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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雲秘譚

出雲秘譚

作者:小麥
「這些槍是從哪裡來的?」
石田又猛地抬起了頭:「您的意思是,要革除他的職務?」
石田瞞著上司又去了一趟神社,把熊澤的所作所為告訴神主,後者十分驚訝。石田說:「他相信你說的,為蛇神獻祭就能祈求降雨。」
石田默默捏緊拳頭。不管千景付出多麼大的努力,課長和其他人都不把他當警局的一分子看待。為什麼?只是因為他曾經是個罪犯嗎?
石田感到意外地說:「原來你是個天主教徒?」
千景諷嘲說:「你真正想做的事情就是剖開孕婦的肚子嗎?那你可以選擇做婦產科醫生啊。」
石田瞪視千景,但別無選擇,他想了想說:「右邊。」
千景掏出槍,黑漆漆的槍口指向吉見:「我對你的事情不感興趣,我只是來逮捕謀殺案的主謀。」
「石田,」千景終於開口,「不要浪費時間,把他帶回警察署。」
「你瘋了嗎?!」石田一把搶過千景的手槍,他有種預感,千景接下來就要對自己腦袋開一槍。
神主接下來的話引起石田的注意:「許多人聲稱目睹了神跡。」
「誒?」被千景提醒,石田也發現不對勁,「或者她是懷孕不久又離婚了?」
「等等,《和名抄》和和名又是什麼?」石田越來越覺得,和千景聊天必須隨身攜帶一本百科辭典。
熊澤眯著眼看了照片,說:「是緒村以前的女朋友。」
石田總結道:「所以我們這次要抓的是一個精神病?以為自己是斬蛇的速須佐之男?」
兩人坐下,大野繼續低聲說:「這人你應該沒見過,叫熊澤宗太。」
石田問:「這個叫熊澤宗太的人,你以前在組織里見過嗎?」
緒村從手指間露出眼睛:「不是因為便利店的偷竊嗎?」
「名字本身就是一種『咒』,其中包含的意義就十分深遠,不然也不會有命名師的存在了。」
「風頭太緊,我不敢露臉。你現在在哪裡混?」
他身高一米八,有一雙修長筆直的腿,頭髮雖然總是亂糟糟的,卻也顯出一股桀驁不馴的氣質。他20歲從警校畢業,做了兩年派出所巡警,隨後升遷至出雲警察署生活安全部,三年來成績斐然,於是被推薦到刑事部。
「耶穌用五餅二魚餵飽了五千人,對於經常挨餓的孤兒來說,的確是個美好的故事。」
「因為總公司方面需要我們保密,我們在醫院工作,對外也是宣傳自己是個婦產科醫生。」
藤堂有點欣賞石田的直率,他說:「如果問他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大概和一年前他妻子的死有關吧。」
如他所料,千景流露出微微驚訝的神情。
千景的話很快就靈驗了。
上條介紹道:「這位是刑事部的新同事石田剛彥巡查部長,這位是千景哲也巡查長,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拍檔了。千景之前在黑道組織做了多年的卧底,最近剛剛歸隊,也就是說,你們兩個都是部門的新人,希望你們一起努力,儘快融入到我們的工作之中。」
「你聽說過速須佐之男斬蛇的傳說嗎?」
「像有川倍美的情況,丈夫虐待她是人盡皆知的事情,如果放出毒蛇去咬死她丈夫,就算倍美沒有做有關蛇的夢,讓她相信是蛇神顯靈也不難。」
熊澤對於殺害美娜子的事情毫無悔改之意,反而認為是在幫助她,石田確定再審訊下去也沒有意義,於是他直接提出另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除了工作報告,千景很少和人談過做卧底的事情,包括推選他的藤堂警視。藤堂的挑選某種意義上是正確的,千景身上有股絕對清醒的自我意識,讓他無法在普通人群中過正常生活,卻無比適合做卧底。
石田閱覽著熊澤的證詞,一個同事對他揮了揮手:「課長找你。」
神主並沒有被千景的態度惹怒,他溫和地說:「事物都有正反兩面,兩種相反的力量可以互相轉換。如果八岐大蛇真是完全的邪惡之物,為什麼它的體內會藏有神器呢?我們再以美娜子做例子……」說到這裏,神主迎上千景的目光,「在古代的一些文化里,娼妓的地位是十分神聖的。」
千景皺眉:「你不是為了挑選基因工程的試驗者才加入教宗嗎?為什麼會參与獻祭儀式?」
千景冷靜地說:「這應該是一種宗教獻祭儀式。」
石田愣了愣:「他結過婚?」
「那維塔莉是怎麼死的?」
「那熊澤信的宗教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一個人影閃到千景面前,他穿著白色的長袍,手裡握著火把。通過火光,千景認出這是那個在神社後面漆房子的男人,再次面對他,千景終於想起來,這人正是內山給他看的照片里三個研究員之中的一位,只因照片上的他穿著乾淨的白大褂,梳著整齊的短髮,沒有一點胡楂,一時很難和眼前的人對上號。「你是維塔莉的同事?」他回憶起內山提到的名字,「吉見……陽平?」
當聽到石田說出這個名字時,千景猶遭雷劈,這是石田第一次見到拍檔露出如此震驚的表情。
「誒?」
「那個啊,」內山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因為以科學的名義很難尋找實驗體,畢竟這裏的人思想封閉落後,於是兩年前,我有個叫吉見陽平的同事就提議與宗教團體合作,物色自願做實驗體的人選。」
維塔莉這個名字勾起男人幾乎被遺忘了的記憶,他睜大眼睛仔細打量千景一番,開口道:「原來如此,你就是維塔莉的丈夫……」

