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謀殺FM103

謀殺FM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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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毅看到劉明軍這樣,心如刀絞。父愛如此偉大,可以致盲。在劉明軍的眼裡,兒子永遠只會是受害者。那麼,高毅該如何向他吐露實情呢?無論他怎麼做,都是用刀在這個老警察的心上捅。
監控室里坐著一個男人,沮喪地低著頭,大概三十五歲的樣子。他一看到主任和警察走進來,就主動上前來,遞給姜主任一封信。
劉琦忍不住「喔」出一聲。這樣的婚姻目的一目了然。
一個生命的消逝可以如此輕鬆絕然。
「看來,許婷婷用裁紙刀殺害楊特,人證物證齊全。難怪她今夜要跑,走投無路寧願跳崖。你們警方對這個案子捂得真嚴,新聞界什麼都不知道。」劉琦說著,從衣兜里掏出手機,把那段簡訊放給高毅聽。
「他不喜歡有攝像頭對著他。所以,一輪到他做節目,值班編輯就會關掉監控攝像器。」
「說吧。」
「難怪你的回答心不在焉。你有什麼發現?」
「啊呀,我在海南呢,一時不會回來。這樣,我還有把梳子落在許婷婷家了,是把紅木梳,就在用人卧室的衛生間里。也許,你們可以從那上面採樣對比,可以嗎?」
「半年。不過,我正背著他們悄悄地申請國外一家大學,如果順利,這兩天就會收到錄取通知書了。如果能被錄取,我就辭職,離開這個鬼地方。」
楊特死亡一案,高毅向劉明軍提起過。但是,劉明軍並不知道許婷婷今夜開車跳崖一事。那麼,劉明軍為什麼要在許婷婷的臉上畫叉呢?高毅想了想,把照片按原樣塞回了沙發縫。
劉琦輕聲問她:「你看到什麼了嗎?」
在黑夜中闖山道很刺|激。不過,這樣的刺|激讓人吃不消。眼見那輛法拉利已經奔向山頂,那是絕徑,無路可逃。山下看上去黑黢黢一片虛空,隱藏著五百里茫茫滇池。一片燈海在很遠的東北方若隱若現。
「沒門。」高毅嘆口氣,「以她的性格。」高毅停下來,車燈對準法拉利,拿出話筒,「許婷婷,別衝動。退一步,海闊天空。」
好朋友名叫劉明軍,和高毅的關係千絲萬縷。劉明軍比高毅大三十多歲,是個即將退休的老警察。高毅剛當警察的時候,就是跟著他干,時間一長,劉明軍不但成了高毅的好友,更是他精神上的導師。
「這一點,你們是怎麼做到呢?」劉明軍已經傷心得天旋地轉,他沒想到兒子竟是這個樣子。他用盡全身氣力,問出了這句話,卻仍然不轉身。他害怕看到兒子的臉,兒子長得像他,更像他的妻子,他覺得現在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死去的妻子。
「你怎麼知道?」
防護欄被撞毀,車燈在黑色的天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墜入滇池。
對於這樣的推斷,高毅不能接受。所以他察看了劉小港的檔案,然後又調查了劉小港參加的戶外運動俱樂部的情況。在俱樂部的名單里,高毅發現了許婷婷的名字。也就是說,劉小港是在迷上網路之前就認識許婷婷了。
高毅是順道送劉琦回家。他要在回局裡上班之前,先趕回公寓去見一個人——一個讓他心痛的人,一個讓呂鴻暫時搬走的男人。
「什麼、什麼都沒看到。我、我當時正低頭寫值班日記,然後就聽到收音機里傳來『砰』的一聲。我等了幾秒后,沒有聽到任何節目訊號,就急忙沖向直播室,看到、看到普老師撲倒在操作台上。」
電子鐘在夜色中跳躍著,0:29:35;0:29:36……劉琦很累,加上胃痛,就坐進了警車。她閉著眼睛,許婷婷跳崖前揮舞的手臂,在她腦海中不停播放,一隻碩大的鑽石戒指在許婷婷的中指上閃閃發亮。
按楊特存摺上的取款時間看,存款在他被殺前一天就被取走了。高毅讓小孫去了趟銀行,小孫回來彙報說,取款人的簽名是楊特,銀行當班職員說是個男人。高毅也察看了從銀行調回的監控錄像,取款人戴著帽子和墨鏡,身形健壯,根本不是體格瘦小衰老的楊特。
「許婷婷愛我,卻甩不開她老公楊特,所以,她和我就想出了這個計策。我悄悄來到這裏和她會面后,她交給我楊特的存摺和密碼,我冒充楊特,取走所有現金。當然,婷婷早就料到楊特會立刻發現,於是她演出了殺死楊特的一幕。實際上,扔在楊特辦公室里的裁紙刀上並不是婷婷的指紋,而是她的女傭方媛的。她已經把真正的兇器帶走了。留下方媛的指紋,是為第二步做準備。
這時,高毅的電話響了。是技術科的老羅:「科長,我們在那頂假髮套里發現了一根毛髮。」
「這……」小孫一時語塞。
「你還記得他長什麼樣?」
「我願意。你少管我的事。」
灌木叢中有楊梅和杜鵑,正值夏天,這些植物生機勃勃。高毅顧不上欣賞,只能注意腳下的路。有幾次,他差點被絆倒,只好伸手去抓扶路邊的岩石或者樹榦,手掌不經意地碰到一種綠色野生植物,皮膚立刻奇癢難耐。高毅忍住癢,在草叢裡又向上走了五十多米,然後在一片草叢前停住。周圍的草都完好無損,只有那一片,好像有頭豬在那裡打了一個滾兒,留下一小圈被壓扁的灌木和草叢。高毅抬頭,看到上方正是許婷婷墜車的懸崖。
