰欺瞞本官。我素來不信有神鬼作祟之事,便想到是那四名打手未能盡責守住楊翠兒,就編出瞎話。依本官後來所見,果然是這四人不老實。」
文明道:「大人明鑒,那日早上小人實在腹中飢餓,想起自家地窖上可能還有些存糧,便去查看。誰知一開門,便見一胖大男人躺在窖里,頭上一片血跡,嚇得小人連連驚叫。四家鄰舍聽聲趕來,便一齊怪小人殺了那人。小人與他們分辯不成,被扭送縣衙。上任縣老爺聽鄰舍們都說我殺人,便一口咬定小人便是兇犯。小人怎能承認?無奈挺刑不過,只得招了供。」
杜捕頭道:「我說說,你聽聽,在想當初——」
朱公接著說道:「我招你來時故意說教你趕快來,便想到你定會騎馬趕來,卻好中我之計。到了公堂我又問你這棗紅馬是否是你專用,你又說是,本官心裏便明白了七八分。剛才與你對質之時,我早已安排仵作暗自檢查你那棗紅馬的牙齒,又與文明家旁所生的臘梅枝上的印痕相比照,發現果然是一般無二。你若是不曾在西庄停留辦事,即下入地窖中殺害王豫園,你的馬怎會在你不知情時,在這西庄的臘梅樹枝上留下齒痕?」說罷便將手中臘梅樹枝拋在堂下。
管家又忙上稟朱公道:「大人休聽那婦人胡言。王水氏平日里便行動有損婦德,幾次三番勾引小人,只是小人不肯罷了。」
朱公又接著講道:「那四人被打傷,忙跑去告訴王員外,王員外便慌忙過來查看。無論四人告訴王員外是妖魔作祟還是高人從天而降,都足以將其震懾。特別是他回書房之後,又見牆上有字,想必是威嚇警戒之言,便急匆匆吩咐四人用白粉刷去字跡,自己又連夜騎馬出逃。」
朱公看罷,叫來師爺道:「你來看,此案甚是蹊蹺。」
「怎麼可能呢?」歷史學家若有所思地說,「故事倒是很精彩曲折,內容也挺嚴密的,怎麼可能不知道所處年代和地域呢?」
捕頭問道:「大人,咱們先去哪裡察看?」
只聽得兩邊廂衙役喝喊堂威,朱公再次升堂。王門水氏、楊翠兒、文明都跪于堂下,展亂麻是江湖中人,不願跪官府,便站在朱公旁邊,將昨晚始末,都說與堂口百姓。
仵作笑道:「這婦人真是弄巧成拙!若是自稱近日操勞喪事,面色憔悴,恐衝撞了大人,故略施淡粉,或許能唬得過去。」
正在這時,有衙役來報,說有人拾得一匹馬,特來交公。
朱公一行人到了王員外家中,看那家業確實豐盛。院中古木參天,宅院雖大,卻十分清凈,無有餘綴之物。朱公見此狀,暗想道:想必這王員外也是世代富戶。
朱公見事情已全清了,便叫眾人縱情飲酒。眾差役今後要與文明共事,自然如兄弟一般,都來祝他雙喜臨門;也有不少差役敬展亂麻是條好漢,紛紛與他碰杯。
朱公叫撿馬之人,一看卻是街面上的閑人劉二。只見劉二牽著一匹黃驃馬,膘肥體壯,鞍韂韁繩俱全,只是腿腳瘸地厲害,嘴唇還有些破損。
王旺略有慌色道:「大人此言何意?莫不是懷疑小人殺害王豫園?」
朱公一看那楊翠兒,心中也不由一驚:怪不得王豫園起了歹意,果然姿容非凡。但見那姑娘不過十八九歲,鬢似烏雲,膚如霜雪,秀眼丹唇,甚是標緻。
百姓們都知道展亂麻是江湖義士,素來劫富濟貧,也都服他,更為朱公暗挑大指。此番人群中議論更是非比尋常:這個道:「展大俠闖蕩江湖,極少服人。今日願為朱公作證,也可見咱們縣令非同一般。」那個應聲道:「就是,朱大人真乃民之父母也。」又一個道:「朱公之智謀也甚是高明,難得難得,今後咱們百姓可是有好日子了。」
朱公問道:「你在哪裡撿到這馬?」
