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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話

鬼話

作者:苑世雲
縣公安局在周圍這些新興建築的襯托下,顯得寒酸得緊。
難道大白天見鬼了?蘇生的清冊上怎麼寫了這些?
「怎麼這麼說?」
鍾銘徑直來到村前的一所老房子前,門口目光混濁的老人,有些木然地看著從警車上下來的鍾銘。
鍾銘點點頭,「那麼,在十二年前,小侯村發生過一起命案,你知道嗎?」他緊緊盯著薛菲的表情。
「走吧,鍾所長,陰間的事,你能管得了嗎?」老侯的聲音輕飄飄地從身後傳來。
案件就這樣結束了,重案組給了領導和社會一個交代,但拿著這份遺書的鍾銘卻更加煩亂。
臉被砍得血肉模糊,一把菜刀深深地陷入死者脖頸裏面,當年那個蘇田死亡的景象閃現在鍾銘的面前,難道侯昌明就是那個小侯村的?一個鄉鎮不會有兩個小侯村的。

7、小侯村

「你是鍾對吧?你找我們蘇主任?」一個年輕人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臉上帶著笑容。
「鍾對。」剛進來的警員蕭天的喊聲讓鍾銘打了個冷戰。
「我們離婚吧。」侯繼明說。
鍾銘心中一凜,這張面孔,這樣的眼神,似曾相識。
「是我。」那女人顯得有些驚魂未定。
三個從小侯村出來的人,都是蘇田的牌友,接到同一個號碼打來的電話。死時的景象和和當年蘇田的相同,鍾銘不得不懷疑兇手是蘇生的可能性。
鍾銘內心並不相信這種說法,可認證俱在,莫非真與鬼魂有關?
「她躲到哪裡去了?」蔡曉麗歇斯底里地喊著。
「電話通了,可是……」薛菲恐懼的眼睛朝二樓看了看。
她又回到了客廳,侯繼明瞪著驚懼的目光,傻愣愣地站在那裡,好像無視蔡曉麗的存在。
「誰來了?」看著丈夫這幅神態,蔡曉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一個無業游民,整天大吃大喝,老婆孩子都氣走了,你說這是好人嗎?」
「應該在縣城住吧,他們經常在一起聚聚,不過,這個侯吉德似乎家庭不太富裕,從我們家借走的六千塊還沒有還呢。」蔡曉麗皺起眉頭,顯然她對這個人沒什麼好感。
蘇生點點頭,面無表情的坐著沒動,整張臉上,只有嘴唇稍微有些紅潤。

9、帶血的百合

鍾銘這兩天承受著巨大的壓力,因為侯昌明的死訊很快傳遍了整個縣城,除了這位老闆是縣城的首富之外,鬼魂殺人的消息竟不脛而走,鬧得人心惶惶,公安局長親自過問了此事。
鍾銘第一次看到弔死的人,難道弔死的人都是這個樣子嗎?那麼上弔將是自殺者最佳的選擇方式了,但是他不相信所有的上弔者都是這個樣子。
「我一定配合你們,我也希望儘快抓住兇手……」薛菲把鍾銘送出門。
「從來沒有去過,我們結婚時,就是在縣城。」
鍾銘的目光落在客廳的窗台上,兩盆百合花在客廳暗淡的光線中微微擺動。
夜出奇地靜,好像晚上時不時鳴叫的蟬也被這黑漆漆的夜鎮住了。
「一次的巧合能夠理解,可多次的巧合就值得推敲了。你有嫌疑。」情緒的過大|波動讓鍾銘隱隱不安。
「曉麗,別打了,你沒聽說前幾天小侯村發生的命案嗎?死的就是蘇生的父母,蘇生現在沒有其他親人了,暫時在敬老院里生活。」一位消息靈通的班主任看透了蔡曉麗的心思。
客廳里就侯繼明一個人,侯繼明瞪著的眼睛盯著茶几,茶几上擺著他們家那把明晃晃的菜刀。
他朝梯子走去,目光卻被黑色物體吸引,那是一個復讀機。在哪裡看到過呢?大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快的鍾銘抓不住。
當鍾銘等人衝進房子的時候,才發現他們已經來晚了,一個矮且胖的人懸挂在那個吊扇上面,上翻的眼睛望著窗外的遠方,好像在眺望那無邊的天際,神情里看不出痛苦。
但他再沒有聽到孩子的任何回答,他保持著緘默。
「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不過,還是不讓別人進去為好。哎,大爺,我記得蘇田有一個孩子,你知道他現在的下落嗎?」
早晨,一位早起拾柴火的老人在老房子門前看到了癱在地的蘇二叔。
「他們是怎麼死的?」鍾銘希望能從這個孩子的嘴裏知道真相。
車裡的駕駛證可以證明上弔者就是侯天興,這是鍾銘才想到,那天在河堤上身影就是侯天興。
「別胡說啊!這可是人命關天的事,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柱子狠狠地瞪了小媳婦一眼。
將近中午的時候,傳來執勤交警的消息,在北環附近發現了一輛掛著那個牌號的車,但對方車速太快,交警的車沒有追上,跟丟了。
蘇田木然的臉忽然抽|動了一下,但瞬間消失了,百合花的汁液依舊滴落。
「你是怎麼發現你的丈夫遇害的?」鍾銘用平和的語氣緩和著現場的氣氛。
「這麼說是真的?造孽啊。」老侯的身體哆嗦得越發厲害了。
鍾銘等人來到二樓,一間卧室的門敞開著,一股血腥味從那間卧室里飄出來。
「你在幹什麼?」蔡曉麗質問傻坐在沙發上的侯繼明。
「我到了娘家,很害怕,到將近半夜十二點的時候,我往家裡打了個電話。」薛菲臉上重新現出恐懼的表情。

10、真相律師事務所

她打開床頭燈,漸漸適應了房間里的光線,她還在為剛才的噩夢而後怕,身邊卻空無一人。侯繼明到哪裡去了?剛才夢中的景象讓蔡曉麗感到不安,她從床上悄悄地下來,推開了卧室的門。
「是啊,有十來天了吧,怎麼啦?你認識他?」蔡曉麗看見鍾銘的表情有些不解。
最後寫著「侯德倫」,可以證實,侯吉德就是侯德倫,一個想逃脫鬼魂索命而更改姓名的人卻成最終沒有逃脫死神之邀。
「是蘇律師前些天送給我的,就是你那天看到的蘇律師。」
「我當時認為是,可現在想來,應該不是,那個人的聲音比較粗,好像是……好像是我丈夫接的電話裏面的爭吵聲……應該就是……也就是說,我當時打電話時,鬼就……就在我家裡。」不知是悲傷還是恐懼,薛菲泣不成聲了。
蔡曉麗對侯繼明的印象並不好,要不是看在侯繼明的舅舅是教育局長的份上,她才不會跟著這個遊手好閒的計程車司機,好在,這些年在她這個教導主任的教育下,侯繼明的壞脾氣改了不少,也能按時出車,收入也超過了她這位教師。
「你為什麼會懷疑你丈夫有外遇?這和你的丈夫遇害有什麼關係嗎?」這是個重要的線索,鍾銘當然不會放過。
地面和牆壁上沒有絲毫灰塵,僅有的幾樣東西有條不紊地擺放著,一點兒不像十二年無人居住的樣子。
「沒什麼,我有義務回答你的問題,只要對破案有幫助。」蔡曉麗把一杯茶推到鍾銘面前,努力擺出一副笑容。
「哦,」鍾銘點點頭,繼續問「大爺,當年和蘇田一起賭博的還有誰啊?」
男生宿舍是不用遮羞布的,特別是在炎熱的夏天,五扇窗戶都打開著,像一個個洞口通向更為黑暗的深處。
「來人?沒有,誰敢到這裏來?你看周圍的房都扒倒了,幾乎一塊磚都沒有留下,人們就是怕與這個鬼屋沾上邊。」老侯站在鍾銘身後,不再往前走了。
蔡曉麗面容憔悴地坐在鍾銘的對面,臉上擠出一絲苦笑。
而聯繫電話一欄中寫著:鬼來電

