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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花開

無憂花開

作者:R·釘子
我的後腦部分的確有一塊凸起的疤痕,原來如此;「另外一件大事呢?是什麼?」
身體里的血液一下子全部湧向頭部,我感到自己的心狂跳起來。
二十二年前,那一天,我的世界里風雨交加雷電轟鳴。八歲的我,舉起手中的刀,刺入那個被母親稱為混蛋的男人的身體里。他是你父親,媽媽平靜地對我說。我親眼看見媽媽將刀一點一點地從男人的身體里拔|出|來,高高地舉過頭頂,猛力地朝他心髒的位置準確地刺下去。鮮血如噴泉般噴射出來,我就那麼獃獃地站立著,小小的身體沐浴在血雨中。
「嗯,這個季節好像真的沒有辦法,打遍了所有花店的電話,都不知道有這種花。」
「然後,那個男人只要將假扮的衣物裝在紙盒子里走出來就可以了。完美的消失,不是嗎?」
分手兩年後的今天,我居然還能想起阿敏曾經提出過的那些愚蠢問題,卻記不起她的臉。
「陸先生和父母的關係怎麼樣呢?」偵探臉上的線條終於舒展開來,恢復了明亮的眼神。
「朱棄寒,你被雇傭了。」這次是我主動伸出手。
「Cindy,無憂花的含義是什麼來著?」
我眼見她穿過走廊,進入一個房間,「砰」地關上門,「咔嚓」一聲由內反鎖。
「進來坐啊!」
父親?腦海里只有空白……我搖搖頭。
「好,我不動。」男人的視線瞟向茶几,「小姐,我口渴了。」
「喂!你,住口!停下!不要叫了。」我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拜託,不要叫了!」
「偵探先生,你能告訴我那個女人究竟是如何消失的嗎?」
「對不起,我們不能滿足您的要求。客人在我們這裏預訂了三個月的無憂花,錢款已經全部付清了,我們必須履行合約給您送花。真是萬分抱歉!」老闆在電話里不疾不徐地說。
「喂,你瘋了嗎?」男人試圖站立起來,無奈腿腳卻不聽使喚似的癱軟無力。
「嗯。她就是阿敏,和我相戀了五年的阿敏。我想見她。」
「這位先生,你是不是被人耍了?」裝修工人幸災樂禍的聲音。
「好,我來安排。」

「老闆,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窗戶的外框還包著糙紙板條,幾塊玻璃斜靠在窗檯下面的牆邊,窗口毫無遮攔地洞開著。外面視野遼闊,深藍色的天空一望無際。斜對角四十五度,我所在的辦公大樓被商廈屹立的廣告牌遮去一半,根本看不見我的辦公室。
而八歲的我,被當作了殺人犯。
「你,是誰?」我緊握著電話,手心裏開始冒汗。
「呃?」裝修工人轉過頭,露出探究的眼神。
「傳說,佛祖釋迦牟尼誕生在無憂花樹下,故無憂花樹被尊為聖樹。蘊含綻放希望,無憂無愁的意思。」
「茶館能開成連鎖店的形式,你們老闆一定很有魄力吧!」我由衷地讚歎道。
「長頭髮的女人?」保安露出困惑的表情,「你知道她的名字嗎?」
Cindy有些詫異。
肖英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啊,電視新聞里,那位無頭屍體。難道!
「原來是家貿易公司,上個月租約到期,已經搬走了。新搬來的好像是個什麼諮詢公司,正在裝修房間,還沒有正式開業。」
「老闆,沒其他的事,我先出去了。」
「請問?」我踮著腳尖,尋找地板上空隙的地方落腳。
我出離憤怒了,一拳打在桌面上。
吳編導摸著後腦,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那個片子僅僅是為了給您看才特別剪輯出來的片段。留在案發現場的女性頭顱畫面,也是後來才增加進去的。其實……我們在你家的電視上動了點手腳,利用錄播功能儲存在電視機頂盒的硬碟里,設定好時間后,會自動播放給你看。」
名片正面印了三行字:囚徒之困境諮詢社,調查諮詢員兼私家偵探,朱棄寒。
「你走到窗前,拉開窗帘,就能看見我。」
「可是,為什麼我在電視上看到了新聞呢?」這是當時的疑惑,我並沒有在演戲,怎麼會有那麼真實的逼真效果?
「真麻煩!」媽媽將水灌入男人的口中。
「你知道對面的酒店公寓都住了些什麼人嗎?聽說房租可不便宜呢。」
「啊——」她完全不聽我的口令,繼續發了狂似的尖叫。
有外線電話進來,我抓起聽筒。
此刻的我眉頭緊鎖,最近發生了一件讓我無比煩心的事情,搞得我心神不寧。我大口地吞咽著黑咖啡,這已經是第五杯了,卻並沒有給我帶來片刻寧靜。
「為什麼你一定要知道真相呢?」我感到好冷。
「你不用擔心她啦,這個女人是鋼鐵做的,沒有關係的!」朱棄寒故意說。
「現在DNA技術那麼發達,查出死者的身份並不是一件難事啊!」偵探連續劇我也看過一些,利用割頭顱的方式來掩蓋死者身份的做法早就過時了。

引子

「我們是高中同學。」偵探和醉酒女對望了一眼。
女記者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再開腔。
女人倚靠在窗邊,凝神望向牆角縮成一團的男人。
「這個職業究竟是做什麼的?」
該告訴他們真實的場景嗎?我有點猶豫:「你問這個做什麼?我們在電梯里做什麼完全和案件毫無關係!」
「消失的女人,你確定不是男人?有沒有易裝的可能性。」
「二十二年前,八歲的你,親手殺死了他。」偵探的臉變得有些冷酷。
男人似乎動了一下。他的雙手被繩索縛住,反扣在身後,臉朝下,身體歪倒在地板上。「這是哪裡?」男人的聲音彷彿遙遠的地洞里發出來的,悶熱而潮濕。
男人掙扎著抬起頭:「你?你是誰?」他驚訝地睜大眼睛,直起上身。
由於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腿腳變得僵硬,我稍微挪動了下身體,想換個舒服點兒的姿勢。大約我翻身的動靜太大,她被驚動了。她的視線轉向我,我感覺到她的視線中有股強烈的敵意。她似乎在恨我。可是,這女人我以前從未見過,她為什麼將我綁架呢?
