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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那羅歌

緊那羅歌

作者:漆雕醒
——有人漠然,有人落淚。
孫濤則趁機對著屍體猛拍,旁邊的人反應過來想要攔阻時,他已經一溜煙地衝進電梯逃之夭夭了。
「她不可能殺人的!」蕭左斬釘截鐵地說道:「她那麼瘦小,怎麼可能殺死吳東華一個大男人?吳東華神智清醒,怎麼可能束手待斃?還有,任何藥物都有一個作用時間,起碼要五到十分鐘,保鏢進去的時候,吳東華已經死了,說明注射至少在五分鐘以前完成,可是羅琳為什麼才把注射器拔下來?這個動作並不需要五分鐘的時間。」
解緣橋。
「還有,還有!」羅琳移動滑鼠,將歌曲快進了半分鐘,「這一段也有。」
「那是啊!」羅琳點頭道,「我半夜就去排隊了,一開門,全部都衝進去了,後面不知道那個王八蛋推了我一下,害得我摔了一大跤,幸好有人把我扶起來了,要不然我就成了踩踏事件的女主角了,可人都擠瘋了,連針都插不進去,那售貨員被圍在中間,所有人都沖她吼,幸好我看見有個女的,手裡拿著三套碟從裏面擠出來,我就跑去求她讓給我一套,她開始怎麼都不同意,說是幫別人帶的,我就眼淚攻勢啊,那女的最後一心軟,就讓給我了。你說這是不是就是緣分?」
暴力終於停止了。
「他們都該死!」男子再次激動起來,「他們跟我說,棋芸要想紅,就不能公開男友,再說我沒錢沒地位,還有糖尿病,根本配不上她,要是為她將來好就應該離開她,我相信了他們,我離開了棋芸,她哭著求我不要走,可是我還是走了……我真傻,以為這樣是對她好,可是他們對她做了什麼?!一聽說有人要挖她跳槽,他們,他們竟然威脅她的家人……還逼著她……那些畜生!」
人們在哭泣中沉默,在沉默中哭泣。
羅琳越來越像一貼膏藥,她現在不論上課下課都貼在他身邊,都已經「貼」出緋聞來了,但他真真是枉擔了虛名,因為羅琳的主題永遠只有一個:棋芸,棋芸,還是棋芸。
然而,羅琳並不是唯一一個聽到靈異之音的人。
蕭左跳了起來,轉頭便往警察局狂奔。
「住手啊!」蕭左大喊著,「停下來,你們這是犯法的,還有,你們在破壞案發現場!」

5

羅琳不否認:「我隔著門縫一直看著他的房間,直到,我聽見他大叫。」
走在蕭左前面的孫濤跳了起來,朝著聲音的來處衝出樓梯間,蕭左緊跟其後,只見三樓的走廊上一片混亂,幾個女職員正驚恐地圍在一扇門外,那是休息室,裏面正傳出蕭左最怕聽到的一個聲音:
「嘿,人家幫了你,你怎麼還說人壞話啊?」蕭左瞪著羅琳,他真是服了,這丫頭什麼事兒都能聯繫到棋芸身上去!
蕭左語結——是的,冥冥之中,早有註定。
高志童的身上沒有致命傷,神通廣大的記者從醫院只得到了兩個字的解釋:
注射器!
她的手機提示關機。
蕭左忽然明白過來:「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棋芸的男朋友,初戀情人!解緣橋是你們定情的地方!」
「別亂來!」李暉連忙大喊。
蕭左嚇了一跳,看著神經兮兮的羅琳,不由得頭皮發麻:「啊?!」
一時間,棋芸像是在中國大地上遍地開花一般,死了,倒比生前紅得更厲害——彷彿大家都在努力證明,中國人是最尊重死者的,對死人永遠比對活人厚道。
「我不知道,但總有一個原因吧?這個化妝師也會給棋芸化妝吧?她應該是和棋芸接觸很多的人,也許她和米小玉一樣,知道棋芸之死的一些內幕,就像你說的,她不惜摔破自己的飯碗,殺死吳東華,那就說明她和棋芸的關係一定很深!否則不會做出這麼極端事來!再加上高志童的離奇死亡,靈異歌碟,這像是一個系列的復讎計劃,」蕭左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來,「對了!其實羅琳也買到了一張所謂的靈異歌碟,事實上她很可能是第一個發現靈異歌碟的人,因為我勸過她,所以她沒有公開這件事,我現在想,或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有會後面那幾張靈異歌碟的出現,而且,我覺得羅琳得到這張歌碟的情形很蹊蹺,是一個女人讓給她的,我建議你們讓羅琳做一個拼圖,說不定那個女人就是辛美!」
然而這沉默的悲傷中卻突然跳出了極不和諧的聲音。
蕭左睜大了眼睛——那正是高志童暴斃的那家酒店!
棋芸在唱歌,然而在音樂的背景中,卻隱約能聽到一個女人的哭聲。
「他們說錄像拍到了米小玉,是真的嗎?」蕭左又問。
有女人曾經在那裡化過妝,但這不奇怪,那裡是公共休息室,女職員是極有可能在那裡補妝的,也許這些粉末就是她們不小心落下來的腮紅。
女神原來並不是女神,而是黑山老妖手裡的可憐女鬼。
「但自殺總有個原因吧?」蕭左說,「當年阮寧玉也是自殺,可是大家都知道,兇手是那四個字:人言可畏。」
蕭左已經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凄楚已經變成了怨毒,尤其是最後的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緊那羅:梵語KIMNARA,意為「音樂天」、「歌神」,演奏法樂,是諸天的音樂神之一,緊那羅有男女之分,男性長一馬頭,女性相貌端莊,聲音絕美,善舞。緊那羅因其頭上長角又被稱為「人非人」,似人非人,似天非天,令人疑惑不定,故中文又譯名為疑神。
猝死可以由很多疾病造成,但是更多的,是沒有原因可以解釋的死亡。

