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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凋零

四面凋零

作者:花想容
還有,佟言看她的目光好像不是驚艷吧,為什麼會有迷茫,甚至恐懼?
佟言和陸小詞跟著她。佟言店裡的生意最近不錯,他買了輛新車,而且車技大長,起碼跟上杜墨妤沒有問題。
她沒有看到藏匿在隱蔽處的佟言和陸小詞,出了小區,隨意走,然後進了不遠處的一家咖啡店吃早餐。
「那只有一種可能。你那晚在地鐵里跟蹤的不是鍾深。」

13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佟言和陸小詞也進去了。
她鬆了口氣。
床頭櫃和衣櫃的抽屜是最容易藏秘密的地方。衣櫃的抽屜雖然鎖著,但是鑰匙還在上面掛著。陸小詞打開抽屜,裏面有兩本結婚證。
「佟言,我在想,也許這種恢復是自動的。也就是說,衰老物質只能在體內維持一段時間,之後,皮膚就可以複原了。而且,複原之後,應該不會再衰老。否則,杜墨妤也用不著給鍾深注射衰老物質了。我看清楚了,她給鍾深注射的衰老物質是血,應該是她自己得病時的血。」
還有一封信,上面是幾行清秀的字。
「我快到家了,剛才手機是靜音模式,沒有聽見。又發生了很多事,我回頭講給你聽。我剛才跟蹤了一個人。」
杜墨妤冷笑一聲:「沒有了,全都碎了。這些藥水是我先生用了四年心血研究出來的,即使他熟悉配製方法,也要至少三年才能製成第二批藥水。所以,鍾深完了,哈哈。」
人來人往飲品店。
陸小詞頓覺不妙,她的手也摸向自己的臉。
陸小詞的腳步一下子就慢了。她的短靴在木地板上踏著輕快的節奏,大紅色風衣輕盈地飄動著,不久前剛剪的桂綸鎂式短髮也在歡快地飛揚。
沒有人給她開門。陸小詞迅速掏出萬能鑰匙,沒費多大勁就打開了鬍子大叔的家門。她之所以敢這麼做,是因為看見鬍子大叔的腋下夾著一個公文包。所以,他肯定不是帶著公文包下樓買個煙什麼的。她有時間。
宋維的診所也一直沒人。
「那他的研究到底有沒有價值?是什麼原理?」
佟言說:「那你敢不敢跟她一樣,把臉上的東西摘下來?」
「但是杜墨妤自己也曾經變老啊,難道是鍾深弄的?可能鍾深是先變老的人,然後,鍾深用自己的帶有衰老物質的血液,令杜墨妤也變老了。」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老人的右手手背,有一小塊暗紅色的胎記。
陸小詞剛把結婚證放回抽屜,突然聽到了抽水馬桶的聲音。她瞬間僵住了。聲音來自主卧的衛生間,陸小詞還沒有找到藏身的地方,衛生間里的那個人就出來了。
用帽子、口罩和墨鏡全副武裝的鍾深看著用帽子、口罩和墨鏡全副武裝的陸小詞,輕聲說:「我不認識你。」
「如果,我只是說如果,」陸小詞問吳蕾,「時間回到2010年,你願意聽從這個男人的勸告,不接受方又江的求愛嗎?」
不是宋維!陸小詞看著佟言搖搖頭。佟言則點點頭,意思是:我聽出來了,是個女人。
現在,只要給陸小詞也注射一支這樣的藥水,她就可以變回那個年輕美麗的姑娘了。她答應過他的,如果變回年輕,就做他的女朋友。
「這是我姐說的話,我姐是對的。」小姑娘有點生氣。
雖然新聞里杜女士居住的小區並不是杜墨妤現在居住的小區,但陸小詞認為說的就是她。發生了這麼大的事,他們搬家也是很正常的。
正當陸小詞猜測的時候,突然聽到門後傳來腳步聲。她敏捷地向後一跳,躲進了步梯間。步梯間有半扇門是關著的,她正好躲在門后。
唱第十遍《鳶尾花》的時候,台下有個小姑娘一直專註地看著他。她長得很水靈,一雙大眼睛,兩根麻花辮,復古式波點風衣,不像這個年代的人。
「鍾深姐,我是陸小詞。我有事找你。」
她隨意朝前走。周六的小區很寂靜,只有幾個晨練的大爺大媽在晃悠,沒有人注意到她。
陸小詞獨自在家裡享用了她自己做的晚餐,開始喝蜂蜜柚子茶的時候,終於聽到了等待已久的對話。
「這就對了。使人衰老的物質應該是他研究出來的。當年鍾深不是拋棄了他嗎?他為了報復她,就給她注射了這種物質。」陸小詞說。
杜墨妤去了洗手間。有水聲,她大概在洗臉。過了一會兒,一個穿真絲家居服的女人站在宋維面前。她的臉可能因為才敷了面膜的原因,在燈光下晶瑩剔透。
陸小詞沒想到,跟蹤她的是個小姑娘。
看起來足足有八十歲的老太太。

1

398米……213米……95米……不斷徘徊試探的陸小詞離目標越來越近了!

10

「唔,我是很喜歡她,是她的忠實聽眾。」
佟言說:「每次你遇見什麼事,總是獨自解決,你什麼時候才能把我當自己人?」
女的穿白色風衣,戴白色帽子。她的額頭被帽子遮住,臉上矇著寬大的口罩,還戴了一副眼鏡。已是深夜,陸小詞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模樣,只是看到她身材修長,步態優雅。
「可是,」陸小詞說,「即使一段戀情沒有修成正果,也不能說是錯誤的啊。起碼它讓我們更懂得感情,更懂得愛護自己。」
已經接近午夜了。這個時間拜訪朋友很不合適,更別說是陌生人了。但是為了陸小詞,佟言毫不遲疑地按了門鈴。
「你就答應了?你相信他的研究?」
車廂里有些悶熱,可是鍾深的帽子、眼鏡和口罩仍然沒有摘下。她的眼鏡片是茶色的,陸小詞仍然無法看清楚她的眼睛。她安靜地坐著,戴著耳機,大概在聽音樂。
鍾深把手套也摘了下來,露出纖巧光潔的手。這雙手握住了陸小詞纏著紗布的手:「妹妹,我理解你的心情。也許我讓你失望了,你是我的聽眾,或許你聽到過一些傳聞,我在公眾場合從來不露臉,因此你以為我也和你一樣,是吧?」

9

打開文件袋,裏面是幾張化驗單。化驗單上全是英文和數字,他們看不明白。但是除了化驗單,還有一個薄薄的小本子,像病歷一樣記載著鍾深的情況。
「你傻啊?你忘了我是怎麼私闖民宅的嗎?她這叫正當防衛好不好!」
左邊的斗櫃全部放置的是宋維的私人物品,沒有特別的東西。右邊的斗櫃的第一個抽屜剛打開,陸小詞便興奮起來。那是兩個疊放的文件袋。第一個文件袋上面寫了一個字:鍾。
就像電路突然通電了,陸小詞被自己的思考結果震驚了。鍾深已經變成了老婦人,所以那個瘋婆子就是杜墨妤?!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與宋維有關聯的這兩個女人,都由年輕美貌的女子變成了老態龍鍾的婦人。
杜墨妤剛走到服務員面前,腳下一軟,一下子靠在了旁邊的椅子上。服務員趕緊把餐盤放在桌子上,去扶杜墨妤。杜墨妤的一隻胳膊搭住服務員的胳膊,另一隻胳膊劃過了放餐盤的桌子。
陸小詞的一顆淚水掉進杯子里。佟言假裝沒看到。
陸小詞不寒而慄。不,這不是真的,這隻是自己的臆想,怎麼會有這樣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
陸小詞說:「我想見鍾深。」
陸小詞震驚地睜大了眼睛。這個姑娘怎麼能這麼傻,在同一個地方摔倒三回!
可是,陸小詞一直都沒有見過鍾深本人,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對她的經歷更是一無所知,只知道她比自己大十歲。陸小詞甚至從來沒有在網路上搜索過她的資料,這樣才能一直保持神秘感,不會破壞想象中的完美的形象。
第二個檔案袋裡裝的是杜墨妤的資料。杜墨妤是2011年10月,注射了帶有PO病毒的血液,然後一夜之間變到80歲的——時間跟陸小詞搜索到的新聞里的時間吻合。2011年10月至2012年7月,杜墨妤先後被注射了多種藥品,均無任何效果。2012年8月,杜墨妤注射藥物UNB之後,回到了40的容貌。再注射了幾次UNB無效,於2012年11月回到80歲的容貌。2014年10月24日,杜墨妤注射了UNBE,幾個小時之後,容貌回到了20歲。

