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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剩一個

只能剩一個

作者:愛巧克力奶
四周瀰漫著黑暗,彷彿無邊無際,壓得人喘不動氣。喻瑾滿懷恐懼,不知是幻覺還是第六感,她能感覺出來,有一雙惡魔的眼睛在暗影深處窺伺著……
「你……你什麼意思?」辛可穎聲音顫抖。
喻青山十分納悶,同時身為前刑警隊長,又有一絲警覺。「誰讓你給我的?是不是搞錯了?」他問小女孩。
「罵你怎麼著,不服?老子還揍你!」
雲瀟說:「我去把燈接上,你幫忙照亮。」
說完他立刻後悔了,這句話實在太混蛋。擱在平時,喻青山不至於這麼低情商,但此刻心亂如麻,沮喪、自責、痛苦、恐慌等各種負面情緒累積在一起,使他失去了判斷力。說這樣的話,其實不是安慰老牛,更多是在為自己辯解。
喻青山是沒話找話,試探對手,沒指望能得到答覆。可出乎意料,過了幾十秒鐘,來電鈴聲響了。
顯然不理智。打不打得過對方另說,喻瑾是女孩子,本能地不願意採取暴力,好比女性謀殺犯,大多數是投毒,極少有用刀捅的。
所有人都是被劉耀輝叫到冷藏庫來的,除了辛可穎之外,其餘人不認識這傢伙,楊小珞與他只是在網上聊天,現實中沒見過面。
喻青山暗暗咒罵一聲,重新踩下離合器,掛擋。貨櫃車開起來與普通小車不一樣,尤其是啟動和拐彎時,操作很不適應。
他不管不顧,玩命奔跑,寒冷的空氣灌入胸肺中,劇痛無比,似乎要將血管撕裂。一路上,人們投來詫異的目光,但喻青山無暇做任何暗示。
「快,你們立刻去貴州路蔬菜公司舊冷庫!」胡國平趕忙對110警車下令,並讓附近的警力前往增援,封鎖道路。布置完畢,他又把孫克叫來:「喻瑾有沒有再發信息?」
「是我打的車。」一個站在車廂中部的老頭兒應答道。
警方決定採取強硬措施,派特警突擊。
全虹笙鬆開捂嘴的手,繼續說道:「手機打不出去,是信號被|干擾了。我剛才仔細觀察過,車廂中沒有手機信號屏蔽器,可能是放在駕駛室。屏蔽器的原理是發射電磁波,干擾手機與基站的通信,但電磁波很容易被金屬材料遮擋,中學物理課學過,法拉第籠實驗……」
「劉耀輝,你搞什麼鬼!再鬧我要生氣了!」蘑菇頭女生大喊。
喻青山想了起來,禮物剛買時,女兒在山味大酒樓教他使用方法,登錄過店內的WIFI。恰好貨櫃車會經過那裡,如果信號足夠強的話,就可以自動連接WIFI上網了。
此時的她並沒預料到後面將要發生的一系列驚心動魄的事件,沒怎麼多想,直接走出值班室。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警官坐在大廳接待處,埋頭于電腦,「牛叔,貴州路有一個迷路小孩子,我去看一下。」
喻青山對著儀錶台上的諾基亞手機說:「你是郭老大的人?還是齊展?」
老牛經常在上班時偷偷炒股,或者與兒子QQ聊天,所里的領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大好意思管。因為他的老婆前不久意外身故,老頭子受到沉重打擊,一直萎靡不振。
喻青山看看車窗外,四周人車涌動,在這裏發生爆炸,殺傷力恐怕也不小。更何況,他絕不容許女兒出意外。
這意味著什麼?
第一,手機就在附近,最多相距三四十米,因為藍牙的傳輸距離有限。第二,手機在誰手裡?十有八九是綁架者,他去垃圾桶撿回了手機。其他人撿到、並湊巧出現在喻青山附近的可能性也有,但微乎其微。
喻青山的靈感一下子來了,老婆江萍每天這時候在QQ上玩遊戲,給她發一封郵件,不就馬上能收到嗎?
「你?」全虹笙上下打量喻瑾,露出輕蔑的笑意,「一個月前剛發生的事,喻警官就忘記了?」
「不大可能,」辛可穎眉頭輕蹙,思忖著說,「他膽子蠻小的,在學校時很老實,從不敢違反紀律。剛才那人不是說把劉耀輝抓起來了?我覺著,是他控制住劉耀輝,逼迫他拿到電視台的相關資料,然後引我們上鉤。」
啊,一個人大聲慘叫,立刻又戛然而止。大家聽出來,是劉衛星的聲音。
毫無徵兆地,一個聲音打破寂靜和黑暗:「恭喜,喻小姐,你贏得了遊戲,成為倖存者。」
盡量用簡潔的文字將事件描述清楚后,喻瑾按下發送鍵,然後關閉手機的音量,打開振動。以防對方回發簡訊,鈴聲被神秘人聽到。
「你的朋友是誰,在車廂中嗎?死掉的五個人,大多數都有傷害和被傷害的雙重聯繫,只有劉衛星和全虹笙例外。」
「辛小姐,你有什麼看法?」喻瑾試探著問。
另外,中毒學生曾把醬牛肉與好友分享,後者吃的少,也未表現出中毒癥狀。
估計死去的傢具公司老闆黎金泉,也是為了拓展業務打廣告,才來參加《倖存者》遊戲。
那聲音回答:「廢話少說。這是真實的遊戲《倖存者》挑戰,你們七個人,只有一個能活著走出貨櫃車。」
喻瑾心想,無論如何,與警方聯繫上是最要緊的事。於是招呼雲瀟上前幫忙。
「有什麼難猜的,你的另一個身份,就是——」喻瑾緊盯著對面的人,一字一字說道,「牛振華在英國讀書的兒子。」
過了一分多種,諾基亞手機的來電鈴聲響起,那傢伙終於肯直接通話了。
下關路派出所警員牛振華的老婆也在德順木材加工廠上班,出事時,他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然而身為一個小片警,他無能為力,只能幹著急。
在車廂角落裡,有一個蓄電池,車頂那盞白熾燈實際上是老式汽車上用的車燈,電壓只有24伏,與蓄電池恰好匹配。用電線連接在一起,就能發光。此刻電線的介面被拽斷了。
喻瑾勉強笑了笑,作為回應。雲瀟的臉是車上六個人中唯一陌生沒印象的,倒是「雲瀟」這兩個字十分耳熟。聽過名字,沒見過真人,算不算似曾相識呢?她敢保證,接觸這個名字與懸疑小說無關,而是另一個場合。
從這地方到目的地,少說也有三公里,怎可能十分鐘跑到。喻青山終於沉不住氣,回撥來信號碼,企圖與綁架者理論。但得到的回應是空號。十有八九,對方使用的是網路虛擬電話。
「狙擊手已經就位。等會兒怎麼行動,是直接擊斃司機,還是設路障,包圍喊話?」特警隊長請示。
「倖存者遊戲,就是每周五電視上演的那個。妹子,你裝得挺像,這身警服蠻像回事兒,平時常玩角色扮演吧。」辛可穎上下打量喻瑾,吃吃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活見鬼,如果偶爾碰見一個還好說,同時遇上五六個見過卻又記不清楚的人,實在是太詭異了。
「別吵了,」消瘦中年人眉頭微皺,制止劉衛星,「如果那個人說的是真的,我們要儘快想辦法,從車裡逃出去。」
全縣的幹警傾巢出動,去現場和道路沿線維持秩序,下關路派出所的人也逃不掉,只剩下喻瑾和另一位快退休的老警察看家。
「是氣動裝置爆炸。轉椅通過氣壓來升降,它的支撐桿實際上是一個氣缸,裏面充滿了氮氣。如果氮氣不純凈,混進了氧氣,或氣缸質量不好,壓力過大時就會爆炸。我想,這個椅子可能被做過手腳,兇手用某種方式遙控,使氣壓急劇升高。而且——」戴眼鏡的男青年感覺說死人的壞話不好,遲疑一下才繼續說道,「他挺胖的,人體重量越大,氣缸中氮氣承受的壓力就越大,如果換成別人,不一定會炸這麼厲害。」
「你們倆以前認識?」喻瑾敏感地問。
「車出大門后,總共拐了三次彎,這會兒大概在河南路上,要不就是上海路。不管哪條路,都通往人民廣場。」雲瀟接道。
雲瀟若有所思:「這是怎麼回事,人剛死就長蛆了,大冬天哪來的蛆?全大夫,她的死因是什麼?」
他們唯一的、最佳的辦法是,用狙擊手幹掉嫌疑犯。喻瑾肯定會告訴同事們,車廂中七個人都是受害者,綁架者在駕駛室。
「你們必須互相殘殺,直到剩下最後一個勝利者,就像之前的真人秀電視節目。但淘汰方式不再是爬梯子走平衡木那樣的無聊遊戲,而是死亡。你們要使用一切手段,殺死其他參賽者,才能使自己倖存。但有一點,殺人者不能被別人發覺,否則也要淘汰出局。呵呵,這或者可以說是一個偵探和兇手的遊戲。」
「沒有炸藥,只找到這個。」
喻瑾被噎住。沉默片刻,她問道:「劉衛星是你殺的,還是全虹笙殺的?」
喻瑾一陣噁心,險些吐出來。她急忙扔掉棍子,隨手抓起牛駿的外衣擦拭。可剛擦了兩下便停住——現在幾點了?
喻瑾正絞盡腦汁苦苦思索時,車廂前方傳來細微的呻|吟,和腳踢廂板的聲音。
「真的?」喻瑾不敢相信。
喻瑾翻身,跪在地上,雙手舉棍不住地朝下猛扎,直到把牛駿的臉搗成爛西瓜一樣,才喘著粗氣停下手。
莫非是觸電?
「羅平,好像是上次木材廠爆炸案的受害者家屬,他兒子被炸死了……胡局長,您看會不會是報復。」旁邊的一位幹警說道。
「葯……假的……被他換了……是他……」
喻瑾隨口問道,已經轉身準備離開,大概那個報警電話是惡作劇。然而,辛可穎的回答令她停住了腳步。
喻青山心情矛盾,既希望交警能發現異常,又怕他貿然攔下車詢問,激發綁架者鋌而走險。
找到一個小藥瓶,標籤上寫有「硝酸甘油」。喻瑾倒出兩片,捏開全虹笙的嘴唇,塞進去。
「你們是怎麼參加《倖存者》節目的?」喻瑾問。
然而,話說回來,不按下去又能如何呢?十一點十五分貨櫃車將爆炸,恐非虛言。與其等死,不如搏一搏。另外,牛駿肯定不想同歸於盡,總要給自己留一條生路。他的逃生方法是什麼?
指針無情地轉動,五十七秒,五十八秒,五十九秒,十一點一刻整——!
咔嚓,劉衛星用力過猛,一根支杆斷裂,崩落在地。
奇怪,這個冷庫早已經關閉,難道還有車來拉貨?
「老喻,你不要著急,我馬上派人去找氣割機。先讓拆彈專家檢查一下車子。」胡國平安慰道。
眾人一怔,紛紛轉頭四顧。
喻瑾答道:「車廂中只有一把轉椅,其餘都是塑料凳,黎金泉的體格根本坐不下。即便其他人先坐上轉椅,看見黎金泉上車,多半也會主動讓座。」
「別白費心機了,」綁架者打斷喻青山的思索,「你只有一條路,就是照我說的去做。爆炸發生后,你不是裝腔作勢地說,對不起,我只能這樣做,這是當警察的職責。犧牲別人的親人來履行職責當然輕鬆愜意,現在,你會犧牲自己的女兒嗎。哦,你已經不是警察,不用履行職責了,哈哈哈……」
六個人姿態各異,或坐或立,一齊注視著被圍在當中的年輕女警察。
「問了,她不說,光一個勁哭。我有急事,趕著走,請你們來處理吧。」
是誰和誰?
石英鍾走到了十一點十二分,僅剩三分鐘。喻瑾咬了咬牙,轉身朝桌子走去。牛駿注視著她,臉上浮現起自以為得計的陰冷笑意。
尖嘴猴腮的老頭兒破口大罵,言詞不堪入耳。他一大把年紀,還這麼沒涵養沒臉皮,真叫人挺意外的。不過,也正因為這熟悉的表演,喻瑾記起他是誰了。
兩人在地板上翻滾,喻瑾在昏沉沉之際,突然感到全虹笙掐脖子的手上傳來一股麻酥酥的電流,令她全身一陣麻木。隨即,全虹笙鬆開手,不動彈了。
要不是喻瑾早知道她是什麼貨色,真會被騙過去。這個小丫頭不能小瞧。
最後,喻瑾總結道:「他們兩個人死亡的方式,很有內涵。黎金泉是做劣質傢具的,結果死於轉椅爆炸;劉衛星是流氓,經常用暴力欺負人,所以也被刺死。」
羅兵禁不住佩服同夥的精巧才智。起初對方找上門,提出要制定詳細的報仇計劃,他覺著不用那麼麻煩,趁喻青山落單的時候用刀捅死最簡單安全。後來對方的一句話改變了他的想法:那不是太便宜喻青山了?
那個神秘的聲音報之以冷笑:「當然,你們可能不相信我的話,為了證明,第一個死人由我來動手。」
是意外還是謀殺?
就在這時,一個奇怪的聲音響了起來:「遊戲開始了。」