「暫時這樣吧。你怎麼去海南了?」高毅給技術科的警員一個手勢,對方點頭確認,這個手機電話的的確確就在海南。
「我,高毅。」
那天接待他們的是女傭,名叫方媛,年輕,容貌姣好,小孫一眼就看呆了。高毅記得當時小孫語無倫次地問:「你氣質這麼好,怎麼不去試試其他工作?要在這裏做女傭?」小孫說完,忽然覺得失態,後悔不迭。
「你愚蠢啊,她大你這麼多歲,她是在利用你!」
西山面臨滇池的懸崖側面有一條幾乎垂直的青石台階小道,有人數過,一共有1999級台階。高毅驅車來到山腳,停車,拾級而上。然後,爬到半山腰的時候,高毅偏離了石階,鑽進路邊的灌木繼續往上爬。
「這可是地地道道的八卦新聞,你們必須保密,要是讓許婷婷知道這消息是從我這裏傳出去的,我就慘了。」方媛的臉迅速嚴肅下來。
「哦?為什麼?」高毅聽他這麼說,立即停下腳步急轉身。矮個兒的姜洪雲一個急剎車,臉貼到了高毅的胸口,小雞啄米似地「吻」了一下,高毅暗中起一層雞皮疙瘩。
「啊,小港是個機靈人,應該會自己保護自己。」高毅這麼說,連自己都心虛。現在這個社會,五花八門,小港一個剛剛離開校園的孩子,能接社會幾招?高毅急忙轉移話題,讓劉明軍輕鬆輕鬆,他說,「劉總,你還記得我為什麼不再叫你劉老師,而是改叫你劉總了嗎?」
「再是朋友,有些話還是難以啟齒。我也有臉,也要面子。許婷婷發過來的視頻,簡直、簡直不堪入目。」
「你、你怎麼能這樣?」
「怎麼跑那麼遠?我們還想採集一下你的DNA呢?」
在劉小港和許婷婷一案結束審理不久,高毅就聽說劉明軍辭職的消息。他打電話四處問劉明軍的同事,卻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這是什麼?」姜洪雲無奈的表情立刻加上一層厚厚的疑惑。
不久,高毅得知行刑前的劉小港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懊悔,也在四處打聽父親的下落,卻也沒有消息。
高毅信守諾言,讓記者劉琦全程獨家報道整個案情。劉琦採訪了劉小港,並在專欄中登出了他的一段話:我錯誤地把父愛當作一種免費的、取之不盡的奢侈品,直到失去了,才發現我失去了比九九藏書空氣還重要的東西。
「你早就知道了?」劉明軍深吸一口煙,「我在來這裏之前,就查過小港的所有上網記錄。他在離家出走前,和一個叫婷婷的女孩交往頻繁,兩人還開通了視頻,小港拍下了婷婷的照片。我一看,是一個比他大得多的女孩。我怕小港受騙,偷偷調查了這個女孩,發現她就是你們市FM103電台有名的主持人。」
「我們已經把小港的照片發給了全市所有的網吧、車站、酒店、餐館、商場、居民委員會和任何有可能的公共場所,但是,還沒有反饋。」高毅說著,給劉明軍倒了一大杯水,並且遞給他兩片阿斯匹林。高毅心裏還有一句客觀的話,就是:各醫院停屍房也有照片,也沒有反饋。不過,這話,他不能說。
「哎,這個女孩子,一定是被嚇壞了。」電台主任姜洪雲此時已經趕到了現場,一直追隨高毅左右。
「我們是這麼多年的朋友,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兩人正說著,其他增援警車陸續趕到。高毅擰大音量,任由收音機開著,向部下分配工作。
「我在許婷婷家的地下室里,發現了小港的一件襯衫,被揉成一團,扔在一堆廢物後面。」劉明軍說著,從一起帶來的一個塑料袋裡拿出一件襯衫,「你看,這前胸的字母縮寫是小港學校的名稱,衣領內側,還縫有他的學號。我估計,小港真的已經被、被……」劉明軍忽然說不下去了。
在高毅就要離開時,劉小港說:「高叔叔,請你打我一巴掌吧,就算代替我爸打。」
劉小港悔恨交加,痛哭流涕。可是,他怎麼樣也聯繫不到父親了。高毅給他帶去了很多他愛吃的食物和一套新衣服,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半個小時的探監時間是在沉默中度過的。
方媛「撲哧」一笑,說:「這樣的婚姻關係,要是沒有情人才怪。楊特的情人關係是順水行舟,沒有長久的。有錢的男人都害怕長久的情人。許婷婷嘛,可以和各種她需要的人上床,年齡不限,但是經常來往的,只有一個,是電台的另一個主持人。不過,她和那個人從未公開過關係。也只有我這個女傭知道。」
「啊,是這樣的,你們來過之後,我想,反正楊特也死了,許婷婷是一號嫌疑犯,在他們家繼續幹下去,沒意思,於是我就辭職了。接下來,好事連連,我接到了美國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我馬上就要過去讀研究生了,所以,想在走之前來看看海。呵呵。」話筒里的方媛十分輕鬆快樂,「哦,對了,你們抓到許婷婷了嗎?」方媛又問。
地勢太高,讓懸崖上的人聽不到水波漸起的聲音。
「夠了!」劉明軍忽然大叫。
同一個夜晚,前後相差幾分鐘,兩位電台主持人相距死亡。這是巧合還是預謀?高毅手裡拿著假髮套,望著夜空發問。
電話一接就通,傳來一個非常甜美的嗓音:「喂,哪一位?」
劉明軍一進入高毅的辦公室,就感到氣氛異常。以他對高毅的了解,他能猜出高毅已經嗅出了他的秘密,不過,他還是保持著鎮定。
法拉利和懸崖邊緣相差十米。它忽然停了下來,在夜色中遲疑。
也許法拉利的主人會下車束手就擒?