5

「我是問你,你要進左邊的洞呢,還是右邊的。」
那人回答道:「漆房子。」
石田認出那是千景的聲音,瞬間明白了怎麼回事。趁著這個空隙,石田打下熊澤手中的搶,把槍奪了過來,然後用手肘鉗住熊澤的脖子,用槍抵著後者的腦袋。
「誒?」石田又被千景輕描淡寫的說話內容嚇到了,「你是說倍美的丈夫是研究院的人殺死的?」
「好。」千景不假思索地向左邊的洞口走去。
內山反應冷靜,他的目光落到石田後面的千景身上,露出一個促狹的笑容:「呀,怎麼又是你啊?」
「什麼事情?」
千景順著石田的思路捋下去:「那麼熊澤很有可能是通過緒村認識美娜子的。」
「但這裡有兩個洞口,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逐個去探險。」
石田掏出警章問道:「你是內山宏志嗎?」
千景黑亮的眼睛凝視著石田,過了一會,他說:「那可未必。」
「她是個賣身的。和她一起來的男人也不是什麼好人。」有川倍美的語氣中流露出一種恨意。
「有倒是有,一個月前,我在神社裡舉行過水祭。所謂的水祭只是一種形式上的獻祭,我們用蘿蔔、白菜、海帶等農作物擺成人類女子的形態放進一個大缸里,然後把這個缸放進河水裡。這是模仿當年人們向八岐大蛇獻祭的習俗,但我們從來都是用農作物做祭品,沒有提過活祭。」
出雲是個歷史悠久、神秘古樸的地方,和繁華的現代都市東京、京都等地相比,這裏的人一直過著簡單樸素的生活,犯罪率常年低於全國平均數值,即使是負責重大案件的刑事部,也很少會遇到驚動全縣的大案。
「他以前是在派出所做巡警的,有一次我在商店街收保護費時被他逮到了,我說我是橫山組的人,他還是暴揍了我一頓!人人聽到我們的名字都會害怕,他居然一點也不在乎,我從沒見過這麼不識相的警察!」
內山神經質地大笑道:「所以說,害死美娜子的不是我,不是熊澤,而是你和維塔莉!」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年輕人回答說:「你說上一位師傅嗎?他辭職了,說想去出雲之外的世界看看。」他看了一眼石田胸前的警章,「你有事找他嗎?」
千景朝他的拍檔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你看,我都說了,你運氣比我好。」
此人正是倍美的父親有川浩史,他掄起斧子做出再次攻擊的姿勢,千景用槍指著他,有川卻像發了狂般不顧一切撲來。千景開了槍,打中他的手腕,斧子從他手中抖落。然而有川像感覺不到痛一般,赤手空九_九_藏_書拳地撞向千景,將後者推到在地上。槍被打掉,吉見撿起槍,將槍口指向了千景。
千景不緊不慢地提出另一個可能性:「或者她和美娜子一樣,都是未婚懷孕。而她對美娜子不滿,是因為她沒有被選上做祭品。」
「我沒什麼事情可做,就當是消磨時間吧。」
千景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到熊澤。人如其名,熊澤長得就像一隻熊,腦袋肥圓,粗壯的手臂上各有一條巨蟒的刺青,十分可疑。熊澤打量千景一番,說:「沒想到你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提出來的點子倒是挺瘋狂的呀,兄弟們也好久沒活動了,這下要好好玩。」
「那你為什麼會相信神靈的存在?」
夏末,人們在樹林里發現一具奇特的女屍。
維塔莉死後,一切都不值得在乎。
不過他還是猜錯了,自己根本不在乎橫山組。
千景接著解釋道:「那是北歐神話里一條頭尾相銜、雌雄同體盤繞著整個世界的巨蛇,它代表的是一種惡性循環,開始就是結束,結束就是開始,永遠沒有盡頭……現在所發生的一切不過是一年前的循環,有人死了,我搞砸了,然後又有人死了……」
「你們這群廢物!」熊澤氣急敗壞地大罵道,自己一個人撲向了石田。他體積雖大,但動起來只靠一股蠻力,不像石田,有力量與技巧的結合。石田還火上澆油:「就憑你們這些三腳貓功夫,還想襲警?」
突然一聲悶響,內山全身抽搐了一下,表情僵在一個詭譎的笑容上。起初石田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看著內山從千景懷裡緩緩滑下來,他這才注意到千景手裡拿著槍。