2

杜墨妤想了想,打開門,讓佟言進去了。
他們並沒有貿然進入,而是等待時機。時機當然不是一會兒就來的,所以等待的時間,他們就去看電影,吃飯,喝咖啡。
鍾深美麗的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妹妹?我沒有妹妹啊。」
她推著一個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老頭,目光獃滯,右腿打著石膏。杜墨妤身邊還有一個保姆模樣的人,幫她提著東西。
佟言說:「現在看來,這種怪病是會傳染的。杜墨妤咬傷了你,所以病毒進入你的身體,潛伏一小段時間后迅速發作。這證明病毒是通過血液傳播的。也許知道了這個,醫學界就可以找出這種病毒,然後將它消滅。所以,小詞,咱們現在必須積極面對。」
男的瘦高個頭,戴副眼鏡,陸小詞猜測他就是鍾深的男導播。他們合作多年了,關於這個男導播,鍾深經常在節目里提及。
這次是陸小詞把佟言拉到屏風後面的。她拉他之前,還沒忘了把藥水放好,冰箱門關好。
文字雖然不是很詳細,但他們還是看明白了。
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長得還挺清秀,看起來不到二十歲。
10點30分,節目結束。10點35分,一男一女走出電台大門。
那是一條步行街,兩邊是形形色|色的店鋪,宋維的心理診所開在這裡有點格格不入,但唯其如此,才特別好找。
這時,他們也看清楚了女人的臉。八十歲老太太的臉,她是鍾深。
陸小詞的聲音低下來:「那說明你根本沒有想過跟我一直走下去。」
這時候,陸小詞的防備突然消失了。早些時候,她察覺有人跟蹤她時,還是挺緊張的。小姑娘從她下班時開始跟著她,上公交車,到超市購物,眼看就要跟到陸小詞家門口了。雖然對方是個九九藏書年輕姑娘,陸小詞仍不敢掉以輕心。而此刻,她居然說要幫助陸小詞。
每段戀情都像一朵花,開時美艷,謝時凄涼。
「我願意!我情願從來沒有得到過他。」
「他加班呢,他回家從來沒點兒,這是我們的主要矛盾。你還有問題嗎?時間不早了,我得休息了。我還得想想,怎麼能把我的外公接過來。」
佟言奪門而出。
陸小詞又好氣又好笑。佟言這種異於常人的思維真讓她受不了——他不關心她遇到什麼事了,不好奇她跟蹤了什麼人,而是怪她沒有帶著他。
是一個老太太,身上套著寬大的睡衣,一頭短髮東倒西歪的。她的臉上都是皺紋,由於眼皮鬆軟而呈三角形的眼睛使勁地瞪著陸小詞,嘴裏突然大叫一聲。
五分鐘后,杜墨妤行動了,端著她的餐盤坐到了鍾深身邊。她把鍾深的頭放在自己的左臂上面,從後面看,就像一對親密無間的閨蜜。杜墨妤從容不迫地享受完早餐,然後悄悄觀察四周,見無人注意她,便將手伸進提包,片刻,拿出來一隻1ML的注射器。
鍾深把藥水全部推進去,然後,拔掉針頭,將注射器和空藥瓶扔進垃圾筒。

11

女人終於找到了她要的東西。她把那些東西拿出來,放在工作台上。那是一小瓶藥水和一個5ml的一次性注射器,還有一瓶碘伏和一盒棉簽。
「那你跟你先生的關係如何?」
那邊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小詞,你是不是喝多了?」
在監聽軟體里,當鍾深一開口,陸小詞就立刻聽出了她的聲音。這聲音陸小詞聽了七年,像親人那樣熟悉。可是鍾深為什麼會做這樣匪夷所思的事?這令陸小詞既震驚又奇怪。她覺得,是到了該揭開鍾深面紗的時候了。
鍾深坐在最裡面的位置,臉朝里。杜墨妤在另外一個角落裡,臉同樣朝里。佟言和陸小詞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下來,可以兼顧兩邊。他們看起來就像一對特別親密的情侶,依偎著,低頭竊竊私語,互為遮掩。
最後一頁是大逆轉——2014年10月25日,鍾深被注射了一種叫UNBE的藥物,這種藥物是在UNB的基礎上升級的。這一次奇迹發生了,鍾深的皮膚從80歲回到了20歲!
但是接下來她的病情又加重了,雖然又被注射了幾次藥物,但是到2012年底,鍾深的皮膚又衰老到80歲。
「宋維呢?」佟言問杜墨妤,「他在哪兒?我們要找到他,讓他治好小詞的病。」
診所比想象中小很多,是一個套間。外面是接待室,幾隻沙發和一排書架,裏面是治療室,一整面牆的柜子,兩張催眠椅,一排屏風,還有一個工作台。治療室的空間雖然不大,但是布置得清幽雅緻。
佟言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拆開了信封。
陸小詞和佟言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親眼看到過鍾深20歲那樣的臉。也就是說,只要陸小詞也注射這種叫UNBE的藥物,就能變回去,甚至比原來還要年輕幾歲!
「佟言,我想通了!我答應做你的女朋友!」
陸小詞的目光定格在老人的右手上。
吳蕾比實際年紀看起來要老一些,眼睛里沒有二十多歲姑娘該有的朝氣。她穿著松垮的運動裝,頭髮隨意地捆成馬尾,臉上的皮膚乾燥黯淡。
她對目瞪口呆的他說:「你不是要唱歌給我嗎?唱啊。」
陸小詞二話不說就沖了上去。她不敢對老太太過於粗魯,怕傷著她,只是抓住了她的小臂,想把堵在門口的老太太推到一旁。可是陸小詞想錯了,她這麼一堆,非但沒有推動老太太,反而被老太太反手抓住了她的兩個手腕。老太太手上的力氣大得驚人,陸小詞疼得大叫一聲。她用力甩動胳膊,想把老太太的手甩開,可是老太太的手像鋼鉗一般堅固,根本掙不脫。
研究重點是工作台。工作台有一張桌子,桌子左右各放置一個四層斗櫃,抽屜都鎖著。這對陸小詞是小菜一碟了。
半小時后,煥然一新的陸小詞心潮澎湃地出門。她的心情就像清晨樹梢上的小鳥,在跳躍,在歡歌。
陸小詞說:「我只是想知道,那個勸說你的男人是誰。」
佟言說:「你那麼恨鍾深,可是鍾深剛才已經來過了。她給自己注射了藥水,所以她很快就會複原的。」
「好,我陪你去。」佟言看了看表,「咱們現在吃點東西,然後去電台,正好是鍾深做完節目的時間。」
還有,她的手……陸小詞把一雙手放在眼前。剛才還白晳光潔的手,此刻像兩隻雞爪。
佟言把她送回家,卻不肯走。她一個人默默縮在沙發里,他就在她家四處忙碌著。他把家裡所有的鏡子和能反光的東西都處理好。
怎麼會這樣?那天晚上在地鐵里……可是陸小詞不敢這麼問,她不能說自己跟蹤過鍾深。
她悄悄跟在他們身後。