朱公道:「你可曾記得那馬是瘸的?據本官推斷,王豫園急於逃命,催馬狂奔,使得馬失蹄跌倒。王豫園本身生得肥胖,馬兒這一摔必然不輕,因此那馬嘴唇上有一處破皮。那馬還摔壞了腿腳,王員外見那馬不能騎了,便徒步飛跑,加上荒郊野外路途坎坷,以致他腳上那雙靴子破爛不堪。那馬雖走不動路,卻嗅著主人的氣味,一步一步往前跟著。如今寒冬季節,路邊也無青草,它也只得啃些路邊枯草充饑。似這般又餓又瘸,主人氣味也逐漸變淡,所以它幾天也沒找到東庄,卻被劉二在路上撿了來。再說王豫園,他身形肥胖,想必平日里也沒徒步跑過這般遠路,走到東庄,早已筋疲力盡。這時節……展壯士,我且問你,你是否追上王豫園?」
朱公又到宅中各處察看,王水氏打發走下人們,不遠不近跟隨著。
朱公思忖道:「聽說上任縣令完案之後便暴斃而亡,因此本官才調任至此,莫不成是冤案?」
次日清晨,朱公手持案卷到文明牢中探看,見文明這兩天果然不曾受苦,心中也安穩許多,便將案卷付與他看。文明看罷,掩面失聲痛哭。
劉二道:「今天小人在城外閑逛,見這匹馬有一搭沒一搭地邊走邊吃路邊枯敗的野草。大人見笑,小人見它長得也好,馬具也華貴,便起了貪心,見周圍無有主人,便想拉回家去,誰知這馬腿瘸,不得使用。小人又想拉去湯鍋賣幾個錢,誰知那馬有靈性,不肯隨我往那邊走。小人累得筋疲力盡,好歹走了一程,看縣衙正在眼前,索性|交公了九*九*藏*書事。」
到了文明家中,果然如杜捕頭所言。朱公仔細看辨,也未曾發現甚可疑之處,便又叫手下人帶路,向縣城西庄王員外家趕去。
說完又讓文明寫清與這幾家鄰舍債務情況,朱公自己拿出銀兩來,折半還與這幾家。幾個鄰人千恩萬謝,滿面含羞帶愧走了。
朱公笑道:「這也是一招險棋,若是沒有九成半的把握,切不可使用。」
朱公道:「這是我等三人定下的計策,只為是引你現身,確信一些事情,以證實本官的推斷。」
朱公道:「你有甚冤屈,快細細講來。」忙吩咐手下人,給文明搬來一板凳,暫時卸去鐐銬,讓他慢慢講來。
朱公俯身道:「你若真是殺人兇犯,本官自然不會有所寬恕;若是蒙冤受屈,可告與本縣,本縣為你做主。」
展亂麻忙道:「若要謝我也不難,把此事來龍去脈告訴我便了。我現在還是丈二金剛一般,摸不著頭腦。」
朱公道:「人血乾涸便會發黑,但若放入水中磨洗,也會略有紅色渣滓,與墨跡不同。另外由這灰塵也可判定,文明已無錢買墨來寫字,此硯台已多日不用,又怎會被文明拿起來殺人?當時縣令定是草草結案,按文明所招而宣判,未曾讓仵作察驗這兇器。」
王員外新喪,管家王旺便帶領幾個家奴來迎接。朱公與他客套幾句,便問道:「案發之前,你家員外是何時外出的?」
王旺答道:「員外出門時並未交代小人,只與四名看家護院的保鏢打了下招呼。」
王水氏拜道:「大人明鑒,王豫園這人,常常沾花惹草,離家當天白日,曾將本莊農家之女楊翠兒擄來。那楊翠兒乃是剛烈女子,王豫園見她不從,便捆了鎖在這後院的屋子裡,又差家裡四個打手看著,教半夜之時再送至書房。王豫園當晚便說要連夜看書,去書房住宿,讓奴家獨睡。他們以為奴家對此全然不知,實際奴家心裏如明鏡一般!」
朱公點點頭道:「卻是正好。管家想必知道家中上下事務。」便叫杜捕頭帶人去押來那四名打手,順道把管家也找來,還特意交代讓管家速速到來,免得耽誤問案。
展亂麻也笑道:「杜捕頭也練得一手好擒拿法,著實嚇得我不輕啊。」
朱公聽罷,略作思量,又問道:「能否將那四名打手招來,本官有事相問。」王水氏諾聲離去,朱公對杜捕頭道:「你去看看這後院小屋。」杜捕頭推門進去看,空空如也。
朱公驚道:「足下莫不是名震江湖的快刀展亂麻么?久仰大名,幸會幸會。」
朱公聽罷,捻須笑道:「王旺,你所作所為,王水氏俱已交代了,你此番還有何說?」
朱公問道:「你看這案卷,還有何想法?」
說罷一揚手,只見有差役從後堂牽來一匹黃驃馬上來。那馬見了管家,怒嘶幾聲,前蹄不住踏地。