4

「課長的意思是?」
「速須佐之男命大鬧高天原后被逐出了天界,來到出雲國境內肥河上游一個叫鳥發的地方。在那裡有個叫八岐大蛇的怪物,眼睛血紅如酸漿果,一身生有八頭八尾,身上覆蓋著綠苔,長著檜杉。身體碩大無比,可蜿蜒於八個山谷和八個山崗之間,腹部糜爛總是滴血水。它每年都要吞食一個少女作為祭品,速須佐之男用美酒引誘它,割去它八個腦袋。」
和神主分開后,千景獨自一人在神社附近查看,他不像石田那樣逐個找人問話,他只觀察信徒的眼神、動作,由此窺探他們的內心,這是他最擅長的「審訊」方式。很明顯信徒對警察感到畏懼,不願做太多的交談,和他們聊大概也套不到多少情報。
「嗯?」內山眼裡閃過一絲玩味的神色,「維塔莉沒有告訴你嗎?她也是研究人員之一。」
千景微微露出一個苦笑:「為什麼不呢?正因為這個世界如此糟糕,我們才更需要美好的故事。」
「我記得她,是個年輕的孕婦。」
「她說想要擺脫現在的生活,我表示支持,但我並不能幫上多少忙。」
石田掏出手槍往裡面填上子彈:「你這傢伙還真是個危險人物啊。」
這話說出口,不僅千景臉色驟變,連石田也感到了震驚。
「我也不知道,那時我已經不在出雲了。總之,我聽上條說,維塔莉死了之後,千景就完全崩潰了。」
石田爽朗地笑道:「課長過獎了。」
「砰!」「砰!」「砰!」
千景請了一周的假。他和大野暗地觀察著警察署,當石田從警察署走出來時,大野叫道:「啊,我認識這個警察!」
熊澤看也沒有看便說:「不認識。」
千景回頭,迎著陽光他眼睛不適應地眯成一條線,站在警車旁邊的石田朝他揮手:「我有發現了!」
「誒?」
最大的問題是,出雲還沒下雨。
「祭品?」
千景苦笑:「你放心,我沒有那麼強烈的正義感。」
千景回過頭來看著石田,說:「好的。」

2

「你給我閉嘴!」
「怎麼了?你認識他?」
「一年前的行動中我並沒有暴露卧底的身份,住院的時候我還收到過大野的消息。我先探一下他的口風。」
「你是指古希臘的『聖妓』文化嗎?」
「如果我知道她想死,我當然會阻止她,你不知道我們為了這個研究花了多少錢和時間!」
「我在床上待得夠久了,是時候運動一下。」
這次的行動千景沒有通知石田,因此當一群戴著頭罩的人向自己撲來時,石田表現出來的驚異絲毫沒有摻假。
千景猛地一愣:「你說什麼?」
內山繼續說道:「最早決定使用人體做實驗的人,就是維塔莉,她本來想用自己的身體人工受孕,偏偏在那個時候,她遇到你。她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你,導致獻身給科學的決心受到了動搖,最後變成內疚、自責,加上那個時候她又懷上了你的孩子……」
緒村抱著頭大叫:「不是我乾的!」
「嫌疑犯熊澤宗太不是已經承認美娜子是他殺的嗎?」
「沒有明確的說,反正越神經質的事情越好,有個兄弟還砍了自己一隻手指。」
石田問:「你們為什麼分手?」
千景擺了擺手:「不是我的血。」
側耳傾聽,有聲音從兩邊洞口傳來,像人說話的聲音。
「我沒有殺她,她是自願做祭品的。」
「我走了一會便到了盡頭,那裡什麼都沒有,於是馬上趕過來。」
「這不是理所當然嗎?如果沒有你的話,維塔莉也不會死的。」
千景換了衣服,和石田偷偷溜出醫院。他回家一趟,掀開床旁邊的木地板,石田驚訝地發現裏面裝了幾支手槍和彈藥。
「不,我不是教徒,我只是相信他們的存在……」
千景用誠懇的語氣哀求道:「能讓我回去,我做什麼都願意。」他悄悄扒開衣袖給大野看手臂,「我的存貨沒多少了。」
漸漸地,人聲越來越響亮,他看到了明滅的火光,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他驚訝地發現,這裏就像一個上古的祭壇,寬敞的空間中央用石頭堆砌成祭台,他在出雲住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聽說有這樣一個地方。
「不,」神主驚慌地說,「我從來沒有說過獻活祭這種話。」
「你打算置之不理嗎?」
「烏洛波洛斯。」
千景仔細地將名單瀏覽了一遍,視線停留在一個名字上:「有川倍美?」
千景思考了一會,提議道:「我們去襲擊警察怎樣?」