8

那種相對偏黃的紅色似乎是一些粉末狀的東西,蕭左索性脫下襯衫,血跡大部分集中在右側,那種黃紅色卻在左側,他把衣服湊近到鼻子前聞了聞,居然夾雜著香味。
李暉詫異地看著去而復返的蕭左。
羅琳回憶著:「個子大概有一米六五左右,長頭髮,妝化得挺濃。一打眼倒是漂亮,可是卸了妝天知道什麼樣子,還有那香水味,怪怪的,熏死人了。唔,還是我們家棋芸好,天然的氧氣美女……」
後來歌碟的確引起了轟動——但誰都沒有料到轟動的原因與棋芸的音樂完全無關。
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發現羅琳,保安們正忙著阻攔不甘心的記者們。
蕭左打了個寒戰。
「胰島素?」蕭左喃喃著,「進入人體后很快會被代謝掉,難怪查不出原因。這葯也不好弄,怪不得你們覺得羅琳嫌疑最大,她是醫學院學生嘛!」
羅琳做出的拼圖證實了蕭左的猜想——那個給她歌碟的女人正是辛美。
「不過,聽她說的那些話,她好像比較想親自去做這些事。」
「……對你的追逐是灑滿地的豆,胡亂的一場奔跑……」
那記者詫異地回頭看了看蕭左——因為後者實在不像同行,更不像是大廈的工作人員。
其實電影並不感人,唯一的精彩怕只有這首片尾曲《劍渡》了,歌聲很悲切,是一個女人在思念離開的愛人。她唱到入骨,沒有經歷過這種感情的人,寫不出來,也唱不出來。
「人死了,」蕭左冷笑著,「最後一次賺錢的機會了,能不抓緊嗎?過了這村沒這店了。」
「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
「我不能。」他哭起來,「我不能去見她,我的手上沾了血,洗不幹凈,就不能去見她……」
蕭左慌忙走出校門口,攔下一輛計程車,直奔東華大廈。
「我要報仇……你們逃不掉……逃不掉的……每一個……哼哼……」
照目前的形勢,從大門口硬闖進去是不可能了。
那張臉是陌生的,可是蕭左卻覺得那眼神像是來自一個相識的人。
「我想,她要解脫的不僅是她自己,還有你。」蕭左輕輕地說,「你覺得她會願意看見你以她的名義去殺人嗎?你現在還不知道她需要的是什麼嗎?」
「是啊,她很善良。」男子的神情有些恍惚,「一直很善良,以前在街上見到流浪貓,她會哭,然後把它們撿回家去養……因為善良,所以才會有那樣的聲音,她就是喜歡唱歌,她就是為唱歌而生的……他們騙了我,他們說會好好照顧她,可是結果呢,他們殺了她,她沒有過得更好!他們毀掉了她……」
「好了。你可以走了。」李暉說道。
羅琳一把抓緊了蕭左的胳https://read.99csw.com膊:「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她有怨氣,就因為這樣她的靈魂才不能離開,她想讓人知道她不是自殺,我們得幫她!幫她報這個仇!」
「那是因為人太多,很容易出亂子,前幾天不就剛出了事兒嗎?」蕭左辯解著,「她一個女孩子在大廈里,那些保安從來對人不客氣,她在人家的地盤上,我怕的是她吃虧。」
「……我在這裏要鄭重地向各位道歉,因為我曾經說過,歌碟的事和我們公司絕對無關,但我錯了,製造事端的人確實出自於我們內部,她就是棋芸的私人助理,米小玉。棋芸的死給了她很大的打擊,因此她的精神狀態一直很不正常,以至於在公眾場合說出了一些不負責任的話來,公司很理解她的心情,並沒有對她進行處罰,只是要求她進行公開道歉,澄清事實,然後讓她暫時回家休養,等到她恢復之後再讓她重新開始工作,也許是我們的工作疏忽,在溝通上出現了一些問題,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讓她產生了誤會,她認為公司是在故意刁難她,因此懷恨在心,在我們第一次發行《棋芸私房歌碟》之後,她買下了幾盤,然後在上面動了手腳,等我們第二次製作的時候,她便偷偷溜到了我們指定生產光碟的廠家,悄悄地在包裝箱里塞入了這些所謂的靈異光碟,為的,就是要破壞公司的形象,達到她的報複目的,這就是全部的真相。」
人群抬起頭來,發現挨了耳光的人正是棋芸的經紀人高志童,他捂著臉,愣愣地看著打他的女人——那是棋芸的助理米小玉。
不過這不妨礙他衣冠楚楚,光彩照人。
他轉身剛要離開,忽然聞到了一股類似於蘋果的味道,但不是很怡人的香味,蕭左覺得像是在什麼地方聞見過類似的味道,但是卻想不起來,蕭左好奇地看著香味散出來的地方,竟是一個穿著黑色條紋襯衫和牛仔褲的男子,個子不高,身體偏瘦,神情萎靡,他看上去很憂傷。大約是感覺到有人正在注意他,男子敏感地轉頭看了一眼蕭左。
棋芸在唱:不能阻止思念,我畫地為牢,心一點一點在變老,昨夜的風雨過後,風雨不留,想你在何處停留……
那是一記響亮的耳光聲。

1

9

蕭左沮喪地走出警察局,一路上回頭率極高——他的襯衣上全是斑斑血跡——那是挨揍的證據,可惡的保鏢把他揍得鼻血長流。蕭左鬱悶地躲到一個避人的角落,拿出濕紙巾來低頭擦拭,然而血跡早就幹了,清潔的效果不佳,蕭左看著手裡的紙巾發愣,他發現紙巾上有兩種紅色——不是深淺,而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色度——他自然是不可能同時擁有兩種不同顏色的血液的。