高毅向來尊重死者,但普遜易的死狀還是讓他不禁感覺身在非洲——一支利箭射入普遜易的腦門。箭尾的羽毛非常獨特,顏色鮮艷。普遜易插箭的腦袋就擱在播音操控台上,右臉貼著檯面,背對著直播間的門。他還是坐在椅子上,雙手下垂。
山下,更多的警車正在趕來,在山道上補綴出點點移動亮光。
「那麼,這個在手機上留下語音信息的男人是誰?是不是那個幫許婷婷到銀行取錢的男人?」高毅問。
「知道,我看到你的辭職信了。你現在在哪兒呢?」
高毅接著說:「兩天前,楊特在辦公室里被謀殺,脖子上有一道很深的刀口。據法醫判斷,是有人從後面持刀下的手。」
路上,他的電話響了,技術科報告說:「我們從崔雪和蘇寧戚身上採樣,假髮中的毛髮DNA和他們的DNA都不符;因為找不到方媛,根據你的指示,我們從她的梳子上采了樣,也不符。」
高毅聽后說:「我也收到一條語音簡訊。那麼,這個發信人是誰?此人怎麼會知道許婷婷今晚會去咖啡廳?」
「在現場找到兇器了嗎?」
就在他即將打開門的時候,劉小港說:「你來審我,無非就是想知道真相,滿足你做警察的好奇心。好吧,我滿足你。」
第四段: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來取你的錢。
直播間里仍在循環播放蕭邦的樂曲。兩名警員向高毅解釋,等他們接到高毅的電話,趕到電台的時候,慘案已經發生了。
小孫對高毅分析說:「看來,許婷婷找了一個男人前往銀行,冒充楊特取出存摺上的巨款。事情很快被楊特發現了,楊特把許婷婷叫到辦公室質問。許婷婷一時心生殺意,用桌上的裁紙刀殺死楊特,然後潛逃。」
「高科長,恐怕看了錄像也沒用。」姜洪雲愁眉苦臉地跟在後面說。
可是,劉明軍的寬容和理解並沒有生效。一個月後,兒子發來一封電報,說:爸,我暫時不回來了。別找我。
劉明軍忽然呆了,然後喜極而泣,情感像個小孩一樣失去了控制,邊哭邊笑:「他還活著,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金錢關係。楊特需要她的聲譽撐面子,她需要楊特的金錢做墊子。相互利用。他們雖然住在這裏,卻各有各的卧室和書房。你看,這個家看上去整潔,實際上卻透出冷冷清清。楊特有個兒子,叫楊勇,他對許婷婷恨之入骨。」
「有什麼新發現?」
劉明軍怔怔地看了高毅一秒,第一次意識到以前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卻從未聽高毅提起過自己的父母。
高毅搖搖頭,彎腰鑽進汽車,迅速擰開收音機,調到FM103。裏面傳出一個充滿磁性的男音,正在介紹中國孝道。
「沒有。」
「立刻審訊。」高毅摁斷手裡尚未燃盡的煙頭。
「那麼,你為什麼調查許婷婷?」高毅看看表,沒時間再拖下去了,只好開門見山。
「不不不,」劉明軍輕鬆了些,懷疑自己剛才對高毅是不是想多了,「你也知道,這孩子從小沒媽,我就多驕縱了些。他在高二的時候,忽然喜歡上了戶外運動,參加了一個俱樂部。我想,這個愛好沒什麼壞處,也很支持。沒想到,他為了參加這個俱樂部的所有活動,居然多次逃學。成績也是那時候降下來的,後來沒考上大學也是情理之中。至於網路,是大學落榜后才迷上的。他這次離家出走,也許是我太縱容了。」
由於案情惡劣,許婷婷和劉小港都被判處死刑。審判的時候,許婷婷坦白,她並不愛劉小港,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只是她的工具。她早就厭倦楊特,厭倦這裏的一切了,所以才計劃了這場自以為高明的謀殺。
「現在,劉總餓了。」
「咳、咳咳。」劉明軍咳了幾聲,連自己都覺得咳得虛假,「我就說嘛,這孩子鬼精。」
「劉總,你、你振作起來。」一向冷幽默的高毅忽然語無倫次。
對於劉琦的這點小心計,高毅早已看透。他懶得拆穿。生活就是這個樣子,凡事都看透了說白了,豈不失去了意趣。
「一身黑衣,豎起衣領,戴個墨鏡。就算是晚上也戴墨鏡,所以沒看清臉。是個怪人,像個特務似的。我問他半夜上山鑽林子幹什麼?他沒有回答。還沒等我教他用鹽巴搓,他就慌慌九九藏書張張地開車走了。」
「你小子,現在混得不錯啊。」劉明軍給了高毅肩膀一拳。
回到局裡辦公室,高毅看到桌上有一張紙條,沒有留名字:和老朋友在一起,少喝酒。他知道這是呂鴻留下的。高毅想起劉明軍來,拿起了話筒:「劉總,在哪兒呢?」
劉小港今年19歲,高考落榜后沉迷於網路。劉明軍認為兒子肯定是心情不好,就沒有阻止他。誰知道,兩個月前,劉小港偷走他衣兜里的三百塊錢,離家出走了。
劉小港絲毫體會不到父親的情感,繼續說:「你們警察白痴啊,那人就是方媛啊。許婷婷發現方媛正在申請國外大學留學,兩人身形又差不多,就想出了這個交換身份的計劃。我和許婷婷趁方媛泡澡的時候在浴缸里悶死方媛,造成被水淹死的假象。當然,在下手的時候,我按住她的頭,許婷婷在浴缸里加入從滇池打來的水。她說你們警察心細,發現胃部水樣不對,就會漏出破綻。
「沒有。」高毅盡量保持聲調平穩。
「楊勇,你在這裏偷偷摸摸幹什麼?」高毅質問。
夜比墨汁還黑。前車燈射出兩道劍狀光芒,截截劈開彎彎曲曲的山道。女記者劉琦坐在副駕駛座上,緊系安全帶,兩手撐住警車前身,用力保持平穩。刑偵科科長高毅緊握方向盤,兩眼發紅,眼球突出,已經差不多進入癲狂狀態。是的,他們在飈車,但不是為了瀟洒,而是追趕一輛紅色法拉利。
「高科長,你是不是又有利用我的打算?」劉琦進門前忽然轉身面對高毅,口氣半開玩笑半嚴肅。這是劉琦的心計,雖然她完全信任高毅,但卻要用一些小懷疑來吊著高毅,讓他總把自己留在警方合作記者的名單上。
高毅記起來,在劉明軍的妻子尚未去世的時候,劉明軍喜歡叫自己的妻子「卿卿」,有點酸氣,但他不在乎,他愛妻子,當著外人也這麼叫。那麼,當時叫許婷婷的男人,會不會是在說「卿卿,你的冰激凌」呢?如果是,他會不會就是劉小港呢?會不會是劉小港學自己的父親,把自己的愛人也喚作「卿卿」呢?