1

「你該不會是不甘心沒把橫山組的人全部抓走,現在想回去抓他們吧?」
「你說什麼?」石田沒反應過來。

10

千景毫不在乎地繼續說:「在傳說中,速須佐之男剖開大蛇的肚子時,發現裏面藏有一把神劍,就是日本古代神話中的三大神器之一——草薙劍,又叫天叢雲劍。」
儘管被牢牢鉗住,內山不但沒有害怕,也沒有求饒,反而一直在刺|激千景敏感脆弱的神經,他放開喉嚨,彷彿要將這事情公布給世間所有人知道:
按道理,警察即使做卧底也不能吸毒,但千景為了能真正融入組織,還是踩過界。住院期間他同時接受了戒毒治療,醫生護士把他綁在病床上,在那10個月的住院時間里,他沒有一個探訪者。
「我們不能分開。」
「其實並不難,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人們對文字、圖像、故事的接受頻率會影響他們的思維,出雲本來就有很多關於蛇神的傳說,聽著這些故事長大的我們有誰沒做過和蛇有關的夢呢?」
「他是維塔莉的主治醫生。」
石田和千景的辦公桌在角落裡面對面。千景的桌面十分整潔,而他這個人就像他的辦公桌一樣寡淡。從課長辦公室出來后,他就再沒和石田說一句話了。兩人被叫去巡邏,石田主動開口道:「出雲真是個平靜的地方啊。」
千景手捧一小束鮮花走進墓地,晚上的墓地荒涼陰慘,他在一座石碑面前停下來,將花束放在墓前。
「我就知道。」千景露出一個罕見的微笑,「我和你一起去吧。」
「父親……」千景掃了一眼名單,「是說有川浩史嗎?read.99csw.com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千景都和大野監視著石田的行蹤,對此千景沒有和石田提過一個字。
「大部分都是和蛇有關的,有人夢見蛇解救了自己,有人看到巨蟒潛伏于山林之中。」
儀式結束之後,石田向神主亮出警章和美娜子的照片,問他見過這個女人沒有。神主看了照片,說記得她來過,但對她印象不深。千景眼神示意石田去問一下其他信徒,自己則繼續和神主談話。
「是的。」千景反應平靜。
石田回到警局,把現有的證詞和線索整理了一遍。儘管熊澤承認自己殺死了美娜子,但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如果他不是唯一一個相信獻祭就能祈求降雨的信徒呢?
藤堂笑了笑說:「看來他並沒有把你當拍檔啊。他們是在3年前認識的,那時候的維塔莉——就是千景的妻子,還是從英國來的交換留學生。維塔莉畢業之後兩人就結婚了。」
見石田低聲下氣下來,上條緩和了語氣:「另外,我和千景的醫生談過了,他說千景的精神狀態確實不適合做警察,等他身體恢復過來我再和他談談吧。」
「你不知道他結過婚的事情嗎?」
「出雲已經很多年沒有出現重大的凶殺案了,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警察局的人殺了無辜的平民,會造成多大的恐慌你知道嗎?」
千景毫不感到意外地說:「我知道,而且我已經知道她的名字了。」
神主說話極有條理,千景一時也看不出來他和兇案有沒有關係。與此同時,石田在信徒中搜集美娜子的消息,大部分信徒都表示沒什麼印象,直到他詢問一位叫有川倍美的少婦,她小聲地說:「我記得這女的。」
「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是叫熊澤宗太。」
千景的手微微顫抖,維塔莉懷孕之後,曾經一度陷入抑鬱的狀態,千景一直以為是自己忙於卧底工作忽視了妻子所致,然而內山的話讓他想到了另一種可怕的假設。
石田他們趕到的時候血差不多流幹了,屍體還處於僵直狀態,根據屍斑判斷是在深夜被擺放在此,至於這裡是不是案發第一現場還不能確定。可惜這一帶人煙稀少,警方查問了附近的居民,但沒人注意到可疑的跡象。
自從得知案子和橫山組有聯繫后,千景似乎積極起來了。石田有點擔心千景仍沒忘記和橫山組的恩怨,把對凶殺案的注意力都轉移過去了。石田和千景拍檔了3個月,除了檔案上所寫的內容,石田對他知之甚少,唯一跟他關係比較深的,應該就是8年前推薦他去做卧底的藤堂警視了。
「和名是古人對事物的稱呼,《和名抄》是日本最早的一部百科全書,記錄了所有和名的分類。」
吉見淡然地面對槍口,咧開嘴笑了。
「內山宏志?」