4、偷情

6、相同的命案

「我清晰的聽到一男一女爭吵的聲音,我當時認為昌明一定是有別的女人了,才用鬼來嚇唬我,把我攆回娘家,他們好在家裡幽會。我大罵昌明,但電話里的兩個人還是爭吵著,而且聲音越來越大,我一氣之下掛了電話,想連夜回家找侯昌明算賬,被我的母親攔住了,我一夜沒睡,大清早就趕回家,誰知……」此時,眼淚才從薛菲的眼中流出來。
「這小子也該死!賭博不算,還經常把媳婦打得死去活來,只可憐他那受罪的媳婦竟和他一起去了。」一位頭髮有些花白的老人小聲說。
「啊,我來是有些事要問你?」鍾銘把話轉移到正題上來。
是蕭天來的電話,「鍾對,又發生命案了。」電話中傳來蕭天急切的聲音。
按照報案人所說的位置,鍾銘他們很快來到了5號樓802。門大開著,一個穿著時髦保養的很好的中年婦女瞪著驚恐的眼睛站在門外。好像這個裝飾豪華的802房間里有什麼洪水猛獸,等鍾銘小心地走進房間,問:「是你報的案?」
他順著稀疏的草徑來到屋門前,屋門竟然完好如新,十二年沒有人來過,屋門怎麼會保存得這樣好?
「經常在一起賭博的,除了昌明和繼明外,還有侯德倫,聽說他也在縣城住。如果真是……」老侯回身朝身後的老房瞟了一眼說,「侯德倫也夠嗆。」
警車伴隨著車水馬龍的車輛向前行駛著,鍾銘心中的隱痛再次陣陣湧起,很多年他沒有這種感覺了。
鍾銘撥通了蔡曉麗的手機。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和曾經犯過的錯誤,就像當年的那個警察一樣,作為一個破案者應該知道一個掄起刀殺人的人,不可能放下刀后再拿起刀,也不可能在刀柄上留下自己的血手印,更不可能留下沒有手指肚的手印,除非是別人拿著一個僵死人的手按到刀柄上去,也就是說,刀柄上的血手印並不是真正的兇手的。而那個警察卻忽略了這一點,也可以說,為了能及時破案,他故意忽略了這一點。那個孩子不怪他,因為,我說過了,就像這兩盆百合花一樣,它給人以馨香,也能給人以美好的祝福,但誰又知道,這馨香也會給人帶來災難,給那些因為心裏有鬼而神經衰弱的人帶來輕微的神經錯亂,但這輕微的傷害,對於一個本來就要崩潰的人就足夠了……」
屋裡殘忍的場面讓鍾銘直往上泛酸水。一個赤|裸上身的男屍躺在床上,臉已被砍得面目全非,只是血淋淋的一片,看不清眼睛、鼻子和嘴了,一把柄上帶著血手印的菜刀深深地剁進死者的脖頸里,只有頸椎還把頭顱和屍身連在一起。已經變紫的血污濺在白色的床單上、牆壁上、正在播放的電視機屏幕上。
「可能是電話,因為我在屋裡始終沒有看到別人,可是我查過了,只有十二號晚上十二點有過一次通話記錄,號碼很奇怪,我記的是14141444444。」蔡曉麗努力回憶著,並且拿起電話,翻閱著通話記錄讓鍾銘看。
「你知道侯吉德住在哪兒?」鍾銘覺得自己離侯德倫很近了。
「這些都是你老人家猜的九_九_藏_書吧?」鍾銘按捺住心中的微動。
「你說得對。」
校長見她情緒激動,就讓她暫時回家休息一下午,由他來處理這件事。
暮色籠罩在平房的居住區,單門獨院,甬道狹小。
警車的尖鳴再次打破了小侯村的死寂,鍾銘趕到小侯村時,發現一輛掛著深圳牌號的車停放在河堤下面四間磚包皮的老房子跟前。
「有事啊?」看著侯繼明奇怪的表現,蔡曉麗疑心頓起。
鍾銘拿起了電話,他還需要證實一點,就可以鎖定蘇生。
兩起命案都和小侯村聯繫起來。一大清早,鍾銘隻身一人趕往小侯村。
「我在床的另一邊,聽不清對方說什麼,只是聽到對方好像是兩個人,一男一女在吵架。」
蔡曉麗來到房門前,她拽了拽,房門鎖著,任何人絕對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打開房門離開。
「為什麼那麼巧,兩個死者家裡都有你送的百合?」鍾銘步步緊逼。
「我沒有和別人說話呀,」侯繼明避開蔡曉麗憤怒的雙眼,「也許你剛才聽到的是電視劇里的人在說話吧。」
鍾銘看著薛菲,她不像在撒謊:「今天就談到這裏,如果有什麼有利的線索,請及時和我聯繫。」說著,鍾銘站起身告辭。
「不是,門……是我打開的。」
是不是有幾個臭錢了,就想那花花事了?想到這些,蔡曉麗的心緒更加煩亂了。
難道自己聽錯了?不,絕對沒有聽錯,一定有人在客廳里說話。
「哎!蘇二叔,你可是蘇田不遠的兄弟,以後,他的孩子就全依靠你了。」
她撇開侯繼明不管,打開所有的房門,包括衛生間和壁櫥,連床箱子都找過了,都沒有找到那個無恥的女人。
「什麼,鬼?」鍾銘一驚,他還是第一次聽報案人說死者是被鬼殺死的。
「你在等我。」鍾銘毫不客氣地坐在了蘇生的對面。
正源小區僅次於文陽小區,也是侯昌明的傑作。
而那把菜刀柄上的血手印和蘇田妻子的手印正好吻合,加上蘇田妻子身上的斑斑傷痕都證明村民的推測。
「好啊,我正在等著你講那個故事,也許我還能給你更正。」蘇生伸手捻著桌子的百合花的花瓣,一些汁液順著蘇田的手指滑落。
很多膽大的年輕人不相信有鬼,在半夜時分,三四個人要去驗證一下老房子里到底有沒有鬼魂。
外面的議論聲一句半句的傳到了屋裡勘察現場的鍾銘的耳朵里,他沒有想到剛當上鄉鎮派出所的所長就遇到了命案,而且是兩條人命。
「我找一下……」鍾銘剛想問蘇生的所在。
「是,他叫蘇……」沒等薛菲說完,鍾銘就掛了電話。
「有什麼事,你儘管說。」薛菲將滿頭的秀髮向後甩了甩,把剛才的尷尬也甩向腦後。
「大爺,我在這裏。」鍾銘應聲答道,搬起梯子爬出了地窖。
這是個寬一米長兩米深達三米的坑洞。他知道這是農家的地窖,平常可以放一些蔬菜或水果。地窖壁上長滿了苔蘚,裏面空空如也,一把樹棍綁成的梯子直直地豎在裏面。
「你聽到對方說什麼了嗎?」鍾銘問。
現場勘察也已經結束了,他們還要做進一步的查證,鍾銘勸慰了蔡曉麗幾句,然後撤離了現場。
村民幾乎眾口一詞,一定是蘇田的妻子無法忍受蘇田整天賭博,並對她毒打,在蘇田熟睡時將其殺死,然後,自己上吊自殺的。
上午,蔡曉麗在辦公室等了很久也沒等來蘇生的道歉。
「鍾對長,」蘇生微微露出笑容,「我相信你找到真相了,但怎麼還是愁眉不展呢?」