3

杜墨妤說:「因為這樣,宋維就不會離開我,跟她在一起了。當年她變老,是宋維主動離開她的。不是她拋棄宋維,而是宋維拋棄了她。但是他一直挂念著她,想把她恢復成原來的樣子,所以這幾年他一直在研究她的病。為了給她治病,他把我變成了鬼。」
現在跟宋維有關聯的人是鍾深和杜墨妤,還有那個瘋婆子。不對,等等……鍾深、杜墨妤、瘋婆子!
老太太叫完「你去死吧」,突然就去咬陸小詞的手。老太太雖然年紀大了,一口牙齒居然很整齊。這一咬,痛得陸小詞哇哇大叫,本能地抬起腿向老太太的身體踢過去。
鍾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摘下口罩和墨鏡。
吳蕾說:「2011年,方又江跟我提分手,我根本接受不了。這個時候,那個男人又出現了。他說這就是我當時不聽勸告的後果。我當時情緒正低落,把他罵了一頓。之後,我沒有再見過他。」
「應該是這樣。所以也許很快,宋維會找到我,勸我離開你。」
陸小詞不由繃緊身體,剛要站起來,佟言用力按住了她。他把陸小詞拉進懷裡,裝作親熱的樣子,往她嘴裏喂薯條。
「不可能!她今天雖然穿的衣服不同,但是她的靴子和提包還是我跟蹤她那天見到的,還有帽子、眼鏡和口罩,以及她的男導播。」
鍾深家的小區。知道這個小區是鍾深家其實不難,那晚陸小詞除了在宋維的口袋裡放置了跟蹤器,在鍾深的風衣口袋裡也放置了。
她把小姑娘拉進街邊的快餐店,找了個空位。
「所以,鍾深和宋維各自為派,一派拯救女人,一派拯救男人?」陸小詞說。
陸小詞和鍾深並排坐,隔了一段距離。她們對面有位留絡腮鬍子的大叔,穿牛仔衣,戴著墨鏡和鴨舌帽,看起來有些古怪。他像殭屍般坐著,一動不動,因為戴著墨鏡,也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陸小詞縮在沙發邊的地墊上,把風衣領使勁往上豎起,手插在衣袋裡不敢拿出來。她低著頭,淚水一直沒停。佟言只好不停地給她擦眼淚。
陸小詞很發愁。要是答應做他的女朋友,以後每天都要這樣哄他可怎麼辦啊。不過,似乎這樣也挺有意思的,她從來沒有體驗過這樣的戀愛模式。可是……
「大娘,我不是壞人,我是宋維的朋友。我叫黃小雲,是宋維讓我在這裏等他的。」陸小詞見武鬥不行,改為智斗。
「你在說什麼?你怎麼會覺得我也變老了?」鍾深放下勺子。
陸小詞和佟言再次交換眼神。陸小詞低聲說:「杜墨妤就是小白鼠。一定是宋維把鍾深的血液注射進杜墨妤的體內,然後一次又一次拿杜墨妤當試驗品,把試驗成果用在鍾深身上!宋維不是醫生嗎?他一定深愛鍾深,所以用四年時間攻克了這種可怕的疾病。」
可是杜墨妤當前生活幸福嗎?家裡有一個又老又瘋的女人,她怎麼過?想到那個瘋婆子,陸小詞又感到手背疼了。她昨天去醫院清理了傷口,現在手上纏著的紗布。昨天是佟言陪她去的醫院。佟言對陸小詞再次擅自行動很不滿意。直到陸小詞說:佟言,我就算做了你的女朋友,我也是獨立自主的。佟言無言以對,看在陸小詞受傷的分上,只得作罷。
陸小詞的慘叫聲把自己的耳膜都要震破了。
陸小詞趴在佟言耳邊說:「杜墨妤把藥粉放進鍾深的咖啡里了。」佟言輕輕點頭,看來他也看到了。
這是她第一次使用的技術。目標不是鍾漫,也不是鍾深,而是昨天夜裡出現在地鐵里的鬍子大叔。鬍子大叔揭去了鍾深臉上的口罩,可是他的反應卻很平靜,似乎早就預見了這個結果。
杜墨妤是他們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吳蕾點頭:「對,就是他!」
「你說得很對,我們只勸告女性。因為戀愛中被傷害的只有女性。」
出乎意料,網路上關於鍾深的資料少得可憐。
陸小詞把電話打過去。
七樓有兩戶,陸小詞斷定鬍子大叔住在東戶。她站在門口,數字變成了5。兩分鐘過去了,這個數字是靜止的。
「他還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們只是關係稍好的朋友罷了。他出什麼事了?」
鍾深和男導播在地鐵站口分手。鍾深正好趕上末班車回家。
陸小詞說:「不晚!你說你愛他,其實未必。你只是不甘心這麼多年白白付出罷了。你還年輕,離開他會更好。不要說你離不開他,那只是你不想離開而已。」陸小詞覺得自己的腔調有點像鍾深。
鍾深!
小姑娘點點頭:「姐姐,你真聰明,那我就不用繼續念了,你聽我們的勸告就可以了。」
那個人進了治療室,堂而皇之地打開了燈。整個治療室亮如白晝。
數字的意思是,晶元所在地,也就是鬍子大叔的住處,距自己419米。
她一路開著手機跟蹤軟體,跟著上面的地圖尋找目標。
「好的,姐,我明白了。」
不一會兒,一名服務員端著餐盤朝最裡面的鍾深走去。
老太太挨了一腿,卻不鬆口。陸小詞疼得受不了,另一隻手掙脫之後,揪住了老太太的頭髮。老太太疼得一咧嘴,陸小詞的手終於抽了出來。
陸小詞瀕臨崩潰:「兩天前,有一個叫鍾漫的小姑娘找我,說她和read.99csw.com姐姐做了一項研究,我是她們的研究對象。她們勸我不要跟他談戀愛,因為根據她們的預測,我跟他談戀愛是不會長久的。」陸小詞指了指佟言,「這些,你不知道嗎?她們還收集了大量的案例。」
本市一名二十六歲的女人一夜變八十歲老嫗:2011年10月23日,家住紫郡小區的杜女士早上醒來洗臉,在鏡子前面發現自己的臉一夜之間衰老成八十歲老嫗。杜女士新婚不久,突如其來的打擊讓她不敢出門,被迫辭掉了工作。令人感動的是,她的丈夫並沒有放棄她,每天工作之餘都陪著她,並帶她四處求醫。醫院的鑒定結果是杜女士的骨骼、臟器都還年輕,只是皮膚嚴重衰老。對於這種怪病,醫學界尚無定論,亦無治療方案。
如果沒有這場災難,如果自己還像昨天那麼年輕,那麼她盡可以享受這份簡單的愛情。可是……如果沒有這場災難,自己是不是還是不懂得珍惜,還是會因為害怕受到傷害而一再拒絕他?
鍾深那張剛剛還年輕的臉,此刻已經枯萎了。臉色暗黃,臉皮鬆弛,褶皺縱橫。可是她似乎毫無察覺,就那樣面無表情地離開了。還好,這會兒客人突然增多,服務員正忙得團團轉,所以沒有因為看到突然變老的鍾深而大驚失色。
「現在你是不是我的女朋友?」
果然是他!
出了地鐵站,陸小詞掏出手機,看到很多未接電話和微信,全部來自佟言。
鍾深的臉更困惑了:「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事?太荒謬了。」鍾深轉向佟言問:「你是她的男朋友嗎?你確信她的精神沒有問題?」她這樣問的時候,看佟言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有兩種可能。第一種可能,鬍子大叔不在家,只有衣服在家。第二種可能,鬍子大叔在家,也許還在睡覺,或者穿著別的衣服,並沒有穿那件有晶元的牛仔衣。
「陸小詞的經歷豐富,不是你簡單幾句話就能夠說服的。你再跟進幾天,多做努力。」
陸小詞還沒開口,她就從提包里掏出一台小巧的手提電腦,打開,調出一個文檔,對陸小詞說:「姐姐,我想幫助你。」
發現宋維被杜墨妤毀掉的那天晚上,他對小詞說,他會一直在店裡等她。每天傍晚,他都會為她唱一首她最喜歡的《鳶尾花》,他說,如果她不來,他會一直唱,不管唱多少遍。他會讓聽歌的人都知道,他在等待一個看起來並不年輕的年輕姑娘。
杜墨妤輕聲對服務員說了句謝謝,然後繼續朝前走,去洗手間。服務員重新端起托盤,一直走到鍾深面前,把一杯咖啡和兩個蛋撻放在她面前,然後離開。
「跟我來吧!」
陸小詞突然問:「佟言,如果……我只是說如果,你明知道咱們戀愛了,可是關係不會長久,很可能會是非常短暫的,那麼,你還會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嗎?」
「我是鍾深的朋友,叫佟言。」
車廂里人不多,陸小詞卻不怕被鍾深認出來——她們雖未謀面,但鍾深既然了解陸小詞的情況,就一定能認出她來。說不定,就在這之前,她也這麼被鍾深跟蹤過吧。
咖啡館的服務員端上咖啡的時候,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三個人幾眼,主要是看那兩位蒙面女俠。這副樣子怎麼喝咖啡?而且旁邊的帥哥看起來很淡定,旁若無人地往自己的咖啡里加糖粉。
這個時候是上午九點半。九點五十的時候,鍾深出現了。她居然沒有蒙面,穿白色運動衣和白球鞋,梳了根簡單的馬尾辮,額頭全部露出來,整張臉乾淨清爽,看起來比她的真實年齡要年輕很多。這樣的她,即使在小區里,回頭率也很高。
「說吧,你有什麼事。」
「你喜歡她?」
陸小詞露出微笑。鍾深說的話總是這麼犀利和深刻。她經歷過怎樣的感情?她的感情是幸福的還是痛苦的?
正當陸小詞士氣受挫時,忽然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
鍾深不說話,只是獃獃地面向陸小詞,體態僵硬。陸小詞說:「鍾深姐,你是不是沒想到我是個老太婆?可是我並不老啊,我今年才25歲。」
她只好哄他,半天才哄得他開心了。可是他還是沒有問她剛才做了什麼,而是又纏著她做他的女朋友。
陸小詞得感謝宋維——她的鬍子大叔如此配合,今天上班的時候肯定穿了那件牛仔衣,而且牛仔衣尚未清洗,跟蹤晶元還在裏面。所以陸小詞找到他上班的地方不是難事。
「我不想吃東西。還有,我下午在電話里跟你說的事,可以不算數。」
「可是,你還是像他所說,失戀了,對吧?後來呢?」
第三天傍晚,在陸小詞和佟言瀕臨絕望的時候,杜墨妤終於出現在小區門口。
「你想幫我什麼呢?」陸小詞收起凌厲的架勢,用溫和的語氣問她。
我那晚拿走了一瓶藥水,是為你拿的。你注射了藥水,就會像以前那樣美麗了。還有,我已經沒有預言愛情的能力,但是我希望你幸福,無論你如何選擇。還有,我希望你能夠繼續聽我的節目,我想你一定能夠聽出我的改變。
「為什麼啊?」陸小詞哭笑不得。莫非這小姑娘暗戀佟言?情敵自己送上門了?可是她為什麼說是來幫助自己的呢?
她像一陣旋風衝進了佟言的飲品店。
充滿矛盾的人生啊!陸小詞發誓,如果真的能像鍾深和杜墨妤那樣「變回去」,自己要好好珍惜生命,珍惜佟言。如果「變不回去」了,她會選擇遠離這個城市,遠離佟言……
不過這不是難事。陸小詞從口袋裡掏出一個U盤大小的東西,打開開關,液晶顯示器上出現了一個數字:419。
佟言說:「太可怕了,這四年對杜墨妤來說,一定像生活在地獄里。小詞,我們接著找,你有希望……」佟言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聽到診所的門響了。有人用鑰匙插入鎖孔,然後,門開了。
一旦想打開一扇門看個究竟,探究的慾望便不可遏止。
「當然不相信,所以咱們一定能找到變回年輕的辦法。」
陸小詞坐在背對大廳的地方,所以除了對面的鍾深,其他人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不說話,只是用行動來說明一切。她把頭上和臉上的裝備都去除。然後,她用那張鬆弛的布滿皺紋的臉看著鍾深。佟言沒抬頭,不說話,專心地用勺子攪他的那杯咖啡。
陸小詞本來還以為佟言發愁是愁自己變成了老太太,沒想到……看他一副認真的樣子,真不像是裝傻逗她樂。唉,先不說別的,讓這個人做男朋友也挺讓人發愁的。
結婚證的照片上也是那對男女。男的叫宋維,女的叫杜墨妤。