2

「辛美,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李暉先讓自己鎮靜下來,他的臉色柔和了很多,「你是想為棋芸報仇是嗎?我們談談,你可以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羅琳是棋芸的鐵杆粉絲。
蕭左苦笑:「再加上她神神叨叨地跟你們說什麼棋芸的鬼魂來複仇,你們不懷疑她才怪。」
等兩人買了花束紙錢等物到達東華大廈時,樓下已經聚集了不少自發前來悼念棋芸的歌迷,他們圍在一起,將鮮花和卡片,還有各種小禮物堆放在偶像死去的地方。
電梯里的人群轟然炸開,紛紛奪路逃出。
但這一句話,已經承認了他就是辛美,一個男扮女裝的辛美。
橋上來來往往的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當然,也有幾個形單影隻者,懷著心事在橋上走動。
「那你,沒事兒吧?」蕭左打量著羅琳:「沒傷著吧?」
「她一個人不行的,」羅琳認真地搖著頭,「得有人幫她,我就是那個人,這是註定的,她救過我,現在輪到我回報她了。我是不是應該把這個公開出去?」
猝死在醫學上的定義為急性癥狀發生后即刻或者1小時內發生的意外死亡。
「你害死她!是你害死她的!」只見米小玉歇斯底里地衝著高志童大吼,「你應該進監獄!你應該去死!我一定要把你們乾的好事都說出來……」
但米小玉並沒有說完她想說的話,因為她的嘴被人緊緊捂住了,兩個保安模樣的人架著她強行往大樓里拖,而蕭左發現高志童正往另一個方向開溜。
「你真是一個陰謀論家。」李暉苦笑,「不過確實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已經兩天了,還沒有發現辛美出現。
他轉了轉眼珠子,然後壓低聲音道:「我來找人的。」
「如果她正常的話,你為什麼這麼緊張?不過就是一個新聞發布會,你為什麼特地趕去找她?」李暉狡猾地笑著,「當你看見她出現在大廈里時,為什麼要千方百計地溜進大廈去?」
顯而易見,唱片公司的目的就是要大肆宣揚,越多人知道越好。
第二天的新聞頭條自然有東華大廈的歌迷鬧事事件,但這並不是當日最讓人震撼的消息——午夜,棋芸的經紀人高志童,被人發現忽然暴斃在城東藍莓酒店的房間里。
李暉聳聳肩:「女人總是反覆無常的。後來不也一樣嗎?答應道歉,卻又玩起了失蹤。」
李暉沉默著,他無法反駁。
唯恐天下不亂的記者們紛紛興奮地拿出相機猛拍,閃光燈亮作一團。
銀幕亮起,曲終人散。
孫濤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來——唱片公司里自然是有很多明星的,蕭左正像一個追星族。
蕭左有些哭笑不得:「哎!我們可是學醫的啊!」
等蕭左到達現場的時候,整個廣場已經是人山人海。
羅琳聳聳肩:「我說的是實話啊!她幫了我大忙,我挺感謝她的!可是我不能因為這樣就說謊吧?」
電視新聞播放著她的採訪片段,朋友們對她的評價,過去批評過她的人也紛紛出來嘆息天妒英才,沒有人肯說她的半句不是,音像店裡到處貼著棋芸的海報,擺出她的歌碟……電影院里開出專場來播放這個唱而優則演的歌者為數不多的幾部電影作品……
靈異音頻在網路上一播出,棋芸立馬就又成了最大的搜索熱門,再一次掀起了新聞狂潮,媒體鋪天蓋地的湧向棋芸曾經所屬的東華唱片公司,一時間,東華唱片公司的老總吳東華被逼到了風口浪尖,他幾次親自召開新聞發布會,宣稱唱片公司對靈異唱碟之事完全不知情,更沒有刻意製作過任何這樣的唱片。
「她畢竟是人,而不是神,」蕭左費盡腦汁地尋找著可以讓羅琳接受的理由,「人只要有七情六慾,就總會遇到想不通的時候……」
煩躁不安的吳東華匆忙走進大廈電梯;
李暉點點頭:「對,由於我們在高志童入住的酒店也查到了她的入住記錄,所以就鎖定她了。」
從來沒有人解釋過為什麼這座橋會被命名為解緣橋,但它卻因為這個沒有解釋的名字成為了一個名勝——情侶們的必到之處。