11、自殺

「值得嗎?一家人都完了。」一位嘴叼香煙的年輕人聲音最為響亮。
「不,我可以幫你分析,找出真相。」蘇生面對鍾銘的直視,毫無退縮的意思。
「電話里的爭吵聲中有你的丈夫的聲音嗎?」
「以後張嘴,要先看出什麼聲,要是學雞打鳴,沒準兒會引來狼呢。」柱子後面站著幾個赤|裸上身的年輕人用陰沉的聲音說道。
一條黑影在村裡遊盪著,好像是沒有歸宿的孤魂野鬼,東一頭西一頭,到處是黑漆漆的,半夜時分是不會有人類出現的。
床單下是一個單薄半跪蜷縮的身體,左手拿著一個小手電筒,右手摁在一本書上,被驚起的頭仰著,層層的汗珠布滿了那張瘦削而蒼白的臉,又有滴滴汗珠滴落在那本書上。面對著班主任,這個學生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沒有慚愧,沒有驚訝,只有層層的汗珠,一雙空洞洞的眼,像兩個無底的深淵。
「鍾對長,你講得很精彩,不過這隻是你的推斷,就像我所說的,辦案是講究證據的,你應該佩服那個孩子做得很完美,因為他始終沒有動手殺人,他報了仇,但沒有成為殺人犯。」蘇田空洞的眼神看著鍾銘。
「蘇生,今天來,我是想給你講個故事。」
「是蔡老師嗎?請問今天有空嗎?」
經過醫生幾天的搶救,蘇二叔保住了一條殘命,但只能躺在床上,由老伴喂上一兩口了,每到半夜,他才發出模糊的聲音,人們無法聽清他在說什麼,只有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老伴知道他在說:「他們……鬼……說話……」
重案組隊長辦公室里,鍾銘坐在辦公桌后,突覺有些心緒煩亂,他說不清是什麼原因。
鍾銘也看過文陽小區門口的監控錄像,沒有可疑人物。
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否看到了鬼,只聽見那夜河堤方向傳來幾聲驚恐的叫聲,「鬼」那之後,幾個年輕人連門斗不敢出了。
一個上身赤|裸的中年男人橫躺在床上。臉已被砍得面目全非,分不清眼睛、鼻子和嘴巴,一把帶著血手印的菜刀剁進男人的脖頸里,這是致命的一刀。白色的床單已被鮮血浸紅了,白色的牆壁和藍色的窗帘上濺滿了血點。
「聽繼明說起過,在……北環的酒廠家屬院住,應該是吧。」
我是一個有罪的人,十二年前的那個夜晚,我想佔蘇田妻子的便宜,失手勒死了反抗的她,發現妻子死去的蘇田對我大大出手,我怕事情敗露,就夥同我在蘇田家打牌的那幾個兄弟將蘇田砍死,造成家庭殘殺的假象。
「他們死了。」鍾銘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這個陰沉聲音顯然來自這個小孩,但鍾銘沒看到小孩的嘴唇動過,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平靜地讓人無法相信。
鍾銘愣在那裡,臉被砍得看不清哪裡是眼、哪裡是鼻子、哪裡是嘴,一把帶著血手印的菜刀深深陷入這個男屍的脖頸里,鍾銘有些眩暈,多麼相似的死亡現場,鮮血濺滿了白色的床單、白色的牆壁。
今晚的夜色出奇的濃重,月亮和星星都躲到濃雲中去了,手電筒的亮光照不透這漫無邊際的黑暗。
「他叫侯昌明,他……他在二樓的卧室。」薛菲的目光遊離,但沒敢朝二樓看上一眼。
鍾銘不相信這荒誕的解釋,但兇手是怎樣在死者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把他殺死的?
「我想報案,可是他不讓,一個人自己嘀咕,『他們說好了,十二年後來找我們,今年九月十二號正好十二年了,他們要來了。』我問『他們』是誰,他露出一絲慘笑,什麼也不說。昨天下午,他讓我回娘家,我不想走,他對我拳打腳踢,沒有辦法,我只得回了娘家。」薛菲露出雪白的手臂,小臂上有些青紫。
「名字啊?我想想,那孩子的名字很特別,跟蘇田一樣,也是兩個字,哎呀,叫什麼來著?」老侯划拉著花白的頭髮極力想著,「可能叫蘇……生吧。」
「這算什麼?侯昌明是縣城的首富,總是有些經濟糾紛,他曾經聘請我做過他的律師,我送兩盆百合不為過吧?而侯繼明家的百合花,是我送給我小學的老師蔡老師的,我開始並不知道蔡老師就是侯繼明的妻子。這能說明什麼?」蘇田眼神深邃。
蔡曉麗這才想起前幾天小侯村發生的慘案,看著眼前的清冊,回想著蘇生那空洞的眼神、木雕泥塑般的的神情,心中的火氣被驚懼壓了下去,她決定放了蘇生一馬。
「兩個死者家裡的百合花是我送的。」
「為什麼這麼說?」鍾銘看著蘇生的眼睛,希望從那裡面能發現什麼,但他什麼也看不出來。

5、蘇生

同辦公室的女老師好奇地拿過蔡曉麗手邊的那本《鬼話》,看了起來,學生偷看的閑書往往都會成為老師廉價的欣賞品。
鍾銘正要按動2號樓405的門鈴的時候,門忽然自己打開了,從裏面走出來的並不是薛菲,而是一個男人,根根直豎的寸頭下是一張蒼白的臉,目光深邃,彷彿兩個無底的深淵,讓人無法看到裏面隱藏著什麼。
最先發現命案的是來蘇田家借鋤頭的劉老漢。據劉老漢說,他進屋時,這個孩子就坐在椅子上看電視,根本沒有搭理他,即使在他尖叫著跑出屋子報警的時候。
雖然是老房,只老侯一人,但屋裡還是很整潔,和十二年前相比沒有什麼變化。
平時,侯繼明對這位教導主任總是滿臉堆笑,唯唯諾諾,而今天,整個下午,甚至吃晚飯的時候,侯繼明都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總是坐在沙發上發獃。吃飯時,夾菜的筷子竟停在半路不再往嘴裏送了。
「是啊,你怎麼知道?」蔡曉麗有些驚異。
我以為一切都過去了,那些只不過是幻聽。誰知在前些天的夜裡,我接到一個電話,那是侯德倫的電話號碼,侯德倫沒有說話,只是傳來一些雜聲,我突然想起,這些聲音就是我在殺死蘇田妻子時的聲音。我以為是侯德倫這個窮鬼訛詐我,就驅車趕到了侯德倫的家裡,他並不承認曾經給我打過電話,我為了除去後患,就在他熟睡的時候,將他殺死,並造成蘇田惡鬼索命的假象。一不做二不休,為了怕侯繼明和侯昌民供出當年的真相,我殺死了他們。
難道心中煩亂是對這個案件的預感?鍾銘心想,但又隱隱覺得並不是。
「我只是想去看看。」鍾銘堅持道。
夜能夠蓋住世間一切骯髒的東西,也能讓煩惱暫時休眠,蔡曉麗慢慢進入了夢鄉。
「怎麼了?幾點了還看閑書?」蔡曉麗不自覺地把目光從這個學生的臉上移開。她認出,這個學生是昨天剛來的插班生蘇生。
被人們稱作蘇二叔的人好像沒有聽到,轉身爬上了屋后的河堤。
「你說那孩子啊,嗨,可憐的孩子,父母都死了,他的叔叔又不要他,我們只能把他送到鎮上的敬老院去了,村裡給出點費用。聽說學read.99csw•com習還不錯,考上大學了,但從來沒回來過,沒人知道他在哪裡,在幹什麼事。」
蕭天隨後趕來,拍照、勘察現場。
後來,有人說,真相律師事務所的蘇律師離開了。
「爭吵什麼……我……我一時想不起來了,我當時很生氣,沒太注意他們在吵什麼。」薛菲抓了抓住自己的頭髮,似乎有些懊惱。

後記

「真的?」蔡曉麗把伸出的手放下了,怒氣也消減了一半。她確實沒有找到那個女人,一個大活人總不能從百十平的房間里蒸發掉。現在想來,剛才說話的那個男人的確不像自己的丈夫,自己到底怎麼啦?怎麼會莫名其妙的發脾氣呢?蔡曉麗懊悔不已。
「蕭天,和薛菲取得聯繫。」鍾銘對一旁的蕭天說。
「謝謝你,以後有事還要打擾你。」鍾銘起身告辭,因為早一分鐘找到侯德倫,就有可能保住他的性命,更有可能找到殺人兇手。
鍾銘一個人分開荒草,他握住那把鎖拽了拽,雖在炎熱的夏季,鎖身透出一股涼意,鍾銘稍微用力,兩扇殘破的門嘩啦一聲朝院內倒去,摔成很多殘片。右腳正踩在那個把鎖上,絲絲作痛。
「那你回想一下,都有哪些小侯村的人和侯繼明有來往?」鍾銘抱有一線希望。
「請問怎麼稱呼?」鍾銘細心地觀察著房間里的每一個細節,恆亞斯的地毯、亞迅達超大屏幕液晶影視牆可以顯示出這個住戶的不一般。
後來,來了很多村民,都被嚇得跑了出來,只有那個孩子依舊坐在屋裡看電視。
鍾銘迅速趕到3號樓,在出示證件之後,他來到了202住房的案發現場,蕭天他們還沒有到。
「你聽侯昌明說的,難道你們沒有去過小侯村嗎?」
「那一男一女爭吵什麼?」鍾銘追問道。
小媳婦忙閉了嘴,低頭離開了人群。
文陽小區是縣城最大的小區,建設該小區的老闆侯昌明可以說是該縣城的首富。
「你這話什麼意思?」
鍾銘只能帶著一個深深的疑問結案了。
「我會調查的。」離開真相律師事務所,蘇生的話就在耳邊「疏忽一次就夠了,別再讓冤屈重演」。
「啊,鍾對……有,有兩盆,你喜歡嗎?如果你喜歡,我可以送給你,我是不樂意去那個家了。」電話里傳出薛菲嬌氣的聲音。
莫非侯德倫並沒留在縣城?鍾銘有理由相信,這個侯德倫很可能成為第三個被「鬼魂」索命的人。
「侯昌明和他的叔叔關係不好嗎?要不然這麼多年不回家?」鍾銘淡淡地問。
鍾銘看出蔡曉麗有難言之隱,「希望你實話實說,這樣我們才能儘快破案。」
「是真的,很多人都在蘇田的老屋前聽到蘇田兩口子的爭吵聲,還有蘇田他們一夥一起打牌的聲音,還有人聽見,蘇田的鬼魂說,要在十二年後叫他那些牌友一起去陰間打牌。我那時候還偷偷跑去聽了的。是真話!後來很多人都離開了,害怕蘇田索命,這其中就包括昌明和繼明,沒有想到,離開了村子還是被蘇田的魂兒招去了。」老侯顫巍巍地說。
想到這裏,鍾銘拿起電話。
現場一本帳目本上,寫著:欠侯繼明6000元,欠侯昌明10000元,欠侯天興5000元。
「他會不會更名換姓?」侯德倫、侯昌明、侯繼明、蘇田,鍾銘在辦公桌的紙上寫著這幾個名字,他們是牌友,蘇田的鬼魂要招這些牌友去陰間,既然侯德倫和蘇田是牌友,那麼侯德倫和侯昌明、侯繼明也是牌友,因此也許侯德倫和侯昌明、侯繼明有聯繫。
鍾銘輕輕點點頭。
十多年過去了,鍾銘還是從皺紋對壘的面容里認出了他就是小侯村曾經的村長老侯。
「請問,你認識侯德倫嗎?」鍾銘在說侯德倫時,故意說慢一些。
鍾銘看了看薛菲,前兩天那種恐懼驚慌不見了,丰韻的身體,紅紅的嘴唇,讓人無法相信,她剛剛經歷喪夫之痛。
「我有些事要問你,請你在家等一下。」