「不錯!那場車禍發生在兩年前的六月三十日晚上九點十分,引起車禍的原因是超速駕駛,車子翻出了高速公路旁邊的隔離帶,你幸運地撿回了一條命。因為和相戀了五年的女友分手,精神恍惚,在駕車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你頭部的疤痕就是當時留下的。」
「啊——」媽媽彷彿受到了驚嚇,她丟棄了刀,捂著臉發抖。
「朱棄寒,你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三個月前的星城苑小區謀殺案,媒體不是宣傳得沸沸揚揚么?那個男人也叫肖英南,你說的是他嗎?他怎麼可能在二十二年前被我殺死!你一定弄錯了!八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殺死一位成年人呢?一定弄錯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再幫我查!」我抓住偵探的胳膊,幾乎要摳出血來。血液好像全部集中到了頭部,我感到自己的臉和脖子火燒一樣燙。
「花,都收到了吧?喜歡嗎?」她低聲地笑著,掛斷了電話。人影隨即從窗邊消失不見。
「皓宇,外公都不肯叫了嗎?」老頭兒用拐杖撐著身體,在床沿邊慢慢坐下去。
女店員收起菜單退下。
「這位小姐,你,沒有問題了嗎?」想起她醉酒時的模樣,和現在簡直判若兩人。
我和偵探一起回到我辦公室所在的建業大廈二十二層。
「男子漢,怕什麼呢?」媽媽撫摸著他的臉,溫柔地吻了吻他的額頭。
「一個忘恩負義的混蛋。」媽媽將他送到門口,「乖孩子,先回自己房間睡覺。」
我們站在窗戶邊,眺望遠處的寫字樓。建業大廈對面是一棟商住兩用的商貿大樓,由五層樓的商城和三十層樓的酒店公寓組成一個L形狀。我的辦公室剛好處於商城與酒店公寓之間的平台空檔,穿過五層樓的商城,可以望見隆盛大廈——朱棄寒偵探所在的寫字樓。
「皓宇,這一點兒也不有趣。」沉默良久的阿敏開口說道。
「通常兇手將死者的頭顱割下,一定有他的必然理由,他一定不希望別人查出死者的身份。」
「何必呢?阿敏!」我閉上眼睛,眼角有read.99csw.com熱熱的東西流淌下來。
「你在說什麼啊!」小板凳朝後翻倒,我一屁股摔坐在地板上。
電梯不知停在了第幾層樓。那女人使出了全身的氣力,奮力將我推開,我一個趔趄跌倒在地。她跨過我的身體,衝出了電梯。
「喂,第一名,你有點兒男人的風度好不好?你懂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女記者作勢要打他。
「剛才這裡是不是有位長發女人來過?」我踩在一塊複合板上,穩住身體重心。
「所以,在這短短的幾秒鐘,閔婕並不在你的視線當中,對嗎?」偵探眯起眼睛注視著我。
「乖乖獃著別動!聽見了嗎?我可不一定管得住手中這把刀,萬一刀走偏鋒,刺破了你的喉嚨,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好!」我苦笑著,睜開眼睛,凝視著眼前傷心欲絕的女人,「和你分手那夜,我的車翻出了車道,你知道嗎?在我最痛苦的時候,居然上天還眷顧我,讓我失去了記憶。如果永遠都不會醒來該多好啊!阿敏,和你分手的那天早晨,我還是多麼幸福的人兒啊!當我流露出要和你結婚的意願時,你的母親無意中提到,你的親生父親,他,他的名字叫——肖英南,我殺死的那個混蛋,竟然,竟然也是你的父親!很可笑嗎?」
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命運真悲慘啊!先是被不認識的女人莫名其妙地綁架,然後又收到不知道哪個淘氣鬼惡作劇送的花,還要被卷進可怕的古怪凶殺案中去,天啊,我是不是上輩子做了見不得人的罪惡勾當,需要這輩子來償還!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趴在辦公桌上稍稍眯了一會兒。
「也就眨眼間吧。幾秒鐘我沒辦法估算。」
「BINGO!」
「我明明有看見她站在這裏打電話啊,為什麼……」
「從公寓走出來的男人,有沒有可能是女人假扮的呢?」
如果此刻把他從這窗口推下去,會有什麼後果?她猶疑著。炎夏的雷震雨恐怕持續不了多長時間,必須馬上下定決心才行。
「在哪裡?」那陌生的聲音,為什麼讓我無法拒絕呢?
「我明白了。」偵探端起茶壺,給我和寧欣各斟了一杯茶。
「陸先生你,是不是湊巧也住在二十二樓呢?如果我推測得沒錯的話,陸先生一定不是在這幢大樓里看見那位神秘的女士,而是在你自己的酒店公寓的房間里,透過窗戶,望見鬱金香公寓樓發生的某個預先設計好的場景。」偵探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我忽然感到背脊發涼,似乎被某種東西擊中了要害。那種感覺很糟糕。
外面風雨交加,雷聲大作。我想呼救,可喉嚨里好像被什麼東西噎住了,發不出丁點兒的聲音。
我需要親自去訪一訪那位神秘的送花人。

女店員把解酒茶端到醉酒女嘴邊,朝我點點頭。
「除了那家花店,其他家就沒有嗎?」
店員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不知道該怎麼辦。
從那一天開始,我每天都能準時收到一束火紅的無憂花。打電話給花店的老闆,要求他們停止送花,可他們居然拒絕了我的請求。
「對,是這樣的。」我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景,「公寓里還多了一具無頭男屍。」
「不,不,你在撒謊!我沒有殺死他!我看見有個男人,他手裡拿著一個紙盒子,是他!兇手一定是他!錯不了!」
「對不起,我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星城苑小區謀殺案。」
我該說什麼呢?他在有感而發嗎?
「如果,我來假設一下當時的情境:閔婕將你推倒,跨過你的身體,跑出電梯,你迅速爬起來,看見她進入走廊盡頭的房間。會不會有這種可能性呢?你跌倒之前看到的女人和爬起來之後看到的女人不是同一個人?」朱棄寒的話讓我大吃一驚。
「怎麼,你們認識?」我望著他們默契的舉動,不禁問道。
「是的。並排有四戶人家,閔婕消失的房間是第四間。」我記得很清楚。
「嗯。我想知道謎底。」我遲疑了片刻,問道,「寧小姐,你……」
天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
無憂花,代表沒有任何憂愁的意思嗎?