6

蘑菇頭女生同喻瑾說完話后,停留在車門附近,沒跟著往裡走。她嘴裏嘟囔著「沒颳風哪,怎麼自己關上了」,走過去開門。不料,門竟然推不動。女孩愣了愣,然後揮掌嘭嘭嘭拍門,大聲叫嚷:「喂,外面是不是有人?劉耀輝是你嗎,別開玩笑,趕緊進來,大家都等著呢。」
「別亂,都從這邊走。」警察們吆喝著,維持秩序。
眼前的這個按鈕絕對不能按。
昔日的刑警隊長喻青山不再有雄心壯志,他最大的希望是女兒能平安幸福,儘快找個好男人嫁,生一個大胖小子。
全虹笙莫名其妙:「不是我第一個停的……就算是我提議女生在後面,可也猜不到楊小珞和喻警官會站哪個位置。如果喻警官在右邊推,砸的就是她。」
當兵時,喻青山的最好訓練成績是三千米用時11分5秒,現在荒廢十多年,要想再跑這個速度根本不可能。何況是更短的十分鐘。
話說回來,即使不貼膜,綁架者也難於從車窗外監視,因為車子正在行駛中,無法從某個固定地點監視。此刻綁架者應該離開了和平大酒店,跟隨在貨櫃車附近。
差點撞上樹。
此人除了全虹笙不會有第二個。他假裝心臟病發作,騙兩人找葯,車廂中黑暗看不清東西,必然要點燈。喻瑾是女生,去接電線的八成是雲瀟。
真是出乎意料,劉衛星的仇人,最有動機殺他的兇手,竟然在七個人當中!只不過,他已先於劉衛星而死,並且是被神秘人殺死的,在場的人都沒有嫌疑。
她帶領喻瑾往貨櫃車尾部走,那裡車後門半開著,好幾個男男女女在車廂中,聊天的聊天,玩手機的玩手機。
幕後元兇竟然是他。
同時,車輛信息也從車管所調出來了,這種貨櫃車全縣只有一輛,屬於貨運公司,司機叫羅兵。公司說,羅兵昨天下午出車去省城幹活,現在打電話不通,已經關機。
「有一次我去所里辦事見過你。」雲瀟露出討好的笑容,說不好聽有點兒色迷迷。
說著,他拿出手機撥110,放到耳邊。但很快又放下,掛斷重撥。接著又掛斷重撥,連續幾次后,他看著手機屏幕,失望地罵道:「操,沒信號。」
是喻瑾來簡訊,告訴五百萬現金的下落嗎?真是好事成雙啊。
車外無人回應,鐵門也一動不動。看這架勢,是有人從外面把門鎖上了。
胖子叫黎金泉,在T縣裝修市場開了一家傢具公司,喻瑾能記得,是因為轄區內的一起民事糾紛。有一家人在派出所後面的南山公寓買了一套新房,並從黎金泉的公司買了全套傢具。不料,搬進去後半年多,一家四口,爺爺父母等三個人都得了白血病。同時這麼多人患病,不免叫人懷疑房子有問題。結果檢測后發現,傢具的甲醛含量嚴重超標,眾所周知,甲醛有可能誘發癌症。
全虹笙語塞,冷場片刻后,憤憤然說道:「隨便你怎麼想。反正我沒殺人。」
「信不信隨你,逃生按鈕在那邊,時間可不多了。」
喻青山的目的就是想知道神秘人是否在隨時監視自己,現在證實了。
每天上午開店之前,喻青山都習慣在城中散步一小時。T縣不算大,從解放路到中山公園,再從沃爾瑪超市繞回青萍飯店,一個小時足以圍市中心轉一圈。倒不是為鍛煉身體,他主要是閑不住。當兵十三年,又干刑警十六年,一直忙得馬不停蹄,驟然清閑下來,有些不適應。
兩名拆彈專家爬進車底下,過了五六分鐘,他們拿著一個類似於應急燈的小玩意鑽了出來。
其他人紛紛取出自己的手機,撥打110,結果全都打不出去。喻瑾的手機也打不通,她出門時只當是普通的小孩子走失,因此沒帶警用對講機。
過了這個紅燈,就會進入紅旗街,通往人民廣場的最後一條路。
隨著通話,胡國平的面色變幻不定,或驚疑或兇狠,目露精光。好半天,他放下手機,語氣堅決地下令:「貨櫃車一進入射程,就馬上朝駕駛室射擊!」
「喲,蠻親熱的嘛。」楊小珞譏笑道。
喻瑾不敢回應,眼下已非常接近鐵皮櫃,怕對方聽出端倪。她屏住呼吸,一步步小心試探著潛行,終於,腳尖碰上了障礙。是鐵皮櫃。女孩毫不猶豫立即出手,將兩根電線同時伸向前方,頂在柜子上。
爆炸發生后,喻青山徹夜難眠,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現場,見到牛振華一個人孤零零站在圍牆邊。
可惜辛可穎已經死亡,難以再查。會不會是滅口呢,在她身上發生過的舊事,才是關鍵……
「不是。」消瘦中年人立刻回答。
全虹笙說完經過,又想起一件事,補充道:「打電話的人說姓劉,叫劉耀輝。」
過了很久,喻青山才從激動中平靜:「你是哪一位?對那次爆炸,我真的非常抱歉。」
「這兒只有你一個,沒別人?」
戴眼鏡的男青年原名雲瀟,筆名「午夜幽靈」,以寫懸疑、推理、恐怖小說為生。喻瑾是懸疑小說愛好者,對這個名字稍有印象,但沒看過他的書。估計是個三流寫手,看那庸俗的筆名,水平可想而知。他同樣是T縣居民,並且就住在下關路派出所的轄區內。
與此同時,大腦中彷彿激發了連鎖反應,某個記憶被喚醒。喻瑾九_九_藏_書突然意識到,其實蘑菇頭女生和女演員辛可穎也給人以一種熟悉的感覺。
這輛貨櫃車的駕駛室與眾不同,玻璃窗上貼有單向遮陽膜,一般來說,小轎車麵包車貼膜的比較多,貨車很少見。
足足半分鐘,無人接話,但各人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最後,雲瀟忍不住開口:「你的意思是,我們都因為干過違法的事,才惹來這場麻煩?」

4

車廂內眾人抬起頭,視線一齊射向門口。過了片刻,一個蘑菇頭年輕女生回答說:「沒見著,我來的最早,在車裡大半小時了。」
喻瑾緩緩轉過身,不知何時,全虹笙已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的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陰森可怖,獰笑瞪視著喻瑾。
全虹笙仍有些疑惑,提出另一個問題:「那劉衛星不該被三腳架殺死,應當也死於食物中毒才對。」
羅兵必須監視喻青山到他死亡的一刻,萬一情況有變化,喻青山沒被警察打死,那麼他將親自解決。在大衣底下,藏著一桿鋸掉了把兒的雙桿獵槍,羅兵有決心,在萬不得已的時候與喻青山同歸於盡。
在辭職的最初兩個月,他心中不能說完全沒有後悔,好在幾經糾結之後終於放下,決心過平淡日子。他開了一家小飯店,從自己和老婆的名字中各取一個字,叫做「青萍」。飯店生意滿不錯,至少收入比幹警察高;廚房由大廚承包,需要老闆親自乾的活兒很少,每天有大把時間揮霍。
確實是現在這個方法好,讓喻青山明白爆炸案受害者親人的心情,讓他嘗盡後悔的滋味,在煎熬中死去。這才叫報應。
她正想主動站到右邊,楊小珞卻搶先了一步。喻瑾隨即醒悟,剛才楊小珞一直用左手拿東西,是左撇子。
在這段時間內,綁架者從酒店出來,開車趕在喻青山前面抵達冷藏庫附近,再次將人納入視線。然後,他跟在貨櫃車後面,一路監視。雖然他看不見駕駛室內的情形,但諾基亞手機中裝有竊聽器和監視軟體,喻青山無法向外界發送信息。
一次非常完美的謀殺。
羅兵又驚又喜,掏出手機,低頭觀看。然而屏幕上不是來信提示,而是另一個信號……沒等反應過來,空氣中又是一聲爆響,羅兵只覺腦袋一震,立刻向右側栽倒,人事不知。
「還行。快去那個人身上找鑰匙,打開車廂。」
「警察小姐,你要找誰?」眼鏡男嬉皮笑臉地問。他一直跟隨在喻瑾的身邊,顯然是想跟制服美女套近乎。
「啊,糟糕!上當了!」喻青山猛然驚覺,「貴州路那裡是蔬菜公司的廢舊冷藏庫,我去的是現用冷藏庫,是兩個地方,兩輛車!」
「在楊小珞組織的歌迷見面會上被舞台砸死的粉絲,名叫溫潔,跟母親姓,是全虹笙的女兒。除了寫小說之外,我還給報社和新聞網站干兼職記者,所以去調查過事故的細節。全虹笙只有一個獨生女,非常寵愛。」
他等待著,但諾基亞手機的鈴聲再也沒有響起,顯然對方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很簡單,牽扯進來的所有人,都住在下關路派出所轄區,他們犯的事,也都在派出所有記錄。其中有些細節,外人是不知道的。我先是想到牛振華,然後突然間聯想起,在哪裡見過你。牛振華的錢包里夾著一張你高中時的照片,我曾瞄過一眼。一來那是好幾年前的樣貌,二來你男扮女裝,所以一時沒認出來。」
這事兒收尾時,喻瑾剛進派出所工作,一些瑣事和手續還是她幫忙辦理的。但她與黎金泉沒直接接觸,只看過他的檔案資料和照片,所以起先沒認出來。
她手裡提著一把鐵扳手,沒繼續進攻,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喻瑾。「幹得不錯,居然能猜到鐵皮櫃有問題。可惜只猜對一半,全虹笙找你建議移動柜子時,我就從裏面出來了。」
「胡國平在人民廣場邊的指揮車中,你找到他,殺了他。駕駛座下面有一把槍。」揚聲器中的聲音怪異刺耳,明顯經過了偽裝。
剎那間,只聽見「砰砰砰」一連七八聲悶響,貨櫃車的駕駛室玻璃窗被打得粉碎。緊接著,幾名穿防彈衣的特警從臨街商鋪衝出,奔向貨櫃車。
「你也是來參加節目的?」
公安局長胡國平看著手機中的簡訊,皺起了眉頭。他當然知道喻瑾是誰,只是在裝模作樣而已,領導都喜歡在下屬面前擺出高深莫測的架勢。。
不過喻瑾也不希望成為東郭先生,必須保證自己的安全。她先用電線把全虹笙的雙手捆牢,才去他的衣袋中摸索。
129號在最西頭,兩米高的水泥圍牆包圍著一幢幾乎沒有窗戶的二層樓房,大門口掛有木招牌,陳舊但字跡仍清晰可辨:T縣蔬菜公司冷藏庫。
她正要開口責問,全虹笙從黑暗中猛撲過來,一把摟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
牛振華什麼也沒說,低著頭,轉身走了。喻青山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傢伙用了手機信號干擾器。」戴眼鏡的男青年猜測說。
「喻警官。」一個細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知何時,雲瀟悄悄摸了過來。
首先楊小珞,看外表像高中女生,大大咧咧心直口快,實際上絕不單純。她組織的粉絲團另有文章。通常,明星的公關人會與各大粉絲協會保持聯繫,請他們幫忙推廣,例如在網上炒熱話題,參加見面會、首映式等——據行內人說,粉絲尖叫每位50元,假裝暈倒300元。粉絲團頭頭負責安排這些活動,從中抽水,收入相當可觀。另外,大部分粉絲是中學生,幼稚輕信好忽悠,可以高價賣周邊給他們。
車廂中共有六個人。
「咦,你不是寫推理小說的嗎,觀察力肯定很強啊。」楊小珞陰陽怪氣地嘲諷。
女兒喻瑾在裏面嗎?
不知跑了多久,全身的肌肉都已經僵硬麻木,終於遠遠看見了蔬菜公司冷藏庫的大門。那裡有一輛長長的貨櫃車,靜悄悄停泊著。
「女生力氣小,從後面推,我和雲瀟在前面拉。」全虹笙體貼地說道。
這是一條彩信,伴隨有一張圖片,喻瑾站在昏暗的、看不清背景的狹窄空間內,一臉恐慌的表情。
貴州路離派出所不算遠,喻瑾從接電話到抵達最多花了半小時,也就是說,在這段時間內,貨櫃車中的六個人陸續從外面進入129號冷藏庫,如果附近有迷路小女孩和報警者的話,他們理應當看見。
喻瑾制止:「你們先別吵。看看劉衛星怎麼樣,還有沒有救?」
「對對,給我打電話的也是他。」雲瀟喊道。
「你把母親的死怪在我父親頭上。對這件事兒我不想多解釋,說了你也聽不進去。可是,黎金泉他們哪裡得罪你了?」
只是不能用藍牙通過手機發,那會驚動綁架者。該怎麼辦呢?
沒來由,喻瑾的脊背竄過一絲寒意,她當然記得,近一年前在這裏發生過的事件。那個案子曾轟動一時,上了省電視台。甚至可以說,對她的人生軌跡也產生了巨大影響。
「喻小姐真聰明,」牛駿裝模作樣地鼓掌稱讚,「現在該明白,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以牛駿的變態心理,十有八九是如此設局的。
喻瑾飛快跑向桌子,彎下腰觀看,在底面,果然有一個按鈕,連接著電線不知通往何處。據牛駿說,按下便能打開車廂門。
這回喻瑾看清楚了,是身邊的全虹笙拉斷了電線。
終究是男人力氣大,喻瑾漸漸不支,被牛駿拽著頭髮,將腦袋一下下撞擊地板。她暈頭轉向,手無意識地四處亂抓。恍惚中,好像伸進了一個濕漉漉粘滑的所在,握住一根細長的棍子。
車窗貼膜的話,從外邊看不清裏面,不方便綁架者監視。或許他臨時找的車,倉促間來不及去掉遮陽膜。