8、百合花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問題。」鍾銘看出薛菲有隱衷。
她心裏一驚,后脊樑冒出一股涼氣。是什麼?熒光?宿舍里怎麼會有熒光?她的心在怦怦地跳著,將手電筒的光束集中在那團暗光上,那是從牆角下鋪發出來的,發光體竟被一個深藍色的床單裹著。在手電筒的照耀下,床單里的光暗淡了許多。
這是間簡陋的房間,木質的檔案櫥,一張木質辦公桌,兩把木質的椅子,辦公桌上最為醒目的是一個工藝品山石,上面刻著兩行鮮紅的字:找出真相,洗雪冤屈。
「是啊,侯昌明就是這麼說的。」薛菲聲音很甜美,不像將近四十的人。
「是啊,叫蘇生,我教他時,還在鄉鎮小學呢,據說他的父母死得很慘。」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侯繼明突然露出猙獰的面孔,右手突然多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朝她當頭劈來。
荒草覆蓋地面,長勢喜人,鍾銘埋頭考慮問題,不覺腳下一滑,整個身子向下墜去,他還來不及做出反應,黑暗就把他包圍起來。藉著頭頂上的些許光線,他打量著跌落了的地洞。
父親:刀下鬼 母親:弔死鬼
蔡曉麗再次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努力平靜了心情,她咬了咬嘴唇,說:「我懷疑我丈夫有外遇,所以,昨天晚上我借故說要回娘家住了,想突擊檢查一下……今天上午上課間操的時間我偷偷的回家,結果看見,我的丈夫被殺死在卧室里。」
在醫院里醒來的鍾銘被診斷為,因長期辦案緊張引起的神經衰弱進而引發的心臟病。
「侯昌明——侯繼明——」老侯念叨著這兩個名字,想了好一會兒,才說,「哦,你不說我都快忘了,他們是這個村的人,這兩個小子出去十多年了,也不見回來,聽說在外面發大財了,你認識他們?」
十二年過去了,小侯村越發的零落、單薄,被濃重地安靜包圍的死氣沉沉,幾叢荒草圍繞著十多座舊房子,幾個瘦弱枯槁的老人零星散落其間。
鍾銘一遍遍看著從侯天興身上搜出的遺書,這是潦草的無法再潦草的字,可以看出是在極度驚慌的情況下寫的:
鍾銘帶領蕭天趕到北環的酒廠家屬院的時候,已是夕陽西掛了。
「啊。」蔡曉麗禁不住驚懼地叫出聲,才從書中的角色里驚醒過來,瞪著驚恐的眼睛看了看四周,同事們向她投來不理解的目光,她才發到自己的失態。
「我也問過他,但他當時很生氣,不讓我多問,後來聽他的母親說,是因為小侯村鬧鬼,昌明怕鬼,所以從不去小侯村。」談到鬼,薛菲的臉上現出一絲驚恐。
「讓她在那裡等著,不要外出,」鍾銘拿起手機匆匆地走出了辦公室。
「是。有的,我正在家。」電話中傳來蔡曉麗沙啞的聲音。

3、命案

「蕭天,通知所有警員立刻出發,到縣城的所有賓館或酒店尋找這輛車,並通知交管部門,時刻注意這輛車,一旦發現,立即扣留。」鍾銘幾乎是帶著吼聲說的。
他再次提取了三個受害者所在小區大門前的監控錄像,一個車牌號進入了鍾銘的視野,這個車牌號在三個小區都出現過,而且出現的時間與受害者死亡的時間恰好吻合,而且是深圳的車牌號。
縣城的發展是突飛猛進的,特別是房地產,幾乎是一年兩個小區的建設著,讓這個小縣城的規模增加了一倍,也讓那些房地產商賺得盆滿缽滿。
「你是說,對方並不是和你丈夫對話,只是讓他聽。」
「鍾所長,鍾所長,你在哪裡?」頭頂傳來老侯蒼老且恐懼的聲音。
「裝什麼蒜!那個臭女人呢?」蔡曉麗幾乎把手指戳到侯繼明的臉上。
案發現場只有侯昌明和薛菲的腳印和手印,而薛菲的父母和薛菲父母的鄰居都可以證實薛菲案發那晚就在她父母家裡。從調查來看,薛菲和侯昌明雖小有吵鬧,但平常沒有大的矛盾,文陽小區的人可以證實這一點,薛菲謀殺親夫的嫌疑暫時可以排除。
鍾銘緩步走出這間房,右側是當年蘇田的妻子住的房間,裏面更是一塵不染,窗台上擺放著十多盆百合花,花色潔白,閃著耀眼的白光。恍惚間,那盆花變成了兩張面孔,一張血肉模糊,看不清哪裡是眼睛、哪裡是鼻子、哪裡是嘴,另一張散亂的頭髮遮住了臉,一雙上翻的眼看著前方,彷彿在眺望遠處,那張血肉模糊的臉突然露出一個小口來,血絲粘連在小口中間,小口裡露出慘白的牙齒,彷彿在喃喃自語。那張散亂的頭髮下的臉眼珠下翻,白眼珠不見了,隨之而出的是黑紫色的血液流過白紙似的面頰,鍾銘感到就要窒息了,呼吸急促,大腦眩暈。
「你丈夫什麼時候說的?」
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我沒事,我們出去說吧。」鍾銘撣去身上的泥土。
「好幾天沒見人了,大門緊鎖,你說討人嫌不討人嫌,不知他家放的什麼東西,一股惡臭從他們家傳過來,讓鄰居都感到噁心。」
「就在你去的正源小區……」鍾銘不用再聽蕭天的彙報了,正對著2號樓的3號樓的樓口聚集了很多的人,還有幾輛計程車。
「能不能帶我去蘇田家?」
「你是說,這幾天的爭吵聲是電話錄音的內容。」蔡曉麗似乎明白了鍾銘的意思。
「沒什麼?我再轉轉。」他分開荒草朝東側的那間獨立的房子走去,這間房門已殘破腐爛,屋頂處幾束太陽光順著殘破的屋頂照下來,散射在一張破敗的四方桌上,桌上滿是灰塵。
「是蘇生嗎?」鍾銘感到自己已經找到了兇手。
後來,看河堤的老人也說,他在河堤上看到老房子里有一個頭髮披散的弔死鬼,還有鬼爭吵的聲音。
「鍾對長不用客氣的。」蔡曉麗站起身,笑了笑,似乎鍾銘的到來讓她得到了些許安慰。
「你們通話了嗎?」鍾銘追問了一句,因為從死者的情況來看,他應該死於午夜時分,兇手應該就在卧室里,就在電話旁。
本以為做的天衣無縫。誰知傳來蘇田家鬧鬼的消息,我們不相信,就在半夜時分來到蘇田家,嚇得魂飛魄散,因為我們在門外聽到了蘇田夫妻的爭吵聲和打罵聲,那就是蘇田夫妻生前的聲音,真真切切,最後一句話是「我的牌友們,十二年之後,你們來這裏和我一起打牌吧,九月十二日,我會準時去叫你們的。」那就是蘇田的鬼魂,我們怕地厲害,為了躲避蘇田鬼魂的索命,我們離開了小侯村,再也沒敢回去。https://read•99csw•com
薛菲坐在了鍾銘的對面,小腿還在輕微地顫抖著,眼神遊離,濃妝下,看不出她臉色的變化。
鍾銘點點頭,難道蘇生已經知道自己在懷疑他?他為什麼不逃走,而是在這裏等著我的到來?鍾銘很是疑惑。
「他……他在卧室里。」泣不成聲的女人推開了一間卧室的門。
「那個女人掙扎得太過厲害,望風的人情急之下用繩子勒死了這個女人。男主人被驚動了,兩人扭打在一起,望風人怕事迹敗露,夥同他的同姓的兄弟把男主人殺死了,造成家庭殘殺的假象。他門以為做的天衣無縫,誰知他們忘記了一個人,那就是這家的孩子。這個經常面對家庭矛盾的孩子,養成了孤僻自我的性格,他那夜躺在地窖里,躲避著家庭的吵嚷,逃過了一命。這個孩子有一個習慣,一個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習慣,他喜歡把復讀機打開,放在父母的房間里,錄下父母的聲音,因此,他不但錄下了父母平常爭吵打罵的聲音,還錄下了父母被殺死的嘈雜聲音。早起的他看到了被殺死的父母,他卻異常的鎮定,把那些錄音藏了起來,因為他還無法確定,到底是哪些人殺死了他的父母。他定下了一個長久而隱秘的復讎計劃,用父母爭吵的錄音把放棄撫養他的二叔嚇得中風。同時讓那些殺死他父母的人相信他的父母鬼魂的存在,並且學著父親的聲音說,要在十二年後來索那些人的命,因為他知道,他現在還小,還沒有能力為父母報仇,他定在了十二年後,到那時,他就有能力了。
「那你記得他的名字嗎?」
「他做了十二年的準備,成為一個律師,也開始一個復讎計劃。蘇律師,你說是嗎?」
「是薛菲嗎?我是刑警隊的鍾銘,請問你的家裡有沒有百合花?」鍾銘直截了當地問。
「請你冷靜一下,我們需要你的幫助。」鍾銘從洗手間拿出一塊手巾遞給還在抽泣的女人。
薛菲似乎看出了鍾銘的意思,低下了頭。