那男人蠕動著,向媽媽爬過去。
「好,我不動。」男人放鬆肩膀,將視線從女人的臉上移向一旁的茶几,「小姐,我口渴了。」
「老闆,再喝就是第六杯了,咖啡喝多了對胃不好。」助理在電話里小心翼翼地提醒。
「對啊。我住的酒店公寓也設計成辦公室的樣子,方便我處理公務。」
「是我,我想見你。」電話里的聲音是陌生的,低沉得有點兒嘶啞,語氣卻有種熟悉的感覺。
「朱棄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我望向偵探。
「什麼?選擇性失憶?」電視劇里經常出現的橋段,居然在我的身上真的應驗了嗎?
「OK?」
「朱先生,請幫我查一查,我,陸皓宇,究竟是誰?告訴我,我是誰?」
「朱先生?」
「這麼快就忘了嗎?」她將一隻手平放在脖子上,做了個割斷的動作,「就在這個房間。」
清晨,天台上的玻璃花房籠罩在一片霧氣之中,晶瑩剔透的露水順著玻璃滑落下來。
「酒店公寓前面是不是還有一幢公寓樓與之相對?」
見鬼!我想起來,那天晚上罵我神經病的鄰居會不會報警呢?她看到我的臉了嗎?萬一警察找上門,我該如何解釋當晚的古怪經歷呢?會把我當兇手嗎?
「多謝啦!老同學!」偵探欣然接過稿紙,興奮地翻閱起來。
可惡!
「怎麼可能……」這實在匪夷所思啊!
可是,我的心……竟然痛得要死掉一樣!彷彿過了幾個世紀那麼長啊,我差點兒以為自己活不過來了。
「所以你是背對著電梯門,對嗎?」
「舊輪胎啊?」我掀起沙發套子,果然露出黑色的橡膠來。
「啊——」她好像受了巨大的刺|激,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
「哈羅!」偵探朝我招手。
「Cindy,再給我來杯咖啡。」我按下免提鍵,撥通助理的分機。
「極端的愛?會綁架陌生男人嗎?」
「壞蛋!不許欺負我媽媽!」小男孩立刻推門闖進去,飛快地拾起桌角邊被媽媽遺棄的刀,毫不猶豫地一刀捅進男人的胸膛。
「這個沙發是箇舊輪胎改造的,坐著感覺很怪吧?」他露出一絲古怪的笑容。
「可惡!沒道理啊……」
突然間,一道寒光閃過。男人的身體側向一邊,他的右肩卻沒有那麼幸運,刀鋒劃破襯衫,鮮血立刻涌了出來。
小板凳二十公分高,我坐下去以後,身體重心偏後,兩條腿必須伸直出去才能保持身體平衡。
「這些基本資料你可以拿回去細細閱讀。我想,在你的人生里,有兩件大事徹底改變了你的命運,也許我們可以就這個話題深入聊一聊。」
「星城苑小區謀殺案?」偵探疑惑地皺起眉頭。
該怎麼辦呢?
「當然!」我握緊他的手,上下搖晃了三下。
「不錯。商貿大樓的對面有兩棟大樓,一幢是隆盛大廈,和五層樓的商城正對,另一幢是鬱金香公寓,與酒店公寓遙相呼應。」
真該死,為什麼就是忘不掉她呢?
她雙手捂住臉孔,蹲坐在地板上,身體瑟瑟發抖。
「所以你綁架了我……」
「自從那個混蛋死了以後,我們有多少年沒見過面了?你那時還小,只有八九歲,可憐的孩子。皓宇,這些年你過得很辛苦吧?」
「不知道啊,我找過了,花束里沒有夾卡片。剛才還特意問了送花的快遞員,他也說不清楚。」
「Cindy,我母親患有乳腺癌,僅有三個月的生命,你早就知道了吧?」隔著玻璃,隱隱約約看見無憂花一簇簇擁擠在一起,綻放得艷麗無比。
「啊!老闆他現在不在這裏,您有什麼需求嗎?」女店員馬上迎過去,陪著笑說。
「他啦,高中時期,我簡直恨死他啦!」醉酒女捶了偵探一拳,「害我長年處於千年老二位置的朱棄寒啊!」
該死!我走前一步,用手捂住她的嘴:「聽見了嗎?不要叫了!」
「幫我查下B座2205是哪家公司?」一樓前台負責接待的是位年輕的保安。
朱棄寒將轉椅拖到我的面前坐下來九*九*藏*書:「是的,你的確不對勁。根據我的調查,兩年前,你曾經發生過一起嚴重的交通事故,腦部遭到撞擊,腦內神經受到部分壓迫,影響到了你的記憶力。簡單點說,你患有選擇性失憶。」
小男孩捂著耳朵,拚命地跑。卧室的門虛掩著,他將門一下子推開。牆角里蜷縮著一個不認識的男人,手足捆綁起來,倒在地板上。
「誰呀?」開門的是位住著拐杖的老頭兒,顫顫悠悠地把我打量了一番,「是皓宇嗎?長這麼大了啊!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天台的風,伴隨著泥土的濕氣,拂面而來。
「媽媽,我害怕!」小男孩偎依進媽媽懷裡。
我堅持不懈地持續敲門。

「難以啟口是嗎?」偵探微微一笑,「你們是不是在親吻?剛才你有提到,你曾經近距離地接觸過那個女人。」
「綁架陌生人!一定不會。除非綁錯了人……」
原來這位在案發現場出現的年輕人,真正的身份是一名編導。他本來一直有拍攝推理短片的打算,正好閔婕找到他,希望他幫助她策劃一起謀殺案,閔婕想再現肖英南死亡的場景。於是這位天才編導便設計了案發當晚的無頭男屍,屍體是他找醫院的朋友借來的,因為怕我發現死者的身份。閔婕瞬間消失的詭計並不在企劃書的內容中,他想給這個互動節目增加一些特別的趣味環節,所以根據當晚的情形,突發靈感設計了那一幕。
「阿離!」偵探揚起手。剛才那位花痴女店員拿著菜單跑過來,「給我們來一壺碧螺春,幾碟小點心,你看情況隨意上。」
「這裙子好看嗎?回答得那麼勉強,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裏面沒有任何反應。
「事真多!」女人不耐煩地站起來,抓起米老鼠的茶杯,遞給男人。
九十二天之後,每日必達的無憂花再沒有出現了。大概永遠不會出現了吧。
我以最快的速度沖向對面的建築物。二十二層樓,與我的辦公室相面對,應該是B座2205房間。
「你,你,你到底是誰?」我喘著粗氣問道。
「對不起,老闆!她不讓我告訴你。」
「喂,小姐,我沒有手啊。」
我討厭速溶咖啡的口感,茶水間里有新鮮的咖啡豆和煮咖啡機。助理每天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為我準備咖啡,當初招聘Cindy作我的助理時,就是看中了她這門特殊的手藝。
由於地理位置較偏僻,老式居民小區的環境顯得雜亂骯髒,進出的年輕人相對較少。按照Cindy提供的地址,我在靠近小區中央的位置找到了對應的單元——一幢土黃色外牆的多層建築。其中西面高層的陽台上,搭建了一個小小的鴿子籠,鴿子籠後面紅色的屋脊上停留了一排白色、灰色的鴿子,發出「咕咕咕咕」的叫聲。
我撥通了助理的手機:「Cindy,無憂花找到了嗎?」
「無頭男屍啊,旁邊還有一個女性的頭顱,就是那個女人綁架了我!還有那個手拿紙盒子的男人,我親眼看見的,絕不會有錯!他們才是殺死肖英南的兇手!」
「我剛才說過了,您是我的第一位客人,我會給您極大的優惠價格。」
「真麻煩!」女人將茶杯寬口對著他的嘴,使勁灌了他兩口水,茶水順著下巴潑出來,流淌進頸項里,白襯衣的前襟濕了一大片。
她快步走向我,在我面前蹲下來。她的頭髮散發出一種說不出的淡淡香味,如瀑布般披散下來。她忽然用刀抵住我的下顎,眼睛里露出瘋狂的意味。我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微微地發抖,她在害怕什麼嗎?