10

蕭左思忖了片刻,然後說:「我能見見羅琳嗎?我就想問她一個問題。」
周末,在學校圖書館看書的蕭左有些坐立不安,因為按照慣例,羅琳早就應該出現了,雖然蕭左巴不得甩掉這貼膏藥清凈清凈,但他卻仍然忍不住有些擔心。自從羅琳鬧出自殺事件之後,大多數人對她採取的態度都是小心翼翼的,而最安全的辦法就是對神經質的羅琳避而遠之,因此,羅琳的身邊幾乎沒有什麼朋友,這也是她為什麼緊緊黏住蕭左的原因,絕不是曖昧,只是太孤獨,而蕭左不是一個擅長拒絕的人,所以羅琳也就越來越依賴他的友誼,蕭左也就越來越不敢甩開她——尤其在此非常時刻。
蕭左只好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這是事實,蕭左只好點點頭,他沒有說出靈異光碟的事,他知道警察一定會把這個作為判斷動機的關鍵點。
「那麼,也就說,只要找不到米小玉,一切仍然是你們的一面之詞了?」人群中忽然有人高聲喊道。
「沒有。」蕭左斬釘截鐵地否認,「棋芸死了她是很傷心,但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她很正常。」
蕭左回過神來,立刻轉身伸出手想拉住羅琳,他可不想她九*九*藏*書因為一時衝動而出什麼意外,但是他驚訝地發現羅琳早已經不在他身邊了,蕭左在人群中大聲喊著她的名字,可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於是他只能硬著頭皮一個個地挨著尋找。
「聽說好像他們找到那個人了,今天公告,羅琳一得到消息就馬上趕過去了。」
蕭左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覺得這多少有些詭異,再看看旁邊的羅琳,她正專心地點燃一疊紙錢,一剎那間,便是灰飛煙滅。
蕭左從電腦里取出歌碟,翻來覆去地看著,這是羅琳在正規的音像店裡購買的絕對的正版碟,不是盜版,不是翻刻,這些歌據稱是根據棋芸家人找到的錄音作為母版翻錄而來,那麼會不會是棋芸在製作錄音的時候自己弄出來的呢?可是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死得如此突然,方式又如此瘋狂——那麼這瘋狂是早就存在的了?在舞台上和攝像頭前燦爛的笑容都是偽裝?即便如此,她的公司並沒有瘋狂啊!製作公司一定會想盡辦法抹去的,而且既然是正版,那麼就應該每一張碟子的內容都一樣,可是今天已經是歌碟上市的第二天了,如果人人都聽到了這樣的聲音,今天便不應該如此平靜。
猝死。
「我知道你在為棋芸的死抱不平,」李暉開始心理攻勢,「但是現在在你手上的人是一個無辜者,你放了她好嗎?棋芸是那麼善良的一個女人,她不會願意看到這樣的情形的,是不是?」
「請問吳先生,你們是怎麼查到米小玉的,您剛才說的這些都有證據嗎?」一個記者發問道。
「對你的思念是永生的野草,一寸一寸在燃燒,將你我那段回憶,慢慢煎熬,註定了無處可逃……」
羅琳回答:解緣橋。她在一個生日會上對歌迷親口說過,那是她的初戀開始的地方,那裡有她最美好的回憶。
蕭左嚇了一跳,靈異歌碟里的聲音是真實存在的,不存在幻覺一說,這丫頭不會跟警察胡說八道吧,難不成她真告訴警察殺死吳東華的是棋芸的鬼魂?
蕭左躲在樓梯間的門后偷望大廳,羅琳早已不見了影子,既然都是偷入,當然也不能堂而皇之地現身,樓梯間是整棟大廈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蕭左想著,便一路往上爬,剛爬到三樓,忽然便聽到一個女人在尖叫:
「我聽見她唱的那些歌,我聽到了絕望。」男子居然哽咽著唱了起來,出人意料的,他的嗓音十分動人,「你把回憶的美,煉成無可救藥的毒,我飲鴆止渴,等你來救贖……」
吳東華的臉色馬上變得難看之極:「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我相信警方一定會找到米小玉,我相信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今天的發布會,是因為覺得需要給大家一個交代,我們盡到了我們的義務,現在,發布會結束。」
「她的精神狀態正常嗎?」李暉忽然問道。
警車來了,人群被驅散了。
粉絲做到這個地步,簡直就是極品了。
蕭左倒是頗欣賞棋芸的作法,她是如此善良而聰明地顧全了一個年輕女孩子的尊嚴,避免了羅琳那段痛苦的過去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她沒有利用別人對自己的喜歡和信任作為謀利的工具。
警察也趕到了,鼻青臉腫的羅琳和蕭左,以及一干保鏢一起被帶回了警察局,警察們對現場的混亂表示了極大的憤怒。
「我們非常憤怒,不是因為這件事給我們公司帶來的負面影響,而是因為居然有人用這樣惡毒的方式去侮辱一個死去的人,一個最優秀的歌手,一個曾經給人們帶來無數歡樂和安慰的歌者,我們比任何人都希望找出這個惡毒的人,我們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原因……」
「這個人一定是東華公司的職員,」蕭左說,「吳東華上了電梯直奔職員區,是因為他急於從那個人手裡獲得毒品,你們只要問一問,在吳東華把自己鎖進休息室之前,和誰見過面,就是那個人!」
現在,那個幫助她開始新人生的人卻偏偏用這樣一種慘烈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千萬不要!」蕭左絞盡腦汁地阻止著羅琳,「她如果要公開,那就應該每個人都聽到,她只讓你聽到,說明她想保密啊!」
男子回過頭,震驚地看著蕭左,然後撒腿狂奔,蕭左發足狂追,幾個埋伏在周圍的便衣緊跟其後。
但蕭左知道羅琳不是為了歌而哭,也不是所謂的有感而發,她是在為歌者而哭——棋芸,羅琳的偶像,在七天前忽然離奇死亡——午夜零點,她從其所簽約的公司大樓的樓頂上落下——粉身碎骨——因為樓高三十九層。
「你也聽見了,是嗎?那就不是我的幻覺了!」羅琳的聲音也在顫抖,「我就知道她不是自殺!有人害死她的……」
蕭左繼續他的推論:「我有一種感覺,米小玉其實是吳東華尋找的替罪羊,他必須儘快就靈異歌碟的事件給公眾一個交代,而米小玉之前的言行很容易讓人產生這樣的聯想,所以,米小玉的失蹤也許不是她自願的,也許根本就是一個陰謀。」
男子沉默著,沒有否認。
也許我料錯了,辛美不會到這裏來了。蕭左沮喪地想,他低下頭,趴在橋欄杆上,俯視下面的河水,不管河道如何曲折,水總是往低處流,人心卻不像這般有規律。
「我沒錯!」男子也在大叫,「我沒錯!」
蕭左看旁邊的羅琳,她在發抖,但並不是因為害怕。
「殺人啦!殺人啦!」
蕭左衝過去時,正好親眼看見他們從她的右手上奪下了一個注射器!
「沒關係,沒事就好。」蕭左沒有提及自己花了整整三個小時尋找她,他想知道的只是答案,「那你,昨天晚上,住哪兒呢?」
蕭左瞪大眼睛,他覺得這丫頭真應該被多關幾天。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棋芸算是羅琳的救命恩人。一年前羅琳曾經因為失戀而自殺過,在學校鬧得轟動一時,羅琳利用自己的醫學生身份,從醫院弄到了一整瓶安眠藥,幸好同寢室的同學發現得早,把她及時送到了醫院搶救過來,但是她求死的念頭卻沒有因此而斷掉,她在意識恢復后便開始拒絕治療,為了徹底解除羅琳的心結,她的好友們聯繫了棋芸的經紀公司,希望能讓棋芸出面,對羅琳進行勸解,通過偶像的力量把羅琳拉回生活的正軌。
「化妝師辛美!」
她最近並沒有什麼戀情傳出,也沒有什麼惹上什麼不可見人的醜聞,更沒有人指著鼻子對她口誅筆伐,死前三天才剛拿了年度最佳女歌手獎,新專輯賣得不俗,媒體一片叫好聲,前段時間還傳出一家國際唱片公司打算挖她過去,把她捧成國際巨星,不過她因為念舊而選擇留在了老東家,不管怎麼說,事業可謂是正如日中天,多少人一輩子都不可及的境遇,她有什麼理由在這個時候厭世棄命?
「但棋芸是自殺啊!」李暉搖著頭,不打不相識,他現在和蕭左算是交上了朋友,談話間也再沒有什麼顧忌,「這點可以百分之百地證實。還有,棋芸可不是同性戀,這點也可以百分之百地證實。」
於是場面開始變得混亂,一些情緒激動的歌迷作勢要往大樓里沖。
李暉越發驚訝地看著蕭左,但是他沒有正面回答後者:「你為什麼這麼問?」
「我相信有鬼。」羅琳的臉部表情越發讓蕭左想要逃跑,「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還相信這就是報應。」
蕭左伸了個懶腰:「時刻注意形象,隨時迷惑世人。臉上化了妝吧?說的話也化了妝。老狐狸!」
天籟之音。
蕭左一面聽著吳東華的發言,一面在人群里搜索著羅琳,她的電話依然處於關機狀態,這讓他越發不安。

6

對這樣的胡說八道,羅琳居然信服地點頭:「嗯,有道理。她不想打草驚蛇。」
蕭左越來越覺得頭疼。
他聽到的每一個字都在暗示一個信息:

7

蕭左震驚地看著羅琳,她的兩眼很興奮,似乎很高興講述這件事。
「那麼你們報警了嗎?」又一個記者問道,「米小玉承認了嗎?」
「這應該只是巧合,因為之前她並不知道吳東華會進入休息室。」蕭左說道,「她沒有特異功能。」
他不敢離開。
說話的棋芸是已經死去的棋芸。
「你哪兒的?」他問道。
李暉瞪大了眼睛:「九-九-藏-書誰?」
「你恨那些害死她的人,所以你製作了那一盤靈異歌碟,你想徹底毀掉東華公司,你要復讎。」李暉說。
蕭左瞪大了眼睛——沒有人會這樣去設計背景音!和歌詞一點不搭界啊!
「別打了!先問清楚啊!你們看清楚啊!她只是個女孩子!」蕭左撲上去試圖拉開那些正在毆打羅琳的保鏢,卻被人粗魯地提溜起來,雙手反擰著,頭被按倒在桌子上,「你是誰?!」
可是一個堂堂的董事長,他為什麼要選擇使用職員的公共休息室?據說他的辦公室在大廈的頂層,坐電梯最多不過兩三分鐘,他為什麼不回到他自己的私人地方去休息?
「等等,」蕭左愣了愣,「高志童不是猝死嗎?」
從那次談話之後,羅琳才算真正活過來了。
讓蕭左沒料到的是,那男子腳力極強,自己在學校是短跑冠軍,居然沒辦法追上他,男子跑進了一棟大廈的電梯間,忽然抓過電梯里的一名女子,並用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
蕭左皺著眉頭想了想:「你還記得那女孩長什麼樣嗎?」
蕭左瞄見記者身上的牌子,上面寫著:燦星周刊,孫濤。
「對不起,昨天我沒打招呼就先走了。」
據李暉說,那個房間幾乎就是棋芸的展覽室,牆上貼滿了她的照片,柜子里塞滿了棋芸的專輯和剪報……
「鬼!——」羅琳壓低聲音看著四周,「他在臨死前大叫:鬼!我聽得清清楚楚的,好多人都聽見了。」
「把話說清楚!」他們叫嚷著,「到底有什麼內幕?!為什麼不讓她說話?你們在隱瞞什麼?」
「那他,怎麼說?」蕭左問。
她比警察快了一步,當李暉帶著人破門而入時,屋子裡還瀰漫著煙霧,卧室里的鐵盆里有一堆燒過的灰燼。
「當然有,我們工廠的監控錄像拍到了米小玉的畫面。」吳東華說道,「證實她的確在我們生產第二批光碟的時候悄悄去過工廠。」
糖尿病——胰島素!還有誰比一個真正的糖尿病人更能堂而皇之地拿到胰島素?
「棋芸的死對她的刺|激是不是很大?她有沒有,比如,」李暉仔細琢磨著用詞,「精神恍惚?產生幻覺,或是幻聽,你說你們是朋友,那你有沒有發現她有什麼不太正常的舉動,或者,她有沒有跟你說過,她看見了棋芸的鬼魂?」
「是!我想讓他們知道被他們害死的女人做鬼也不會放過他們!知道嗎?那些話棋芸真的說過,在她最痛苦的時候……她有一隻錄音筆,我不在的時候,她就對它說話。可是她,始終做不出來,所以只有我能幫她!我來替她做!那個吳東華真是畜生,他還在胡話連篇,米小玉知道他們太多事,所以他們害死了米小玉,然後把髒水往她身上潑,這種事他們做了不知道多少!他死有餘辜!還有高志童,滿肚子的壞水,他也該死,你知道當我扮成棋芸的樣子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有多害怕嗎?他心虛,居然嚇暈了!哈哈!」男子表情猙獰地說完,挾持著人質又往後退了一步,被挾持的女子哭叫了起來。
除了各大媒體的記者之外,自然還有關心此時歌迷以及看熱鬧的圍觀者。
蕭左立刻指著自己的襯衫:「是了!對上了!搞不好這些胭脂粉就是她化妝箱里漏出來的!吳東華每次出現在公眾面前都要化妝,他肯定是用公司專聘的化妝師啊,她如果經常給吳東華化妝,那麼她也就有機會為吳東華提供毒品。」
蕭左的腦子裡閃過吳東華匆忙離開發布會現場時的神情,是那麼急不可耐,包括他最後說的那番話,照理說,他不是易怒的人,而按照他平日的處事手段,更不應該說出那樣不客氣的話,還用那樣一種逃之夭夭的態度離開——他很反常。但絕不會僅僅是因為那個記者的話,會場上沒有任何異常,他也沒有接聽電話,那麼刺|激很可能不是來自外界。
「我查過了,那個音像店當天有一個公示,規定購買歌碟者限每人一張,而辛美手裡卻有三張!」蕭左說道,「這說明其中有兩張是偽造品,那天在音像店,她一定是料到有人求她轉讓,她便會趁機把偽造的歌碟賣給對方,而羅琳就做了這個人。辛美也是東華公司的職員,她有混入工廠去盜取歌碟的機會,所以這假的和真的一模一樣。」
「什麼?」
羅琳搖搖頭:「那倒沒有,不過後來我怎麼敲門他都不肯開了,然後保安就上來拉我出去,多半是他在裏面打了電話,可我不想走,就索性到前台去開了個房間,就住在他那一層,就住在他對門。」
男子呆住了。
「你知道他叫的是什麼嗎?這個報紙上可不會寫。」羅琳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個陰冷的笑容,讓蕭左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
「你還記得買碟子時候的情形嗎?那場面一定很混亂吧?」蕭左問道。
「我認為,她當時只是把注射器取下來而已,真正的兇手,已經跳窗跑掉了,三樓並不是很高。」蕭左繼續說道,「如果有技巧的話,不會摔傷。」
「我知道!」蕭左說,「他是死於謀殺!因為注射進入他體內的肯定不是毒品,否則你們不會關押羅琳,我說的兇手,指的是那個提供注射器和藥物給吳東華的人,他用一種可以致死的毒藥換掉了毒品,吳東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親手把這些毒藥注射進了自己的體內,那個人一定是他信任的人,而且是長期為他提供毒品的人,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地注射了那些葯!羅琳只是碰巧躲在休息室,我看見那個休息室里有衣櫃,羅琳肯定是在吳東華進門之前躲進了衣櫃里,所以吳東華才沒有發現她,不然當場就把她趕出去了,吳東華死的時候,她聽到了動靜,就走了出來,結果卻看見吳東華躺在地上,我是學醫的,她也是學醫的,學醫的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有一個本能的反應:救人!所以她本能地拔下了那個可能是致死物的注射器,而這個時候保鏢沖了進來,她卻被當作了兇手,我相信她也一定是這麼告訴你們的,對不對?可是你們不相信她,是不是?」
大樓里的保安幾乎全涌了出來,連成人牆,勸著,喊著,推著,阻止試圖突破防線的每一個人。但是後者的人數實在太多了,而且越來越多,他們完全沒有任何優勢。
保鏢們的口供基本上是一致的,都說吳東華回到大廈后,提出想在休息室里單獨待一會兒,於是他們便都留在門口守著,後來覺得實在不對勁闖了進去,所有人都親眼看見羅琳正把針頭從吳東華的胳膊上取下來,當時屋子裡只有兩個人,一個死人,一個活人。