12

「最開始死的那個人叫黎金泉,他是傢具公司的老闆……」
「我的老婆和女兒愛看這個節目,有一次,我說參賽選手太笨,要是我肯定輕鬆贏。她們就起鬨,說你行你上啊。我說上就上。只是句玩笑話,可女兒當了真,總纏著讓報名。我為了敷衍她,就發了郵件。本來以為不會有結果,可昨天一個自稱電視台的人真的回電話了。我很尷尬,不知道怎麼辦好,想先來看看再說。其實我還沒決定要參加節目。」
戴眼鏡的青年走向門口,一邊抓住把手推晃,一邊上下左右地觀察,試圖找出鐵門被莫名關閉的原因。大胖子、漂亮女演員和油滑老頭兒也探身觀望。只有那個消瘦男人,依然安穩沉著,不動聲色。
「好的,具體地址是——」
「既然這樣,我也講實話吧,」雲瀟苦笑著說,「買了黎金泉的甲醛傢具,全家中毒的,是我的姑姑和姑父。」
「喲嗬,你自己乾的事兒自己不清楚嗎?雲大記者!」楊小珞冷笑,在最後四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沒了,他們都是我想辦法騙來的。劉衛星和雲瀟是主動報名參加倖存者遊戲,我看到他們的資料后,才產生初步想法。首先,我去找全虹笙,勸說他合作報仇。我做好了準備,如果他不肯,就殺掉滅口,再另找別人。結果老天爺幫忙,第一步行動就相當順利。接著,我讓廣告部的同事去遊說黎金泉掏錢上節目,也很輕易,他痛快答應。楊小珞更好對付,她一心想混娛樂圈,巴不得上電視露臉,只消一句話就招來了。」
「我什麼都沒幹過,行得正站得直,從不傷害別人!」楊小珞搶著辯白,理直氣壯義正詞嚴,像面對鍘刀英勇就義的劉胡蘭。
「十分鐘到不了!你到底想幹什麼?要錢嗎,說個數,我給!我絕對不報警!」
難道全虹笙就是神秘人,所有事是他一個人乾的?
喻瑾看向石英鍾,指針指在十一點零八分上,還有七分鐘,汽車就要爆炸。
喻瑾心中一動,這個人好眼熟……
喻瑾不知道蓄電池的容量是否足夠,電會不會被大地吸走,目前這狀況,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僥倖一試。
遼寧路兩邊是小區,有很多幢樓,隨便哪個窗戶都能俯視整條馬路的景觀。可是,從這裏看不見最初接到簡訊的泰安路。唯一能同時看見兩個地方的,大概只有遠處那座四十多層高的和平大酒店了吧。
喻青山稍微鬆一口氣,但心仍然懸著,他緊盯氣割的進度,臉色鐵青。
果然,雲瀟直起身,逼視全虹笙:「是你提議女生在後面推的。也是你主動在這個位置停下來的吧。」
輿論已經形成,網民們不相信調查結論,繼續謾罵,並人肉出護士長的個人隱私,恐嚇騷擾,甚至威脅她的孩子。護士長承受不住壓力,跳樓自殺。縣裡面為平息事件,將婦產醫院的院長免職,即楊小珞的母親。
「出事前,楊小珞一直用左手玩手機,是左撇子,別說你沒留心。更說不定,所有事情都是你策劃的,事先你已經調查過每個人的底細。」
其實車上並沒有炸藥,羅兵不是喪心病狂的人,不打算犧牲無辜群眾來報仇。
她想出一個好辦法,鐵皮櫃暗格的空間一定非常狹窄,神秘人裸|露的皮膚難免要緊貼在箱體上。何不用帶電的電線去電他?
可是,汽車蓄電池的電壓只有12伏,或者24伏,不可能傷人。
「沒救了。氣管和頸動脈被刺穿,這種傷勢死得很快。」全虹笙做出判斷。
什麼?眾人大吃一驚。
眾人默默無語。過了片刻,楊小珞冷笑道:「我們又沒說是你,你急著解釋什麼。」

17

「呵呵,你和胡國平當警察多年,只得罪過這兩人?」綁架者嘲笑說。
喻青山沒朝大酒店方向看,若無其事繼續往前走。幾分鐘后,又收到一條簡訊:「十分鐘內趕到蔬菜公司冷藏庫。」
這次內容很長,分兩次才發送完:「喻瑾被關在一輛貨櫃車中,車底盤裝有炸藥。你必須每一個行動都聽我的吩咐,不許與任何人聯繫,不許以任何方式引起別人的注意,否則就引爆炸藥。首先,你把自己的手機裝進那個塑料袋,扔進街口的垃圾箱,別想搞鬼,我在盯著你。也別妄圖用我給你的諾基亞與其他人聯繫,那部手機中安裝了監視軟體。」
一開始居民們不知情,直到去年夏天出了事。有一個中學生在他那裡買了大半斤醬牛肉當午飯,吃完後上吐下瀉,昏迷休克,醫藥費花掉好幾萬,並且耽誤了高考。醫院證實是吃了腐敗食物,肉毒桿菌中毒。家長告到派出所和工商局,經檢查,劉記熟肉店所謂的醬牛肉其實是狐狸肉加香精。只不過,那些腐敗肉很少,恰巧被中學生全買走,其他顧客並沒有中毒。
「要不這樣,咱們見個面,我怎麼賠罪都行。你要打死我我也沒怨言。只要你先放了我女兒。」
按慣例,應該用路障將貨櫃車攔住,先與嫌疑人談判,不成功再用暴力制服。但這樣做風險太大,假如嫌疑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當即引爆,將傷亡慘重。

9

這個盒子有印象,原先放在鐵皮櫃旁,誰也沒多加註意。有人剛才將它拿過來,接上蓄電池,電死了雲瀟。
喻瑾慌亂失措,連滾帶爬地站起身,眼前漆黑什麼都看不見。無奈她只好摸出手機,朝前方照去。只見一個人影站在幾步外。
當然了,喻青山只是表面上故作鎮靜,心裏面卻像開了鍋的水,擔憂愛女的安危。他儘力不讓焦急顯露出來,站在原地靜靜等待。
這段話合情合理,喻瑾找不出破綻。不管怎麼說,黎金泉是被神秘人殺害的,雲瀟和其他人都沒有嫌疑。除非,還有另一個可能……
在這個車廂中,會有第八個人嗎?
「……是嗎……嗯,嗯……我明白了。」
是女兒喻瑾被關在車廂中。
此刻,她隱約猜到了少許苗頭,黎金泉和劉衛星都干過坑人的事,並逃脫了法律制裁,是巧合嗎?在場的其他人呢……啊,那個蘑菇頭女生!她——
喻瑾心中一片茫然,全虹笙不就是神秘人嗎,怎麼他會被人設計調換了救命葯?難道說,還有另一個人在背後搗鬼?
「QQ群里有一個朋友,叫劉耀輝,平時閑聊很合得來。昨天他在QQ上敲我,說新去了《倖存者》節目組干劇務,可以介紹我當嘉賓。我對娛樂圈比較感興趣嘛,就答應了。然後他說今天上午在冷藏庫前的一輛貨櫃車中試鏡,我來了以後一直在等他,誰知道會出這種事。」楊小珞悶悶不樂地說。
喻青山從儀錶台上抬起頭,跳下貨櫃車,胡國平正帶著幾名手下迎上前。
「會不會是惡性傳染病?」喻瑾擔心地問。辛可穎的死狀實在是太詭異太噁心,不禁令人聯想豐富。
喻青山失笑,掏錢包給了小女孩十塊錢,後者歡天喜地跑開了。隨後他四下張望,只見人流匆匆,各自奔忙,沒人注意這邊。
死亡在倒計時,越來越逼近。車廂中籠罩著一片恐慌,所有人都焦躁難安,卻又無能為力。
緊跟著,從辛可穎的鼻孔里、耳朵里,不斷地爬出小蟲子。它們又白又胖,在臉上蠕動,越來越多,密密麻麻。她的臉皮開始潰爛綻裂,滲出水來,原本美麗的容顏變得扭曲醜陋,不知是否錯覺,空氣中恍惚聞到腐臭味。
雖然人們經常坐轉椅,但對原理都不在意,很少有人考慮過它的風險。聽了這番解釋后,大家都出了一身冷汗,心想以後要離轉椅遠一點,絕不再坐。
喻瑾冷靜下來一想,感覺在理,於是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這個是給你的。」

1

全虹笙沒死,臉色發青,痛苦喘息著。喻瑾將電線從他的脖子下抽出來,丟在一邊。
附近一個人影不見,沒有小女孩,也沒有報警的人,街道上清冷蕭瑟,早春的余寒尚有些料峭。斜對面是廢棄的木材加工廠,廠房只剩下斷垣殘壁,院子里堆滿了亂七八糟的石頭、金屬渣和板材碎片——它們都是一場劇烈爆炸的產物。一隻通體黑色的野貓蹲在小山般的垃圾堆上,瞳仁幽幽閃著光。
喻瑾走近貨櫃車,駕駛室空空如也,沒有司機。她繞過車頭,來到冷庫的入口,鐵門緊閉著,用力推一推,紋絲不動。
但看來是抓錯了。
「這他媽的到底咋回事?我操,¥%#@……」
喻瑾不用猜也知道,那是在看股票行情。最近老牛在股市上賠掉好幾十萬,所有家底全套在裏面,而且還要供養在英國讀書的兒子,經濟十分吃緊。
喻瑾心中苦惱,但無法講明真相,因為那段經歷奇特詭異,說出來也沒人信,反而更叫人懷疑。
這時候,她看清楚了貨櫃車內部的情形,亂七八糟的,到處扯著電線和數據線,擺放有兩張桌子,一把升降轉椅幾張塑料凳,一台懸挂在架子上的監視器,和一個攝像機三腳架。另外,還有一個門半敞的鐵皮櫃,裏面放著些宣傳畫冊之類的東西。
也許因為緊張,也許是存有戒備之心,以上幾個人的自我介紹都小心翼翼,在掩飾著什麼,但喻瑾還是發現了不少線索。
雲瀟嚇傻了,低頭看著腳邊劉衛星的屍體,和那猙獰的面孔。好半天,他才回過神,結結巴巴說:「不是我……不是我乾的……」
「其實在場的人當中,據我所知,還有兩個人互相之間有恩怨。而且他們倆現在還活著。」雲瀟又說道。
孫克搖頭:「沒有。我給她發了https://read.99csw.com一條簡訊,沒迴音。不敢再發了,她肯定是偷著聯絡我們的,有人在監控。如果驚動綁架犯,就壞事了。」
十一點零七分,羅兵看了看手錶。
嘟嘟,後面的車輛不停按喇叭催促,在兩人通話時,綠燈已經亮了起來。
沒有任何動靜。電到那傢伙了嗎?
這時候,所有人都想起神秘人最後說的話:「為了方便各位互相殘殺,車廂中準備了不少有用的小工具,好好利用起來吧。」
喻瑾平時很喜歡看懸疑小說,沒想到會遇上活生生的作者,要不是現在這種狀況,真想跟他聊一聊。劣質轉椅爆炸,咦……她突然間想了起來,死去的大胖子,就是個賣劣質傢具的傢伙呀。
聽了她的話,其餘人如釋重負,不約而同鬆一口氣。可不是嗎,現實生活中哪來的變態遊戲,肯定是節目組惡搞。
喻瑾舉著手機照亮,在車廂的地板上尋找,很快,便在屍體不遠處找到了那個破損的、僅剩兩隻腳的攝像機支架。她撿起來,用力拔下橡膠套,不出所料,兩根鋁合金支杆也都被磨尖了。
這就排除了偶然,肯定是有人故意將櫃門鎖上的。
一個戴黑框眼鏡、文質彬彬的青年站起身,走向門口。「我是一刻鐘前到的,整條馬路上不見人——哦,不對,有一輛計程車從冷庫的院子開出來,經過我身邊……」
「叔叔,你是叫喻青山嗎?」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不知從哪裡跑過來,截住去路,奶聲奶氣地問。
喻瑾猶豫一下,自己攀住車廂門爬上車,沒理會對方伸出的手。旁邊的蘑菇頭女生嘴角略歪,露出嘲弄。
可怕的一幕出現了,他稍微一用力,眼皮竟然脫落,瞳仁表面,有幾個小白點在微微蠕動。眾人仔細一看,原來是蛆蟲。
喻瑾飛快地跑向後面。二十米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摸黑跑外加緊張興奮,到終點時她快喘不上氣,心在喉嚨口砰砰猛跳。她掏出手機,暗暗祈禱……老天保佑,屏幕左上角的信號格滿了!
喻瑾急忙取出手機,手忙腳亂地打開手電筒功能,另幾人也是同樣舉動。在微弱光線照耀下,他們看見,劉衛星躺在地上,喉嚨被一根金屬桿洞穿,身底下一攤鮮血正在慢慢擴大。
儘管已經辭職,但在喻青山的心中,仍把自己當成警察,仍想要盡一個警察的職責。去殺害一個無辜的人,根本不在考慮範圍內。
不管是哪一種,都不好對付。
喻瑾想得出神,沒聽見蘑菇頭女生的問話,片刻后才反應過來,搖搖頭說「沒有」。蘑菇頭女生本來也只是問問,不抱多大希望,但瞧見喻瑾神戳戳的樣子,不禁暗暗失望,心想這小警察靠不住。
第一個反應過來採取行動的,恰恰是那個一直沉默的消瘦中年人。他走近大胖子身邊,蹲下身觀察,手法熟練地按壓住頸動脈,十幾秒后說道:「人死了。」接著,他又看了看旁邊破碎的轉椅,補充說:「好像是椅子爆炸。」