引子

「我叫薛菲。」女人顫聲回答,但只是站在門口,不肯再往前邁一步。
粉紅色的睡衣上有幾塊血污,好像朵朵綻開的梅花,散亂的長發遮住了大半個臉,圓睜的雙眼透過長發的縫隙看著窗戶方向,彷彿在眺望那渺茫的天際,神情竟驚人的安祥。
xx鎮不就是自己十二年前當所長的鄉鎮嘛,小侯村,小侯村,鍾銘反覆念著這個村莊,突地站了起來,心口感到隱隱作痛。
「您怎麼知道?」鍾銘十分吃驚。
鍾銘剛剛走出2號樓,手機卻催命符一樣的響了起來。
她輕步走到窗戶左側的床鋪前,床單下的光還在亮著,她一時想不起這個床鋪應該屬於哪個學生。不管裏面是什麼,都要看看。她深吸了一口氣,右手使勁將床單掀在一邊。
「我能知道,現場的百合花有什麼用嗎?」蘇生的身體在眼前搖晃,不,確切地說是鍾銘自己在搖晃。
「侯大爺,侯昌明和侯繼明是這個村裡的人嗎?」一陣寒暄之後,鍾銘直接切入正題。
「嗨,我老侯也這把歲數了,早晚進棺材,我也不怕什麼鬼啊神的了。」老侯將身體往椅背上靠了靠。
「鍾所長,你還是不要去了,你們陽間的警察可管不了陰間的事。」老侯擺了擺滿是青筋的手。
門沒有上鎖,好像正等著這位不速之客的到來,吱扭一聲,鍾銘打開房門,一股香氣從屋裡飄出來,好像是花的香味。
臉被砍得血肉模糊,一把菜刀深深陷入死者的脖頸里,侯昌明慘死的情景一遍一遍在鍾銘的眼前閃過,多麼熟悉的場景,在哪裡見過呢?
「律師?」鍾銘和薛菲分別坐在沙發的兩旁,「也許我不該問,有什麼事嗎?」
「鍾對長,你來了,請進!」薛菲緊跟著那個男人走了出來,看來她正要送這個男人走。
鍾銘趕到北環的時候,一輛交警的車等在那裡,交警告訴鍾銘,到了這裏,那輛車就不知去向了。
蔡曉麗一聲慘叫,猛地坐了起來,看著黑洞洞的房間,原來是一場夢,她穿著粗氣,汗水已經濕透了睡衣。
一條公路通向西北方,一條公路直直地通向北方,鍾銘沿著朝北的方向的公路望去,這條公路應該通向……
還好,宿舍里傳來男生粗重的酣睡聲,蔡曉麗很欣慰,轉身想離開,突見宿舍里靠窗左側的牆角處,一團幽藍的光在晃動著。
在路上,蔡曉麗用手電筒照了照那本書的封面,封面上是一個血肉模糊的面孔,鮮紅的血液從脖頸的刀口處流出來,形成幾個字「還我命來」,書名是《鬼話》。
是熟人!鍾銘想到了侯德倫的帳目本,裏面有三個人,侯昌明和侯繼明都死了,還有一個侯天興,侯天興和這些案件有沒有關係?他又想起,蔡曉麗曾經說過,在侯繼明的好友中還有一個人,而且那個人不在本地。
「請進!」年輕人推開一間辦公室的門,又朝裏面說,「蘇主任,鍾隊來了。」
「你說你的丈夫叫侯繼明。」鍾銘問道,他想到了侯昌明。
來不及多想,鍾銘拿過斧頭將鎖砸開,當眾人衝進院子的時候,臭味從房間里傳出來,刑警多年的經驗告訴鍾銘,這是屍體腐爛發出的味道。
「大爺,你為什麼這麼說?」鍾銘心中的隱痛再次襲來。
蔡曉麗雖已是年近四十的人了,但成熟的風韻依舊常常吸引男同事的目光,依靠丈夫的關係,她到縣城的實驗一小教書已經很多年了。
「啊,我對花朵沒有研究,更談不上欣賞,你喜歡百合花?」鍾銘說著走出房間。
「你說什麼?女人?屋裡除了我就是你了,哪有別的人?」面對妻子的質問,侯繼明好像剛剛回到現實中來,恐懼的眼神淡化了些。
警笛聲打破了這個依河而建的小村莊的寧靜。
鍾銘在辦公室里回想著這些死者,侯德倫死於九月十三號半夜,侯昌明死於十四號半夜,侯繼明死於十五號半夜,如果是蘇田的鬼魂所為的話,為什麼不在同一時間索去三人的性命,而是一晚一個,這也間接證明了,無法同時異地殺害三人的兇手確是人類,和鬼神沒有關係。
「同志,你們這裡有一個叫侯吉德的嗎?」鍾銘問。
縣城裡名叫侯德倫一共有四個,沒有一個原籍是小侯村的。
侯昌明和蘇田死亡的樣子重疊在一起,多麼的相似,鍾銘覺得心中有些憋氣,他做了幾次深呼吸,才覺得好受些了。
她不自覺地走進了書中的角色,如履薄冰,戰戰兢兢地穿行於鬼影之間,偷聽鬼魅的自說自話,慢慢地,她隨那些鬼魅墜入深淵,走進十八層地獄……
全城的搜索開始了,案發兩天了,兇手也許已經趕回了深圳,但直覺告訴鍾銘,這個兇手還沒有離開這個縣。
小侯村的河堤下的四間磚包皮的老房子不見了,隨之而起的是一棟漂亮的二層小樓。
「對不起,按說我不該再打擾你,只是有些疑問還需要你的幫助。」鍾銘的聲音很親和。
「鍾所長,你沒事吧?」彷彿從遙遠的天際傳來的聲音,鍾銘打個冷戰,睜開雙眼。潔凈的屋子、十幾盆花清晰地呈現在他的面前,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覺。他看了看那些百合花,退出了房間。
「這個侯吉德在縣城住嗎?」鍾銘問道。
蘇二叔這些天正為自己有如此深的城府而沾沾自喜,他的一番哭窮,把那個累贅侄子蘇生送進了鎮上的敬老院。而且在四間老房關門前,他就將原來那把舊鎖扔掉,換上一把只有他才能打開的新鎖。這樣,他就可以一步步的佔有這四間老房,要知道,這四間房的地基在這個土地奇缺的村落就能值上四萬。
「哦,是鍾所長啊,你看我眼也花了耳朵也聾了,不認人了,快,快,屋裡坐。」老侯把鍾銘讓進屋裡。
他將耳朵貼在門縫上,聽得仔細。
南環是縣城剛開發的地方,透出幾分繁華,汽車站、縣裡最大的購物中心、縣城裡最高的建築小區都在這裏。
「是,他叫侯繼明。」
在漆黑的夜晚看見這樣的畫面,蔡曉麗打了個冷戰,趕緊捲起書,回家去了。
荒草高可過膝,擋在已經殘破的門前,一把布滿油泥且略帶銹跡的鎖掛在顫巍巍的門板上。
蘇生!對,還有百合花!鍾銘在紙上勾勒著人物關係圖,蘇生送給蔡曉麗兩盆百合花,在蘇田的老房子里放著十多盆百合花,侯德倫的床頭有兩盆帶血的百合,這難道是一個巧合?
「你要冷靜些,絕對沒有鬼,是有人殺死了你的丈夫,」鍾銘看著面前這個膽小的女人說,「你回家時,門是敞開的嗎?」