4

「也許,鍾深的臉是張面具,面具後面……」佟言說。此刻,他們正在去杜墨妤家的路上。
陸小詞在杜墨妤家樓下等佟言,佟言自己上樓了。
「那你一定很了解她了,還用得著問我嗎?」
陸小詞說:「你以為這是武俠小說?如果一張面具就能夠以假亂真,鍾深還用得著每天遮掩嗎?不對啊,如果她的臉可以見人,為什麼要遮掩?」
鍾深沉默了片刻,對跟他一起走的男導播說:「你先回吧,我去跟聽眾聊聊天。」
高跟鞋的聲音。
他終於開口說話了。他說:「小詞,是你嗎?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你在跟我鬧著玩吧?」
「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陸小詞突然從沙發上站起來,不安地在客廳里走動著。鍾漫的姐姐居然是鍾深!她喜歡了多年的電台女主播。
「沒有。」陸小詞說。
「妹妹,關於你的問題,我想你還是儘快去醫院檢查一下。關於心理修復方面的問題,我就幫不上多大忙了,畢竟我的專業是男女情感,不過我可以給你推薦好一些的心理醫生。」鍾深從提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陸小詞,「謝謝你們的咖啡。」
佟言說:「不是啊,你就是我這輩子要找的姑娘啊。可是未來會怎麼樣我們都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後天會不會是世界末日,我們誰都不能保證。我們每個人也都會生老病死,生命都不是永恆的,連宇宙都不能永恆……所以,我們只珍惜眼前的快樂足夠了,是不是,小詞?」
「不會的。鍾深和杜墨妤不是都變回來了嗎?你也會的。」
吳蕾說:「其實這幾年,我經常想到他。我也想過很多次,如果當年我相信他,一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吳蕾低著頭,避著陸小詞的目光,「你一定不會相信,我當年可是校花,多少帥哥都圍著我轉。可是我栽到了方又江手裡。2011年我們分手,幾個月後他又來找我,我們複合了。可是後來他還是跟我分手,然後再複合。就在上個月,他第三次跟我提分手……」吳蕾凄慘地笑了一下,眼睛里沒有淚,也許是哭幹了。
「本貓已經制定了一整套計劃,跟我來吧!我已經向單位請了一周的年假,不用上班了。」
幾站之後,車廂里只剩下他們三人。鍾深的坐姿漸漸不再端正,身體向後傾斜,頭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杜墨妤說:「他之所以勸男士,並不是因為他覺得失戀的男士可憐,而只是為了跟鍾深慪氣。鍾深也有這種能力,所以她一直在用這種能力解救女士。最早的時候,宋維還幫助過她——因為她的容貌太特殊,不好親自出面。所以,宋維才認識了我。我當時對宋維一見鍾情,所以不管他說的對還是不對,都聽了他的。我當時真的鬼迷心竅了,並不知道他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佟言衝過去,看著一片狼藉,使勁一跺腳,又跑到冰箱前。
陸小詞緩過神來:「鍾深姐,你……是不是有個妹妹叫鍾漫?」
「小詞,你放心,不管怎麼樣,我不會離開你的。」
這不算高,走樓梯更安全一些。
陸小詞抓住她的手腕時,她嚇壞了,身體直打哆嗦。陸小詞一時無法判斷她是真的嚇壞了還是裝可憐。
「鍾深姐,你為什麼戴著口罩?」陸小詞開口。
陸小詞原以為他是準備下車了,可是他並沒有往車門方向走,而是走到了鍾深面前。
陸小詞本來就驚慌失措,聽到叫聲更是魂飛魄散了。但她還算沒有亂了陣腳,明白此刻最好的做法就是逃離九-九-藏-書現場。這個風年殘燭的老人怎麼能是她的對手呢?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陸小詞用力把老太太推倒在床上,不顧一切奔出卧室,逃出鬍子大叔的家。
鍾深的身體開始恢復動作了。她也開始攪她的咖啡。她說:「我好像聽到過類似的傳聞,少女會突然變老。你們去看過醫生嗎?」
杜墨妤說:「他走了,不會回來了,你們找不到他了。」
「你才喝多了呢!你在飲品店嗎?你等著,我立刻去找你!我們去吃泰國菜,然後去看電影!」
她不是很漂亮,但是絕對是個年輕女人,絕非八十歲老嫗!