8

「現在你們相信我了吧,」神秘人再度發聲,語調冰冷而不帶絲毫感情,「好好聽著,我只說一次。這輛車上裝有六十斤烈性炸藥,我把它開去人民廣場,那裡正舉行風俗文化節開幕式。我會衝進人群,引爆炸藥。在此之前,如果你們能完成遊戲,就是剛才說的,殺掉其餘人,只剩一個,那麼我將停手,放最後倖存者一條生路。廣場上的無辜群眾也能逃過一劫。你們有兩個小時的時間,看見牆上掛的石英鍾了么,現在開始計時。哦,對了,最後友情提示,為了方便各位互相殘殺,車廂中準備了不少有用的小工具,好好利用起來吧。祝遊戲愉快。」
她看了看手中,是一根二十公分長的細鐵棍,上面滿是鮮血,還有一些臭烘烘的黏液。那是升降椅氣缸中的調節桿,爆炸時插|進黎金泉的肚子,湊巧被喻瑾摸到。
「嗯,我們馬上派人過去,麻煩你先照看著。」
死人啦,旁邊的人看見羅兵跌倒在地,頭下面流出一灘烏黑的血,知道出了事。再加上防暴特警出現,使氣氛更緊張。人們亂鬨哄四散奔逃。
楊小珞聽了更加害怕,忙不迭用手捂住鼻子,一連退出好幾步遠。
「他也有罪。這傢伙經常開沒用的葯,騙病人的錢。一位朋友的母親得了癌症,在他那裡花掉好幾十萬,不但沒治好還延誤了病情。」
沒辦法,她只好先掛斷,去四下里轉一轉。
「冷靜你媽了個逼,滾一邊去!你以為寫小說哪,傻逼。」
「牛振華說,喻瑾接到報案,去貴州路找迷路小孩……」對講機的另一頭繼續說道。
楊小珞曾被帶到派出所錄口供,喻瑾不經意看過一眼,沒往心裏去。現在聽了自我介紹,才記起這件事。
喻青山一把拉開門,裏面的景象卻令所有人驚訝萬分。
「呵呵,你真的挺厲害,這都看出來了,沒白費我一番苦心。那個朋友今天沒來,因為他沒害過人,我很公正,不會亂殺無辜。劉衛星和全虹笙確實對應不上,沒辦法,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選。還有『辛可穎』,是一個多餘出來的人。為了彌補破綻,我故意假裝仇視全虹笙,當時你在偷偷打量我,上當了吧。哈哈哈……」牛駿瘋狂大笑,洋洋自得,炫耀自己的聰明才智。
神秘人不答,自顧自說道:「我會遵守諾言,放你走。」
眾人終於意識到,一切都是真的。這不是演節目。
遺憾的是,藥片不僅沒能挽救全虹笙的性命,反而加速了死亡。他更加難受,蜷縮身體弓起腰,胸口疼痛難忍,臉上寫滿了絕望和不甘心。
喻青山咬咬牙,踩下油門,貨櫃車繼續向前行駛。
這傢伙躲藏在哪裡?
貨櫃車又前行了幾百米,前方路口有一家大酒樓。前些天過正月十五,喻瑾在這裏請父母吃飯,還贈送了禮物。剛才扔掉的三星手機,和手上戴著的手錶,都是她送的。喻青山對這類電子產品沒啥興趣,但顧及到女兒的孝心,仍假裝興緻勃勃地學習怎麼用。
喻瑾想到了大變活人魔術,利用觀眾的眼睛錯覺,將人藏在箱子夾層中。她不曾仔細觀察過鐵櫃,不曉得總厚度和柜子的空間是否有差異,能夠藏下一個人。只是從重量考慮,鐵皮柜子不該那樣難移動。
離開刑警隊后,好長一段時間喻青山都不能從陰影中解脫出來。他陷入深深的自責,如果自己能堅持主見,不向權力低頭,悲劇也許就不會發生。他幾乎無法面對受害者的家屬,那十四個破碎的家庭,尤其犧牲的六名特警是朝夕相處的手下。
「是,請問你有什麼事?」
「你認識我?」
轉椅的下半部分徹底散了架,各種零件和碎片滿地是,只剩下椅背還完好。
「是嗎?那你趕緊打開車門。」

3

「他是神秘人的同謀?潛伏在我們當中,裡應外合殺人?」
只剩下最後一個人沒吭聲,他坐在貨櫃最深處,車廂很長,他的身影藏在陰影中,模模糊糊。估計他也是不知情吧。
往常這時間,青萍飯店該開門,準備迎接午餐的客人。廚子和夥計們沒看見老闆,不知道會不會打電話聯繫。電話在垃圾桶中,自然沒人接聽,他們會起疑報警嗎?估計不會,最多再打電話給老闆娘,詢問情況。按照慣例,老婆這會兒肯定在玩QQ農場,每天上午下午各種一小時菜,是她雷打不動的愛好。她也不至於當回事,信號不好或者環境嘈雜,都可能不接聽電話,以前又不是沒發生過。
「胡說,我沒拿錢,更沒有殺人!」喻瑾大叫。
他們察看線路,這次不同,是從白熾燈的介面斷掉的,電線的一頭耷拉在塑料凳上。雲瀟用隨身小刀卸開介面螺栓,然後拿起電線,刮塑料皮,以便將銅線塞入燈的正負極。
即使喻瑾不說也沒關係,把車廂中其餘人殺掉,只留她活口,然後帶到隱蔽處慢慢折磨,不愁不招供。
喻瑾、全虹笙、楊小珞都是一激靈,不由自主地掃視其他人。他們同時發現,辛可穎坐在八九米外的塑料凳上,背靠著車廂壁和鐵皮櫃的夾角,身體僵硬,面部表情極其古怪。自七八分鐘前驚慌喊叫后,她再沒出聲。大家都聚精會神聽喻瑾講舊案子,誰都不曾留意她。
大胖子的下半身血肉模糊,厚厚的冬裝被炸成碎片,鴨絨四散飄落,血淋淋、面目可疑的物件從他綻開的肚皮中冒出來——像是內臟。胖子奄奄一息,在地板上抽搐著,已經發不出聲音。
到目前為止,行動非常順利,喻青山和喻瑾父女倆完完全全被牽著鼻子走,按照當初設定的計劃行事。想必警方已收到了喻瑾的消息,認為這輛貨櫃車裝有烈性炸藥,要衝進人群搞恐怖活動。
「對,屍體是全虹笙從醫院偷出來的,」辛可穎點頭承認,「死者是流浪|女,得了一種很罕見的病,叫『耳蠅蛆病』。蒼蠅在她的耳朵和鼻孔里下了卵,幼蟲侵入腦部。這種病是絕症,病人被送進醫院時已奄奄一息。全虹笙發現她跟我長得有七分像,於是修改了計劃。原打算我以其他身份出場,現在這樣更精彩,哈哈哈。我畫著濃妝,加上是第一次見面,大家很難分得清。」
「那他是怎麼死的,椅子都碎成這樣了。」蘑菇頭女生問。
該怎麼對付他呢?難道真要去槍殺公安局長胡國平嗎?
「咦,我又沒說你,你急著解釋什麼。」雲瀟將先前楊小珞的嘲諷原話奉還。
「是給你呀,他指著你說的。我不認識那個叔叔。他還說,你會給我十塊錢。」小女孩期盼地仰望喻青山,擔心這個叔叔賴賬。
駕駛大貨車是需要專門技術的,這輛車長達20米,開起來非常彆扭。當晃晃悠悠、緩慢生疏地拐過瀋陽路十字路口時,其他車輛都避之唯恐不及。交警也投來好奇的視線,像這麼大的貨櫃車,在T縣極少見。
消瘦中年人是T縣人民醫院神經科主任,叫做全虹笙,今年41歲。他是本地人,自醫學院畢業后,就到醫院工作,至今已十六年。他的醫術挺不錯,在患者中小有名氣。妻子是同單位護士,有一個上初中的女兒。
「人偷出來的時候還活著吧,是你們一大早在貨櫃車中弄死的,才能看起來不僵硬。殘害無辜,沒人性!」喻瑾非常氣憤。
石英鍾顯示,十一點十四分二十秒。
很快刑警隊的人來了,喻青山出現。後者初入行時,就是跟著牛振華實習,兩人是老交情,堪比師徒。牛振華像看到了救星,迎上前說:「喻隊,我老婆在裏面。」
劉衛星手提三腳架拉著膀子走到雲瀟面前,目露凶光,充滿了威脅之意。後者不甘示弱,也上前一步,緊盯對手。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上個月你來醫院看過病,忘了么?」
如果綁架者單純為殺胡國平的話,何必費這麼大周章,先弄一輛罕見的超長貨櫃車,安裝上炸藥,再綁架喻瑾,逼自己動手。悄悄跟蹤胡國平,找機會一槍幹掉,不是更簡單穩妥?
是啊,如果毫無希望脫困,乾脆聽那傢伙的命令殺掉其他人,也許是唯一出路。
喻瑾有點兒厭煩。她的父親曾是T縣赫赫有名的刑警隊長,母親也是轉業軍人,家風可想而知。她最受不了搔首弄姿、矯揉造作的樣子。當然,也許還有一個不願意承認的隱藏原因,對方的胸比她大,腿比她長。
楊小珞組織的粉絲活動,舞台坍塌砸死了人,所以,她也落得同樣下場,參加娛樂節目被砸死。
有一名投資者失去理智,帶著汽油桶闖入加工廠,綁架了八名工人,要政府給個說法。這屬於民間商業行為,政府自然不肯負責。再說,用危害公共安全的方式來要挾,有理也變沒理,政府更不可能低頭。
眾警察呆若木雞,如墜雲霧。喻瑾明明說自己和六個人被綁架,關在貨櫃車裡啊。

16

「貴州路129號。」
雲瀟走近顯示器,用手拍了拍,然後拎一拎分量:「是假的,裏面裝著鐵塊。神秘人早就安排好,要用它對付楊小珞。」
何況還有另一個重要原因,那人說,喻瑾曾殺過人,暗中藏有五百萬現金。所以,他們勒令喻青山將手機扔進垃圾桶,隨後羅兵去撿了回來。喻瑾被困在車中,瀕臨絕望時,很可能給父親留下遺言,說出錢放在哪裡——倒不必擔心她聯繫母親,如此重大的事情,女孩一般會跟父親商量。或者羅兵可以冒充喻青山,套她的話。
辛可穎驚訝,頗感意外:「你怎麼猜到的?不錯,我叫牛駿。」
「我。今天的整個流程事先反覆演練過,為了行動順利,我專門練習過在黑暗中看東西。按計劃是我拔下攝像機支架的橡膠套,再刺殺劉衛星,可恰好他親手把橡膠套震脫,省下不少事。也算天網恢恢吧。」
「是真的?不是你們年輕人在瞎搞開玩笑吧。這個喻瑾……是你們派出所的,靠譜嗎?」
手機中再次狂笑起來,喻青山的心一下子抽緊。那句話他的確曾說過,只差了兩個字。他說的是:「這是我們當警察的職責。」
「你帶槍了嗎?警官……警官!」
喻瑾放下電話,心頭閃過一絲疑惑,通常人們報警都會選擇110,為什麼這個人打到派出所來?而且一般人應該不知道派出所的值班電話。
喻瑾沉浸在思考中,一點兒沒留意,車廂已不再顛簸晃動,馬達轟鳴聲也消失,可能是貨櫃車停止了行駛。
突然之間,喻瑾轉過身,撲向牛駿,用前額猛撞他的鼻子。牛駿猝不及防,鼻樑骨被撞斷,痛得涕淚橫流,睜不開眼。手中的扳手也飛了出去。
小女孩舉起一個塑料袋,送給喻青山。喻青山接過,拉開口望一眼,裏面好像是一部手機。他拿出來,沒錯,是老式諾基亞,六七年前的產品,現在幾乎沒人用了。
蘑菇頭女生懷疑地打量眼鏡男:「你挺懂行,是做椅子的么?」
「報警?」辛可穎睜大眼睛,裝出一副自以為很可愛很天真的表情,「不是我。什麼小女孩?不知道呀。」
喻青山並不天真到對方會答應,他只想拖延時間,找出應對辦法。所有爆炸事件的受害者資料,他都曾抱著愧疚之心,一頁頁詳細翻看過。此刻,他腦中飛速旋轉,這傢伙會是哪一個呢……啊,一定是他!
沒有燈光,只靠手機屏幕的微弱光線,神秘人是無法從監視攝像頭看到東西的。
車廂內一片寂靜,人人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忽然,蘑菇頭女生放聲大笑起來:「哈哈哈,這是節目組新想出來的整人遊戲吧,是不是正在拍攝我們的反應,到時候在電視上放。差點兒被你們騙住,哈哈,太有趣了。」
喻瑾意識到,之前忽略了一個簡單而關鍵的問題。自己並沒有報名參加《倖存者》節目,是被報警電話引來的。神秘人能預料到,今天派出所內人很少,接電話后出勤的一定是自己。
「不是。以前有劣質轉椅爆炸的新聞,報紙上寫過,」戴眼鏡的青年靦腆地笑了笑,「我是寫懸疑恐怖小說的,所以會留意一些奇怪的罕見的事情,當作素材。」
戴眼鏡的男青年也附和說:「是啊,大家不要吵,咱們現在是同舟共濟。」他不僅長相文雅,說起話來也文縐縐的。大概是個學生吧,喻瑾暗自判斷。
不得不說,她的推測已經向謎底靠近了一大步,但同時又很可惜,她依然下意識把自己排除在外,沒把自己當作重要一環加進去。
喻青山警覺起來,那條路是通往人民廣場的,有好幾萬人聚集在一起。聯想到車上的炸藥,他不敢掉以輕心,決定要問個明白。
燈重新點亮,驅趕走可怕的黑暗,大家稍微感到些安心。
咩——山羊鳴叫。
路口的綠燈亮了,貨櫃車緩慢向前行駛,羅兵也隨著人流過馬路。之前他是開一輛偷來的切諾基跟蹤喻青山的,考慮到出事後警察會封鎖街道,開車不方便逃走,所以在上一個路口,他把車停在山味大酒樓門前,改為步行。馬路上堵得厲害,車排成長隊速度比烏龜還慢,不必擔心跟不上。
當然不,喻瑾一絲一毫都不相信牛駿。這混蛋連同夥都幹掉了,怎會對心目中殺母仇人的女兒留情。
「還有呼吸,沒死。不過,顱骨傷得很重,腦漿都流出來了。就算能搶救回來,恐怕也成了殘廢。」全虹笙簡單檢查一下,沉重地說道。
「辛小姐,你了解劉耀輝嗎,會不會是他搞鬼?」喻瑾問。
經過這件事,熟肉店無法再經營下去,於是劉衛星另起爐灶開了一家服裝店。具體情況喻瑾不清楚,只聽人說起,因為他的壞名聲已傳開,所以門可羅雀生意不佳。想不到,今天在這裏重逢。
喻青山看著後視鏡,貨櫃車後方有一長串車流,綁架者肯定就在其中一輛上。

14

喻瑾低聲轉述了全虹笙的主意,楊小珞和雲瀟都認為不錯。他們關上手機,摸黑走到鐵皮櫃前,合力往車廂最前面挪。
喻瑾回過頭,只見車廂中部的桌子下方亮起了一小團模糊的紅光。她嚇一跳,害怕被神秘人看見自己。隨即又發現,紅光非常微弱,跟點燃的煙頭差不多。
全虹笙的情形則稍顯得奇怪,與劉衛星類似,以他的年齡和職業,似乎沒有炒作出名的必要。
劉衛星是老油條,見勢不妙,便迅速調整策略。他撇了撇嘴,不屑九-九-藏-書地說:「先報警啊,這你們都想不到。」
這其中多半藏有其他文章。
「葯……我兜里有葯……」全虹笙斷斷續續、氣息微弱地說。
喻瑾和雲瀟擔心有詐,打開手機背燈照著前方,小心翼翼,慢慢走過去。全虹笙在靠近車廂前面,躺在地上,手捂胸口表情痛苦。