高毅又撥通技術科電話,請他們立刻分頭找一下崔雪、方媛和蘇寧戚,採集一下三人的DNA,與假髮中的DNA比對一下。
「我說過,讓你不要找我。」劉小港滿不在乎地說。
所以,在高毅的心目中,劉明軍是堅強的。誰知道,幾年後一見面,劉明軍崩潰得這麼厲害。他是為了他的獨生兒子,劉小港。劉明軍早年喪妻,生活的全部就是劉小港。
一天後,高毅的桌上擺著幾份調查報告:
高毅看了看車內的電子鐘,0:25。距離留言上的時間,還差五分鐘。他想了想,立刻撥通電話,調人趕往電台。無論發信人是誰,這人都不是在開玩笑。
干刑警這行,總和人性最陰暗的一面交鋒,高毅有段時間就要頂不住崩潰了,是劉明軍扶了他一把,把他從精神的懸崖邊拉了回來。這一點,高毅永遠記得。
劉明軍知道整個案子,高毅那天和他一起吃早餐的時候提過細節。這三段語音留言里男人的聲音,全是劉小港的。
「不如你。」劉琦反駁。尼古丁刺|激腦部,讓她感覺好些了。人就是這樣,明明知道這玩意兒有毒,卻偏偏離不開,「你為什麼要追她?」
「幾天前的一個晚上,也是有個人,來開車,全身都癢,他也是被蕁麻蜇的。」看車人說。
高毅不回答,心裏也感到隱隱作痛。他抽出兩支煙,遞給劉琦一支,自己留一支,同時儘力掩飾拿煙時微微顫抖的手。還好,他們站在車燈光線外的昏暗中,劉琦並沒有注意。高毅是一員沙場老將了,在他的經歷中,這樣的場面不算新鮮。他心痛,另有其因。
「然後,婷婷把自己所有的東西和方媛的東西做了交換,包括毛巾、梳子。所以,你們查找的DNA才會一致。接著,我們弄破她的臉,你們還以為是魚咬的呢。這事有點麻煩,要用刀尖慢慢來,要讓那張臉看上去確實像是魚咬的。我們一起把屍體穿上許婷婷的香奈兒套裝,放進汽車後座躺倒。接著婷婷開車去咖啡廳,到達后,她先把屍體挪到駕駛座上固定好,然後才進入咖啡廳,然後假裝被你們發現逃跑。
高毅心裏納悶。他很了解劉明軍。按劉明軍的性格,他這樣簡潔地接電話,是手頭正好有事,或者心裏有事,或者兩者皆有。劉明軍背著他查許婷婷,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那天臨走前,高毅又問了方媛一個問題:「楊特和許婷婷如此面和心不和,他們各自有情人嗎?」
方媛回答:「就為了許婷婷。她雖然人品不好,做節目卻是一級棒。我想貼近她,拜她為師,所以甘願當她的女傭。」
高毅遲疑了一下,並沒有下手:「你爸從來都捨不得打你,以前捨不得,現在也捨不得。」
對方遲疑了一下,忽然想起什麼似的驚叫起來:「啊,是高科長啊。我辭職了!您不知道嗎?」
高毅還想再多呆會兒,無奈手掌實在是奇癢難忍,只好原路返回,奔下山來。停車場的看車人見狀,就算看看也跟著癢,五官擠成一堆地說:「你鑽灌木了吧?」
「撥打這兩個電話的是部公共座機。」
「記得,」談起當年往事,劉明軍的疙瘩眉頭展開了些,「被毒販打的唄。那次,為了引蛇出洞,我扮有錢的老總,你扮我的小跟班,和毒販交涉,你露餡了,咱們被好一頓毒打,還算其他兄弟及時趕到,要不然,我倆早就命歸黃泉了。哈哈哈!」
幾經周折,沉入湖底的法拉利被打撈了出了湖面。滇池湖水遠看碧波蕩漾,實際上長滿了綠藻。紅色法拉利在陽光下,全身布滿藻類和淤泥,散發出陣陣腥臭。在水草綠藻遮蔽下,基本還可以看清楚車牌號碼,正是許婷婷的牌照號。透過車窗,依稀可以看見一個人坐在駕駛座上。
高毅巡視了一下直播間,為了隔音,直播間有兩重門,都是向內開的。也就是說,如果當崔雪衝進來的時候,兇手還未逃走,兇手很有可能藏在門后,等崔雪離開直播間去打報警電話的時候才離去。
「我的第一反應是不能讓節目空著。我就慌亂找了一盤音樂磁帶,代替普老師。然後,我返回辦公室報了警。我剛打完報警電話,警察就到了。」
「我和她在一起,因為我愛她,她也愛我。」
現在,案子有些名目了。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殺死普遜易?紅色法拉利里的女人身上怎麼會有許婷婷的DNA?
劉琦點頭,淡淡笑了一下。她和高毅的關係,和所有記者和警察的關係一樣,亦敵亦友,互為盾矛;但比起和其他警察的合作,她更信任高毅。為了破案,高毅有時候會使些小伎倆,但高毅身正心善,從來不會出爾反爾。
「你說,」劉明軍嚼著阿斯匹林,「小港會不會出事了?」劉明軍這幾天喝酒厲害,老頭疼,就靠吃阿斯匹林控制疼痛。高毅想,如果劉小港知道他爸為他變成這樣,會不會心痛?