12

杜墨妤穿上外套,拿起提包,離開快餐店。
陸小詞說:「你出去幫我買口罩和黑鏡吧。」
陸小詞跟著她上了地鐵。
杜墨妤回到座位上。她的早點也來了,一個人靜靜地吃。陸小詞和佟言也開始吃。陸小詞已經去掉了口罩,她的臉只對著佟言,別人看不到。佟言一邊喝豆漿,一邊自然地看了一眼陸小詞那張衰老的臉,突然說,小詞,你讓我知道六十年後的情景會是怎樣的了。
柜子的最右是一個嵌入式冰箱,三開門。那個女人翻著冰箱里的東西。陸小詞後悔自己剛才應該看看冰箱里會有什麼。其實她一進來就注意到這個嵌入式冰箱了,只是她按照常理認為那裡面就是存儲了一些食物罷了。
「也許我們該找他的男導播談談。」
來的人是杜墨妤。看起來只有二十歲,健康白|嫩的瑜伽師。
佟言在沙發上落座。家裡似乎只有杜墨妤一人,宋維呢?
早已按捺不住的探究心讓他們迫不及待地行動了。
冰箱里是一些藥品,但是數量很少,所以冰箱基本上是空的。冷藏室里有一排藥瓶,陸小詞拿起一個放到手裡研究。這是一瓶5ml的注射液,瓶子上貼了一個標籤,標籤上是四個列印出來的字母:UNBE。
然後,她收起化妝鏡,整理好自己的物品,關上燈,離開診所。
佟言,對不起。你很好,我很喜歡你,可是咱們還是保持距離吧。陸小詞默默念叨。她並不是因為相信鍾深姐妹的所謂預言才退卻。而是,即使她們的預言是無稽之談,此刻的她面對一段新的戀情,也絲毫沒有把握。
佟言剛想開口,診所的門又響了。
「我想知道她的私生活。」
晚上10點25分,陸小詞戴著耳機站在廣播電台門口。耳機里還是鍾深的節目。她在節目里念著觀眾在網路上的留言,解答著他們的困惑。她說,這位聽眾,我認為你在感情方面有嚴重的自虐傾向。關於感情自虐有三種表現:第一種,沒事找虐,沒虐也要找點虐;第二種,但凡有點苗頭就把事情想到最壞,用假想的最壞的結果虐自己;第三,一件事如果有AB兩種不同的情況,那麼無論是發生A還是發生B都能找到虐點。所以,如果你試著讓自己改變對感情的態度,轉換心態,你將發現事情美好的一面,而不是總看到壞的表象。
「等我不再是老太婆了,你再說這些吧。」
「我本來不想見你的,」吳蕾說,「其實以我目前的狀態,不想見任何人。你知道我的故事?你是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的?」
「姐姐,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到現在為止還沒有。」
那個人走到電梯門前等電梯。她看到他的側臉。他沒戴墨鏡,臉上乾乾淨淨的,沒有絡腮鬍子。可是,他身上的牛仔衣正是昨天晚上鬍子大叔穿的那件。他的身高和體型也跟鬍子大叔相仿。
「他的家庭怎麼了?」
終於,她確定目標就在某棟樓的某個單元。因為她只有站在這個單元樓下的某個地點,跟目標的距離才最短。
冰箱里已經沒有一瓶標註「UNBE」的藥水了。
「這種可能性也很大。但是小詞,你卻中槍了。你可不是躺著中槍的,是你太多事。人家說好奇心害死貓,你這是好奇心害『老』貓。」佟言一邊說,一邊揪了一下陸小詞帽子上的貓耳朵。「小貓貓,下一步的計劃呢?」
佟言說:「所以宋維就利用你的這種能力,勸一些情侶分開,他主要勸的是男士。」
陸小詞說:「我知道你是受害者。宋維害了你,可是宋維畢竟也給你治好了病,你為什麼還跟鍾深過不去?又把她變老?」
杜墨妤冷冷地說:「這不怪我,她是不作死就不會死。」
杜墨妤說:「當我變老的時候,就會有一種特殊的力量。這種力量能讓我對某些事情有預知能力,就如同我真的已經很老,所以才會知道後來的事情一樣。這種能力對愛情有著特特殊的敏感,比如我看到一對陌生的男女,便會知道他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是會短暫地相處後分手,還是會長久地相愛下去。當然,我這種能力不是一直有的,只偶爾會有,我也並不確定什麼時候有,所以自己也無法把握。」
輪椅上的老人向佟言胡亂舞動著雙臂,眼睛卻不看佟言。他的臉滄桑得像核桃皮。
杜墨妤,瑜伽師。2010年10月與學海書店老闆滿天相戀。一周后,杜墨妤聽從勸告,及時與滿天分手。2010年12月,杜墨妤遇到了對的人,半年後步入婚姻殿堂。
周六的清晨,本該是睡懶覺的時間,陸小詞卻破例起了個大早。
陸小詞從提包里拿出一張紙,在上面畫了半天,遞給吳蕾:「你看看,他是不是長這樣?」
「你姐姐是誰?」佟言接過信封,有點茫然。
「為什麼不去看醫生?你來找我,我能幫上什麼忙嗎?你只是想讓我來安慰你嗎?坦白說,我不會輕易跟聽眾面對面談話的。其實你打熱線電話跟我講就可以了,如果想保留隱私,也可以打我的辦公電話。」
沒想到這招一用,更糟了。老太太的眼睛瞪得更凶,嘴裏喊著:「宋維的朋友……朋友……你去死吧!」
「怎麼能不算數呢?你可不能耍賴啊。你都答應做我的女朋友了,你現在就是我的女朋友。不過你這個女朋友真讓人發愁,以後我怎麼辦呢?你看,你把我的客人都嚇跑了,以後我沒錢養你可不要怪我。」
杜墨妤大驚失色:「這不可能!好吧,就算她複原了,我也有辦法再對付她一次的。我那裡還有我的一小管有病毒的血液。雖然只有最後一點了,但是藥水全被我毀了,所以我還有機會!」
他彎下腰,伸出了右手。
他不禁驚嘆她控制情緒的能力。她僅僅是在剛發現自己變老的時候反應強烈,之後的表現還算平靜。他不知道她深諳心理學,能夠靈活運用各種自我身心療法,可以將負面情緒降到最低,甚至消除。一般情況下,頂級的心理醫生也是難以自治的,但是陸小詞可以做到。
她的心情在瞬間沸騰了,拿起手機撥通了佟言的號碼。
她研究了一會兒,把一些藥瓶拿出來,放在工作台上。
「當然有價值,不過他的研究原理我不懂,也沒有興趣。這些年他拯救了很多人,當然,也有一些人不聽他的,結局都很慘。」
佟言恨恨地說:「你太自私了。起碼你應該給小詞一個機會的。」
走到半路的時候,服務員被杜墨妤擋住了。陸小詞靠著佟言的肩膀,墨鏡已經摘下,眼睛正好可以看到杜墨妤和服務員。
「你相信杜墨妤的話嗎?」
佟言把陸小詞推到杜墨妤面前,大聲說:「你看看她!她被你咬了之後就變成了這樣。她是無辜的!」
佟言想到了陸小詞的手背。
陸小詞不擔心鍾深認出她的原因是她做了喬裝改扮。她不是第一次做跟蹤——其實她已經稱得上跟蹤高手了。她這次扮演的是一個發福的行動遲緩的中年女人,裹著不合時宜的大衣,戴著邋遢的捲髮套,臉被圍巾裹住大半。
走出地鐵門的瞬間,陸小詞用極快的手法將一個指甲蓋大小的晶元丟進了鬍子大叔的牛仔服口袋裡。