13

對面避而不答,乾脆利落地說道:「你可以拒絕,試試看,我會不會馬上引爆貨車。」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眾人呆住,一時間不知所措。過了片刻,眼鏡男試探著問:「你是誰?想幹什麼?」
「讓我來吧。」
喻青山克制住不顧一切要砸開車廂門的衝動,默默走到駕駛室旁,拉開門,爬上去。鑰匙就放在駕駛台上,他點火,發動汽車。
「你要去哪兒?」
幾乎是立刻,喻青山的回復來了:「你不要慌,安心等警方救援。我馬上去廣場。」
其實這辦法沒用,如果剛剛喻瑾耐心聽全虹笙講完法拉第籠實驗,就不至於犯這個愚蠢的錯誤了。更何況,鐵皮櫃中並無活人。砰,金屬撞擊聲響亮,一件鐵器狠狠砸中了鐵皮櫃。如果喻瑾不躲開,挨砸的一定是她。
劉衛星以此為理由,堅決不承認是自己的肉出問題,在派出所院子里撒潑打滾,又嚎又罵。最後拿他沒辦法,只好釋放了事,受害人自認倒霉。
喻瑾感覺不妙,想走過去察看。不料在此時,貨櫃車又是劇烈晃動,緊急剎車。眾人再次前仰後合,站立不穩。然後燈光驟然熄滅,車廂陷入黑暗。
「我們把鐵皮柜子推到最前面,說不定能擋住屏蔽器——」
他們會採取什麼對策?
喻瑾知道這內幕,是因為前不久發生的一起事件。某個小有名氣的歌星來T縣做宣傳,本來見面會是免費的,但本地承辦者偷偷收取每位50元的門票費,並且為多掙錢,放進了超出場地容納量三成的人數。在活動過程中,舞台突然倒塌,砸死一名女粉絲,並引起混亂踩踏,有十幾人受傷。事發后,演藝公司負責人被抓起來追究刑責。楊小珞也摻和了一腳,在QQ群里賣門票和簽名CD提成,但她的父親是縣衛生局長,找關係疏通逃脫了懲罰。
「老喻,你沒事吧?」
手錶是喻瑾買的,喻青山只是感念女兒的心意才戴在手上,他一個中年大叔自然沒那麼趕潮流,手錶中並未裝SIM卡,不能直接與外界聯絡。起初他以為自己的手機丟在垃圾桶中無人管,因此沒往這方面考慮。後來,喻瑾向同事孫克報警后,又給父親發了同樣的簡訊,喻青山的手錶竟然發出實時提醒——智能手錶有郵件和簡訊預覽功能。
駕駛室中,現在正坐著喻青山。從外面,透過單向遮陽膜,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人影,分辨不清容貌。警察自然以為,喻青山就是嫌疑犯,而且只有一個人,殺掉他,就能夠阻止爆炸。
「既然你們警察無能,讓我來幫忙唄,」牛駿聳了聳肩,樣子輕浮無恥,十分可恨,「辦完母親的喪事後,我沒回英國,去省城暫居,找機會報仇。我買了一張劉耀輝的假身份證,在《倖存者》節目組找到一份臨時工作,平時常在QQ上同父親聊天,套取情報。劉衛星幾個人的情況,有的我早就知道,有的是聽父親講的。老頭子沒參与這件事,一直以為我在英國。」
正好喻瑾大學畢業,在省城混了半年多找不到合適工作,於是喻青山臨走時提出,給女兒安排一個公務員職位。胡國平內心有愧,痛快答應了,讓喻瑾先去下關路派出所干兩年,然後再調進縣局。
喻青山看了看手錶,十點五十一分。再過三個路口,將會進入人民廣場。女兒喻瑾就困在身後的車廂中,咫尺之遙,卻彷彿遠隔天涯。
雲瀟和楊小珞不回答,各自將視線轉開。
「那個中學生是在我們醫院治療的,進了重症病房,差點兒死掉,好不容易才搶救過來。下病危通知書時,他的父親找主治醫生鬧過事,醫院上上下下都知道。就是他,黎金泉。」全虹笙手指大胖子的屍體。
另五人面面相覷,感覺喻瑾的話有道理。於是,從消瘦中年人開始,一個個輪番自述。
喻瑾問:「你為什麼要殺全虹笙,他不是你的同夥嗎?」全虹笙的硝酸甘油片肯定是牛駿調換的,雖然不知道前者啥時候會發病,但他遲早要吃藥。
正在這當口,手中的電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一個不算熟的熟人。號碼在手機通訊錄上存儲著,但從未通過話。胡國平稍有些吃驚,按下接聽鍵。
他轉頭四下打量,想找一樣堅硬分量沉的東西。找了一圈,沒合適的,只好退而求其次拿起攝像機三腳架。他揮舞杆子,朝車廂壁狠砸。三腳架是鋁合金材料,砸在厚厚的鐵皮上,一點作用沒有,反而砰砰的敲擊聲令人心煩意亂。
「別再演戲了,把錢交出來。」
「呵呵,現在的科技真厲害,我落伍啦。看來我也該買一個玩玩,可惜沒有孝順女兒送。」胡國平開玩笑道。
也可能誰在開玩笑吧。喻青山正想著,手中的諾基亞手機叮咚鳴響。是簡訊,屏幕上清晰顯示出一行字:「你的女兒在我手裡。」
「在場的人中,除了全虹笙,你還有其他同夥嗎?」
「我承認木材廠爆炸事件警方處理失誤,造成無辜傷亡。對於罪犯,有時候明明有數,卻沒辦法抓起來,」喻瑾嘆口氣,辯解道,「但是,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好人都得救壞人都受罰的故事在童話書中才會發生,你不要太幼稚。別人怎樣不清楚,反正我是儘力做好警察的分內工作,對得起良心。」
喻青山心想,指望別人發現危險不現實,只有靠自己脫困。
T縣地靠大興安嶺,城中有許多木材經銷商和加工廠。前兩年,木材價格一路飆升,炒家們囤積了大量貨,甚至借貸買入。不料去年初期貨暴跌,德順板材加工廠的老闆資金鏈斷裂,攜帶集資款跑路。
喻瑾不寒而慄,車廂內一團漆黑,神秘人在駕駛室中,怎能操控機關精準地命中楊小珞?除非是……
「不對,『神秘人』——咱們暫時用這個代號稱呼幕後兇手,他怎麼會知道大家報名參加節目?咱幾個發電子郵件的還好說,或許電腦中了木馬,但劉衛星是從郵局寄信啊。難道神秘人24小時不停監視他,從郵筒中把信拿出來,看見是寄到省電視台的?」雲瀟發揮職業精神,邏輯嚴密地反駁。
事後,喻青山作為直接責任人,引咎辭職。實際上,他是替領導背黑鍋。當時他是不贊成強攻的,建議用拖延戰術。但消息在網路上傳播開,引起各方面注意,縣領導承受了很大壓力,要求公安局儘快解決。最後胡國平下令進攻,喻青山只能執行。
一個多月前,喻瑾經歷了一起可怕的事件,之後經常做噩夢,夜裡睡不好。她不得不去醫院求診,當時接待的大夫就是面前的消瘦中年人。事情搞得不大愉快,喻瑾要開安眠藥,大夫卻說西藥有副作用,用中藥調理比較好。然後他龍飛鳳舞開了一大堆不知所謂的葯,喻瑾去藥房划價,竟然高達一千多塊。她脾氣溫和,懶得回去找大夫爭吵,葯也沒買,直接氣呼呼回家了。
事情到這裏基本清晰了。黎金泉的兒子吃過劉衛星的壞肉,本人得罪了雲瀟;劉衛星禍害了黎金泉;楊小珞間接害死了全虹笙的女兒,母親因雲瀟而倒霉;雲瀟與黎金泉有仇,又得罪了楊小珞;全虹笙女兒的死與楊小珞有關。這五個人中,大部分存在有雙重關聯,除了劉衛星和全虹笙是單向的。誰傷害過劉衛星、全虹笙傷害過誰,暫時不知道。
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不必再說。
喻青山安慰說沒事,放心,我一定把人救出來。後來在突擊隊進場的一刻,他看到了人群外老牛哀求的目光。
「別裝蒜,我知道你能聽見我講話。現在必須把事兒說清楚,不然我絕不會再往前開半步。你想引爆炸藥的話,隨便。」
喻青山抬起手腕,從電子錶上看到了他希望看到的東西。
貴州路是一條僻靜的小路,早先兩邊是各種工廠,後來房地產興旺,城市重新規劃,廠子大部分搬遷到郊區。由於土地的所有權存在爭議,所以暫時沒作拍賣,一大塊空地閑置著。這地方十分荒涼,平時少有人經過。
「我說,各位朋友,先想辦法逃出去再說,管他是誰乾的。兩個小時後車就爆炸了……呃,已經過了十八分鐘,只剩一小時四十二分。」劉衛星看了看車廂中的石英鍾,又拿出自己的手機核對。
然而在喻瑾眼中,這傢伙的笑容分外詭異,底下隱藏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她努力定了定神,提高聲音說道:「我是下關路派出所的,剛才接到電話,說這地方有一個小女孩迷路了,但來了以後沒見到人。是你們誰報的警?」
他有心臟病?
其他人獃獃看著這景觀,茫然失措。是特技嗎,未免太逼真了……
啊——她發狂般尖叫,飛快甩掉腸子,彎下腰拚命嘔吐。
全虹笙測試辛可穎的頸動脈,然後又翻開眼皮察看。
喻瑾趴在門口問:「喂,剛才有人報警,說貴州路129號附近有一個五六歲小女孩迷路,你們知道么?」
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當小刀觸及到銅線的一剎那,雲瀟的身體劇烈抖動起來。喻瑾沒反應過來,問:「你怎麼啦?」
現在喻青山想明白了綁架者為什麼勒令自己在十分鐘內跑到冷藏庫,他並不是作弄人,而是另有用意。從遼寧路再往前走,就脫離了和平大酒店的監視範圍,綁架者怕喻青山趁機搞鬼,便讓他忙起來,沒工夫干別的。
這個綁架者,似乎很了解公安局內部的事情。喻青山一邊思忖,一邊試探道:「你跟他有仇?」
全虹笙似乎哼唧了幾個字,音量太低聽不清楚。
假若神秘人藏在車廂中,那麼唯一的地方,即是鐵皮櫃。該如何對付他?去拉開櫃門,跟他拚命嗎?
「老牛,是你么?」喻青山問道。
胡國平點點頭,吩咐手下去聯絡全縣城正在執勤的交警,有沒有發現一輛長達20米的貨櫃車。很快,好幾份消息同時傳回,瀋陽路、黑河路等地的交警都曾見過一輛類似的貨櫃車,牌號是HT9652B。車子正朝人民廣場方向駛來,最近經過的地點是興安山味大酒樓,距離廣場已不足兩公里。
喻瑾用全力抑制住恐懼,讓自己的聲音不要發抖:「你究竟是誰?想怎麼樣?」
在上車之前,喻青山彎腰朝車底張望了一眼,在傳動軸和變速器之間,隱約有紅光一閃一閃,可能是爆炸物的計時器。