「棋芸救過我,給過我新生,那個人,棋芸的愛人,他叫于熙是嗎?他剛好把那盤碟子交到我手裡,而我剛好交了你這個朋友,」羅琳認真地說道,「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會被當作兇手給抓起來,如果不是你,這件事的真相也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于熙也許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是錯的,這難道,不是註定嗎?」
唱者仍然是棋芸——她那天籟般空靈的嗓音氣質頗適合演繹帶有宗教色彩的音樂,她的聲音似乎有一種特別的魔力,能將人的靈魂從肉體中抽離出來,並將其引往另一個世界。
最近一段時間幾乎所有人都這樣,雜誌上大篇大篇地刊登著棋芸的成長史——天才型的原創歌手,外型優越,聲線獨特,具備一切走紅的潛質,二十歲那年抱著一把吉他從大山裡走出來,然後在選秀比賽里脫穎而出,簽約大公司,星途坦蕩。
真是蹊蹺,蕭左撓著頭——是啊,為什麼只有羅琳買的碟子里出現了這樣的聲音?是巧合?還是註定?
「監控錄像里並沒有拍到她。」李暉搖搖頭,「也許她買通了某個工人。有錢能使鬼推磨,她能弄到毒品,一張歌碟怎麼難得住她?」
李暉立刻不耐煩地拒絕:「當然不行啦!她的問題很嚴重!」
「嗯。」蕭左點頭道:「你會聽得很清楚。」
等眾人趕到樓頂時,男子和人質都已經站在了邊緣處。
羅琳唱完,淚眼婆娑地抬頭看著蕭左:「能寫出這樣歌詞的人,你覺得她會自殺嗎?」
正低著頭不斷抹淚抽泣的是羅琳,蕭左的同班同學,燈亮起時他才發現她就坐在自己的旁邊,他向來懼怕女生的眼淚,此刻想逃,但又不忍心逃。
「我能不能見見羅琳?」蕭左問。
蕭左問羅琳:棋芸最喜read.99csw.com歡的地方是哪裡?
然而李暉失望地搖著頭:「他不是死於毒品!」
「但裝神弄鬼的人不是羅琳啊,她不是罪犯,談不上包庇。」蕭左訕訕地笑了笑,然後說道,「如果我猜得沒錯,辛美那天也住在酒店,而且也就住在高志童的隔壁,她是從窗戶進去的,因為羅琳一直觀察著高志童的房間大門,沒有人進出,而酒店房間之間的窗戶都隔得很近,要做到這一點不難,我估計她扮成了棋芸的樣子,所以高志童才會大叫有鬼。不過辛美在燒什麼呢?如果是為了避嫌,她應該燒掉那些照片才是,照你說的,滿牆都是棋芸,把這些暴露在別人面前對她很不利啊。她很明顯是逃跑了,既然有準備,就不應該留下這些東西啊,那她燒掉的又是什麼玩意兒呢?」
發布會被安排在大廈門口的廣場上進行。
電腦視頻上的吳東華義憤填膺,一臉受害人和討伐者的表情。
這是位於城東郊的一條小河上的石拱橋。
保鏢強行闖入,看見羅琳把注射器從他的胳膊上拔下來;
「不必勉強成為別人,別為了他們眼光終日奔波……別讓憂傷成為你的主宰,你想要快樂就快樂,別轉讓主權,人生的路它沒有彎路,每一步都要走過……」
他忽然想起來——那是糖尿病人身上特有的體味!
吳東華衣冠楚楚地站在臨時搭建起來的發布台後面,在任何時候,他會儘力保持自己的儒雅形象。
一個為人津津樂道的灰姑娘傳說——人們都喜歡相信的故事。
李暉猶豫了一下,立刻拿起了電話,撥了出去,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
吳東華繼續說道:「我們去找過米小玉對質,她親口承認了一切都是她所為,但我們當時並不打算報警,因為想給她一個機會,只要她在公眾面前道歉,挽回公司的影響,那麼我們就不再追究此事,畢竟她還年輕,棋芸生前也很愛護她,我們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毀掉她,米小玉也答應了我們,可是她沒有信守承諾,而是選擇了逃避責任。今天之所以要把真相公開,不是為了討伐米小玉,而是我們想藉助媒體的力量告訴在逃的米小玉,希望她能儘快回來,承擔她應該承擔的責任,只要她願意公開道歉,我們仍然不會追究……」
「靈異歌碟!」李暉重複著這幾個字,「吳東華在發布會上說米小玉承認自己是搗鬼者,你卻覺得是辛美,為什麼?」
蕭左越發目瞪口呆地看著羅琳,這個瘦瘦小小的女孩竟然會做出這麼瘋狂的事。
「你別說話,她在這一段有說話呢!你仔細聽!」羅琳把音量調到最大,「聽到了嗎?」
「那應該是比這些照片更要緊的東西,」李暉皺著眉頭,「也許是可能暴露她行蹤的東西,你知道嗎?她的身份證都是假的。」
「你什麼意思?」蕭左愣住了,他知道李暉絕不會無緣無故地提這個問題。
他為什麼要掩飾自己的性別?男化妝師在這行里很常見,蕭左皺起了眉頭,難道……
可是蕭左由衷地感到害怕,因為他覺得羅琳的精神態勢已經大大超越了正常的範圍,如果任由她這樣下去,保不准她真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來,於是他決定順著她的思路來勸說:
羅琳說話的語氣與唱碟中的棋芸如出一轍,蕭左驚了一下,下意識地伸手去摸羅琳的額頭,卻感到一片冰涼。
「我執劍來斷愁,帶你去無憂的國度,你臨陣脫逃,剩我一個人滯留,有人說你的不歸我的孤獨,都是心裏藏著的魔,需要慈悲來引渡……」
背景音里果然有一個女人在說話,說話的女人帶著哭腔,每一句話都說得凄楚無比:
「是,我在場。」羅琳完全明白蕭左為什麼震驚,「其實我就是跟蹤他進去的,我敲開了他的門,我問他究竟對棋芸做了什麼,棋芸的死是不是跟他有關……」
「辛美!」蕭左指著男子大叫起來:「他就是辛美!」
可是這能說明什麼?
「你相信有鬼嗎?」羅琳問蕭左。
「我明白你的意思。」李暉說道,「你是說,促使她自殺的人也可以被稱為兇手,只是法律不能定他們的罪而已。這些人里一定有她的經紀人高志童和老闆吳東華,所以辛美殺死了他們……
那是羅琳在叫喊。
蕭左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陪著羅琳一起去,因為她將要去的是一個彌散著死亡氣息的地方,負面信息會不可避免地傳染給活人,而羅琳又不是一個意志堅強的女孩。
「我知道,我知道兇手是誰了!」蕭左喘著氣說。
正焦急時,蕭左瞅見一個胸前掛著數碼相機的記者賊頭賊腦地往大廈後面跑去,這傢伙腦子靈活——大廈後防現在還暫時空虛著,蕭左連忙跟著他進了大廈的樓梯間,沒有遇到什麼阻滯,而等那些反應稍慢的傢伙一窩蜂衝過來時,保安也已經到位了。
羅琳咬了咬牙:「他罵我是精神病,把我推出來,害得我摔了一個大跟頭。」
「也許她沒你聰明。」李暉說道,「你當初應該去考警校。」
蕭左給羅琳撥打電話,她的手機關機,蕭左又給她的寢室打去電話,她室友告訴蕭左,羅琳去了東華大廈,據說今天吳東華又要開新聞發布會,宣布關於靈異唱碟事件的調查結果。