劉琦手裡舉著煙,就等火了。高毅背風,用手蓋住打火機,點燃了兩人的煙,對劉琦說:「你抽煙還是那麼厲害?」
劉小港行刑那天,高毅沒有去。他只是聽同事說,當時在槍斃犯人的山頭上,有個人影一晃就不見了,有點像劉明軍。
法拉利被打撈船吊出水域,放置在湖岸邊。車內的女人腦袋隨車體搖晃,時而撞擊著玻璃車窗。一名警員打開車門,黑綠色的湖水傾瀉而出,將駕駛座上的女人完全展露出來九*九*藏*書。女人身穿香奈兒名牌時裝,中指佩戴一隻鑽戒,臉部已經被魚兒叼食咬爛,基本上看不出模樣。
「那麼普遜易的死呢?那又是誰乾的?」
天還未亮,高毅打電話給劉明軍:「劉總,我想我找到你兒子了。」
高毅走近,將死去的女人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他戴上手套,從死者身上摸出一個手機,打開,取出晶元放到自己的手機里,聽到這樣一條語音留言:「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來取你的錢。」
「許婷婷就不怕小港把這些視頻貼出去,把她一個大主持人弄糗?」
「你怎麼會和許婷婷攪在一起?」
「那麼走廊呢?走廊上應該也設有攝像監控器的。把走廊上的調出來看看。」高毅說著,直奔監控室。
就在這時,一個女人推門進屋,目光一碰到高毅,扭頭就跑,順道推翻所有桌椅。高毅二話不說,抬腳就追。劉琦能怎麼辦?只好跟著他。女子逃跑沒有障礙,速度比高毅快,鑽進了門外停車場的一輛紅色法拉利。
許婷婷。
推開審訊室的門,劉明軍終於看到了自己千辛萬苦尋找的兒子。劉小港一見是父親,臉上弔兒郎當的表情頓時煙消雲散。不過,也只是一瞬,他又恢復了「既然事已至此,隨你怎麼樣」的模樣。
「哪個晚上?」高毅警覺起來。
「愛情不分年齡!你懂嗎?再說,你有權這樣問我嗎?你了解我嗎?你整天就會破案、破案!從來不管我,不關心我。只有卿卿,她才是真正關心我的人!你、你只顧自己,是個自私的老混蛋!」劉小港忽然不說了,因為他看見一向溺愛自己的父親忽然舉起了巴掌。
接近破曉,高毅才和同事們處理完直播間現場。他先把劉琦送回家,並和她約法三章,在沒有他允許的情況下,劉琦不能將這兩起死亡事件公諸于眾。
「小港。」劉明軍忍了又忍,終於喊齣兒子的名字。
除去警員們交談的話音,四周很靜。連蟋蟀的叫喚也停息了,夜也好像打算就此在許婷婷的死亡中緩緩流逝。
「是啊,這樣的地方,並不是久留之地。說不定,她已經接到國外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了。」小孫理解地說。
「你一個人嗎?」高毅咳了兩聲問。
「現在混得再不錯,也還是要叫您老劉總。」高毅調侃。
「你說你找到小港了,他在哪裡?難道你們已經發現了他的、他的屍體?他是怎樣被許婷婷害死的?」劉明軍這才想起高毅讓他來的目的。
接下來的發現,更讓高毅心痛。戶外俱樂部不但進行野外生存培訓,還教會員攀岩,射擊和徒手攻擊。其中射擊就包括射箭。而俱樂部的箭,正是那種設計誇張的非洲箭,和射中普遜易腦袋的箭簇一模一樣。
「有人!」他輕聲提醒孫立。小孫會意,正要做出撞門姿勢,高毅用手指輕輕一推,門就開了。二樓忽然傳來奔跑聲,高毅比了個手勢,和小孫兵分兩路。
法醫呂鴻已經趕到,她看一眼死者,然後問高毅:「這幾天,你過得好嗎?」高毅點點頭。呂鴻是高毅的女友,這幾天,因為一個男人,呂鴻暫時搬出去住了。呂鴻徑直走向死者,忽然轉身說,「我們現在是要等到有人被謀殺了才能見上一面。」
由於在和假方媛通話時留了一手,高毅已經知道他們在海南的具體|位置。他立刻聯繫海南警局,請他們協助抓捕許婷婷和劉小港。一切安排完畢后還不到晚上九點。然而,高毅卻在辦公室里呆了一夜,直到今早,才打電話給劉明軍。這一夜,他在想,到底該怎麼對劉明軍說。
地點:城郊西山。山道彎多,路陡。
今天,他們又一次站在這對垃圾夫妻的家門前。連按幾聲門鈴,屋內都沒有回應。一樓窗帘關得嚴絲合縫,高毅一抬頭,忽然看到二樓的窗帘抖動了一下。
姜洪雲也是剛剛上任不久,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還沒有開始燒,兩個台柱主持人的死亡就把他燒得夠嗆。
劉琦聳了聳肩,說:「這人叫普遜易,是午夜節目《國學夜談》的主持人,聽眾口碑很好,還被評為優秀主持人,去年全國賑災,他還帶頭捐了一大筆錢。」
「許婷婷?就是那個電台FM103的名人訪談節目主持人?她都是採訪大人物。」劉琦說著,感到胃部在痙攣。她還是第一次目睹一個生命這樣消失。劉琦有個毛病,感情上遇到刺|激就會胃痛,第一次失戀時這樣,今晚也這樣。劉琦不想在高毅面前顯得脆弱,掩飾著胃痛說,「看來她是走投無路,才衝下懸崖。這麼高的崖,這麼深的湖,她肯定活不了。」
打開門,一大團乳白色的霧氣撲面而來,鑽入高毅的鼻孔,純粹是煙味。沙發上歪躺著一個人,手裡拿著一瓶見底的白酒。此人聽見門響,就睜開了眼睛:「高毅,你回來了?有進展嗎?」
蘇寧戚的眼睛往走廊盡頭瞟了瞟。高毅順著他的眼光,在走廊盡頭髮現了一個消防通道。通道門沒有上鎖,高毅穿過那扇門,便來到一個高高的天台。電台大樓四周也都是高層建築,城市擁擠,這些高樓的天台相互連接,貌似門衛森嚴的電台其實不堪一擊,任何人都可以從旁邊的任何一棟大樓進來,通過天台,進入廣播電台FM103。
高毅大步進屋,拉開窗帘,一抹清晨淡黃色的陽光穿透玻璃。高毅也是個煙鬼,此時卻承受不了滿屋子的煙味,雙手推開玻璃,一屢淡綠色的清風吹拂進來。高毅忽然想,奇怪了,淡粉色和淡綠色,我今天怎麼那麼煽情,第二次感覺像個女人。他忽然意識到,這兩個詞都是呂鴻說過的。
高毅笑著點點頭。沙發縫裡還夾著一張,劉明軍拿漏了,高毅順手抽了出來,打算待會兒還給他。不過,高毅一看,心頭冷涼了一下——那是一張從報紙上剪下來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是許婷婷。許婷婷的臉,被人用黑筆打了一個巨大的叉。
劉明軍不是因為兒子罵他而生氣,而是因為兒子把他呼喚妻子的詞「卿卿」用在了一個殘忍的女人身上。
他把案件捲入者列成一個名單:
劉琦是個充滿好奇心,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她即刻趕往咖啡吧。
以前,劉明軍要表揚高毅,總是給他一拳。和以前的拳頭比起來,劉明軍這次的拳頭軟弱無力。是他老了?還是操心兒子沒力氣?