7

喻青山下意識低頭,看向手中緊抓的諾基亞手機,時間顯示為九點四十七分,已過去13分鐘多。
「他是你的同夥。早在一開始,柜子的暗格已裝有一具屍體,後來全虹笙拉斷電線燈光熄滅,你把屍體搬出來放到凳子旁,自己躲進柜子。那具屍體的樣子太噁心,其他人不會細看,不知道她不是你,也不知道已經死了一段時間。全虹笙說什麼,大家就信什麼。等我們確信你死亡后,你又再一次趁黑暗調包,把屍體放回柜子,自己躺在地上裝死。」
當時喻瑾在二樓辦公室聽見動靜,曾從窗戶上探頭觀望,對老頭兒的無賴相印象深刻。
在布置廣場行動的同時,胡國平也命令110警車去下關路派出所,看牛振華在不在。如果在,暫時先控制起來,因為從綁架者泄露的口風判斷,他非常可疑。
「我離得遠,劉衛星打砸時,沒留心橡膠套掉下來,所以,根本不知道杆子能當兇器。只有靠他近的人,才能看清楚桿頭是尖的,想到要趁黑暗殺人。」楊小珞的推理井井有條,隱有所指。
眾人露出笑意,等著「他」怎麼「動手」。是突然間打開車廂的四壁,外面有好幾台攝像機對準大家;還是從隱藏的蓮蓬頭中噴出冰水,把人澆成落湯雞?好期待啊,會有什麼樣的、出乎意料的惡作劇呢?
羅兵清楚地看見,駕駛座上的人趴在儀錶台上,一動不動。他長出一口氣,終於成功了。無巧不巧,這時候衣袋中響起手機鈴聲——不是他自己的,是喻青山那部三星S5。
喻瑾顫抖著伸出手,懸停在紅光閃爍的按鈕下方,猶豫難決。
「他最後一次害人是賣假牛肉,但總的說來,一輩子都在當流氓,被暴力殺死算得上報應。」喻瑾解釋說。
她俯下身,察看地上的劉衛星。說心裡話,她根本不想靠近,眼前血不拉幾的場面,要多噁心有多噁心,叫人渾身起雞皮疙瘩。但身為警察,在這種情況下只能硬頭皮上。
全虹笙抬頭看壁掛的石英鍾,說道:「十點一刻,還剩一個小時整。」
喻瑾是個乖巧孝順的女孩,不論付出什麼代價,一定要讓她平安回家。
這回大家找到了,在車廂的頂壁與側壁交接處,有一個麥克風,話語聲是從那裡傳出來的。並且喻瑾還發現,這個聲音與剛才的報警人非常像,中性化,不男不女。或許講話者使用了變聲裝置。
之前的猜測沒錯,神秘人根本不在駕駛室,就藏在車廂中。
喻瑾當然是什麼招都沒有,她不是警校出身,大學所學的專業跟警察八竿子打不著,全靠父親走關係才混進派出所。工作大半年來,只是打打字做做表格,從未親身經歷過刑事案件。對於眼前這突發的、宛如驚險電影般的詭異事件,她已經是腦子一片空白,慌亂程度絲毫不下於辛可穎。
他賭起氣來,不跟喻瑾打招呼,一個人繼續推柜子。柜子紋絲不動。
「好啊,你報復我是吧,咱們把話講清楚!我還沒跟你算老賬呢!」
看架勢,倒真有點兒像影視拍攝的現場。
石英鍾的嚓嚓聲在寂靜的車廂中分外刺耳,十一點十四分五十秒,五十一秒,五十二秒……
坐在她旁邊的人也緊跟著否認:「不知道。」他是一位大胖子,靠在轉椅上攤成一大堆,足有二百多斤。
「我心臟病犯了……葯掉在地上,你們幫……幫我……」
兩位女生脊背發麻,扭過頭不敢再看。
喻瑾心中感到一陣安慰,回信說:「你不要靠近貨櫃車,可能會爆炸——」打到這裏,她停了下來,突然間想到一條可疑的線索,猶豫著要不要告訴父親。
「所以說,你就是劉耀輝,對嗎?」
一開始,他以為綁架的目的是勒索金錢,或者從前抓過的罪犯在報復;剛剛又懷疑是恐怖分子圖謀製造血案。可萬萬沒想到,竟是讓自己去殺人。
喻瑾感到莫名其妙,她再次從警服口袋裡摸出手機,撥打那個報警號碼。然而依然是忙音,無法接通。那傢伙還在與別人通話?喻瑾狐疑起來,或者說,他設置了白名單,有意拒接自己的電話……
終於,三個人把鐵柜子弄到了最前面,緊貼著車廂壁。全虹笙說道:「喻警官,你去車尾試試,那裡離駕駛室最遠,屏蔽器信號最弱。」
喻瑾躺在地上,掙扎著向上方伸手,試圖掐敵人的脖子反擊。兩個人撕扯扭打,在車廂地板上滾來滾去。
喻瑾哆嗦了一下,她萬萬沒料到,對方會提起這件她最不願提起的事。這些日子來,她甚至想都不敢想。
不愧是老流氓,看事情一針見血,各種真人秀節目的選手,基本上都是抱著出名的目的去的。辛可穎和雲瀟也是如此,一個想被導演看中,一個想推銷自己寫的書。只不過他倆說得含蓄斯文,是為了拓展人脈、發揚奮鬥精神、自我超越云云。兩個人也是報名有一段時間,音訊全無,在昨天突然接到電話通知。因為之前確實給電視台發送過個人資料,所以他們沒懷疑是騙子,興沖沖按時來到冷藏庫試鏡。
眾人互相望了望,沒人答腔。

15

「我三個月前給電視台寫信報名,說想參加,一直沒收到答覆,以為黃了。可昨天,有一個叫劉耀輝的打來電話,說通過了,讓我第二天來這裏報道。」劉衛星說。
「參加節目的其他人都到了,就差你了。」
喻瑾問:「看沒看見一個五六歲小女孩,剛才是你報警嗎?」
喻青山走過去,默默陪老頭兒站著,良久,道歉說:「對不起,我只能這樣做,這是我們當警察的職責。」
雲瀟也火了:「你嘴巴放乾淨點!」
戴眼鏡的青年緊跟著發表意見:「如果是炸藥,應該有硝煙味,沒聞到。」
如他所願,當大貨櫃車駛到大酒樓門口時,黃燈眨眼,前面的車停步。
「首先,我必須糾正,我恨的不僅是你父親喻青山,而是所有警察,包括我父親在內。你們警察干過什麼正事兒?好人被弄死,壞人逍遙法外。」
孫克急出了一身汗:「絕對是真的。喻瑾平時從不開玩笑,她辦事很認真很可靠。」
此外還有一點,神秘人為什麼把自己也引來呢?喻瑾自信地認為,她清清白白,沒做過任何違背良心的事情。
不得不說,這其中有僥倖成分,如果當時恰巧其他人有手機來電或簡訊,就難以分辨綁架者到底是誰了。
在車廂前三分之一的側壁上,掛有一個石英鍾,指針正指著九點一刻。按照神秘聲音的說法,兩個小時后,十一點一刻,貨櫃車將爆炸,所有人玩完。
一分鐘就像一小時那麼長,終於,第二條簡訊抵達。
砰,一聲巨響,震耳欲聾。伴隨著凄厲慘叫,大胖子二百多斤的龐大身軀,https://read.99csw•com從轉椅上彈起到半空中,又狠狠摔在地上。
那個案子沒對外公布,即使受害人親屬,也只是各自領回了屍體,並不知道其他旅客是誰,不知道喻瑾的存在,更不知道有那筆錢。除了辦案人員外,只有派出所同事略知一二……對了,牽扯進來的六個人都是下關路派出所轄區的居民,他們犯的事兒,派出所都參与辦理過。