9

石田笑了笑說:「只有教徒才會相信神的存在。」
啊,他居然就這麼輕易地承認了,石田感到十分意外。
「實驗?」石田詫異地接過文件,上面的確有美娜子的簽名。
「他沒有說過。」
在路上,石田向千景請教道:「我有一點想不通,雖然毒品可以製造幻覺,但是要怎樣才能都看到特定和蛇有關的幻覺呢?」
千景蹲下仔細觀察屍體,頸脖的切割平面參差不齊,像是用斧頭砍的。千景用戴著手套的手掀開覆在她身上的綠苔,發現除了屍斑,屍體皮膚上還有許多傷痕,例如煙頭燙傷或者刀傷,都是舊傷。石田彎下腰看了看,說:「死者很有可能是名妓|女。」
幸好石田還是不良少年的時候,便經常和人打群架,再加上警校的搏擊訓練,幾個歹徒把他圍成一圈,居然也奈他不何。
「他這個人嘛,就是比較多疑。尤其現在這個形勢,許多兄弟想回去他都不肯接納,怕有警察的卧底。」
「獻祭儀式?」
石田若有所思地看了千景一眼:「萬一他們知道你是卧底怎麼辦?」
洞里漆黑一片,千景小心翼翼地向前進。他想起一年前,他得知維塔莉死在醫院里的消息,突然之間,世界在他面前崩塌,當他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正拿著手槍穿過燈光昏暗的走廊,徑直朝橫山組的地下室走去。那時候,他從來沒有想過能活著回去,就像此時此刻。
他掏出妓|女提供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子30多歲,但眼圈深陷,皮膚粗糙,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蒼老。千景說:「她們指出的胎記位置和死者身上的一致。」
「你們要去看看嗎?」
看到千景的反應,內山揚起一個歡謔的笑容:「你果然什麼都不知道呀。」
「內山宏志。」
「在橫山組做卧底時留下的,以備不時之需。」
石田去千景家時,後者正在往自己的手臂上注射辣椒水,偽造吸毒的痕迹。石田注意到他蒼白瘦削的手臂上,滿是被虐打過的傷痕,這人以前究竟都過著怎樣的一種生活?
「可是你的身體……」
「長得很兇狠,很像黑社會的人。」
石田這才注意到千景穿的衣服和昨天一樣,他說:「你沒和我聯繫,一個人去查案了?」
事情朝著眾人都無法預測的方向發展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千景主動問道。
這下石田明白千景要表達的含義了:「你是指那個被拿走的嬰孩嗎?」
石田猶豫了一會,最終還是提出了自己的假設:「你是因為喪妻之痛,一時衝動之下擅自採取行動嗎?」
內山說:「我們研究的是基因改造工程,這個實驗是完全合法的,他會像普通人那樣成長,公司會承擔他所有的生活費用。」
內山又看向石田:「警察先生,我們沒有必要到警局,有什麼事就在這裏說吧。」他拿出一份文件遞給石田,「這是美娜子和我們研究院簽訂的合約,她是自願參与我們的實驗。」
石田一邊開槍一邊從入口跑過來,連發子彈打在吉見身上,吉見維持著高舉著斧頭的姿勢,帶著他未竟的幻想,像棵被砍倒的大樹般倒下了。
千景抬頭看著他的拍檔,漆黑的眼睛里暗潮湧動,良久,他說:「是的。」
吉見越說越激動,嗓音在空曠的山洞里發出迴響。
千景說:「我在橫山組裡有個比較要好的朋友叫大野,我去問問他。」
來到當初發現美娜子屍體的樹林時,已近黃昏,暗藍的夜幕與血色的彩霞為樹林染上不祥的色彩。兩人對這座樹林毫不熟悉,為免打草驚蛇,他們將車停在外面,徒步往樹林深處走去。