「你,就是新搬來的諮詢公司員工?」我捏著他的名片問道。
這間房間內的擺設與建業大廈內我的辦公室一模一樣。當初為了圖方便,我讓裝修工同時裝修了兩間風格一致的房間,並且連辦公傢具的型號都全部一樣。所以我才會將酒店公寓的房間誤以為建業大廈內的辦公室。
老人拉著我的手,一步一步地朝天台走過去。我猶如一隻牽線木偶,跟著他的腳步,亦步亦趨。
就在電梯門即將合攏的瞬間,我的右手擋在了自動門的縫隙當中,自動門又緩緩朝兩邊開啟。那女人發了瘋似的按關門鍵,企圖阻止我進入。
「和父母的關係啊……」好像是很久遠的記憶,我竟然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快去拿毛巾和解酒茶來!」我衝著發愣的店員吼道。
「錯!我既是囚徒之困境諮詢社唯一的員工,也是唯一的合伙人。換句話說,我是一名自由職業者,成立了單一法人的私人公司,如果生意好的話,也許我會雇傭幾個下屬。當然,目前我還在創業階段。」那位自稱調查諮詢員兼私家偵探的傢伙自信滿滿地盯著我的眼睛說。
「你到底是誰?」
關於我的介紹資料竟然有一千多頁,包含詳細的數據分析和相關證書、證明材料。
「拿進來。」
我搖搖頭:「那個,我可以到2205去看看嗎?」
「這個,收費嗎?」
「喔?」偵探挑起一側眉毛,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你住在那裡嗎?」
「對!」
「是!那天晚上讓你受到驚嚇了,真對不起!」
「皓宇,花都收到了吧?跟我來!」老人笑眯眯地對我說。
我為什麼完全沒有印象呢:「父親?他叫什麼名字?」
我已經懶得去思考神秘的送花人究竟出於什麼目的給我送花。也許就是個仰慕者罷了,這個借口讓自己很受用。九十二束無憂花並排挨著,躺成一個重疊的圓形,碎碎的小小的花朵大部分已經乾枯,簇擁著圍繞在一起,就像一個巨型的花圈。
「你是?」醉酒女用食指戳著我的臉,笑起來。我扶著她坐下來,一抬頭,正好對上她的雙眸。她化了個大濃妝,眼影塗成紫色,面部表情有些猙獰。
也許那位綁架我的瘋女人,其實真正想要報復的是她曾經的愛人吧。唉,女人啊,我永遠搞不懂她們的心思。
「為什麼又要加班?說好今天一起吃晚飯的,你是不是有了別的女人?」
「Cindy,按我說的做吧。」掛上電話,我疲倦地朝背後一仰,旋轉椅打了個轉兒,歪向一側。
這樣的愚蠢問題讓我很頭痛,更頭痛的是,我每天必須要回答無數次,身心疲憊。我和阿敏的感情就是在這樣的愚蠢問答中消磨乾淨的。是我先提出分手的,分手那天她哭得很傷心,我差一點就被她的淚水打動了。

「你的意思是,閔婕根本沒有進入過最後一個房間,她的消失其實僅僅是一個假象?」
「對!我不認為電梯里發生的一切和閔婕的消失有任何關係!」我要抗議偵探的自以為是。
我現在一聞到那該死的無憂花味道,幾乎都要噁心得吐出來了。
旋轉餐廳不知何時旋轉了方向,外面的景色呈現出與剛才截然不同的蕭條。大片灰色低矮的棚戶區房屋隱藏在繁華的高樓陰影之下。
「老闆,您的咖啡。」助理將剛煮好的咖啡放在我的辦公桌上。
「不可能。」我搖搖頭,「那男人比我高出半個頭,我一米七九,他應該身高在一米八三左右。」
「陸先生,聽寧欣說你碰到了詭異的蒸發事件?」朱棄寒恢復偵探的本色,目光銳利地凝視著我。
我衝進房間,眼前的景象讓我目瞪口呆。
「什麼意思?」
「就算是吧……」偵探的目光彷彿能穿透人心,意識到這一點讓我感到很不爽。
「很不幸,那件事情以後,她失蹤了。你由於年齡太小,在勞教所待了兩年,釋放後由外公撫養。」
「潛意識呢?潛意識裡會有嗎?」
他看見媽媽用刀抵住那男人的下顎:「不許動!」
「我不管你想什麼辦法,下班前必須將花擺在我桌上。」
如果,人生能夠重新選擇,我多麼希望記憶可以永遠不要恢復啊!