1、違紀

蔡曉麗瞪大了眼睛:「對,我們在縣城結的婚,從我們結婚後,就沒有回過小侯村,也沒有給他早死的父母上過墳。我曾提議過回趟老家,繼明很生氣地拒絕了。」
老侯快步走出老房,比鍾銘走得還要快。
「哦,」鍾銘輕聲應了一聲,他明白了薛菲請律師的意思,他心中好笑,丈夫剛剛死,就想著後步了,那個死了的侯昌明也夠可憐的了,可見兩人的夫妻感情如何了。
「你是小侯村人,三個受害者也都是小侯村人,他們曾經都是你父親的牌友,對嗎?」鍾銘等著蘇田的表情發生變化,他失望了。
我以為一切都過去了,直到昨天半夜時分,我接到一個電話,裏面先是一陣爭吵聲、打罵聲,顯然就是當年蘇田夫妻的聲音,電話的末尾,蘇田陰測測道「兄弟,你替我把他們叫來了,你也該來了,我們在這邊等著你呢。」是的,是蘇田的鬼魂驅使我殺死他們三個的,我也無法逃脫蘇田的鬼魂。我也要去和他們會合了,十二年的噩夢結束了,我解脫了……
「鬼神?你老想說什麼?」鍾銘按了按心口。
孩子無視鍾銘等人的存在,無視床上血肉模糊和在他頭頂晃動的屍體的存在,無視電視機屏幕上斑斑血跡的存在,他好像完全被電視節目深深吸引住了,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屏幕,對鍾銘的問話充耳不聞,手裡還緊緊攥著一個小型的復讀機。
「那剛才你和誰說話?」蔡曉麗怒氣不減。
「你怎麼稱呼?和死者是什麼關係?」。
女人接過手巾,淚水依舊無法遏制。
「死的真慘啊……」人們的議論聲傳到了鍾銘的耳朵里。
「蘇田?」老侯聽到這個名字,身體本能的一陣哆嗦,「昌明和……繼明是不是……死了?」
鍾銘的目光在這些高大的建築上劃過,他無暇顧及商鋪外震天響的宣傳音樂,他要找到那個read.99csw.com真相律師事務所。
「不,他們的關係很好,他的叔叔和兄弟經常到我們家來,昌明也經常讓回小侯村的母親給他的叔叔捎些錢去。但是,他自己從來就沒有回過小侯村,也沒有回家給他的父親上過墳。」

12、真相

鍾銘臉上布滿複雜的情緒:「你就是蘇生?」
蕭天說,是一個姓蘇的律師把鍾銘送到醫院的。
「他也在縣城。」鍾銘大驚,急忙說,「大爺,我就不進去了,我要趕快回去。」
「不,不,也沒有什麼,」薛菲一笑,「我丈夫死了,我還年輕,總不能……我和他的母親在財產的分配上有些分歧,所以……」
「你那兩盆百合花是怎麼來的?」鍾銘沒有搭理薛菲的問題,直接問道。
「就是為了這個女人。」蔡曉麗見侯繼明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氣憤之極,「我不離,你們休想!」
「我知道了。」鍾銘沒有多說就掛了電話。
「你都看到了什麼?」鍾銘繼續詢問這個可能是命案唯一見證人的孩子。一張瘦削略顯蒼白的臉,鍾銘在這張本該稚嫩的臉上,沒有看到任何能體現他內心的表情,沒有恐懼,沒有驚訝,沒有喜悅,沒有悲苦,眼睛是空洞洞的,彷彿無底的深淵。
蔡曉麗是一個認真負責的班主任,晚休查夜是每天雷打不動的,有時還要三更半夜去抽查一下,預防那些不守規矩的學生半夜偷偷出去上網或談戀愛。
「說說吧,你都知道什麼?」鍾銘盡量把聲音放的平和一些,不致於增加這個女人的心裏負擔。