仵作點頭道:「若是咱們再晚些發現案中破綻,他們恐怕早已逃出千里之外了。」
朱公細細打量了四人,問道:「你們四人搶來的民女楊翠兒,今在何處?」
展亂麻笑道:「大人真是神斷,好似在當場看著一般。其實本人的輕功絕對踩不鬆動瓦片,只是走時帶著楊翠兒,身法也加重了些。」
展亂麻道:「明日我當堂作證,必然讓大家心服口服。」
朱公等三人看他如此天真直爽,都大笑不止。杜捕頭調笑道:「說混人您也不配,那是一位古人。」
朱公此刻心中也明白八九分了,但還要故意試他一試,便厲聲喝道:「你這刁民,口舌甚是伶俐,若是不動些刑法,諒你也不會招供——左右,與我打!」說罷便要擲刑簽,王旺急忙攔道:「大人新來乍到,初次審案,若是沒有人證物證,只憑推斷便動刑拷打,何以服眾,日後怎得擔任一縣父母?」
杜捕頭笑道:「朱公剛在堂上讓我買那些東西時,我也以為朱公是好色之徒,還白白生了半天閑氣呢。」
那馬一瘸一拐朝朱公走來,百般溫存。朱公撫著馬鬃仔細察看一番,叫衙役把馬牽到后槽,請個獸醫與它醫腿。
朱公道:「然也。區區一枝臘梅,本官為何親自去後堂取來?那臘梅是我從咱們後院中折來的!兇犯作案之時,當場必然有其不能注意之處,若已推出其手段,卻無真憑實據,則不妨抓住當場他不能注意之處來詐他一番,常會有奇效。此案之中,不論是王旺在地窖中殺害王豫園,還是先殺王豫園再拖入地窖,必有一時半刻,人在地窖中,注意不到他的馬匹在做甚。況且那時他只顧殺人,也必然不會看身周圍有無臘梅。」
百姓聽得,無不拍手喝彩。
朱公笑道:「正有此意。」便對堂下未散的百姓朗聲呼道,「書生文明,與民女楊翠兒,因本案相識,也算有緣;又因雙方年紀相當,品貌相配,也都未曾訂婚,因此本縣徵得二人同意,特意做個媒人,現在便與二人完婚。堂口百姓,都是見證。另外縣衙中尚缺少書吏,本官今日便任命文明為本縣書吏,今後就住在衙中。」
朱公道:「那四人想必是因故未能守住楊翠兒,便假託妖媚作祟出逃。楊翠兒本是一個弱小女子,若是自己會一身武藝能逃走,便不會在開始時被抓。於是本官便想,她定是有高人相助,才得以逃脫。我又假意寒暄,拍打那四人肩背,從他們臉上神色來看,都是被打傷過的,果然與本官的推斷一般無二。本官又想,從受傷處看,那四人極有可能是被人從後背偷襲的,當時四人背對著門,那高人難不成是從房頂跳下來打傷四人的?我讓衙役上房驗看,果然有瓦片鬆動,卻未曾掉落。本官便更確信那高人不是在房頂挖洞,而是從瓦上走過的。」
文明千恩萬謝。朱公攔住道:「秉公執法乃是本官份內之事,若是查得兇犯確實是你,本官也絕不留情。」說罷叫來獄卒,叫好生看管文明,不得打罵勒索。
朱公又吩咐杜捕頭道:「王家打手四名,幫助王豫園行兇搶人,也拘押過來!」
朱公問:「他是如何出門的?步行、騎馬還是坐車坐轎?」
朱公道:「王宅上還有何人?」
師爺本是服侍過上任縣令的,一看是文明的案件,便道:「此案三日之前才完結,上任老爺審理此案時,小人也在旁邊,見文明當堂招供,無甚差錯。」
管家拜道:「王水氏自小便入了王宅,小人跟隨她也有十幾年,還不知她這人脾氣秉性、辦事作風?」
仵作又道:「那管家雖是口齒伶俐,但卻時時有慌張之色,想必還是有心虛之處。」
新縣令頭一次升堂,自然引來眾多百姓前來觀看。楊翠兒還未曾來到,堂下卻早已人頭攢動。朱公換了官服,師爺差役站列兩廂,不多時,杜捕頭便領著楊翠兒上來。
管家想了想道:「初二日晚上,我家老爺突然外出,不知有甚急事。小人放心不下,半個時辰后騎馬前去尋找,只可惜未曾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