11

辛可穎害怕極了,甚至於拒絕相信事實:「等會兒真的會爆炸嗎?也許是節目組開玩笑……喂,你快停下,劉耀輝,是你在駕駛室嗎……」她一邊說,一邊不停地按手機,想要報警。但無濟於事,信號被徹底屏蔽了。
一切還來得及嗎?喻瑾還活著嗎?
「全靠它。」喻青山晃了晃手腕上的智能電子錶。
這是一條單行線,車和行人稀少,明顯沒人在跟蹤。喻青山走出一百多米后,停步觀望沒車經過,便穿越馬路到了另一邊。緊跟著,他又轉身回到原來的一邊。如此一連來回了三次。幾個路人奇怪地望過來,懷疑他是神經病。
幸好,她多少還有點兒當警察的覺悟,明白這時候不能慌,自己必須裝出胸有成竹的架勢,來穩定局勢。
楊小珞十分敏感,立刻反擊:「你什麼意思,有話明說。我根本不認識她。」
今天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明顯比往常熱鬧,因為風俗文化節的開幕式正在人民廣場上舉行。喻青山還碰到了幾個昔日同事,他們在執勤,沒過來跟老領導打招呼,只遠遠地揮手致意。
T縣是小地方,應對突發事件的能力相當弱,所謂特警隊只有十幾個人,平時沒啥訓練,隊長由喻青山兼任。結果行動沒能成功,那傢伙點燃了汽油桶。加工車間內到處是木粉,導致粉塵大爆炸,整幢樓夷為平地。其中八個無辜工人,以及六名特警,全部遇難。
是巧合嗎?百分百不是。
喻瑾精神一振,好像有什麼模糊的東西從心頭一閃而過。雲瀟的話頗值得玩味,神秘人以《倖存者》為誘餌將七個人聚到一起,但他不可能事先操縱人心,讓每個人去電視台報名。只要有一個人不報名,計劃就無法施行。從目前情況看,神秘人的行動是處心積慮、經過周密安排的,所挑選的目標都是有理由的,不是隨機的。所以,他不能寄希望于偶然,一定要有方法保證所有目標都去電視台報名……
十點二十二分了。
喻瑾顫抖著劃開通訊錄,發送簡訊。她不敢打110,因為車廂中可能安裝有竊聽器,說話聲音大會被駕駛室的神秘人發覺。
喻瑾被留在所內,一方面因為她日常是干文書的,極少外出執行任務;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她正在接受內部調查。這會兒她心裏很鬱悶,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適合幹警察,也許該另找一份有前途的工作。
「我是一個演員。我叫辛可穎。」女人拿腔作勢地自我介紹,名字彷彿港台三流小明星,網路言情小說的女主角。
這就不對了,硝酸甘油應該是無味的,她家隔壁張大爺有心臟病,平時嘮嗑時聊起過葯的味道。這瓶中裝的可能是加重病情的葯,甚至是殺人毒藥。
車子猛地向前一衝,緊接著又急剎車。車內人猝不及防,在慣性驅使下前仰後合,站立不穩。不知道是誰順手抓住了臨時電線,一下子拽斷。白熾燈熄滅,車廂中陷入黑暗。
喻瑾舉手機對準蓄電池,全虹笙用牙咬開電線塑料皮,露出一大截銅線,熟練地接入電池正負極。楊小珞和雲瀟都還在生氣,抱胳膊站一旁冷眼觀看。辛可穎則蜷縮著身子簌簌發抖,始終沒怎麼說話,像似驚魂未定。
三人急忙跑向車廂前部,由於急剎車,辛可穎從椅子上滑落在地。她仍是剛才那副獃滯僵硬的表情,雲瀟拿著手機站在一旁。
根據眼前所見的情形,喻瑾和雲瀟產生了同樣念頭。
收信人是派出所同事,一個叫孫克的小夥子,他對喻瑾有意思,平時各種討好和追求。喻瑾看不大上,但這會兒遇到麻煩,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他。女神有難,自然是向備胎求助。
能相信他嗎?
喻瑾心知面對的是一個瘋子,根本沒道理可講。她目光四下亂瞟,尋找可以當作武器的東西。
顯然雲瀟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光彩,含含糊糊不肯吐露詳情。喻瑾瞅他一眼,心中十分鄙視。
鮮血四濺。
很快有警察拿著一串鑰匙跑過來,喻青山打眼一看,就知道裏面沒有開貨櫃車的。但抱著僥倖心理,仍挨個兒試了試,果然全都打不開。
「呵呵,你裝得楚楚可憐,跟無辜小白鴿似的,誰會想到,竟然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全虹笙繼續諷刺道。
喻瑾回過身,警覺地注視他,稍微退後半步。她現在對誰都不信任。
全虹笙勸說道:「如果大家之前有什麼不愉快,最好先放一放,互相仇恨正好中了神秘人的計。咱們必須團結起來才能逃生。想想看,就算最後只剩下一個人活著,他真的會放過嗎?」
雲瀟一愣,似乎在回憶什麼,接著心虛地低下頭,不再吭聲。很顯然,他倆也有一段往事,雲瀟干過對不起楊小珞的勾當。
「別出聲,聽我慢慢解釋,」全虹笙附在喻瑾的耳邊小聲說,「神秘人肯定在車廂里安裝了秘密攝像頭,監視我們的行動。如果關上燈,他就看不見了。」
楊小珞點頭贊同:「一開始我坐在轉椅上玩手機,後來黎金泉來了,站在一邊,我不大好意思,就假裝去看柜子里的宣傳畫冊,走開了。沒多久他就坐上了椅子。」
辛可穎驚慌不已,將目光投向喻瑾。另外四個人也下意識看過來。遇到危險的時候,人們會本能地向警察尋求依靠,儘管喻瑾只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姑娘,而且氣質文弱。是她那一身制服起了作用。
辛可穎是職業演員,出演過幾部電視劇,據她自己說是重要配角,但在場的人全沒聽說過,想必是龍套。她也是T縣出身,自戲劇學校畢業后一直在外漂泊,這次參加《倖存者》節目的拍攝,是三年來第一次回老家。邀請她的是戲校同屆生劉耀輝,後者是舞美專業的,最近剛跳槽到省電視台,參与《倖存者》的製作,於是想到要照顧一下老校友。
那就是遙控開關?
老牛……牛振華?
智能手錶是一種新出的數碼設備,與手機成套配對使用,它可以通過藍牙跟手機連接,進行各種操作;也可以直接插SIM卡打電話發簡訊,或者用WIFI上網。
說話間,車廂的鐵板在噴槍的藍焰下慢慢熔化,鎖的周圍被切割出一塊圓形。到還剩最後一小段沒切開時,喻青山沉不住氣,上前抬腳狠踹。圓鋼板應聲而落,露出一個大洞,鎖簧被破壞,鐵門鬆脫。
不管怎麼說,不能眼睜睜看著人死,喻瑾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況且,如果這次又是車中人全部死亡,只剩她一個,恐怕更有嘴說不清了。得讓全虹笙活著交代罪行。
走進冷藏庫大門,打眼便瞧見一輛龐大的貨櫃車,非常長,大約20米,橫亘在不大的院子中。另外還有兩輛小車、一輛自行車停在旁邊。
「聰明,答對了一半。但我的另一個真實身份,估計你猜不出。」
她不假思索,揮起棍子扎向騎在身上的人。撲哧,棍子正戳中牛駿的太陽穴。牛駿晃了晃,手不由自主地鬆開。喻瑾又扎一棍,牛駿頹然倒下。
「胡局長,我是07號車,牛振華已被控制,」胡國平的警用對講機中傳出呼叫,「他不承認離開過崗位,我們觀看了監控錄像,他確實一直在派出所中。」
原來他真的有心臟病,也許殺雲瀟的方法,正是從此得來的靈感。可不曾想作繭自縛,自己也觸了電,誘發心臟病,命懸一線。
距離劉衛星和掉落在地的金屬桿最近的人,就是雲瀟,其他人都在好幾米外。並且,燈光熄滅時,他正與劉衛星面對面對峙,最有機會下手。
這是怎麼一回事?
全虹笙搖頭:「你說的不是完全沒道理,但問題在於,食物中毒的受害人家屬,就在我們當中。」
全虹笙沒能說完,嘴角流出一縷鮮血,身體痙攣挺直,咽了氣。
「你們先別吵,聽我說……」
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胡國平命令實行緊急措施。一方面疏散人民廣場入口處的人群,另一方面,讓特警隊在路兩邊的建築內隱蔽,隨時準備行動。
「你別急,現在最重要的是冷靜。」雲瀟勸說。
之後還不算完,旅客中有三名罪犯,從運鈔車搶劫了五百萬現金出逃,事後清理現場,沒能找到那些錢。面對辦案人員的詢問,喻瑾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她一口咬定是旅客們互相殘殺而死,錢掉下了山谷。
「抱歉?抱歉有個屁用!等你殺了胡國平后,我也說一聲抱歉。」
事情正如預料般發展,江萍接到了郵件,通知胡國平。胡國平按照喻青山的建議,假裝中計,用橡膠子彈打碎貨櫃車玻璃窗,使羅兵放鬆警惕。隨後,喻青山使用「手機尋找」功能,用藍牙喚醒手機,羅兵暴露位置,被狙擊手一槍爆頭。
發簡訊的電話號碼顯示為「139XXXXXXXX」,喻青山對著手機屏幕沉思,沒急於回撥電話,或嘗試回發簡訊。他知道,對方肯定還會再主動聯繫。從初亮相的幾招看,這個人是有備而來,讓小女孩找自己要錢的舉動還透出幾分幽默。要麼是一個沉著老練的慣犯,要麼就是自以為聰明的狂人,不按常理出牌。
沒有任何迴音。
全虹笙似乎看出了女孩的猶疑,輕拉她一把。喻瑾感激地點頭,讓在一邊。由醫生來檢查最好不過,比自己更專業。她自我開脫。
這是一個平常的日子,天既不晴也不陰,沒有風,幾朵雲懶洋洋地懸浮在淺灰色的天空上。喻瑾懶洋洋坐在辦公桌邊,托著腮,看窗外的風景發獃,百無聊賴。
「要不你上車來看看?」戴眼鏡的青年熱情邀請,彎下腰擺出要幫一把的姿勢。
「你……你……我明白了,原來你的真正目的是想要那筆錢。」喻瑾恍然大悟。
這傢伙是不是也干過壞事呢?自己對他眼熟,僅僅是因為去看過病,還是在其他場合見到過?喻瑾尋思著,忽然靈機一動:「各位,咱們先自我介紹一下。一來可以互相認識,方便接下來合作,逃出危險。二來,我想那個神秘人選中我們幾個不是沒有原因的,或許有共同點?」
蘑菇頭女生名叫楊小珞,19歲,高中畢業后沒考上大學,在家裡廝混。她是追星族,平時的主要精力投入在這上面。她在網路上很活躍,建立了好幾個粉絲QQ群,同時在幾位明星的百度吧擔任吧主。此外,還組織過T縣本地的歌迷活動。
「呃……那個人說車上有炸藥……」喻瑾拚命開動腦筋,思考措辭,指著死掉的大胖子說,「他是被炸藥炸死的嗎?」
喻瑾正要再問,突然咣當一聲,車後門狠狠地合上。車廂內霎時黯淡下來,只剩下白熾燈泡陰森的光芒。
究竟要怎樣抉擇?
又是一個底子不幹凈的人,神秘人的用意越來越明顯。雖然其他幾個人干過什麼還不清楚,但料想也不是啥好東西。
那個辛可穎,一副心懷鬼胎、惴惴不安的神情,特別是,她總不自覺地用眼角餘光偷瞄全虹笙,夾雜著憎恨和厭惡。自喻瑾上車以來,沒見兩個人直接交談過,不知他們是否早就認識,互相間有仇。
剛才貨櫃車緊急制動,劉衛星跌倒時自己撞上金屬支杆,是一種可能。但從刺入角度和力量大小看,概率微乎其微。更大的可能是,有人借黑暗下了毒手。
忽然之間,電話鈴敲碎了寂靜。喻瑾剛拿起話筒,裏面就傳出焦急的問話:「是下關路派出所?」
專門送來的諾基亞手機,並不僅僅是聯繫工具,裏面肯定有機關,比如說GPS定位器之類,用以跟蹤。這一點喻青山早已想明白。但GPS只能定位大致路線,穿馬路的動作識別不了。他打算試驗一下,如果對方只靠GPS來監視,那就可以從容搞小動作反擊。但結果令人失望,綁架者的確能看見每一個細節。
剛才他遲到了,在冷藏庫門外望著那輛貨櫃車,心都快蹦出來,幾乎產生要爆炸的幻覺。幸好悲劇並沒有發生,簡訊來到,說雖然晚了三分鐘,但看在喻青山已竭盡全力的分上,暫時放他一馬。接著,神秘人命令他上車,往瀋陽路方向開。
雲瀟急眼了:「你啥意思?你啥意思?」
喻瑾起身,走到蓄電池旁邊,吃驚地發現那裡多出一個盒子。電線先接在盒子上,才與蓄電池相連。盒子簡陋粗糙,敞著口,可以看見裏面的幾個線圈包。喻瑾是文科生,物理知識少得可憐,好在初中學過的還勉強記得一些——盒子可能是一個變壓器,將蓄電池的電壓升高。
喻瑾一面說,一面蹲下來摸索,尋找到那兩根連接蓄電池正負極、被升成致命高壓的電線。她已經收起了手機,車廂內再沒有任何光源,石英鍾的磷光不足以照明。此刻,神秘人應看不到她的行動。
車廂中沒有半個人影,只有三隻綿羊,其中一隻正不耐煩地用犄角頂廂壁。
牛駿注意到了她的舉動,歪起嘴角嘲笑說:「放心,我說話算話,你是遊戲勝出者,可以活著離開。」
掛在半空中架子上的顯示器掉落,正砸中楊小珞的腦袋。
「很可能是勾引了別人的男朋友,被報復。」雲瀟掃了一眼楊小珞,說道。
「嗯,已經派人去了。」
喻瑾看過那個新聞,有一名孕婦住院時,護士長索要紅包,沒給。後來新生嬰兒發高燒,搶救無效死亡,家屬認為是護士故意報復,聚集了上百人打砸醫院。有一個ID叫「雲瀟norahs」的傢伙,把事情添油加醋發送到微博上,引起軒然大|波。省衛生廳和縣公安局聯手進駐醫院,調查案情。結果發現,護士長索要紅包是事實,但搶救確實儘力了,不存在報復一說。那個無良記者雲瀟為吸引眼球,罔顧事實胡亂編造。
老頭兒是東平路菜市場劉記熟肉店的老闆,名叫劉衛星。他年輕時是小混混,坑蒙拐騙偷無所不為,坐過好幾次牢。後來年紀大折騰不動,便開了一家小店謀生。要想他老實做買賣是不可能的,劉記熟肉店的來源大部分是從養殖場收來的狐狸肉貂肉,要不就是病死豬肉。
黎金泉被牛駿遙控轉椅爆炸殺害,現在牛駿又被屍體中的爆炸殘留物殺死,算不算冥冥中自有天意?
因為,對方也是警察。當時只有兩個人,私下面對面,絕沒有第三者聽到。
劉衛星的講述很簡單,只說了自己的名字,和在小商品市場開服裝店。
羅兵混在人行道的擁擠人群中,尾隨在貨櫃車后七八米。他緊張得心跳如鼓,手發軟,身上一陣陣冒出虛汗。
叮咚,簡訊迅速來到:「你在幹什麼?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再搞三搞四,立刻送你女兒上西天。」
辛可穎畏懼地看了看他,向後縮起身子。蘑菇頭女生則是火暴脾氣,她正為臉上的半截腸子上火,見劉衛星不講理,當即發作道:「劉衛星,你耍啥橫,裝黑社會嚇唬誰呢。這位大叔說得對,要趕緊解決麻煩,別整沒用的。」看來她了解劉老頭兒的底,並不害怕他。
「如果神秘人計劃好要用轉椅爆炸的方式殺死黎金泉,怎麼能保證是他不是別人坐那把椅子呢?」雲瀟質疑。
鐵皮櫃很重,四個人吃力推拉,一點點前進。當走到三分之二路程時,不知道是誰累了,鬆開手歇氣,另三個人感覺到柜子突然變重,也停了下來。轉瞬間,咣當一聲響,有什麼東西跌落,與此同時楊小珞大聲慘叫。
喻瑾恍然,她終於想到了另一個見過全虹笙的地方。是報紙上,關於舞台事故的新聞,配有一張悲痛父母的模糊照片。
另有一點,車廂門剛關閉時,神秘人說了一長串話。期間雲瀟等人曾插嘴,乍聽起來像有問有答。但仔細想想,神秘人每次開頭第一句都是萬金油,可以用在任何情況下。那多半是事先準備好的錄音。還有剛才,他不也是避開了自己的提問嗎?
蘑菇頭女生感覺臉上溫乎乎的,伸手摸一把,抓到一件滑溜溜的東西。她拿到眼前一看,原來是一小截腸子,裏面還有稀粘的糞便,散發出惡臭和血腥。
「喻瑾,你在裏面嗎?喻瑾!」
喻青山聽見了對講機中的內容,既感到寬慰,也有些許失望。他不希望老朋友是罪犯,可這樣一來,案情又陷入撲朔迷離之中。
「你和楊小珞是怎麼回事?」喻瑾問。
喻青山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時間,不敢再等下去。他用力扯掉身上的羽絨服,甩在路邊,然後撒腿飛奔。
參加真人秀節目的,大都是時尚男女,像他這樣的老頭兒少見。眾人不免流露出好奇疑問的神色。
一個突兀的聲音響起,喻瑾回頭,貨櫃車尾部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女人。她第一反應這是報警人,但隨後想起,電話中的聲音比較中性化,雌雄莫辨,而剛才的問話聲沙啞性感,明顯不一樣。
喻瑾沒聽懂:「什麼節目?」
喻瑾決定把自己了解的情況告訴大家,一起來分析。她一五一十講了劉衛星和黎金泉的黑歷史,他們是如何坑害顧客,甚至釀成人命的。楊小珞的不光彩作為則暫時保密,因為死人說說沒關係,活人還是得留點兒面子,保持團結才能對抗神秘人。讓她自己心裡有數就行了。
並且不僅如此,他甚至聽到車廂壁的輕微九九藏書撞擊聲,好像裏面有人在敲打。
喻青山走到路邊的垃圾箱前,看看左右無人,迅速將自己的手機扔進去。很快,簡訊命令又來了:「你去蔬菜公司冷藏庫,從泰安路右拐,走遼寧路。」
「哈哈哈,問心無愧,說得真好聽!」對面狂笑起來,飽含憤怒和痛苦,「喻青山,你真敢不要臉講大話,你問心無愧?那你為什麼好好的刑警隊長不幹,龜縮回家裡了?」
何況,他的目的不就是要報仇嗎?選擇在昔日爆炸案的發生地,讓仇人喻青山的獨生女同樣在爆炸中化為齏粉,不才是得其所哉?喻瑾猜想,這輛貨櫃車根本沒移動過,始終停在冷藏庫院子中。那些搖晃、顛簸和急剎車,可以在底盤的傳動軸上加裝機械裝置來控制。
瀋陽路是主幹道,貫穿城市的南北,平時車輛就不少,今天舉辦文化節開幕式,更是擁擠。車跑不起來,走走停停。
喻青山特別喜歡小孩子,笑眯眯點頭,說小朋友你有什麼事?
派出所內很安靜,絕大多數同事都出了外勤。為了拉動旅遊經濟,宣傳城市形象,T縣正在舉辦一個風俗文化節,今天是開幕式,有數萬群眾參加,並包括省里來的大領導。
允許喻瑾發消息求救的時刻是精心設置的,全虹笙要等到十點四十分左右,才提出建議,阻止手機信號屏蔽器——所謂阻止是謊言,屏蔽器並不在駕駛室中,它就藏於車廂內,只要全虹笙借黑暗掩護偷偷關掉,手機便可以恢複信號。
雲瀟氣得臉紅脖子粗,大聲吼叫起來:「你是成心找事兒咋的,我哪兒得罪你了?」
事情還沒完,當她的目光繼續投向車廂盡頭時,頓時嚇一跳。那是個消瘦中年人,穿風衣,沉穩中帶有幾分威嚴,竟然也似曾相識。
蘑菇頭女生火了,改用腳狠勁踹:「靠,他媽的誰啊,神經病,快開門!」
「哈哈,不錯。人要殺,仇要報,錢我也要拿。」
喻青山用力拍打車廂,焦急喊叫。彷彿是回應,車廂壁內側也傳來幾下敲擊聲。
劉衛星不樂意了:「看什麼看,就興你們年輕人玩,老頭子不能上電視嗎?什麼真實啊親民啊,扯淡,其實都是作秀炒作,以為老子看不出來?我想去電視上露個臉,說不定能招攬生意,小店紅火起來。」
喻瑾惶惑不已,心中產生不真實的荒誕感,甚至隱約冒出不祥的恐懼。
喻青山迅速摁下接聽鍵:「你到底想要什麼?」
今天的綁架者,想必是昔日受害家庭中的一個。
「我沒看見!」雲瀟怒氣沖沖。
「因為所有人都有罪,我是替天行道。你們警察無能腐敗,明知是罪犯卻抓不住,放在社會上禍害人。讓我來幫市民除害不好么?哈哈哈。」
「我一到車上就認出了黎金泉,他也認出我,但都沒有說破。我還想,如果黎金泉參加這個節目的話,我肯定退出。後來他死了,我既害怕,又解氣。那時候覺得沒必要講我跟他的糾葛,自找麻煩。現在喻警官提起,才懷疑事情有蹊蹺。」
實際上,五個人分別是被牛駿和全虹笙所殺害,與喻瑾無關。也就是說,喻瑾是被牛駿選擇,成為「倖存者」。他在玩弄喻瑾,所謂「放倖存者一條生路」,話語中暗藏奧妙。他自己也是遊戲的一份子,偽裝成「辛可穎」參与其中。讓喻瑾去摁按鈕逃生時,牛駿還活著,所以喻瑾不能算唯一倖存者。相反,假如按鈕中藏有殺人機關,喻瑾被殺死,牛駿才是最後一個倖存者,可以堂而皇之地離開貨櫃車,圓滿完成遊戲。
雖然懷疑全虹笙是神秘人,但也僅僅是沒有證據的推測,不能見死不救。兩人四下尋找藥瓶,到處黑糊糊地,光憑手機的光亮很難找到。
「前面路口右拐。」等紅燈的時候,簡訊又來了。
「你他媽誰啊,少沖老子吆喝!」劉衛星瞪起眼,惡狠狠叫囂。
又是一記晴天霹靂,令人發懵。
一開始喻瑾沒反應過來,稍過一會兒,才回憶起,全虹笙說他參加《倖存者》節目的理由是討女兒和老婆歡心。如果女兒死了,還討什麼歡心?
那家人將黎金泉告上法庭,可國家並沒有相關方面的法規,再說也無法證明甲醛超標與癌症之間有直接關係。官司拖了兩年多,受害家庭什麼也沒撈到,期間三個大人先後去世,孩子被送到福利院撫養。
一個多月前,喻瑾乘坐的火車被劫持到一個叫「失魂谷」的神秘地方,在那裡發生了極其可怕的事,同車旅客全部死亡,只有她倖存。(詳見《出軌》)
全虹笙盯著屍體發獃,好半天,搖搖頭說:「看不出來……她是演員,靠臉吃飯,這種死法是不是有什麼含義……」
上次木材廠爆炸事件發生后,領導對防暴警力特別重視,花大力氣重建了特警隊。現在的特警隊長是從省城特聘來的,狙擊手是有多年經驗的退役武警。
貨櫃車離人民廣場越來越近,五十米,四十五米,四十米……車流停住,好像是一名交警攔住了最前面的小車,指揮它往另一個方向停泊。
那倒是,喻青山抓過的罪犯數不勝數,胡國平更多。他想了想,用嚴厲的語氣斥責道:「不管你是誰,都是罪有應得,胡國平和我是在執行公務,問心無愧。我勸你儘早收手,別再糾纏過去,好好重新做人。」
她走到車廂頭,又走到車廂尾,前後轉了一整圈。六具屍體躺在地板上,一個也不少。
喻青山彎下腰,打開坐墊下的工具箱,裏面放著一桿土造獵槍。
全虹笙說著,撲了過來。他揮起拳頭,狠狠打在喻瑾的下巴上。喻瑾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她本能地拉住對方肩膀上的衣服,另一隻手亂抓亂撓。全虹笙匆忙間擺脫不了,臉上被抓出好幾條血痕,火辣辣疼。他急紅了眼,忘記要留活口,兩隻手掐住喻瑾的脖子,使勁用力。喻瑾呼吸困難,漸漸支撐不住,身體向後倒去。全虹笙正趴在喻瑾身上,向前方用力,於是也失重被帶倒。
車輛拐彎時,車身會傾斜,過路口時往往會減速或停車,因此能大約判斷出走過的路線。剛才眾人先是被劉衛星的死震驚,接著又忙著接電線,一點兒沒留意貨櫃車行駛的狀況。雲瀟在被懷疑是兇手、與楊小珞大吵特吵的時候,還能夠保持冷靜和觀察力,倒與推理寫手的身份挺相符。
對於雲瀟的推理,喻瑾並不很震驚,此前她多少有類似的懷疑。只不過,神秘人究竟是不是全虹笙,還需要再斟酌。
真是完美的計劃啊,讓喻青山被昔日同事亂槍擊斃,並且是死於親生女兒提供的假情報,還有什麼比這更解氣的復讎呢?
喻瑾不由得憤怒上涌,壓過了害怕:「你這個混蛋!所有人都是你害的嗎?究竟為了什麼,你要報仇,殺楊小珞一個就夠了。」
全虹笙沒說完,一道微光亮了起來,楊小珞舉著手機,站在他們面前。她瞧見,喻瑾和全虹笙依偎在一起,後者的左手還摟住女警察的腰。
「桌子背面有一個按鈕,是遙控車門的,按下后,車廂會打開,你可以安全離開。」神秘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聲音不算大,隱隱約約,像是全虹笙。喻瑾和雲瀟對視一眼,試探著問:「怎麼了,全大夫?」
胡國平躊躇不定。廣場上人山人海,雖然貨櫃車開過來的這條路已經開始清場,但要想完全疏散根本來不及。一旦爆炸,除了直接死亡外,還會引起混亂踩踏,後果不堪設想。上次木材廠事件已弄得焦頭爛額,今天要是再處理不好,他這個局長肯定不用再幹下去。
「郭老大」是T縣最大的黑社會頭子,被胡國平親自領銜的專案組打掉了,團伙中數十人落網,被判處長短不一的刑罰,郭老大是死刑。有幾個漏網在逃的小兄弟曾揚言要報仇。齊展是另一個大流氓,十多年前就被抓進了監獄,那會兒胡國平還當著刑警隊長,喻青山是小幹警。幾個月前,齊展刑滿出獄。
「她反正活不了多久,我這是安樂死,幫忙解脫痛苦。再說,我已經殺了這麼多人,你還跟我講人性,有多幼稚啊。」
喻瑾急忙打開手機,只見楊小珞倒在腳邊,臉上鮮血淋漓,雙目緊閉。在幾步外,歪倒著一台顯示器。
喻青山並不知道,與女兒同時被抓的還有六個人,要想讓他們互相殘殺,需要留出足夠的空間。更何況,事情遠非他現在所想得那麼簡單。
《倖存者》是省衛視的一檔真人秀娛樂節目,共七名選手參加,通過各種競賽項目,每次淘汰掉一人,直到最後,勝利者可以獲取高額獎金。整個過程錄製下來,周末在電視台播出。喻瑾看過這個節目,挺喜歡的,聽辛可穎的意思,是把自己當成參賽選手了。
他的眼神十分銳利,像能看穿人心底。喻瑾有點兒發慌,她暫時不想把猜想告訴大家。隨即,她察覺到破綻——自上車后,自己並沒有說出姓名,對方怎知道姓喻?