「誰?」
蘇寧戚。
「我來審吧。」劉明軍說。
「報告,已將所有嫌疑犯抓捕歸案!」孫立推門彙報。
「我在海南呢。」
「這……你怎麼知道?」劉明軍一臉詫異。
「是。我愛婷婷,普遜易老纏著她,甚至偷聽到我們要從海南坐船逃出國的計劃。為了滅口,我只好化裝成女人,從電台天台進入,先用麻藥迷倒監控人員,偷出磁帶,停止一切監控,再進入直播室,射死正在播音的普遜易。我認為,男人用射箭的方式殺死對手,保護自己的女人,相當浪漫。當時有個女工作人員跑了進來,我就躲在門后,趁工作人員跑出去報警的時候再離開。我在返回天台的時候,風太大,吹掉了我的假髮。天又黑,看不到假髮被吹倒了哪裡。當時,下面警車已到,我就沒有來得及撿。」
劉明軍搖搖頭,做出一個很無奈的姿勢:「這小子鬼精。」
「她辭職了。」楊勇回答說。原來,剛才楊勇進屋時,在入口的茶几上,發現了方媛的辭職信。信上的日期是高毅和小孫上次來訪的日期。
法拉利的打撈需要些時間。與此同時,高毅帶著小孫再次來到許婷婷的家。兩天前楊特被九_九_藏_書殺的時候,他們就來過這裏,他當時的第一印象是,這對夫妻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因為,家裡太乾淨。
「她是坐在方媛的屍體上開車的,真酷!在山頂,她還舉起方媛的手揮了揮后,才開車跳崖。我們都是戶外運動俱樂部的老會員,許婷婷其實在汽車離開山頂的時候就跳出來了,順勢滾入路邊的草叢。跳崖的地點是她專門挑好的,外表看上去很兇險,實際上有一片可以逃生的坡地。」
姜洪雲。
「好。」劉明軍掛上了電話。
「醫院停屍房呢?」沒想到,劉明軍單刀直入,毫不避諱。老警察,就這樣,對待冷酷話題抗得住。
「砰!」收音機里傳來一聲悶響,然後是一片沉寂。二十秒后,收音機里傳出一聲女性慘烈的尖叫,緊接著是一陣手忙腳亂的金屬撞擊聲,隨後便播放起了蕭邦的小夜曲。曲子溫柔,在死亡的喘息中飄蕩。
第三份報告來自技術科:假髮里的毛髮為人體頭髮。但是,還沒有找到可以匹配的對象。
「我們出去吃。我的烹調水平你是知道的。」高毅說。
這兩個男人和女人,就這樣,站在黑夜的風中,以偽裝的堅強掩飾此時內心的柔軟。
帶著複雜的心情,高毅踏上了去監獄的路。他想代替自己的老友看看他的孩子。
高毅和小孫分別堵住走廊的兩頭,逮住了個男人——楊特的兒子楊勇。
普遜易。
「第二步,當所有人都認為許婷婷是兇手的時候,她讓我分別把警察高毅、記者劉琦約到咖啡廳來,製造一起跳崖事件。果然,大家都以為車裡的女人就是許婷婷。因為,不但警察高毅和記者劉琦親眼目睹整個事件,而且車裡的女人還有許婷婷的DNA。」
「她人品不好嗎?」高毅追問。
又停頓了一下,高毅直接撥通了方媛留給他的手機電話。不過,他留了一手,是通過技術科的電話給方媛手機打電話,技術科可以通過通話確定對方的所在位置。
劉明軍沒有轉身,他背對著最愛的兒子,這個人世間他最愛的人,默默地聽他講述殺人經過。
「難怪你的普通話那麼標準。不過,你怎麼願意來當女傭?」小孫還是想不通。
方媛蠻有氣度,可能是在著名節目主人許婷婷家呆久了,什麼樣的怪人都見過,笑著說:「家政也是一種藝術。」
「不是魔力。」高毅轉身,「我們會請有關人員對你進行檢查,你可能是中了麻藥。電台門衛制度如此嚴格,這個女人又是怎麼進來的?」。
「這個時候還講國學?」高毅問。
劉琦淡淡一笑,「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你這個刑警,真是鐵石心腸。」
高毅說:「都是因為一個男人。」
「那普遜易是你殺的?」劉明軍還是背著身子問。這樣的談話,再老練的警察也扛不住了。
從西山回來后,高毅去了一趟電台,又重新檢查了一遍殺害普遜易的兇犯逃走通過的天台,索要了許婷婷和普遜易的播音磁帶。然後,他沒有回家,而是直奔局裡。
就在高毅走出房間的時候,他聽見劉小港用巴掌打自己的臉,聲音很大,很狠。
劉琦搖了搖頭,問:「你們警方不能查一查發信者?」
高毅才說完,就感到劉琦身上發射出一股不滿的寒氣。女人就是有這樣的奇異力量,不需要一兵一卒或者任何舉動,就能讓人感受到她們身上的殺氣。高毅只好接著補充:「不過,在條件成熟的情況下,你可以率先開始獨家報道。」
高毅和劉小港不熟,所以事發當天他沒有聽出語音留言里的男聲是小港的。可是,高毅也萬萬沒想到,老朋友的兒子會捲入到這場血案中來,他是和在海南的方媛通話的時候聽出破綻的。電話里方媛的聲音比他們第一次見面談話那天略微做作一些,後來,他聽見旁邊有人說:「青青,你的冰激凌。」覺得十分熟悉,幾經揣摩之後,發現和語音電話里的聲音十分相像。
他們的對話讓姜洪雲莫名其妙。
「那祝你好運。」高毅笑著說,「許婷婷和她老公楊特關係怎麼樣?」
「青青,你的冰激凌。」高毅聽到話筒那邊傳來一個男孩的聲音。
崔雪。
「好。吃完了,我接著上街去找小港。不過,出門前,我要上個廁所。」劉明軍站起來,晃晃悠悠地向廁所走去,露出壓在身下的一堆資料來。他笑笑,把資料一起帶進了廁所,「廁所閱讀,老習慣。」
那麼,誰是取款人?這個人是如何得到存摺和密碼的呢?是許婷婷交給他的嗎?