「Cindy,幫我查一下這是什麼花,還有,去快遞公司查出送花人的背景。下班前告訴我結果。」
我將車開到人行道旁邊的臨時停車區,打開車門。我https://read.99csw.com必須追上她問個清楚。進入小區,靠近門口的地方立著一面轉彎鏡,鏡子里映出一個奔跑的女人身影。我朝相反的方向追過去,果然看見她跑入一棟公寓樓,我隨即跟了上去。
「很普通的男孩子。」Cindy忽然壓低聲音,「老闆,是不是您的暗戀者送的啊?好浪漫哦,要是有人送我這麼一大束花,我肯定開心死了。不過,一般都是男人給心愛的女人送花……」
只是,我卻習慣了那花的味道,居然第一次,為了那不再出現的無憂花,我失眠了。
夜晚的街道拋開了白晝的喧鬧,搖下車窗,習習晚風吹拂著我的臉頰,讓我暫時忘記了疲勞和煩憂。副駕駛的位置上擺著一大束火紅的花朵,散發著幽幽的香氣。
「走開!讓我進去找他!」醉酒女一步三搖晃,朝我走來,一個趔趄,直接撲倒在我懷裡,「哇」地一聲,污穢物吐了我一身。
那是媽媽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她失蹤了。
世界一下子清靜下來。
我親眼看見她進入房間后消失不見的啊!為什麼她的頭顱會出現在案發現場?當天晚上,我搜遍了房間所有的地方,那顆頭顱絕對不在現場。
Cindy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種花有個好聽的名字,叫無憂花,又稱為火焰花,主要生長在溫暖的南方地區。這個季節上海不應該會出現才對呀。送花人的背景資料沒有查到,花店的夥計說,送花人是通過電話預訂的……」
我將店員送來的毛巾遞給她,又轉頭吩咐女店員:「你幫忙照顧她一下,我去衛生間處理這身髒東西。」
第九十三天,無憂花消失的日子,媽媽隔著兩棟寫字樓的玻璃給我打電話。那是她生命的最後一天,她一定以為我忘記了一切吧。
但此時,我們卻無法看見隆盛大廈的全貌,視線被商城樓頂上的巨幅廣告牌遮擋去一大半。
「咳,咳,咳……」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嗯。」我低下頭,將當天的情景又複述了一遍。
「成立一家像這樣的公司是我畢生的夢想呢,真的實現了啊。」偵探離開窗口,朝我迎面走來,「大學二年級的時候,為了夢想而休學,不惜和父母決裂,堅決從家裡搬出來,以為靠著熱情就能從事自己喜歡的工作,真的完全是白痴的行為啊!」他指指沙發,示意我坐下來。
「出去吧!」我朝她揚揚手。最煩女人的眼淚,廉價的毫無用處的鹹水。
男人不敢發聲,雙眼死死瞪著面前這個凶神惡煞的女人。她是誰?他的腦子飛快地運轉著,努力翻找著曾經可能與自己的關聯。
「對不起,這一切都是出自我的策劃。」年輕人將名片遞給我。
「閔婕離開電梯之前,是不是先跨過你?你說你當時摔倒在地?」
我從未設想過,與《傳奇世界》的女記者居然會是以那樣的方式會面。
「Cindy,打電話給花店,我要訂無憂花。」一大清早,我就給助理安排了這頭等重要的工作。
我從噩夢中驚醒。好真實的感覺!
啊!那是——一座晶瑩明亮的玻璃花房,在墨蘭色的天空下閃著奇異的光芒。花房內火一樣熊熊燃燒的無憂花,密密麻麻掛滿了樹枝——那是一株繁花茂盛的盆栽無憂花樹。
「陸先生,你對自己的父親還有印象嗎?」
「咳,咳,咳……」男人劇烈地咳嗽起來。
「如果發現屍體的人,並沒有技術檢測手段來解開死者真正的身份呢?」偵探望向寧欣,「大記者,你說對不對?」
小男孩感到眼前好像綻放了一朵碩大無比的血色煙花,整個天空變成了鮮紅色。
「快遞員?長得什麼樣?」
「很痛苦的過去吧?」
「幫助有需要的客人解決各種無法通過正常渠道尋求答案的疑難問題。」他朝我眨眨眼睛,露出促狹的笑容,「這位先生,您似乎遇到了麻煩事兒,說給我聽聽,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我知道你會的。」偵探嘿嘿笑著,握住了我的手。
《新聞縱橫》本身是一檔真人新聞秀互動節目,會拍一些真實的案例,由觀眾來解答謎團。但是,星城苑小區殺人案件的企劃書被寧欣偶然發現了,她偷偷地影印了企劃書,還偷偷去跟蹤我。於是,吳編導不得不變更計劃,放棄播出這期節目。
B座2205房間果然在裝修,裏面有位裝修工人,戴著報紙紮成的錐形帽子,正在粉刷牆壁。
從我租住的公寓樓窗口望出去,的確能夠清楚地看見對面鬱金香公寓樓內的狀況。與我的樓層相對的窗戶,此時漆黑一片,房間內沒有人。
「按理說,實現了長久以來的夢想,雖然還不算成功,可好歹是邁向成功的開端啊,為什麼我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呢?今天是開業第一天,在這麼著名的辦公樓里租有一套獨立的空間,我應該開香檳慶祝才對呀,為什麼卻一絲一毫的興緻都沒有呢?」
內線電話響了:「您的快遞……」
三個月的時間足夠可以改變一個人的習慣,就像我習慣了助理煮的黑咖啡,還有,習慣了每日準時送達的無憂花。
十字路口,紅燈,我將車停在斑馬線前面。一位年輕的姑娘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突然飛快地穿過馬路,瀑布般的秀髮在夜色里飛舞。她朝著街對面的小區跑去,好像聽到什麼聲音,猛然間停住腳步,回頭張望。小區門口的霓虹燈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她似乎受到了驚嚇,雙眼驚恐地望向我的方向。
對面的寫字樓和我所在的辦公室遙相呼應。與我同一層樓,其中一扇窗戶邊,站著一位長發女人,她隔著玻璃窗,向我招手。陽光反射在玻璃上,明晃晃的,看不清她的臉。
「你有沒有看到過一位長頭髮的女人進出?」
她竟然咬我的手!瘋女人!