陸小詞長久地注視著鏡中的自己。她似乎想象出了很多年之後,自己也會年老色衰。如果那個時候是不幸福的,那麼回想年輕的時候曾經幸福過,會不會是一種安慰。
「不是。什麼時候我變回那個年輕的陸小詞,什麼時候才……」陸小詞說不下去了。
杜墨妤看了看萬念俱灰的陸小詞,眼裡似乎有一瞬間的同情,但是她還是冷笑了幾聲,走出診所。
佟言明白,在陸小詞捲入的形形色|色事件里,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了。看著心愛的姑娘變成這副樣子,他的心都要碎成粉末了。可是此刻,他居然想不出一句話來安慰她,只能聽她斷斷續續地把事情講明白了。
照片只有一張。鍾深穿白裙子,雙手自然放在頸前,露出燦爛的笑容。她長得很美,頭髮微卷,剛到肩頭,露出光潔的額頭。雙目明亮,十指纖長,是能吸引人看很久的那種知性美。
女人沉默了片刻,問:「你來找我幹什麼?鍾深出什麼事了?」
陸小詞的臉在口罩里藏著,看不見表情:「那你會聽他的嗎?」
「鍾漫。」
陸小詞從大學的時候就開始聽鍾深的節目了。她主持午夜情感談話節目,陸小詞每晚必聽。有很多暗無天日的時光,陸小詞都是依靠她溫暖又溫柔的嗓音活過來的。鍾深溫婉、樂觀、幽默,博學,對人生和情感的態度豁達通透,讓陸小詞既崇拜又深愛。
「住手!」佟言大喝一聲。杜墨妤沒有任何防備,被佟言這一嗓子嚇得魂飛魄散。但是她手裡的台曆並沒有改變軌跡,只聽到一陣破碎的聲音,那些玻璃碎片和藥水飛濺開來。
「我不認識他,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又有人來了!
「再後來呢?」
「你姐是誰?」
鍾深把藥水吸入注射器,用棉簽沾了碘伏,將自己的手臂消毒。手臂上的皮膚也是乾枯鬆弛的,針頭扎進去,像扎進樹皮一樣。
她最喜歡的女主持人由女神般的容貌變成了滿臉皺紋的老婦人。杜墨妤也是這樣,一個青春健康的瑜伽師不復存在。杜墨妤瘋掉了,可是鍾深為何能堅持主持節目,沒有讓聽眾察覺到她有這麼大的變故呢?鍾深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她跟宋維是什麼關係?
對面的鬍子大叔突然站了起來。
佟言想說「你來晚了,鍾深已經來過了。」但陸小詞在他身https://read.99csw•com後捏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沒有把這句話說出來。
杜墨妤愣住了:「不可能吧,我先生目前的項目只針對男性,不可能勸你女朋友的。」
她開始在網路上搜索她的資料。
吳蕾那句話是真真切切對她說過的:我情願從來沒有得到過他。
陸小詞有咬佟言的衝動,還是忍住了。真該去咬他,讓他也變老。
「我們……說實話,不好。剛開始還行吧,後來就淡了。他太專註於事業,也有他的家庭因素。」
「好了,可以了。難道沒有一對戀人後來的結局跟你們的預測相反?」
這是佟言等待陸小詞的第十天。
小姑娘的表情和語氣都輕鬆了一些:「還不是你男朋友呀,那就好。我想告訴你,千萬不要讓他成為你的男朋友。」
「我知道一些。其實我也是這項研究的受益者。當年我和我先生就是因為這個認識的。他在搞這項研究,當時他來勸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他說我們的關係不會長久的,及時離開才不會受傷害。」
杜墨妤凄慘地笑了幾聲,繼續說:「他不但研究出來對付PO的方法,還改行做了心理醫生。他利用催眠術不斷給我催眠。我常常忘了自己是誰,忘了他對我做過什麼事情。可是我偶爾會有清醒的時候,雖然時間非常短。在那個時候,我能明白他所做的一切。所以我利用那些時間,把事情記錄下來,好讓我不會一直糊塗下去。他一直在利用我,不但利用我的身體,還利用我的思想。」
吳蕾說:「晚了。」
鍾深是2010年8月突然得病的,皮膚在極短的時間內衰老了50歲,相當於80歲左右的老年人。資料里將這種病叫做PO,之前全球僅有兩例,鍾深是第三例,也是國內首例。PO的病因不詳,並且尚未找到有效的治療方案。
佟言轉而安慰陸小詞:「剛才杜墨妤說了,宋維可以重新研製UNBE藥水的,大不了咱們再等三年。小詞,你放心,別說三年,就是十年,二十年,我也會陪著你的。」
「他父母都去世了,只有一個奶奶,精神不太正常。他想把她接來照顧,可是我不同意。每次她來都會出事。她喜歡咬人,見人就咬。可是,我想把我唯一的親人——外公接過來,他一直都不肯。」
「我沒見過,只聽過她的節目。不過據我先生說,鍾深在現實中跟節目里反差很大。在現實中,她冷漠、孤僻,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但是在節目里,她溫柔、感性、親切,是無數男人女人心中的女神。她是天生的演員,我認為她做廣播主持人屈才了,應該去演電影。」
陸小詞只覺寒意侵骨。她奔到鏡子面前,看到鏡子里自己的面容雖然有點疲憊,但皮膚還是年輕的,富有光澤和彈性,沒有一點皺紋。
她驚呆了。
佟言說:「你剛才說宋維是為了報復鍾深,讓她變老的。但是今天我們看到的是杜墨妤讓鍾深再次變老的。她們可是情敵哦。」
杜墨妤也跟了進去。
「我答應了。不過我答應他不是因為我相信他的研究,而是因為我愛上了他。相對於我當時的男朋友,他出色太多。」
「啊?好啊,你在家嗎?我去接你!」
「那你先生呢?」
佟言放下勺子,抬起頭對鍾深說:「我可以證明她說的是真的。就在昨天,我見到她的時候,她還那麼年輕,可是今天突然成這樣了。」
吳蕾愣了片刻,說:「我真的不認識你所說的鍾漫和鍾深。2010年,確實有一個人跟蹤我,並且找我談話,不過是個男人。那個時候,方又江正在追求我,我們學校都知道這事兒。那個男人勸我不要接受方又江的追求,說我們不會長久的。我沒聽他的,覺得他的精神有毛病。」
佟言看了陸小詞半天,才跑出飲品店買東西。他擔心陸小詞跑掉,所以反鎖了店門。
佟言說:「我還想問,關於一項男女戀愛關係的調查和研究,你知道嗎?」
杜墨妤沉默了片刻,說:「當年我先生差點就跟她結婚了。可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她突然拋棄了我先生。我也是在那個時候認識我先生的,是我陪他度過了最難過的日子。再後來,我們就結婚了。」