2、老屋鬼話

「人在哪裡?」鍾銘問道。
「啊。」蕭天拿起電話。
「我的意思並不重要,你還是繼續調查吧,真相往往隱藏在細節裏面。」蘇生高深莫測的一句話說完,便起了送客的意思。
其實,就算不貼著門縫,那爭吵聲也能清晰地傳到他的耳朵里,那聲音竟非常熟悉。
「小侯村的?」鍾銘驚問了一句。
手電筒的光束還顫微微地照在那把鎖上,鎖面上滿是長期觸摸所積聚的油泥,哪是新鎖,還是那把他扔掉的舊鎖。難道是自己老糊塗了?正在蘇二叔狐疑之時,他忽聽到老屋裡傳來說話聲,更確切地說是爭吵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這是誰這麼大胆敢來和他爭奪這個老房子,怨不得鎖被換成了舊鎖了呢。那可不行,只有他這個近門才有資格要這四間老房子,別人誰也沒有資格,蘇二叔心中升起一股怒氣。
「是啊,這與案件有什麼關係?」
「你認為那個爭吵聲來源於哪裡?是不是電話?」鍾銘提醒說。
那個男人看了鍾銘一眼,眼中一股寒意閃過,雖然只是那麼一瞬,但干刑警多年的鍾銘還是察覺到了,那個男人向薛菲擺了擺手,徑直下樓去。
車駛離小侯村后,鍾銘禁不住朝零落的小村莊看了一眼,他猛然發覺在那老房的河堤上一個人影閃過,矮且胖,等他停車回頭仔細看時,河堤上只有一些荒草在隨風晃動著。
嚇得她在眾人面前出洋相,加上到現在還未到辦公室承認錯誤,這讓蔡曉麗生起氣來。應該把家長叫來,教育教育。
「有侯昌明……有侯吉德,還有一個叫侯……他不常來,據說不在本地,所以我暫時想不起叫什麼名字了。」
鍾銘沒有回答,電話留言記錄里沒有任何記錄,鍾銘嘆了口氣,兇手犯案后,嚴謹地消除了痕迹。
「大爺,還有人常到這裏來嗎?」鍾銘看著那把鎖問道。
自此,蘇生沒有再在晚上看書,只是聽宿舍長說,蘇生有時晚上外出,很久才回來。
鍾銘沒有工夫看電視機里演的是什麼節目,他也基本上看不到電視機,懸挂在吊扇的上的女屍擋住了他的視線。
黑影最終在依靠河堤而建的四間磚包皮的老房子門前停住了,在門前佇立了一會兒,頭在晃動著,好像是在四下張望著,看一看有沒有和他同類的孤魂野鬼。
「應該說,你終於想起了我。」蘇生不緊不慢地說,眼睛盯著鍾銘,看不出喜悅、憤怒或者是怨恨。
「這是為什麼?」鍾銘驚奇地問。
「鬼,他們來叫我了。」侯繼明陰沉沉地說,像是來自地獄的聲音。
預感再次應驗了,又一起命案,「在哪裡?」鍾銘的聲音中帶著焦躁。
「沒什麼,我不認識他。」空洞洞的眼睛,木偶般一動不動,鍾銘不可能忘記他。
辦公桌後面一個瘦削的男人坐在那裡,蒼白的臉上面無表情,好像並沒有注意到鍾銘的到來,但那雙深邃空洞的眼睛分明在看著鍾銘,沒站起來,也沒有說話。
「誰啊?」侯繼明神情木然,對蔡曉麗的喊聲沒有做出相應的表情。
兇器菜刀柄上的血手印來自侯昌明,很難想象一個想自殺的人會在把自己的臉砍得血肉模糊之後,再一刀結果自己的性命,除非真的是魔鬼附身。
蔡曉麗剛平息的怒火又燃燃升起,比剛才更加的怒不可遏。轉動鑰匙的手哆嗦地打開了房門。
「可把我嚇壞了,我還以為你……」老侯看著滿身是土的鍾銘說。
「鍾所長,你都看到什麼了?」老侯站在大門外面喊著。
所有的調查都證明,蘇生沒有作案時間,十三號晚上,他和律師事務所的幾個律師分析材料直到天明,十四號和十五號晚上,他去了省城,他的一位客戶可以為他證明。
老侯將臉湊過來,打量著面前這個身著警服的人:「你是?」
「小侯村的老房子里很乾凈,你母親卧室里有十多盆百合花,而在三個死者家裡都有百合。」
蔡曉麗感到毛骨悚然,忽然看見侯繼明的右手按在沙發旁的電話上。她幾步來到電話旁,搶過電話,翻閱著電話記錄,前天半夜十二點的電話記錄,號碼清晰地呈現在蔡曉麗的面前:14141444444。
現場的勘察還是一無所獲,沒有留下任何人為的痕迹,菜刀上的血手印來自死者本身,死者手機上的號碼顯示著幾個來電,有兩個號碼是14141444444,而且都是在半夜十二點打給死者的,最早的一個是十二號,從屍檢來看,死者死於十三號半夜時分,他是第一個被兇手殺死的人。
「你的記錄上寫著,你丈夫的籍貫是xx鎮小侯村是嗎?」鍾銘看著薛菲問道。
侯繼明目光獃滯看了看蔡曉麗,目光又落在那把菜刀上,像是在喃喃自語:「十二年了,到時候了,他們來了。」
蔡曉麗想了想,說道:「第一次應該是十三號的下午,我回家在門外聽到的,還有是當天和十四號晚上大概半夜時分,我都聽到了相同的爭吵聲。」
鍾銘因病辭去了重案組隊長的職務,成為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警員。
「十二年前,昌明、繼明和蘇田是牌友,經常在一起賭博,蘇田和他老婆為這事兒沒少打架。就是因為這樣才造成了蘇家的慘案的。」老侯頓了頓,接著說,「可蘇田兩口子陰魂不散,說是十二年後,也就是今年要來叫他們這些牌友一起去陰間打牌,這不,正好十二年,所以昌明和繼明一定是被蘇田的鬼魂叫去了。」
「警察和律師一樣,講求證據,我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我沒有作案時間。」蘇田突然現出一絲冷笑,這是他唯一的一次表情變化,「疏忽一次就夠了,別在讓冤屈重演。」
現場的拍照勘察正在進行,鍾銘來到了一樓,示意還在哆嗦的薛菲坐下:「你不要害怕,希望你能夠提供有力的線索,能夠儘快地抓住罪犯。」
這個不大的村莊籠罩在恐怖的氣氛里,老房子的鄰居都搬離了那個地方,只在上墳和過年時,才回來趟,更有甚者,再不回來。
這個場景讓鍾銘有些似曾相識,一時又想不起來。
蔡曉麗為了不驚醒其他學生,拿過那本幾乎濕透的書,留下一句:「明天到我的辦公室去趟,先睡吧。」就關門離開了宿舍。
「那麼你丈夫是不是xx鎮小侯村人?」鍾銘追問道。
即使不看,鍾銘也清楚的記得這個號碼,侯昌明半夜接到的電話和這個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侯昌明是連續兩天半夜接到電話,而蔡曉麗的丈夫只是在十二號晚上接到過電話,那麼蔡曉麗聽到的爭吵聲來源於哪裡?鍾銘反覆考慮著這些問題,他突然問道:「你的電話是不是有留言功能?」
鍾銘這些天都沒有睡好,那血肉模糊的面孔老在他眼前晃動。
蘇生不是兇手,那麼,兇手是誰?這個人一定和受害者有關係,更確切地說,是熟人。
鍾銘走出3號樓時,一個人影突然消失在2號樓的拐彎處,雖然只那麼一閃,那個似曾相識的人影卻怎麼都揮不開。
「我是……」蔡曉麗欲言又止。
鍾銘眼前的蘇生變得越來越模糊,只有面前滴汁的百合花在晃動,慢慢地,那潔白的百合花變成一把手柄上帶著血手印的菜刀……
荒草幾乎覆蓋了整個院落,但通向屋門的草卻很稀疏,好像時常有人走。
手機的鈴聲響起,那是移動公司的一位朋友打來的電話,14141444444是一個隱藏號碼,真正的號是一個無身份證註冊的手機號,這個號碼不是深圳的……
房間的門沒有鎖,鍾銘掩著鼻子,走進卧室,一具男屍躺在床上,辨不清面目的臉上還有一些蛆在蠕動,一把帶著血手印的菜刀深深陷在屍體的脖頸里,順著刀口還在往外淌著膿水,床單、牆壁上濺滿了黑色血跡,男屍耷拉在床外的左手攥著一個手機,鍾銘顧不上惡臭,掰開腐爛的手指,將手機拿出來,手機已經關機了。
二樓的樓道里擺著十多盆各式各樣的盆花,裏面沒有百合。
「這……」薛菲有些遲疑。
「因為,這兩天我總在房間里聽到一男一女的說話聲,更確切地說,是爭吵聲,加上我丈夫反常的態度,所以我懷疑我丈夫可能有外遇了。現在想來,那些爭吵聲並不是我丈夫的聲音,而且我也始終沒有看見那個女人,我丈夫反常的表情也並不像有外遇而有愧的表情,而是一種恐懼害怕的神情,他多次神情恍惚地說,『十二年了,說好了,鬼來找我了,』都是我太多疑了,才會離開,如果……」淚水再次從蔡曉麗紅腫的眼睛里流出來。
緊靠河堤的一座磚包皮的四間老房前,聚集了這個三百多口人的小侯村中的一半人。
這位老師看了十多分鐘,就將書丟給了蔡曉麗:「什麼學生啊,看這樣的書?太嚇人了!」
鍾銘拿過薛菲的口述記錄:
「你喜歡百合花。」蔡曉麗注意到鍾銘異樣的目光。
「我叫……蔡曉麗,他是我的……丈夫。」女九_九_藏_書人盡量不讓自己抽噎。
「看到什麼了?」老侯小聲問道。
聲音雖小,但卻引起在場不少人的共鳴,紛紛點頭:「還有那可憐的孩子,平常就可憐兮兮的,現在才十二歲就成了孤兒。」
死者:侯昌明籍貫:xx縣xx鎮小侯村
「因為你想知道真相。」蘇生的嘴唇像是個獨立的單位,引不起臉部的任何變化。
「侯大爺。」鍾銘走上前拉住了老侯的手。
蔡曉麗仗著膽子推開宿舍虛掩的門,走了進去,手電筒的光滑過每個床鋪,學生擺著各種姿勢正在酣睡著,沒有人察覺深夜而來的班主任。
認真的態度和潑辣的性格讓蔡曉麗成為學校的教導主任。不過,今天的她不知怎的,和一位雞蛋里找骨頭的學生家長爭吵了起來。