朱棄寒將我們的會面安排在八十八層樓高的旋轉餐廳內,整個上海灘的景色盡收眼底。
「阿敏……」
這是什麼花?花朵小如指甲,一朵連著一朵聚集成團狀,像燃燒的紅雲。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花。
「不許動!」女人用水果刀抵住他的下巴。
偵探緩緩轉過臉,若有所思地瞟了我一眼,又將視線轉向外面。

憤怒的火焰一下子在我的體內熊熊燃燒起來,我感到渾身血液沸騰,血脈賁張。我一把抓住女人的長發,她的頭猛地朝後仰下去,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我的另一隻手將她用力摟進懷裡,低下頭,猛然間堵住她的嘴。
「可是,我還不知道你的水平。」我透過空洞的窗口,望向四十五度角方向的廣告牌。「除非你能幫我解開這個謎,我就雇傭你,價格方面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你的母親陸琪琪並沒有結婚,就生下了你。那個時候未婚生子應該需要相當大的勇氣吧,你的母親一定是位意誌異常堅定的女士。你的童年非常孤單,在你八歲那年,你的父親突然出現了。」
他究竟在說什麼?為什麼我一句都聽不懂?頭……好疼!像要裂開了一樣!腦子裡好像有千軍萬馬奔騰,身體里的血液要燃燒起來一樣,我竟然無法控制!完全無法思考!
「我?」醉酒女做了個鬼臉,「不好意思,陸先生,剛才嚇到你了吧?我是《傳奇世界》的記者寧欣,你叫我Yvonne好了。」
「陸先生,吳編導就是寧欣曾經提到過的死對頭。」偵探繼續說道,「寧欣所在的《傳奇世界》是虹辰傳媒旗下的雜誌,她和吳編導隸屬同一家集團公司。上次寧欣給我的企劃書就是吳編導的作品。」
「肖英南。」
「可是,老闆,恐怕沒有辦法了。」助理咬著下嘴唇,小心翼翼地說,「那家花店好像搬走了,電話打不通。」
「如果,閔婕進入的並不是最後一個房間,而是前面的任意一間,幾乎在同時,那個男人假扮成閔婕的樣子從前面的某個房間里跑出來,戴上假髮,穿上女人的衣服,迅速地奔入目標房間,你會不會錯把他當作閔婕呢?」偵探將茶水一飲而盡。
偵探將茶杯握在手心裏,呷了一小口,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話:「陸先生,當時你和閔婕在電梯里幹什麼?」
「這是我的名片。」他從沾滿污九_九_藏_書漬的上衣口袋,用兩根手指夾出一張名片。
「你,想怎麼樣?」
「綁錯了人?我怎麼沒想到這種可能性……」
我是一家外資公司駐上海辦事處的首席代表,三十齣頭,自認為風度翩翩,我喜歡臉上永遠保持著冷淡的職業微笑,讓人無形中產生距離感。
外面的天空,黑壓壓的,好似末日來臨。一道刺眼的亮邊劃破天際,轟隆隆的巨雷震耳欲聾,豆大的雨滴敲打著二十二層樓的窗玻璃,噼里啪啦亂響,大雨如開閘的洪水,傾瀉而下。
親愛的阿敏,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客廳的地板上躺著一具穿著棉質睡衣的男人屍體,頸部以上的部分竟然不翼而飛!那女人呢?我發了瘋似的將卧室、衛生間、廚房全部搜索了一遍,除了這具沒有頭顱的男人屍體,沒人其他人!那女人不見了!而所有房間的窗戶全部由里反鎖!
小男孩極不情願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好奇心讓他忍不住又躡手躡腳地返回媽媽的卧室,他趴在門縫上,傾聽裏面的動靜。
如果,我是說如果,人生可以自由選擇,我但願自己的記憶沒有恢復就好了!為什麼要孜孜不倦地尋求真相呢?殘酷的真相真的就那麼重要嗎?我的阿敏,你為什麼要喚醒我呢?
「坐啊!」他指著一個小板凳對我說。
「也就是說,你親眼看見一位女人跑入由內完全鎖住的公寓后,卻出來一位男士,那女人消失不見了,對嗎?」偵探頓時兩眼放光,精神亢奮。
「可以這麼說吧。」
男人不敢發聲。
忘記這一切,我的兒子。媽媽的手溫柔地摟著我,在我的耳邊輕聲細語。
至今我仍不明白,她究竟是怎麼將我綁架的。隱隱約約還記得,我是在地下車庫被人擊中後腦勺昏迷的。待我蘇醒過來時,便發現自己在一間陌生的公寓中,手足被捆綁起來,無法動彈。
「我的母親呢?」
和偵探再次約定在一家叫「紫藤茶館」的地方碰頭。「這是我們開的第六家連鎖店喔!」得知我是朱棄寒介紹來的客人,店員自豪地告訴我。
囚徒之困境諮詢社正式掛牌開張,大約在一個月以後的星期一。
「不!我一定要知道!哪怕立刻死掉,我也要知道真相。」
「OK,我這就去查。」
「不如你雇傭我啊!」裝修工人走上前,和我並排望向窗外,「你是我公司的第一位客人,可以給你優惠喔。」
我有些疑惑,側過臉,望著眼前這位貌不驚人的工人。
「我從小生長在單親家庭,由母親撫養長大,這些我都記得啊。只是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情,讓我感到很惶恐,我快不認識自己了。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偵探先生,你快告訴我!」
「這是個事實!也許你一時還無法接受。」偵探用力拍拍我的肩膀,「如果換做我,我恐怕也無法接受。」
「不可能。我曾經和那個女人……有過近距離的接觸,我敢肯定她應該是女人。」電梯里的一幕一點點浮上腦海,我感到心中升騰起某種異樣的感覺。
時間永遠是最好的治療師。忙碌的日子讓我沒有精力,也沒有動力去探索案件背後的原委。
我走進電梯,電梯門在背後緩緩關閉。剛才劇烈的奔跑,讓我有點兒喘不過氣來。那女人捂著嘴,雙眼圓睜,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瞪著我,不停地顫抖。
「嗯……如果是我,我不會綁架他,頂多會恨他一陣子。當然,也不排除那種極端自私的愛,愛之深,恨之切,也許會做出瘋狂的行為來。」
「對,就是那起有名的謀殺案,很多媒體都有報導啊。你知道的,對不對?」
大約過了二十多分鐘,防盜門終於打開了,走出一位年輕男性。他比我高出半個頭,手裡抱著一個四方紙盒。他冷漠地瞟了我一眼,徑直朝電梯的方向走去。
「不!」我叫起來。「我百分之百肯定,剛才我就是站在這個位置,遙望對面,看見她一手拿著手機,一手在頸項間比劃,絕對不會錯。」
「你看我像女人嗎?」他摘下紙帽子,露出寬闊的額頭和一頭亂髮。
「女人?」他咧開嘴笑起來,「就我一個人一直在這裏,沒有什麼女人。」
「別裝了,想故意博取同情是嗎!」女人將杯中剩餘的茶水倒在男人的頭髮上,「要喝就喝個夠吧,你!」
「你看我這裏,還不錯吧?」他抱著雙臂,用低沉的語氣緩聲說。
「皓宇,那個混蛋拋棄了你們母子倆,所以你才會做出那樣的傻事,對嗎?告訴外公,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你確定沒有見過一位長頭髮的女人,站在窗戶邊打電話?」
「那個人是誰?」小男孩好奇地瞅著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
「不記得了嗎?」她輕輕笑了兩聲,陰沉的語氣里似乎有某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東西。
「可是,那具無頭男屍又是怎麼回事?」
「嗯。」我痛苦地閉上眼睛,「那位綁架我的女人閔婕,我終於知道她是誰了。」
「從你們女孩子的角度來說,在什麼情況下,你們會有綁架男人的想法?」
「對啊,我們都是他的忠實粉絲呢。很有魅力的男人哦!」女店員露出花痴的表情。

我扭過頭,望向酒氣的來源。一位打扮時髦的姑娘喝得醉醺醺,搖搖晃晃地來回推搡店員。
啊?那張臉……不正是那夜我跟蹤的女人嗎?她竟然、竟然被謀殺了嗎?為什麼啊!我的心莫名地痛起來……
「誰送的?」我問道。
「陸先生,你很上路嘛!我稍微一點,你就通了。」偵探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她?那位綁架我的瘋女人!