「沒錯,」內山以冷酷的語氣說道,「維塔莉不是死於難產,而是自殺的。」
「我知道……」石田痛恨極千景這事不關己的態度,「但這還是太危險了。」
千景擰起眉,他從以前開始就對這個人沒什麼好感,當初通知自己維塔莉的死訊的人就是內山,那時內山的語氣冷漠到幾乎冷酷,毫無人情味。
「我把他交給醫生了。」
「那你有看到過嗎?」
過了一會,一名青年走了進來,他頭髮烏黑柔順,臉蛋白白凈凈,身材瘦削,看起來挺虛弱的樣子。
「放心吧,我們不會殺了他的。」
上條課長50多歲,頭髮有點斑白,平庸的身材長相與刑事課課長這個位置略顯不夠般配。他點了點頭,朝他微笑道:「你比檔案照片上長得還帥氣呀。」
石田離開后,對著空蕩蕩的房間,千景被一種突如其來的憂傷攝住了。這一年來,他沒有和任何人談過維塔莉的事情,然而石田就像擁有某種奇妙的魅力,對著他你總能放心說出心裡話。
內山說:「我們研究的是基因工程,需要母體培育嬰兒,我們付了錢給美娜子,她肚裏的孩子歸我們,至於熊澤宗太對美娜子做了什麼,與我們無關。」
「這個地方是橫山組的人無意中找到的,熊澤帶我來,我便明白,這都是命運,我註定要成為速須佐之男!」
藤堂在兩年前被調任到其他分局,石田找到他的電話,詢問千景的情況。藤堂問:「你為什麼關心他的事情?」
石田依舊不放心:「你為什麼要那麼拚命?」
橫山組那邊,警察署對其餘黨又進行了一次圍剿,將大野read.99csw.com等人全部捉獲。
「是……」石田低下頭。
「如果她沒有自殺,美娜子也不會死掉!」
千景拿出美娜子的照片遞到那人跟前,問:「你見過這個女孩嗎?」
「你知道嗎,這種不會輕易動情的人,一旦用情起來就會認真得可怕。」
「如果沒有搞錯的話,她在一年前去世了,之後你就結束了卧底生活?」
這還真像石田會幹的事情。太巧了,千景笑道:「那我們就用他來做目標好了。」
下一秒,響亮的耳光打在他左臉上,打得他眼冒金星。
「出雲一天不下雨,他們都不會死心的。」
「不!」石田堅定地說,「這次不一樣!這次你有我!」
他們的友誼持續了很長時間,有一天,石田去餐廳找千景,發現廚師是一個新人,他問:「千景哲也呢?」
千景盯著這名字,自言自語道:「在《和名抄》里,蛇的和名就是倍美。」
他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當時為什麼他會擅自行動。
石田聽得似懂非懂:「說起來,當初道出熊澤名字的人就是她,她好像對美娜子和熊澤很有意見的樣子。她和她的父親都是虔誠的信徒。」
「哦?那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所以我先讓你選,你的運氣比我好。」
第六天,兩人確定好襲擊的時間與地點,這時,大野說:「熊澤說要見你。」
千景沒有多想便答應了,結果他居然在組織里待了八年。一年前,他沒有事先通知警方便採取了突襲,迫使組織的首領橫山被捕,組織瓦解,他本人也受了很重的傷,在醫院里療養了將近一年。
「是的。」
「那傢伙看起來不像是個用情這麼深的人。」
兩人回到警察署時已近黃昏,千景說他有點私事要早點下班,石田將報告書遞給上條課長,上條把它擺在一邊,說起另一個話題:「你覺得千景哲也這人怎樣?」
石田沒有多想便充滿自信地回答道:「如果我不能和他拍檔,就沒有人能和他拍檔了。」