劉琦不時用左眼餘光偷偷觀察高毅,發現一向穩沉持重的高毅此時變得有些歇斯底里。難道,警察追賊都會這樣?
但是,那一巴掌終於還是沒有打下來。那隻蒼老的手在空中懸了好長時間,然後無力地,死了一般緩緩落下。劉明軍站起來,慢慢走出審訊室。
高毅沒有反駁,只是說:「她老公叫楊特,是個珠寶商人,身價千萬,小學學歷,年齡比她大30歲。」
於是,開始了今夜的飈車。
「劉總,你聽聽這個。」高毅拿出錄音機,播放了幾段錄音:
高毅不打算解釋,他一抬頭,在天花板的兩個角落裡,發現了兩個攝像監控頭。他大步走出直播室,要求查看當時的監控錄像。大腹便便的電台主任姜洪雲緊緊地貼在高毅身後。
凌晨六點的刑偵科,煞是安靜。
高毅從電台調來許婷婷的節目帶,幾經對比,發現許婷婷喜歡在節目中「呵呵」地笑,而且,這個笑聲和海南的方媛說話時「呵呵」笑一模一樣。許婷婷是播音員,講標準普通話,方媛也講標準的普通話,因此許婷婷很容易模仿方媛,但是她的笑,讓她露了餡。
劉小港說完了,感到口渴,就用舌頭舔了舔嘴唇。劉明軍很長時間不說話,在離開審訊室的一刻,終於說:「你真聰明。比你老子厲害。」
「我的辭職信。」說話的男人叫蘇寧戚,是監控室今晚的值班人員。
他們和法拉利之間相差二十米。
「什麼怪癖?」
「並不是因為愛她。」高毅深吸一口,吐出一個煙圈。山上風大,煙圈尚未形成就被風吹得支離破碎。這一刻,堅強的高毅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女人,感傷起來,因為,他在想,他如果是風就好了,可以肆無忌憚地毀壞一切。
呂鴻暫時搬出去住,並不是討厭沙發上的這個男人,而是覺得應該騰出地方來,給高毅一些自己的時間,和這個老朋友好好聊聊。誰知道,這個老朋友一住就是一個多月。
「哈哈哈,」高毅也大笑起來,「當年我還是個毛頭小子,自以為能力很強,差點送了咱倆的命。自從那次教訓后,我勸戒自己,干我們這行,做事一定要小心謹慎。」
第三段:今夜0:30分,FM103另有驚喜奉送。
第二段:想知道誰是殺害楊特的兇手嗎?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
「還會出什麼事?」劉琦問。
劉明軍著急而耐心地等著兒子回家。他認為,年輕人一時想不開出走並不是個壞事,讓他出去走一走,換換空氣,過幾天想開了自然就回來了。他當時唯一擔心的,就是兒子身上只有三百塊錢,錢花完了,他怎麼過?也許,錢花完了,他就回來了。
他們在和方媛後來的交談中得知,方媛是廣播學院畢業的。
「咦,方媛呢?」三人下樓后,小孫四下張望。
「對不起、對不起。」姜洪雲連連道歉,撓撓頭接著說,「這個普遜易做節目有個怪癖。」
高毅和劉明軍面對面坐在辦公室。桌上有一個鬧鈴,秒針不九*九*藏*書會發出聲音,只是安靜地走。
「就是有車從懸崖上摔下來的那晚。那人的車在這裏停了一天。」
「不啦,你好好玩。祝你學業有成。」
高毅點了點頭,聽到方媛說:「普遜易。」
與此同時,高毅還有一個疑惑,那就是劉明軍為什麼要調查許婷婷?這肯定和尋找他的兒子有關。那麼,在和方媛的那次通話里,他聽見了一句:「青青,你的冰激凌。」他當時問冒充方媛的許婷婷她和誰在一起,她回答說「同學」。高毅就想,許婷婷怎麼會有小名叫「青青」呢?