4

不知道是誰的MP4在不斷地播放著佛教經歌大悲咒:
「……我死了……死了……我想回來……我不想死……我想回來……我要回來……」
他同時還看到了躺在地上,雙目圓睜的吳東華——他已經死了。
「那麼動機呢?」李暉問道,「她為什麼要殺掉自己的老闆,摔了自己的飯碗?你還有什麼線索可以提供?」
「她需要我,於是我回來了,為了留在她的身邊,我去學化妝,男扮女裝,她用關係讓我進了公司,沒有人懷疑我,她說委屈我了,我說不委屈,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哪怕只是能摸到她的臉……」男子抽泣著,「她說她已經變了,不再是以前那個棋芸了,她告訴他們對她做過的一切,我說,總有一天我們可以報仇,我那時已經在為吳東華提供毒品,為的就是取得他的信任,隨時可以要他的命,但她說不要,不要我冒險,那天,她拿了最佳女歌手獎,她說她以前一直夢想著拿到這個獎,可是現在看著這個獎盃,她一點也不開心,她說不值得,因為這是把靈魂典當出去得到的,唱的歌再也不是歌,只是商品。那天,她在跳樓前用公用電話打給我,她說,不要難過,因為她早就死了,現在是解脫,也許,能從魔鬼那裡把靈魂拿回來……」
倒是娛樂圈這是非地,明爭暗奪,爾虞我詐,沒有硝煙的戰場,有人紅便有人眼紅,妒最能生恨,焉知其之死,不是戰爭的結果?
「媽的!怎麼查呀!有線索也弄成沒線索了!」
蕭左苦笑:「你想繼續盯著他,他去哪兒,你去哪兒。」
「未經證實的東西不要輕易否定,這才是科學的態度。」羅琳略帶嘲意地說,「很多大科學家也不否認的。」
「放下人質!不要一錯再錯!」李暉大叫著。
毫無疑問,棋芸的公司期望這最後的歌碟引起最後的轟動,然後帶來最後的利益。
在唱片公司推出了趕製的第二批《棋芸私房歌碟》后,又多了五六個人宣稱聽到了在歌聲中哭泣的棋芸和在歌聲中喃喃著要復讎的棋芸。
羅琳回答得卻很爽快:「藍莓酒店。」
蕭左擔心的是,如果當初的羅琳是靠偶像的勸慰站起來的,現在她的偶像曾經說過的話已被她自己的行為給徹底否定了,那麼,羅琳還能相信什麼?
也許寫歌的人也需要靠這些來鼓勵自己,之所以需要鼓勵,是因為她們原本也是軟弱的。蕭左想,但是他沒有把這話說出來,後者現在是更加軟弱的,像一隻沒了殼的軟體動物。
男子大叫了一聲,把人質猛地向前推了出去,一個警察連忙接住了她。
彷彿是棋芸的幽靈並沒有隨著肉體的焚化而消失,它附在了她的聲音里——而這些聲音被科技留在了人間。
「他難道就不心虛嗎?」羅琳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腦屏幕,「高志童的死是報應,他也逃不掉的……」
辛美失蹤了。
雖然警方最後斷定她是自殺,但更多的人卻猜測那是謀殺,因為他們想不通這樣一個風光無限的大明星為什麼要自殺,選擇這樣一種摧毀性read•99csw•com的方式,死後,也沒有留下一星半點的遺言。
質問是煽情的,尤其在此時此地。
羅琳並沒有錯過第二天的課,她準時進入了教室,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趁著下課的時間,她主動過來向蕭左道歉:
「放開我!我沒殺人!不是我殺的!」
大概是覺得可以增加曝光率以及提升棋芸的正面形象,經紀公司很爽快地同意了,於是棋芸被安排來到了醫院,但她卻把所有的人都趕出了病房,只留下自己和羅琳,兩個人反鎖在裏面密談了三個多小時,然後棋芸出來,隻字不提,鑽進轎車揚長而去,記者們暴跳如雷,經紀人臉色鐵青,於是一個極佳的作秀機會,最後卻連半個字也沒有見報。
「如果不止一個針孔,你們應該知道那代表什麼!那代表他吸毒!」蕭左大聲叫起來,「他離開發布會現場的時候很著急,我見過那種神情,那是吸毒者的神情,他毒癮發作了!所以必須要找一個地方解決!他太著急了,甚至於不肯多坐兩分鐘電梯到他的辦公室去!你們應該見過很多這種人,毒癮一旦發作起來,那種慾望會讓他們的智商降低為零!這也可以解釋那個注射器,那是屬於吳東華本人的!」
蕭左聽得瞠目結舌:「我以為羅琳算是極品粉絲了,想不到她更瘋!怪不得她要為棋芸報仇了!」
走齣電影院,羅琳提出要去東華大廈——那正是棋芸墜樓之處,今天恰是她的頭七。
蕭左愣在原地——那氣味!
「就是這個失蹤太奇怪了!」蕭左說,「如果她不想道歉,比消失更好的辦法是向公眾說出內幕,可她一失蹤,主動權就全落到吳東華的手裡了,大家都得聽他的一面之詞,她失蹤對自己半點好處都沒有,得利的是吳東華啊。她沒有理由這麼做啊!」
大約是害怕影迷找上門鬧事,所以他沒敢回家,而是選擇住進了酒店暫避風頭,事發當時,幾個值夜的酒店服務員聽到高志童的房間里傳出了一聲凄厲無比的慘叫,然後他們戰戰兢兢地撞開門,發現高志童倒在床上,雙目圓睜,已經沒有了呼吸。
李暉沉默了片刻,然後道:「那你說的人是誰?」
他沒有明說,但蕭左可以想象得到其中的骯髒,不久前網上才曝光了一些公司控制藝人的齷齪手段,想不到連棋芸這樣的明星也未能倖免。
男子關上了電梯門,電梯一直升往樓頂。
「嗬,你小子還有點推理能力嘛!」負責問話的警員李暉詫異地看著蕭左,「你說得沒錯,但人不會永遠理性的行事,尤其在犯下嚴重的罪行之後,她又不是慣犯,頭腦有幾分鐘的空白不奇怪。你說她不是兇手,那麼她為什麼出現在那個房間?」
這個問題有些尷尬,因為按道理他並沒有資格提問——說到底,羅琳只是他的同學,並不是他的女友。
「棋芸做不出來是因為知道那是錯的,她恨過,可沒傷害過任何人!」李暉指著他手裡的人質說道,「你看看她,她和那些醜惡的事情沒有任何關係,她是無辜的人,如果你殺了她,又算什麼呢?」
蕭左困惑地回憶著,唯一一個可能沾上這種東西的只有那個時候——當他被保鏢按到在那班台桌上,正好是左側胸接觸到桌板——是的,就是那裡!
「別過來!要不然我就殺了她!」
「哈哈!」李暉大笑著,「你終於承認之前是在有意包庇她了!」
「我要先確定一點,」蕭左說道:「吳東華的胳膊上是不是不止一個針孔?」
李暉把手銬戴在了他的手上,這次他沒有反抗。