3

「那在你們的教義里,沒有獻祭這種事?」
神主略感到意外地說:「警察先生對宗教文化了解得不少呢。」

8

「你覺得他適合做警察嗎?」
千景陷入沉默,以如此料想不到的方式獲知妻子隱瞞的真實身份,讓他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然而內山絲毫不打算給千景喘息的機會,他對千景說:「你一定沒有想到吧,維塔莉居然會對你有所隱瞞。」
千景目光平靜地凝視著拍檔:「我聞過孕婦屍體的味道。」
千景問:「你在幹什麼?」
石田驚呆了,這傢伙是信教信到走火入魔了嗎?千景說得對,這還真是一場獻祭殺人事件。
「然後你就信了?只是因為那些故事聽起來很美好?」
千景說的第一句話是:「你要去左邊還是右邊?」
這下石田明白課長的意思了。他看過千景的檔案,他是個孤兒,在孤兒院長大,後來他一個人離開孤兒院,靠偷盜維生,屢次進入少管所。是前任課長藤堂警部勸他加入警隊,但在警察學校,千景依然格格不入。19歲的時候,藤堂需要人去黑幫組織「橫山組」做卧底,他選中了千景。
千景鬆了一口氣,推開壓在他身上的有川,石田看他一身都是血,緊張地問:「你沒事吧?」
「我只是舉個例子。人們會習慣性地用自己可以理解的方式去解釋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而宗教則是解釋不可思議事件最常見的方法。研究院的人不需要特意去尋找信徒,他們只要將『蛇』這個意象植入到人們的日常生活里,自然會有人被引導。」
石田喊道:「你們再過來我就崩了他!」
千景故意用一種輕慢的語氣說:「我聽了你剛剛的演講,有一個疑問。在許多的神話研究里,八岐大蛇都被視為洪水的象徵,是災禍,為什麼你們卻把它當作神?」
神主的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他尷尬地說:「沒有。」
總共八個人開著兩輛車停在警察署附近,當石田一個人轉進僻靜的巷子里時,所有人戴上棉質的頭套,只露出眼睛和嘴巴,逐個下車,如潮水一般迅速地將石田堵在巷子里。
接著,緒村告訴了兩人美娜子常去的那個神社的名字。
石田小聲嘀咕道:「天,這是什麼玩意?」
千景裝出詫異的神情:「橫山組還沒解散嗎?現在管事的人是誰?」
石田露出無奈的表情,這人為什麼到這種時候還在賣弄學問?
千景問:「你怎麼認識他的?」

11

石田到醫院探望千景,後者氣色比剛住院時好了一點,又在開始閱讀一些奇怪的書籍。石田和他說了自己的看法,並交給他一個小本子:「我向神主要了所有信徒的名單。」
今天是他亡妻的忌日,偏偏發生了這樣一宗詭異的案件,從早上發現那具女屍開始,他就一直有種不祥的預兆。他禁不住在腦海里回憶屍體的特徵,其中有什麼是自己熟悉的、曾經接觸過的,比如說某種氣味……
「是。」
千景說他小時候住的孤兒院是天主教教會組建的,工作人員都是神父、修女,他從小可以將《聖經》的內容倒背如流。
千景心中一凜:「倍美還沒改姓,為什麼會懷有身孕?」
「那個嬰兒現在在你們手上嗎?」
熊澤不屑地看了石田一眼,說:「熊澤宗太。」
「小的時候,修女在睡前會給我們講《聖經》上的故事,當時的我覺得這些故事十分美好。」
根據神主的證言,倍美自幼喪母,從小和父親相依為命,20歲時她嫁給村裡一名年輕人,那人十分嗜酒,還經常踢打倍美作為發泄。一晚,倍美夢見丈夫被山上的毒蛇咬死,第二天早上,丈夫說要獨自一人到山上去,倍美沒有阻止他,結果夢境居然成真了。倍美又改回父姓,回去與父親同住,兩父女也因此成為了蛇教的信徒。
「哦?」千景眨了眨眼,「還真的沒見過,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大野環顧四周,壓低聲音說:「我還在『組織』里。」
「我贊成!」
無視千景的諷嘲,吉見繼續說:「那個工程本來就是錯誤的。我從小真正的志向是民俗學,研究神話傳說,可是我的父親卻強迫我去學醫。當研究院提出要在出雲建立實驗室時,我想方設法獲得名額。到宗教團體里尋找試驗品只是個借口,我真正的目的是擺脫科學院的控制!」
「本來我就是受藤堂所託才讓他留在警局的,但是他的行為實在太讓人失望了。」
「什麼樣的神跡?」
石田沒有放開熊澤,繼續拖著他的身體往巷子深處走,後者艱難地擠出話來:「警察先生,你放了我吧!我保證再也不找你麻煩!」
千景最後還是離開了警察署,不是被辭退,而是他自己主動申請的。後來他在一家餐廳里做廚師,石田偶爾會去光顧,一邊吃著千景做的飯菜,一邊和對方聊起最近的案子。
「是你殺死她的嗎?」
「美娜子已經確定是在樹林里被殺害的,希望我們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石田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相信這種明顯胡說八道的東西?千景小聲向他解釋:「你覺得這些人能有多少見識?他們居住在封閉的村落里,可能連基督教都沒有聽說過。」
石田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又不記得在哪裡見過,他打了一個電話給警察局檔案科的同事。
兩人一起回答道,一個鏗鏘有力,一個漫不經心。
高舉的火把照亮了祭壇的中央,一個年輕女人躺在那裡,赤|裸的身體上覆蓋著綠苔,腹部隆起,無疑她便是這次的祭品——有川倍美。她的眼睛緊閉著,似乎進入了沉睡。
兩人開車前往緒村所說的神社。出雲作為日本神話發源地,奇奇怪怪的宗教團體自然也有很多種,石田說自己的母親就差點信了一個拜「神木」的宗教,想要高價買一棵樹種在自家院子里,幸好被他及時阻止了。
「你怎麼https://read•99csw•com知道?」
不久,他們在前方看到兩個山洞,那洞口有一人高,隱藏在茂盛的植物之下,垂下的枝條像門帘一樣掛在上面。
「你知道他的名字嗎?」
千景注意到他手上拿著油漆桶和刷子,正在給神社殘破的后牆刷上新油漆。
「熊澤宗太?」
「嗯。」
石田伸手將千景扶起,後者說:「你跑得蠻快嘛。」
神社小且破舊,僅靠信徒的微薄供奉維持,千景走到神社的後方,看見一個人影在晃動,起初千景以為是女人,因為對方有一頭蓬鬆的長發,隨意地用發黃的布條紮起來。聽到千景的聲音,那人轉過身來,千景才發現是個男人,茂盛的鬍子遮住了他的下巴。
「出雲已經很久沒有下雨了,必須獻上祭品,才能祈求八岐大蛇大神降下甘露。」
兩人詢問現場的巡警是誰報的案,巡警說發現屍體的是住在樹林附近的農民,天還沒亮便聽到犬聲大吠,於是他在狗的帶領下找到了屍體。