「這塊酥油餅你為什麼不吃了?你以前很愛吃的,為什麼不吃呢?你不愛我了嗎?」
瘋女人!
「這兩年來,你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嗎?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你,我恨你恨得發瘋!你卻失蹤了,我到處打聽你的下落。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原因,我不相信你真的那麼狠心拋下我。你一定有苦衷對不對?為什麼不告訴我呢?讓我和你一起分擔,不好嗎?」
我勉強掙扎著爬起來。
「可以。不過,你要在這裏登記一下。」保安將簽名簿遞給我。
可是昨晚,我明明是躺在公寓里失眠了一夜,然後一大早到建業大廈的辦公室里去工作,還吩咐助理去查詢無憂花的下落。為什麼會在公寓里看見商貿大樓里發生的景象呢?我不記得中途曾經回到過住處,難道朱棄寒的推測有誤?還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呢?
「這是我嗎?」
「不錯!」我收回視線,望向身旁的男人。
「當然有關係!」朱棄寒捏著茶杯底部,輕輕地轉動著,「而且,關係還相當重要呢!這關係到最關鍵的幾秒時間差!從你摔倒——哦,可能不是你故意摔倒,也許是閔婕將你推倒,我說得沒錯吧?你仰面倒下去,再爬起來,追蹤閔婕,你用了多長時間?還記得嗎?」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這樣耍我?很有趣是嗎?」
一切的匪夷所思,竟然都是虛幻的互動節目!他們怎麼可以任意踐踏別人的生命呢?
處理外套上的污穢物花費了我不少時間,等我洗完手臉出來的時候,偵探朱棄寒已經到了,他正和醉酒女談笑風生。
「陸先生,我當然相信你沒有撒謊。但是,有時候人的思維常常被某種顯而易見的常識蒙蔽,反而看不清真相。」
「二十二年前,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你已經忘記了吧。」偵探將煙塞入我的口中,我接過打火機,卻怎麼也打不燃火。一下,兩下,手抖得厲害,一點兒也不聽使喚。偵探幫我點燃香煙。
一股強烈的酒味兒從門口飄進來,緊接著有女人醉酒的高聲囈語:「喂!小姑娘,叫你們老闆滾出來見我!」
圓桌四面圍坐著四個人:偵探,我,閔婕以及案發當夜那位手捧紙盒的年輕人。
「喂,你瘋了嗎?」
「喂!等一下!」我迅速地爬起來,跟隨著她的身影。
「少廢話!」
「你是不是想讓我幫你解開長發女人之謎?你認為她曾經站在這個窗口邊,給你打過電話,對嗎?」私家偵探眼眸發亮,笑容里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
剛才出去的那個抱著紙盒的男人一定就是殺read.99csw.com人兇手!我奔出去尋找,哪裡還有他的影子!
「懶得理你啊!」寧欣撇撇嘴,轉向我說,「陸先生,你今天過來找偵探是不是為了星城苑小區的案子?」
「可是,我從對面樓里的窗戶看過來,她就站在這間屋子的玻璃窗邊,絕對不會弄錯!」我顧不得腳下的水泥和石灰,大步朝裡間的窗口走過去。
這層樓是一梯四戶的格局,我所站立的位置是靠近最裡面的一間。在我敲門的期間,有戶住戶將門開了一條小縫,吼了一嗓子:「神經病啊!深更半夜吵死人了!」
「據我所知,那廣告牌昨天晚上就掛上去了。」偵探指著商貿大樓的方向說。
「奇怪!那幅廣告牌什麼時候出現的?我敢肯定剛才,也就是半個鐘頭前,它一定不在那裡。」我記得很清楚,與那女人通電話的時候,視線非常清晰。
Cindy捧著一大束火紅的花走進來:「老闆,有人給你送花耶,好奇怪的花。」
「謝謝!」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味道剛剛好,苦殷殷的香味,很適合我此時的心情。
「乖乖獃著別動!我可不一定管得住手中這把刀,萬一刀走偏鋒,刺破了你的喉嚨,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開門!開門!對不起,我們可以談一談嗎?」我敲打著防盜門。
「找到了。」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您記下這個地址……」她在電話里報出一長串地名。
「可是……」到底哪裡出了問題呢?
「別裝了,想故意博取同情是嗎?」媽媽將杯中剩餘的茶水全部倒在他的頭髮上,「要喝就喝個夠吧,你!」
那日,明明狼狽到極點,這輩子從未吃過這種悶虧,卻絲毫沒有心痛的感覺,反而懷有某種說不出的期待。
外面下著好大的雨,電閃雷鳴。
女記者用手支撐著下巴,斜覷我。紫色眼影使得她的眼睛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她為什麼流露出那種眼神?