2

「我在這裏。現在宣布,遊戲正式開始。」那個聲音繼續說道。
「我在貴州路西頭,看見一個五六歲的單身小女孩,沒大人跟著,可能是走失了。你們能不能過來看一下?」
喻青山氣急敗壞,衝著手機大喊大叫。手機沒接通,但他判斷,其中應該裝有竊聽軟體,這樣綁架者才能全方位監視。否則光從遠處用望遠鏡看,是無法阻止被監視人用語音向他人求助的。他相信此刻綁架者能聽到自己的講話。
可是,要犧牲女兒的性命嗎?他更不願意。在他看來,女兒是無價之寶,比全世界加起來都珍貴。
喻青山站在一旁,默然不語,心焦如焚。
不過,還剩一個人沒加進去,辛可穎。如果辛可穎害過劉衛星,同時又被全虹笙所害,那就完美無缺了,一切線索連接成圓環。
「我是下關路派出所的警察,」喻瑾出示警官證,同時禁不住好奇心,問道,「新一期倖存者在這裏拍攝?」
喻瑾深吸幾口氣,暗暗告訴自己要鎮定。她相信,神秘人綁架六個人,絕非要製造恐怖事件,而是另有所圖。真相就隱藏在這六個人的彼此關係中,解開這個謎,或許能有一線生機。
胡國平有心緩和氣氛,笑著問道:「你是怎麼躲開匪徒監視發消息的,為什麼讓江萍轉發,不直接聯繫我?」江萍是喻青山的妻子。
辛可穎掃了一眼警官證,稍有些吃驚:「啊,是的……你要找人是吧,我剛到七八分鐘,不大清楚。你再問一下早來的人。」
警察也從附近的工地找到氣焊工人,帶設備趕了過來。
辛可穎不答,眼睛閉合著像睡著了似的,嘴唇微張。
「喻瑾挺有分寸的,不會開這種玩笑。」旁邊的所長附和說。孫克接到求救簡訊后,先給頂頭上司看,後者不敢怠慢,立刻去向胡國平報告。
對方沒有回答。
喻青山緊張地盯著路口的紅燈,期盼它能恰到好處地亮起。
很顯然,羅兵耍了個花招,在自己負責駕駛的貨櫃車之外,又從其他地方搞到一輛類似的,魚目混珠。
雲瀟遲疑片刻,不情願地回答說:「楊小珞的母親是縣婦產醫院的院長,前些天院裏面發生過一起醫療糾紛,我寫成新聞發表在網上。網民們都大罵醫院,政府迫於壓力,把院長免職了。楊小珞可能猜到寫文章的人是我。」
車廂頂安裝著一盞昏黃的白熾燈,上車后,裏面的各種景物清晰起來。喻瑾又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就是那個自稱打計程車的老頭兒。他尖嘴猴腮,禿頂鋥亮,滿臉油滑之氣。喻瑾敢說,絕對見過這傢伙,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你看雲瀟的表情,像不像被嚇死的,這倒和他的恐怖小說作者身份挺相配的。」
不過,眼下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喻瑾摘下手套,從衣袋中掏出手機,想與報警人取得聯繫。她是個細心的姑娘,出門之前曾存儲了那個打來的號碼。不料撥出后,耳機中不停地響著滴滴忙音,顯示對方正在通話中。
警方接到消息后層層上報,再緊急討論,做出決策,至少要七八分鐘。這樣,距離嫌疑犯聲稱的爆炸時間十一點十五分只剩下二十分鐘出頭。如此短時間內,警方根本來不及做周密布置,人群也難以疏散。
「好了,你別講原理,直接說該怎麼辦。」喻瑾忍不住打斷。這位神經科大夫腦袋有點兒神經,什麼時候了還長篇大論。
「好,好。」老牛無意識地應聲,頭也不抬,雙眼緊盯著電腦屏幕。
「我不是劉耀輝,他被捆住手腳堵住嘴,關在旁邊的冷藏庫中,已經24小時了。昨天用他的手機跟你們聯繫的人是我,不是他。」神秘人冷冰冰說道。
是辛可穎。
現在他終於體會到了牛振華的心情。
胡國平是T縣公安局長,喻青山的老上級。通常來說,維持秩序沒必要一把手出馬,但胡國平與眾不同,每逢重大活動,喜歡親自上第一線指揮。今天開幕式有省委領導蒞臨,他自然要坐鎮。
有一位受害者的父親,名叫羅兵,在T縣貨運公司上班。長達二十米的貨櫃車,只有他才有機會弄到手,外行人根本不會選用這種車……等等,不對勁,為什麼羅兵要選擇貨櫃車呢,關押一個人用普通廂貨足夠了。或者,這輛車是羅兵自己開的,用起來方便?
喻瑾記得很清楚,最開始上車時,鐵皮櫃的門敞開著,裏面只裝著少許宣傳畫冊。可後來與全虹笙等人挪動時,分量卻格外地沉重,門也不知在什麼時候關上了。而且,在推拉過程中,門紋絲不動,表明是被鎖住。
「喻警官,你發現什麼了?」消瘦中年人直視喻瑾,問道。
喻瑾納悶,蹲下身想要察看這傢伙是怎麼回事。她的手剛伸出去,忽地靈機一動,飛快又縮了回來,逃過一劫。
大家上車時,看見攝像機三腳架,還以為是等會兒拍節目用的。萬萬沒想到,竟然是殺人工具。
那個穿長靴皮短裙的女人走了過來,她大約二十七八歲,或許還要更老、更年輕一些,因為臉上那濃重的眼影和厚厚的白粉掩蓋住真實年齡。她舉手投足間頗具風情——不是自然流露,而是帶著幾許表演和造作。但不管怎麼說,這是一位相當漂亮的女人。
為開高價葯的事,原本喻瑾對這傢伙心懷芥蒂,覺得他不是好人。但隨著接觸,漸漸有了好感,似乎是個不錯的大叔。賣葯也可以理解,現在醫院里誰不這麼干,行業潛規則。
「全虹笙的女兒已經死了。」雲瀟說道。

10

喻瑾掙扎著爬起來,瞧見一根斷掉的電線,伸在全虹笙的脖子下。這就是剛才電死雲瀟的線。可能在打鬥中,全虹笙裸|露的皮膚湊巧碰到了,導致觸電。電流經全虹笙的身體再流到喻瑾身上,已大大減弱,她沒受傷害。
他大聲狂叫,揪住喻瑾的頭髮,腳下使絆,將女孩放倒在地。
喻瑾臉一紅,趕緊推開全虹笙,想要解釋。突然,雲瀟喊叫起來:「你們過來看,辛可穎死了。」
刺穿劉衛星脖子的,是攝像機三腳架掉下來的一隻腳。原本鋁合金桿的頂端有橡膠套,劉衛星用它砸車廂壁,或許將套子震脫,露出了金屬桿頭。按理說,桿頭應該是平的,可這根支杆被人為加工過,頂端非常尖銳。金屬桿像西洋利劍一樣,從劉衛星脖子的右前側插入,後方穿出,刺了個透。
喻瑾等人正想開口勸解,忽然間馬達轟鳴聲響起,車身抖動,並微微傾斜。眾人都是一呆,旋即醒悟,大貨車啟動了。
剎那間,喻青山像挨了迎頭一悶棍,原來如此!是那件事!
忽然之間,另一個疑問浮現在腦海——全虹笙是從哪裡知道失魂谷事件詳情的?
喻瑾重新拿起藥瓶,倒出白色小藥片端詳。咋看沒什麼異常,她放到鼻子下聞了聞,隱約有一股辛辣的氣味。
天氣寒冷,手指僵硬,再加上發病,全虹笙取葯吃時沒拿住,掉在了地上。
她在腦子裡鬥爭片刻,又把同樣的內容轉發給父親。喻青山已經不再是警察,出不上力,但在女孩心中,父親始終是父親,像大山一樣安穩可靠,能解決一切麻煩和困難。起初她不想告訴,怕父母擔憂,但求生的慾望壓倒了一切。喻瑾不想死,她還年輕,連男朋友都沒正經交過呢。必須抓住每一根可能的稻草活下去。

5

「不,」雲瀟露出深思的表情,「我有一個猜想,神秘人並不在駕駛室,他始終在七個人當中。」
從現在所在的地點到蔬菜公司有好幾條路,神秘人選擇的是最偏僻一條。喻青山遵從指令,轉向西面,走到第二個路口拐彎,上了遼寧路。
「怎……怎麼辦啊……警官……」
「你問過她的情況嗎,家住哪裡,父母叫什麼名字?」
雲瀟一個字說不出口,像被施了定身法,拚命想動卻動不了,只是不停地渾身抽搐。半分鐘后,他歪倒在地,面容扭曲,眼神可怕之極,像似活見了鬼一樣。
黑暗中,石英鍾顯示著淡綠的磷光,十點四十三分。
他的眼睛大大圓睜,怒瞪著斜上方——推理寫手雲瀟站在近旁,臉色蒼白。
「變態,你神經病!」喻瑾憤怒叫罵,並質問道,「那我呢,我干過壞事嗎?」
「是啊,」喻瑾連忙附和,「大家一起想辦法逃出去——好黑,先把燈泡的電線接上吧。」
辦案人員不相信,認為是喻瑾私吞了錢,甚至殺人。無奈沒有證據,不能拿她怎麼樣。只好勒令她暫時不得離開T縣,接受內部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