電台有錄製直播節目的規則。根據直播錄音判斷,普遜易正是在12點30分整「砰」地中箭倒下的,當時他正講到「有人說中國的孝道已經接近迂腐的地步……」20秒后才是女人的尖叫。
方媛一時不說話了。話筒里一片沉默。
「存摺。」楊勇的手裡拿著一沓存摺,「錢、錢都沒了。」他滿面沮喪,表情像被太陽烤化的冰,存摺像凋零的落葉從他蜷曲的手中落下。
楊勇年近四十,自己有一套別墅,因為有錢的父親,從沒有上過一天班,整天吃喝玩樂。楊特被殺當天,高毅審問過他,他翻來覆去說得最多的就是兩句話。一句是:「許婷婷這個婊子。」另一句是:「遺產該怎麼分?」
「我想過,既然這層窗戶紙已經捅破,我也沒有必要再庇護小港,就直說了吧。小港參加的戶外運動俱樂部是一個十分奢侈的俱樂部,從個人裝備、交通工具到活動經費,不是普通家庭能夠長期承受的。為了讓他高興,我已經花光了所有積蓄。我猜,小港是想利用這段視頻來敲詐許婷婷。這幾天,我一直關注你的案子。一開始,當許婷婷殺死楊特的時候,我就當心小港的性命。後來,許婷婷開車墜崖身亡,我對尋找小港的希望就更渺茫了。如果許婷婷已經殺死了小港,那麼,我們可能連找到屍體的機會都沒有。昨晚,當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我並不在你家,我是在許婷婷家。」
高毅和劉琦在咖啡吧相遇,雙方都感到十分驚訝。
「我在想,我們出動了那麼多警力,鋪天蓋地幹了一個月,怎麼就查不到劉小港的蛛絲馬跡?」高毅先開了口。
兩人正說著,他們的手機同時呼叫起來。兩人分別一看,又是語音留言:今夜0:30分,FM103另有驚喜奉送。
「這樣,我今晚加班,回來晚些,你自己安排吧。」高毅說。
在天台的一角,高毅發現一個假髮套。跟上來的蘇寧戚一看到那個假髮套,就大聲叫道:「這就是那個女人戴的假髮!沒錯!」
楊特。
這事還得從劉琦說起。半個小時前,她的手機收到一封語音留言,聲音明顯是個男人,內容是:你想獲取第一手新聞嗎?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
「為什麼?」
「然後呢?」
高毅劃掉死者的名字,名單上只留下了崔雪、方媛、蘇寧戚和姜洪雲。高毅撥通了電台主任姜洪雲的電話,得知他並沒有批准蘇寧戚的辭職,這個小子被扣了今年的獎金,還在工作;崔雪受刺|激很重,這兩天請假在家。
「你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警察了,這次又是尋找你自己的孩子,怎麼那麼長時間,你也沒能找到他的蛛絲馬跡?」
法拉利的車窗被搖下,伸出一隻纖縴手臂,在半空搖了搖,然後手掌握成拳狀,只伸出中指,做出一個粗俗的手勢后,車子爆發出獅吼般的引擎聲,起動加速,沖向懸崖邊緣。
「呵,希望小港能理解你對他的愛。年輕人總要等父母老了,走向疾病與死亡,才會開始珍惜。」
姜洪雲頓感不妙。果然,根據蘇寧戚敘述,一個化裝十分妖艷的女子在12點15分的時候走進了值班室,頭髮烏黑閃亮,髮絲很粗像鋼絲。她聲稱是普遜易的粉絲,專門來要簽名的。蘇寧戚說:「我剛要檢查她的大樓出入證,就看見她伸出右手,向我兩眼間一指,我就暈倒了。等我醒來,普遜易已經被殺了,而所有記錄當時的監控錄像帶也被偷走了。那個女人,有魔力。」
「她駕車跳海,死了。」
也就在那裡,她碰到了刑偵科科長高毅。高毅最近正在辦理一起謀殺案,死者名叫楊特。也是在半個小時前,他也收到一條語音留言:想知道誰是殺害楊特的兇手嗎?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
高毅把兩份報告往桌上一推,心想:此案蹊蹺。
「是把辦公室拆信用的小型裁紙刀,被扔在旁邊的擲紙簍里,上面滿是指紋。根據坐在辦公室外的秘書說,她看見許婷婷走進楊特辦公室,然後兩人關起門來吵架,好像是為錢的事情。不過秘書沒有在意,因為他們每次吵架都是為了錢。十分鐘后,秘書看見許婷婷跑了出來,前胸有血跡。秘書衝進楊特的辦公室后,發現楊特已經被殺死了。案發後,我們四處尋找許婷婷。她像個氣泡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今夜。」
方媛。
高毅再一次打開了劉明軍的兒子劉小港的檔案。
「找什麼?」
劉明軍一查,電報發自高毅所在的城市。於是,他踏上了找兒子的路。
「在你家。」
第二份是驗屍報告,大致內容是:法拉利車中的死者血型為A型,指紋和許婷婷殺害楊特的裁紙刀上遺留的指紋一致。法醫鑒定小組前往許婷婷的家,在她的牙刷和衣物上提取了DNA,經鑒定,和法拉利車中的死者一致。這樣可以斷定,法拉利車中的死者就是許婷婷。
沉默了一會兒,高毅說:「是,這孩子和他爸一樣,聰明著呢。我又看了他的簡歷,學習成績一直不錯,只是到了高二才猛然下降。是為什麼?沉迷於電子遊戲?」
警員小孫下意識地捂了捂鼻子,但側臉看見高毅面對惡臭,動都沒動,只好很不好意思地偷偷放下手臂。
「沒有,和一幫大學同學。高科長,你來嗎?這裏很美。」
「我發現你在許婷婷的照片上打了叉。」
「我、我找東西。」
「你是抓到蕁麻了。」看車人就近找到一家小賣鋪,買了半斤食鹽,倒在高毅手掌上讓他使勁兒搓揉,過了好半天,那陣癢勁兒才漸漸消失。
「我曾經也是一個不珍惜父母之愛的小孩。」高毅沉默兩秒,忽然話鋒一轉,「劉總,我還有一個疑問。」
「廢物!」姜洪雲「啪」地把蘇寧戚的辭職信摔到了地上。
第一份報告指出,經過檢查,電台監控室的值班人員蘇寧戚,確實是被人噴了麻醉劑才睡著的,因此才造成監控錄像被盜。
「很有可能。也許許婷婷曾經許諾了他什麼,沒有兌現,他才給我們打了電話,設下捉拿許婷婷的陷阱。」
高毅發煙,然後點上。兩個男人默默抽煙。
「例行檢查。」
「你在他們家多長時間了?」小孫問。
「尖酸、刻薄、勢利。」方媛說。
第一段:你想獲取第一手新聞嗎?速到「Morning-Evening」咖啡吧。
發出尖叫的女子叫崔雪,是電台新招聘來的,還處在新人的實習階段,沒有分配節目,主要工作是接聽聽眾電話,記錄記錄播音日記。今晚該她值班。她所在的值班室在直播間的隔壁,一牆之隔。此時,她正坐在一張天藍絲絨的靠背椅上瑟瑟發抖。劉琦坐在她身邊,手裡替她捧著一杯熱水。她發了一會兒呆,忽然奪過劉琦手中的熱水,一飲而盡,絲毫沒有感到熱水滾燙,然後像個瘋子一樣坐在椅子上,前後搖擺著身體。
「小港還活著,正在趕往這裏的路上。」高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