「虹辰傳媒的編導吳准基?」
「可是……」
在我看來,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比如我的前任女友阿敏,她會一天之內問無數個無聊透頂的問題。
「綁架?哦,這太可怕了,我想我不會做出這種瘋狂的舉動。」
「偵探,我全都想起來了。」我撥通了朱棄寒的手機。
我成了諮詢社第一位上門的客人。半圓形的前台桌子上支著一個約三十公分長、二十公分寬度的塑料立牌,上面用楷體寫著「囚徒之困境諮詢社」。牆壁雖已粉刷一遍,仍顯現出一道道波浪形印跡。再朝里走,來到一間二十平米大小的辦公室,僅有一張原木電腦桌,一把舊轉椅,靠近門口的位置擺了一個灰色圓形沙發。朱棄寒此時正站在窗戶邊,凝神望向窗外的天空。
「喂,小姐,我沒有手啊。」他朝身後呶了呶嘴。
頭——痛得厲害,好像馬上要裂開了似的!原本混沌的腦袋,此時竟意外地清醒,過去發生的一切,忽然像回放的錄像帶,記憶全部都回來了!
「陸皓宇先生,你委託我幫你查清楚『你是誰』的問題,我可花費了不少功夫呢。」他從抽屜里拿出文件袋,丟給我,「這是你所有的背景資料。」
卧室里擺成一圈圈的無憂花此時無精打采地簇擁在一起。
「你看看這種女人!」朱棄寒抬起一隻胳膊遮住臉,「是不是很可怕?」
偵探今天的態度很奇怪,和那天第一次見面留下的印象大相徑庭。圓形沙發外圍凸起,中間陷進去,人一坐下去,整個身體會凹成一團。
「她就是你的前女友,對嗎?」
「啊!啊!啊——」
「啊——」女人的尖叫聲響徹穹空,水果刀飛了出去,落到了桌角處。

尾聲

「老闆!」助理似乎要哭出來,「我……」
媽媽突然將刀刺向那個男人。也許處於本能,他的頭偏向一邊,肩頭卻沒有躲過刀鋒。血流了出來。
「呃……Cindy,介意我問你一個私人問題嗎?」
裝修工人跟在我後面,一個勁兒地埋怨:「喂!小心腳下!這些原材料我可下了血本的,你若糟蹋了好材料,我可和你沒完!」
「那個地方啊,」我望向斜對角與商城連成一體的酒店公寓,「一般居住的是商務人士,例如我這種人,單身,在外企工作,公司報銷大部分費用,距離上班的地方又比較方便。」
「事兒真多!」媽媽將米老鼠的茶杯遞給男人。
「外公?」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認識我嗎?」
電視里的「新聞縱橫」正在播報星城苑小區發生的詭異事件:「星城苑小區的11號樓801室發生離奇的兇殺事件,死者為該公寓的業主肖英南,現年五十五歲。他被人割下頭顱,死在自己家中。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兇手帶走了死者的頭顱,卻在現場留下了另一名女性的頭顱……」屏幕的右上角顯示女性頭顱的照片。
「這就對了。」偵探撓著頭髮,嘻嘻笑著,「所以從這個窗口根本無法看見長發女人打電話的身影,這也就意味著,當時的你,一定不是在這個位置打電話,對嗎?」
我掏出手機,打開攝像功能,對著那滿眼的紅色,按下快門。
「瘋女人!」男人咬牙切齒地咕噥著,慢慢朝她爬過去……
「好!成交!這條謎題免費解答。我相信你一定還有更大的謎題需要解答。」偵探朝我伸出右手。
「你別理她這種沒有頭腦的女人,我們談正事。」偵探打斷我的話。
「要解釋消失之謎並不難。你提到她消失的公寓靠近最裡間,對嗎?」
屋內大約三十多個平方大小,僅有簡單的舊傢具,一張單人床,地板上堆滿了各種紙盒子和尼龍線。
她看見我了嗎?她究竟在害怕什麼?
「老人家,你認識我嗎?」
然後,那女人走了進來。她的神情看上去有點兒落寞,靠在落地窗邊,凝視著窗外的風雨。我不敢驚動她,只是用眼角悄悄地觀察她。
他醒過來了?女人的心猛地收緊,她兩步並作一步,走到男人跟前,蹲下去,對著他的耳朵低吼道:「老實點!不然要你好看!」
「皓宇,你和我都是沒有父親的孩子,我們都是在單親家庭里長大的,我甚至連自己的父親叫什麼都不知道。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能夠互相吸引走到一起的原因吧。你不覺得我們太相似了嗎?七年前,你告訴我,你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你恨他,你一點兒都不後悔自己的行為。那個混蛋男人玩弄了你的母親,他甚至都不記得你母親的存在。一|夜|情的後果便是,你的母親有了你。你把什麼都告訴我了。你說你最討厭男人拋棄女人,你絕不會做那樣無情無義的男人!可是,兩年前,你為什麼要拋棄我?」阿敏的眼睛慢慢變紅,隱隱閃爍著淚光。
「有人在嗎?」木質門油漆斑駁,輕輕地敲門,門框邊上的粉末簌簌地直往下掉。
那女人用雙手捂著耳朵,拚命地搖頭,似乎想擺脫什麼。接著她跑進了小區。
一片空白!他根本不認識她!
電話那頭,偵探開出了他的第一份報價。
「行啦,朱棄寒,我繳械投降!」女記者拉開皮包,將一疊稿紙放在桌上。「這是你要的企劃書影印本,從死對頭那裡偷來的。」
「嗯,還行。」我再次環視房間內的簡陋空間,忽然覺得有點兒心酸。
阿敏死死盯著我的眼睛,淚流滿面:「皓宇,我知道你一定不願意見我吧?為了找尋你的下落,你知道我忍受了多少身體和心理的折磨嗎?終於,老天讓我找到了你,就像你的母親當年綁架你父親那樣,我也要將你綁架!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不認得我了,你失去了所有的記憶,我們之間那些刻骨銘心的記憶,你竟然全部忘記了。為什麼會這樣?我不甘心!不管用什麼方法,我一定要你恢復記憶,我要喚起你所有的記憶!我要你親口告訴我,你究竟為了什麼原因而狠心拋棄我?」
「你說什麼?不!你在開玩笑嗎?」偵探的臉與我間隔咫尺,有股強烈的壓迫感讓我心跳加快,「你在開什麼玩笑?」我推開他,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有煙嗎?」那具無頭顱的屍體是……我的父親?不,不可能!
Cindy看上去有點兒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