3

蕭左鬆了口氣,這種事情一旦傳揚開去,只怕她就永無清凈之日了,那可不是她一個女大學生可以應付的。
「那個注射器里檢驗出了殘留的胰島素。」李暉說,「胰島素致人死亡很不容易被查出原因,所以最初我們真的以為高志童的死是意外,但吳東華的死狀和他一樣,所以我們現在可以確認,這兩起都是謀殺。」
「窗戶是從裏面鎖死的。」李暉說道,「這是現場唯一沒有被人破壞的地方了……」說到這裏他忽然住了口,因為意識到自己可能泄露了不該泄露的信息,於是李暉開始轉換話題:「我理解你的心情,誰也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犯錯。我們了解到,這個羅琳,很崇拜棋芸是嗎?好像她曾經自殺過,棋芸還為此去醫院專門看望過她?」
蕭左大吃一驚,很明顯,羅琳一定是趁著發布會沒人注意的時候溜進去的,她想做什麼?
羅琳堅定地搖頭:「我為什麼要怕?要怕的是那些害死她的人!我會幫她,不管她是生是死,我都要支持她!」
蕭左艱難地咽下一口唾沫,這實在是超出他的接受範圍:「也許,也許只是製作公司的噱頭……」
蕭左連忙拿出自己的MP4,這是他專門從網上下載的一首棋芸唱的《大悲咒》。
棋芸說的對,她早就死了。
「你不怕嗎?」蕭左忍不住問。
如今,她似乎在用自己的歌聲為自己送行。
「註定的。」羅琳說,「還是註定的。」
「他們是誰?他們對棋芸做了什麼?」李暉問,「你為什麼要殺了他們?」
所有的人都沉默著。
就像是女神。
「她不會自殺。」羅琳悲切地喃喃,「她不是一個會自殺的人。」
蕭左在橋上來來回回地溜達著。
警察穿了便衣在周圍監視著。
蕭左過濾著他所見的影像和聽到的信息:
蕭左皺著眉頭:「你們不覺得米小玉的舉動太矛盾了嗎?棋芸頭七那天她一時衝動,打了高志童,又說了那些話,可是三天後她就公開道歉,說是自己受了刺|激胡思亂想,給公司造成了不利影響,那個視屏我看了,我覺得她是迫於壓力下這麼說的,但也表明她已經妥協了,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弄出靈異歌碟事件來?」
於是這一夜,蕭左只好不斷地給羅琳的寢室打電話——羅琳徹夜未歸。
雙方僵持著。
保鏢聽見什麼動靜想要進入,但吳東華拒絕了;
這時候李暉和便衣們都趕到了。
蕭左愣住了。
李暉現在已經不拿他當外人了:「是有那麼一盤錄像帶,不過那是偽造的,他們在時間上做了假,你猜對了,這是一個陰謀。米小玉,恐怕凶多吉少了。」
「我不是辛美!」男子的臉色陰晴不定,似笑似哭,「辛美是我用來騙人的,用來騙自己的。」
「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啰耶、菩提薩埵婆耶……」
蕭左沒吭聲,臉卻紅了。
但這個推論連他自己都不信——誰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引起注意?首先,這已經觸犯了法律,其次,他兩萬張碟在一天內就銷售一空,他們忙著增加制碟,賺錢都來不及,何必還要使出這樣下三濫的炒作手法?畫蛇添足只會引來公憤,甚至會影響到他們將來的利益。
「這是故意做出來的效果吧?這首歌挺哀的。」蕭左仔細聽著,但他無法只通過哭泣聲分辨出兩個女人是否是同一個人。
李暉苦笑:「你們這些人,總以為說了實話就是出賣朋友,但是真正害了他們的,就是你們這些朋友自以為是的謊言。」
男子轉身離開了。
在保鏢的簇擁下,吳東華轉身急步往東華大廈里走去,他的神情十分古怪而焦躁。蕭左覺得那神情似曾相識,他的目光隨著吳東華的身影往大廈的正門裡掃了一眼,竟發現了羅琳的身影閃了一閃。

尾聲

蕭左看著報紙上高志童的照片,那是他和棋芸的一張合照,兩個人都在微笑著,標準的微笑,彷彿戴著面具。
吳東華把保鏢都留在了三樓職員休息室的門外,門被反鎖了;
男子此時轉身抓住欄杆……但他沒有跳下去。
但這話對羅琳不起作用,她還是魔障了一般撲向音像店,用她並不豐富的零花錢去買下了最新推出的一張昂貴的《棋芸私房歌碟》——據說這張碟子里收集的歌曲是棋芸的家人在整理遺物時從她的工作室里找到的錄音——她從未將這些歌曲公開演唱過。
羅琳急急地說:「這是因為她信任我,所以才會讓我聽見!」
「你還有什麼情況要反應?
羅琳依舊不見蹤影。
「你聽,你聽!她在哭呢!」羅琳一面在筆記本電腦上播放碟子,一面對蕭左說,「是她!就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