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啊。那不是臉,那是布滿褶皺的乾枯的樹皮。
計劃的第一站仍然是昨天夜裡的最後一站,杜墨妤家。上午九點整,杜墨妤出門,開車離開小區。杜墨妤打扮得很漂亮,瑜伽師的身材穿什麼都好看,除了她的五官不是足夠美麗,其他都很好。
陸小詞笑了:「小姑娘,我對你這句話持反對意見。戀愛中男性受傷害的例子比比皆是,男女受傷害的比例差不太多。」
陸小詞藏身的半扇門上鑲著一塊玻璃,步梯間很黑,她通過玻璃悄悄往外看。
陸小詞來不及後悔自己只顧「查找」資料,而忽略了關注宋維的行蹤,就被佟言拽了起來。佟言在拽起陸小詞之前,還將檔案袋放回原來的地方並將抽屜鎖好。佟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陸小詞拽到了屏風後面。他們剛藏好,就聽見有人進來了。
他摘掉了她臉上的口罩和眼鏡,去掉了她的帽子。
佟言想追過去,被陸小詞攔住了:「沒用的,你冷靜些。」
佟言沒說話,他不知道說什麼。
佟言微微一笑:「讓你猜對了。實話告訴你吧,我有個女朋友,可是你先生勸她離開我。」
「姐,我跟陸小詞說了,但是她不以為然。不過,我覺得她會想通的。」
「請問杜墨妤在家嗎?我找杜墨妤。」
「不用了,你就等著我好了。」掛了電話,陸小詞的四肢以癲狂狀打開衣櫃,把所有的衣服都抱出來。每件衣服都那麼漂亮,我要穿哪件去約會?
半小時后,鍾深終於動彈了。她緩緩地起身,整理衣物,然後往外走。
陸小詞畫的是鬍子大叔——宋維的臉,當然沒畫鬍子。
佟言驚呆了。他一定是在想自己今天怎麼這麼美吧,陸小詞想。
掛了電話,她只覺得心裏被幾萬噸棉花塞得滿滿的,透不過氣。她一個人孤單地朝家的方向走,默默地回想著之前的每一段戀情。
裏面是一瓶藥水,上面貼著「UNBE」的標籤。
而那枚小小的晶元,將會暴露他的行蹤。
「但是鍾深為什麼能夠恢復年輕呢?還有杜墨妤,先不管她被宋維注射衰老物質的原因,單說她也有恢復年輕的能力。所以,小詞,你現在應該很有信心,相信自己能夠恢復。」
「我能進去說嗎?」
去掉遮蓋之後的臉光潔如玉,整張臉的皮膚看起來只有二十多歲。而且,這張臉非常漂亮,甚至比陸小詞在網上看到的那張照片還要漂亮。更重要的是,臉是素顏,沒有脂粉的痕迹。
杜墨妤不就是宋維的妻子嗎?她的資料跟其他人的資料不同,沒有寫明跟誰結的婚,只是說「對的人」。所以應該是宋維在規勸杜墨妤與滿天分手的過程中,順便挖了牆腳,歸於己有。
「明天我陪你去看醫生吧,咱們不要再這樣浪費時間了。」佟言輕聲說。
陸小詞一時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有好幾秒鐘都忘記了呼吸。她都沒有來得及思考鬍子大叔為什麼會做她想做卻不敢做的事,她只是盯著鍾深的臉,完全驚呆了。
她打算親手揭開鍾深的面紗。
「小詞,你在哪兒呢,怎麼不接電話?」佟言的聲音比平時高了幾度,聽起來真是急壞了。
「我先生把她接走了,有保姆照顧。」
然後,她繼續翻著那些東西。
小姑娘的表情很嚴肅:「對不起,這個我就不能告訴你了,總之你聽我的就沒錯。你要不相信,我們這裏還有大量成功的案例。你看,2010年10月,自由撰稿人孟薇接受了我們的勸告,跟剛認識的男友分手,不久她認識了攝影師馮兆,這次我們沒有阻止她戀愛,結果在2012年10月他們結婚,現在孩子都有了。還有,2011年……」
佟言在沙發上醒來的時候,陸小詞已經收拾好自己了。她雖然還是蒙頭遮面,但是衣服已經換過了,而且穿得非常漂亮:煙灰色毛衣外套,紅色馬丁靴,有兩隻貓耳朵的白色毛線帽,紅色太陽鏡,連口罩都很養眼。他知道,她只有皮膚改變了,但是骨頭和體型還是年輕的,包括內心。
「你見過鍾深嗎?」
何止是凄涼?失戀的時候都是肝腸寸斷、萬念俱灰的,活著沒有一點盼頭,每時每刻都在煎熬。長夜漫漫,淚水流盡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每天早上醒來,第一個念頭就是愛已不在了,傷痕纍纍的心還要再被割上一刀。
佟言說:「當然會了。」
繼而是翻箱倒櫃的聲音。陸小詞透過屏風的縫隙悄悄往外看,看見一個穿白色風衣的女人背對著他們,在那一整面牆的柜子前四處翻著。
「以前是醫生,後來他迷上了心理學,目前是心理學醫生。你來找我的目的不是為了鍾深,肯定另有目的。」
「咱們找個地方談談吧。」陸小詞說。
他進電梯了。陸小詞趕緊出來,按響了鬍子大叔家的門鈴。
陸小詞在心裏對佟言說:大哥,我覺得你只做「人來人往」飲品店的店主,真是太屈才了。
「杜墨妤告訴過你,宋維是醫生?」陸小詞問佟言。
有人進來了!一定是宋維!
陸小詞百感交集,抱著佟言的胳膊,失聲痛哭。
門開了,從裏面走出來一個人。
陸小詞照例用她的開鎖技能打開了診所的各道鐵將軍,這令佟言大開眼界。他們沒有開燈,只用微型電筒照亮。
每張桌子上都點滿了紅色蠟燭。每張桌子的花瓶里都插著一枝玫瑰。每個客人的臉上都掛著笑容。佟言站在麥克風後面,背著吉他,神采飛揚地跟大家說:「她一會兒就要來了。我要給她唱一首最動聽的情歌,你們都要支持我!」
這張照片讓陸小詞懊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幾年看到。照片不但沒有破壞鍾深在她心中完美的形象,反而更令她喜愛了。可是除了這張照片和關於工作方面的簡單介紹,網路上並沒有關於鍾深私生活的任何內容,這令陸小詞很失望。
陸小詞跟著鬍子大叔一起下的地鐵。他們下地鐵的時候,鍾深還昏睡在地鐵里,臉上的口罩已經被鬍子大叔戴好。
陸小詞的好奇心終於可以得到滿足了。她打開微型手電筒,走到https://read.99csw.com冰箱前。
「你看了就知道了。」小姑娘說完,離開了飲品店。
陸小詞說:「你為什麼不跟聽眾面對面聊天?為什麼即使見面也把你的臉蓋著?因為你跟我一樣,也曾經在一瞬間變老了。」
奔到樓下,她才鬆了口氣。老太太沒有追下來。陸小詞看到手背上那排滲血的牙印,差點哭出來。手已經疼到麻木,傷口像團火在燃燒。
鍾深吃完了她的早餐,把頭靠在椅背上,一動不動了。陸小詞忽然覺得這個場景很熟悉,想起地鐵里那一幕。那一次是宋維跟著她,她莫名其妙在地鐵里睡著了。這次是杜墨妤,她在快餐店睡著了。
杜墨妤彷彿對她說:小詞,你懂得女人突然衰老有多可怕嗎?珍惜吧。
家裡挺乾淨,不過東西擺放得有些零亂。依照經驗,她先去了卧室。