「聽昌明的母親說過,我娘家和昌明不是一個鄉鎮的,那時,我們還沒有結婚呢,所以並不清楚。」
「是的,應該是。自從接到那個電話,他總是魂不守舍的,到了晚上才平靜下來。誰知,半夜那個電話又來了,還是那個聲音,我丈夫聽了一會兒就掛了,臉色更加難看,一整晚都重複一句話,『他們來索命了』一連兩個晚上,電話都按時的響起。那兩天我丈夫幾乎沒有眨過眼,有時,我一覺醒來,就看見他瞪著眼看著樓板。甚至……我看見他躺在床上,拿著菜刀朝自己的脖子比劃,我忙把菜刀奪了過來。」把這些話說出來,薛菲的情緒好像穩定了些,聲音不再發顫了。
在確認除了他這個遊魂之外再也沒有別的同類后,只聽「啪」的一聲,一條光束照亮了老房的門,也照亮了蘇二叔蒼白的臉。
「這麼說,小侯村沒有什麼親人了?」
這個案件和侯昌明被殺案件及其相似:「你回想一下,這個爭吵聲是在什麼時候聽到的?」
「什麼事?」鍾銘心中那股煩亂的情緒更加盛了。
「是……是我丈夫說的。」薛菲顫聲說。
鮮紅的隸書字,潔凈的玻璃門,鍾銘在最大的購物商場的右邊看到了真相律師事務所。
「你丈夫怎麼稱呼?他在哪裡?」鍾銘在一樓沒有看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就在九月十二號的半夜,我丈夫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也沒有聽見他和對方說什麼,他好像只是在聽對方說話,聽著聽著,我看見他拿電話的手在哆嗦,臉也變得很蒼白,呼吸也變得很急促,電話從他的手裡落在地板上,他沒有去撿,只聽他嘴裏嘟噥著,『鬼……十二年了,他們……來了……』」薛菲說著,眼睛向四周看著,彷彿房間里正有鬼魂盯著她。
鍾銘暗叫不好,侯吉德可能已經出事了,來到侯吉德的門前,門上著鎖。
也許看到了卧室里的燈光,客廳里的說話聲突然停止了,一個黑影坐在沙發上,茶几上一個東西在閃著冷光。
一個臉色蒼白、神情木然的孩子站在一個寬一米長兩米深三米的地窖前望著遠方,彷彿仰望那無邊的天際……
「不巧,打擾你們了。」鍾銘跟著薛菲走進房間。
老侯見鍾銘執意要去,嘆了口氣:「好吧,你和蘇田沒有關係,他的鬼魂不會找你的。」。
當她氣沖沖地衝進房間時,爭吵聲突然停止了,屋裡只有一個人——她的丈夫侯繼明。
「可是什麼?」薛菲一定聽到了什麼有力的線索。
「啪。」蔡曉麗瞬間打開了客廳的燈,柔和燈光照亮了客廳的一切。
蘇二叔拿出鑰匙,順利地插入鎖眼,他準備先到即將屬於他的房子里看看,順便找一找,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作為班主任,一般都不願意中途收留學生,但在校長執意的要求下,她還是把這個學生留下了。她只是覺得這個學生怪怪的,木雕泥塑般的表情,空洞的眼神,讓人害怕。
「有,他還有個叔叔在小侯村。」
「孩子都出去了,老婆子前年死了,只剩下我了。孩子想接我過去住,但是我在這住慣了,不樂意離開。你看這屋裡亂的,可別嫌臟。」老侯忙著給鍾銘沏茶。
床頭兩盆花引起了鍾銘的注意,那是兩盆百合花,白色的花朵上已經濺滿的黑色的血滴,看著這兩盆百合花,鍾銘眼前趕到一股眩暈,他靜了靜心神,才穩定下來。
蔡曉麗訓問了蘇生幾回,蘇生一言不發。每次訓問,蔡曉麗都感覺自己心跳得厲害,就好像做錯事的是自己,而不是面前的這個蘇生。
「侯吉德啊,有,這不,就在我隔壁,他一定犯事了吧?」談到侯吉德,中年婦女有些憤然。
蔡曉麗騎著電動車在幾乎要曬化的路面上急行,雖是烈日炎炎,她的心情反而冷靜下來。自己怎麼啦?那位學生的家長只不過是對他孩子的座位太過靠後來提些意見,她按說不應該向學生家長大發雷霆,冷靜下來的蔡曉麗捫心自問。
一早醒來,蔡曉麗發現侯繼明站在床前,他身邊還站著畫著濃妝穿著妖艷的女人。
「十二年前的一個夜晚,男主人和三個人正在賭博,一個人在外面望風,在外面望風的人突然想起在西間睡覺的男主人美麗的妻子,他產生了邪念。」
翻到最後一頁,最後一行,那就是蘇生的相關內容。一看之下,蔡曉麗又禁不住「啊」的輕聲叫了出來,蘇生父母姓名一欄中赫然寫著:
「侯德倫?不認識,」蔡曉麗想了想,搖搖頭,「聽名字可能是小侯村的,但繼明和小侯村的人接觸不多,只有兩三個人我認識,沒有叫侯德倫的。」
他擰了幾下,鎖紋絲未動,剛換上的鎖總不會銹住吧?他又擰了幾下,還是沒有動。是不是鑰匙沒有插好啊?蘇二叔將手電筒的光對準了那把新鎖,在這炎熱的夏夜裡,他禁不住打了個冷戰,拿鑰匙的手一陣哆嗦,鑰匙瞬間滑落在地,發出一聲輕響。
「柱子,你就別說了,要不是你們幾個總和蘇田賭博,蘇田會鬧個家破人亡?」一個小媳婦用白眼珠看了柱子一眼。
四間磚包皮的老房橫在河堤的下面,周圍的臨房都被扒的斷壁殘垣,成為了荒草的家園,鍾銘的熟悉感漸漸強烈。
「這麼說你知道真相?」鍾銘目光直視。
「鬼……是鬼殺了他。」談到「鬼」這個詞時,薛菲哆嗦得更加厲害了。
「不認識,有些事和他們有關係,」鍾銘沒有透露他們死亡的消息,「他們和十二年前死去的蘇田是什麼關係?」
「鍾對,我正想給你去電話呢,我想起來了,侯繼明還有一個好友是小侯村的,叫侯天興,在深圳工作。」蔡曉麗沒等鍾銘說話,就搶先說道。
鍾銘上了車,徑直沿著朝北的公路駛去。
鍾銘沒有辦法,只有自己去勘察現場,找出結論,但現場已被破壞的找不到多少有力的線索,因為在他們來之前,很多好奇而驚懼的村民早已進入了很多次,無法辨清哪個腳印屬於罪犯。
「他現在人在家嗎?」鍾銘擋住了中年婦女的話,他現在需要先找到這個侯吉德,證明一下他是不是侯德倫。
蔡曉麗拿出學生清冊,上面有每個學生的性別、住址、父母姓名和聯繫電話,都是學生自己填上去的,剛來的蘇生同樣如此。
「鍾對,她在她的父母家。」蕭天沒掛電話,等著鍾銘的指示。
帶著疑問,鍾銘走進曾經的命案現場,床單平整的鋪在床上,只是那斑斑血跡還在,已經變成黑色,濺滿血跡的牆壁、電視屏幕、電扇上輕微晃動的繩子,一切都把鍾銘帶回了十二年前,壓抑的氛圍包裹著他,他費力坐在椅子上,緩了一會,那個孩子,當年就坐在這把椅子上。
「是他,是他送給你百合花的?」鍾銘突地站住了,臉上現出驚愕的表情。
村裡的人都知道蘇二叔是倒在蘇田的老房子門前的,也有人聽說,蘇二叔是聽到老房子里鬼說話的聲音才中風的。
回家也好,能夠冷靜冷靜,蔡曉麗一邊想著,一邊從手包里拿出鑰匙,準備打開房門,就在鑰匙插入鎖孔的時候,她的手停住了,屋裡傳來說話的聲音,難道丈夫今天下午沒有出車?不對!屋裡分明還有一個女人的聲音。
蘇二叔的臉色由蒼白變成蠟黃,臉上冒出層層汗珠,小腿篩糠似的抖動著,突然,蘇二叔發出「啊」的一聲慘叫,聲音穿破黑漆漆的夜空,驚起了沉睡的鳴蟬,發出幾聲「知了」的悲鳴,又越過河堤,在幽幽流淌的河面上震蕩開來。
煩亂的心緒讓他有些懊惱,因為他知道作為一個重案組的隊長應該時刻保持穩定的情緒和清醒的頭腦。
「那跟我來吧。」年輕人朝二樓走去。
一個女人站了客廳哭泣,淚水已經打濕了前襟。
「文陽小區有人報案,說是她的丈夫被殺死在卧室里。」蕭天說。
客廳里傳來一男一女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熟悉。好啊,三更半夜,竟敢到我家裡來了!她衝出卧室。
「蔡老師在學生的心目中一定是個好老師。」鍾銘笑著說。
「都怪我,光顧著懷疑侯繼明了,沒有注意這些。」蔡曉麗懊悔地跺了一腳。
蔡曉麗關上門,堅持送鍾銘下樓:「平常工作忙,沒有太多的閑心,這兩盆百合花是一個學生送給我的。」
「後來呢?」鍾銘靜靜地看著薛菲。
十多年的摸爬滾打,讓他由一個小鄉鎮的派出所所長到現在的縣公安局重案組的大隊長。縣城的社會治安是比較好的,尤其他們重案組更是清閑得很。
鍾銘沒有回答接著問道:「你們是不是從來沒有回過小侯村?」
「不,沒事,他是我請的律師。」薛菲臉一紅,忙解釋道。
「大驚小怪的,不就是封面有些嚇人嘛!」蔡曉麗拿起書翻看起來。
「嚇人吧?你們班怎麼有這樣的學生啊?晚上看這樣的書,還不嚇死?」剛看過這本書的老師說道。
侯昌明!鍾銘和蕭天對望了一下,侯昌明可是縣城的首富啊。
「你真會說話,嗨,還可以吧,多數學生對我的印象還不錯,」蔡曉麗微微露出笑容,「這個學生我也就帶過半年,以前對他的印象怪怪的,沒想到,幾天前,突然在小區遇到了,現在有出息了,在縣城開了個律師事務所,對了,他也是小侯村的……」
「孩子,你叫什麼名字?」令鍾銘最為驚奇的是在旁邊的椅子坐著一個正在看電視的孩子。
看著辦公桌上新增的兩盆百合花,盯著面前眼睛空洞神情木然的蘇生,鍾銘怒氣橫漲。
「為什麼不報案?」鍾銘看著薛菲問道。
「我是鍾銘啊,十二年前,我們在鎮政府經常見面。」鍾銘笑著說。
好在,蘇生除了晚上有時出去外,沒惹其他麻煩,學習成績很不錯,蔡曉麗只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