8

吳蕾說:「你不用說了,道理我都懂。你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你跟他們是一夥的嗎?你還是來勸我離開方又成嗎?」
晚上十點半,廣播電台門口。
她為什麼把自己捂得這麼嚴實?只是因為她是名人,所以擔心被人認出來嗎?或者是因為……陸小詞的心臟狂跳,她很想走過去,把她臉上的武裝全部解除,看到她真實的模樣。
「確切說,應該是心理醫生。他是半道改行的,以前也是醫生。」
「要是治不好怎麼辦?」
佟言去握她的手。可是她的手上套著厚厚的手套,他感受不到她的體溫。
「要不咱們報警吧。你手上的傷是杜墨妤咬的,咱們以傷害罪報警。」
「他利用你的思想做什麼?」佟言問。
她打開電腦,搜索四個字:突然變老。
陸小詞說:「話是這樣說,可是……讓我想想吧,再見。」

7

跟吳蕾的約見太順利了,導致陸小詞的信心滿滿。可是接下來約見資料里那些人的過程卻很不順利。有些沒有聯繫方式,有些聯繫方式已經失效,還有一些根本不聽陸小詞說些什麼就掛機了。
「可是你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你剛才舉的例子都是對女性勸阻,你們不針對男性嗎?」
五分鐘之後,她把翻過的東西整理好,然後坐在工作台前,打開皮包,取出一枚小巧的化妝鏡。她在鏡中看到了自己的臉。鬆弛乾癟的皮膚似乎舒展了一些,她用仍然乾枯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似乎可以把那些褶皺撫平。
離開之前,她戴上耳機,耳機連接著她的手機。手機上有個應用,是竊聽軟體。
「比起男導播,宋維和杜墨妤是更重要的。」
陸小詞說:「是鍾漫給了我一份資料……你不認識鍾漫?那你應該認識她姐鍾深吧。也不認識?鍾漫給我的資料里,你的名字排第一個。資料里說,2010年9月,你不聽她們的勸告,跟你的同事方又江談戀愛。2011年7月你失戀了,有這回事嗎?」
「小貓貓,打扮得這麼漂亮,咱們去哪兒?」
他的右手背上,有一小塊暗紅色的胎記。
「是嗎?那你先生的奶奶現在在哪兒呢?」
陸小詞看著她走出快餐店,自己也整理好物品。
陸小詞和佟言驚呆了。
「你是誰?」
「姐姐,你思考一個簡單的問題就行了:沒有得到和得而復失,哪個更痛苦?」
看來這個人就是杜墨妤了。據陸小詞說,杜墨妤也變成了八十歲老嫗,可是八十歲老嫗還會敷面膜嗎?莫非……而且看起來,杜墨妤是認識鍾深的,所以他的這個身份派上了用場。
不過,陸小詞確定這就是鍾深了。
「好了,你先別念了。你的意思是你們——我先不管你們是誰,事先知道他們的戀愛會失敗,所以去阻止了,是吧?」
鬍子大叔的牛仔服上面有好多口袋,陸小詞選擇的是一個利用率較低的口袋。當然,這個利用率只是陸小詞自己的經驗。
「你會想清楚的。再見。」她開始穿風衣。
陸小詞和佟言在他們家門口守了整整三天,也沒有看見他們的身影。他們等不及的時候,就偷偷潛入他們家裡,可是他們並不在家。
她一直走到佟言跟前。
佟言說完,手伸向陸小詞,摸到她的臉。他的手指在她的臉上捏著,像要把她的臉揭下來似的,就像揭下一個面具。
小詞:

6

行蹤會相當精確。現在,周六的清晨,陸小詞的目的地便是鬍子大叔所在的小區。只是因為小區很大,並不能確定具體的樓號。
晚上八點,陸小詞發現信號終於開始移動了——說明宋維已經離開了診所。
「可是,」陸小詞說,「你不是說你後悔了嗎?後悔當年應該聽那個男人的勸告。」
鍾深彷彿對她說:小詞,不能長久的愛情註定是痛苦的,放棄吧。
一則當地網站已過時的新聞引起了她的注意。
「姐姐,是這樣的。你新交了個男朋友叫佟言,是嗎?」
陸小詞想過鍾深本人可能不及照片美麗,想到鍾深可能會略微顯老,想到鍾深把自己的臉捂住,也許是因為受傷了甚至毀容了,可是她做夢也想不到鍾深居然是個老太太。
「個人習慣吧。你不是也這樣嗎?你想跟我談什麼?連臉都不能讓我看到啊。」鍾深的語調很平靜。她也開始往咖啡里加糖粉。看起來她是打算喝那杯咖啡了。她戴著口罩可怎麼喝呢?難道她不打算一直戴著口罩嗎?

5

有一種奔跑,註定向著愛情。
宋維失蹤了,杜墨妤也失蹤了。
她確認剛才的人就是鬍子大叔。鬍子是假的,只是為了偽裝,怪不得他當時無視陸小詞的存在。
按照陸小詞想象的劇情,此刻應該是觀眾們在歡呼和起鬨才對。可是為什麼這麼安靜?
「我想了解一些關於鍾深的事情,不知道你是否方便跟我講。」
「所以咱們去看醫生沒用呀,還是要調查清楚那些人的秘密,這並不是浪費時間。」
「小詞,你雖然臉變老了,可是你的智商沒老。」
「我不能告訴你。總之,你聽我的就對了。你跟佟言是沒有好結局的。如果你不想跟他有始無終,不想受傷害,那麼你就不要做他的女朋友。」
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小姑娘一坐下來,立刻就淡定了,跟剛才判若兩人。她不慌不忙地脫掉深綠色波點風衣,裏面是雪白的真絲襯衫和灰色亞麻長裙。她梳了兩條辮子,垂在胸前,不像這個時代的姑娘。
你永遠的主持人 鍾深
一旁的佟言說:「你認不認識她沒有關係,她做你的忠實粉絲七年了。我想,你不會拒絕一個資深粉絲的小小要求吧。對面的咖啡館,我們請你喝咖啡。」
佟言唱完的時候,小姑娘走到了他面前。她的手裡拿著一個信封。她說:「佟大哥,你收好了,這是我姐姐給你的,你要小心拆開,別弄碎了。」
她的眼前閃過地鐵里鍾深那張枯萎的臉,以及宋維家裡杜墨妤那張猙獰的臉,甚至,還有吳蕾那張憔悴的臉。
陸小詞一時語塞。
一張大床。床頭掛著一幅照片,是一對年輕的男女。背景是樹林,男人拉著女人的手腕,女人穿了條藍色裙子,不算很漂亮但很有青春氣質。男的輪廓有點像鬍子大叔,沒有鬍子的鬍子大叔看起來挺英俊。
杜墨妤將注射器上的針套取下,將針頭扎進鍾深的大臂,把裏面的液體推進她的身體。陸小詞憑著雙眼1.5的視力,清楚地看到液體是紅色的。
門開了,一張慘白的臉出現,嚇了佟言一跳。他定睛一看,是一個女人臉上敷了面膜而已。敷了面膜的臉只露出眼睛和嘴唇。
「他是誰?」佟言抓著輪椅扶手,指著輪椅上的老人。
剛才她趁鍾漫不注意,把一枚黃豆大小的竊聽器丟進了鍾漫放在椅背上的風衣口袋裡。雖然這個竊聽器的電量只夠使用三個小時,但應該能獲取她想要的信息了。
出了地鐵站,陸小詞選擇的是跟鬍子大叔相反的方向。鬍子大叔一直沒有回頭,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的目標跟鍾深是一樣的——那台冰箱。
小姑娘說:「姐姐,你來看我們的資料吧。」她翻著文檔,指給陸小詞看,「2010年9月,第九中學的女教師吳蕾不聽我們的勸告,與她的同事方又江成了戀人。不到一年,在2011年7月,方又江提出分手,吳蕾的這段戀情以失敗告終。2011年1月,非凡科技公司的職員方欣欣和開元酒店的主管陳默戀愛,不聽我們的勸告,三年後,在2014年1月他們結婚前夕,陳默突然娶了另外一個姑娘,方欣欣遭受感情重創。2011年5月……」
2012年10月,鍾深被注射了一種叫UNB的藥物,之後皮膚在極短的時間內年輕了大約30歲,也就是說,2012年,鍾深曾恢復到50歲的容貌。
客人已散盡,那是佟言沒有心思開店,半哄半攆將客人弄走了。
吳蕾說:「我現在還在等他回頭。我還愛他,我不能沒有他。」
這棟樓房有三十層。按屏幕顯示的距離21米,目標大約應該在第七層。
佟言輕呼:「這就是治療PO的藥物!」他從垃圾筒里撿起一個空藥瓶,藥瓶上也貼著「UNBE」的標籤。剛才,鍾深給自己注射了這種藥物。她離開的時候,容貌並沒有明顯變化,應該是需要一些時間吧。
每天晚上都會洗個熱水澡才睡覺的陸小詞,今天連外套都沒脫,甚至連口罩和手套也戴著,就那麼獃獃地坐在沙發上。佟言很擔心,但又不知道怎麼勸她,直到她睡著為止。
她從佟言和陸小詞身邊走過。她走過去之後,他倆像雕塑一樣不能動了。佟言感到陸小詞在他懷裡止不住的顫抖,他不知道她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激動。
然後,她拿起一個鐵制的台曆架,朝那些藥瓶砸去。
「你先別急,我想知道的是,你們怎麼會預先知道結果?」
「那天晚上我好像告訴過你,我想把我的外公接來照顧。我的外公三天前出車禍了,摔斷了腿,他還有老年痴呆症,什麼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