6

石田想了想說:「孤僻。但是挺聰明。」
內山拿出擺放在桌子上相框里的照片遞給千景,照片上有兩男一女,女的是維塔莉,她穿著白大褂、戴著眼鏡,這是千景第一次看到妻子戴眼鏡的樣子,她原來是有近視的嗎?還是說只是裝裝樣子?突然之間,深愛的妻子在自己心中變得如此陌生。兩個男人中的一個是內山,另一個日本男人千景感覺好像在哪裡見過。
「聽你這麼一說,我好像小的時候也夢到過。」
石田拿出美娜子的照片:「你認識這個女人嗎?」
那人眯著眼瞅了瞅,搖搖頭。
「我們現在懷疑你和一宗宗教殺人案有關,請跟我們到警察署走一趟。」
實驗室里坐著一個男人,年約26、7歲,戴一副無框眼鏡,白大褂襯得他身形修長。
「可我也不見出雲有下雨啊。」
「哦?」這和內山提到的,科學院深入到宗教團體中的時間吻合。
「失蹤的懷孕妓|女,這個應該很好找吧。」
石田臉上露出笑容,離開餐廳,再也沒出現過。
或許有些人覺得這樣做值得,石田心裏想。出雲已經乾旱好幾個月,農作物收成不了,許多人都會挨餓。如果犧牲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例如一個妓|女——就能讓其他人得救,很多人會樂意參与。也許當年向八岐大蛇獻祭的村民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才會心甘情願地獻上一個個少女做祭品。所謂的神話傳說,並不僅僅是故事,它更多的反映了當時人們的心態。想到這裏,石田突然笑了,和千景相處的時間長了,發現自己也變得有點神神叨叨。
那人遲緩地張開雙唇。
「千景!」
「你過獎了。美娜子有和你說過為什麼會成為信徒嗎?」
在警察署,緒村交代他已經半年沒有見過美娜子了,他們早就分手,並且對美娜子懷孕的事情毫不知情。
「他雖然名義上是你的『前輩』,但真正做警察的時間比你短很多。」
「話雖如此,但如果萬一,他不是出於自己的意願幹這種事情,而是受到他人的洗腦和慫恿……」
話音剛完,他的衣領就被千景揪住,瘦小的男人使出驚人的力量,將內山按倒在桌子上,實驗器材「嘩啦」倒了一地。千景罕見地對內山怒吼道:「這種事情你早就知道了,為什麼沒有阻止她?」
說著說著,千景突然又詭異地笑了起來,「這都是報應,我向維塔莉隱瞞了我是警察和卧底的身份,而她也沒有告訴我她在研究基因工程,我們的婚姻建立在謊言之上……」
「醫生?哪個醫生?」
「你在說什麼?」
「維塔莉那個笨蛋,實驗差一點就要成功了,卻因為她的軟弱和感情用事而功虧一簣,一切都要從頭開始,我們又要重新開始尋找適合的實驗體,所以說女人就是礙事!」
突然他想到了什麼。
石田點點頭,他並不相信大家所說的神跡,在倉庫里審問熊澤時他便發現,熊澤的瞳孔擴張,明顯是個癮君子,如果他看到的神跡是吸毒引起的幻覺的話,那其他人呢?
千景說:「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這些……」
上條問:「你覺得你們能拍檔嗎?」
石田看著拍檔語無倫次,心想在一年前,他也是在這樣崩潰的情緒下去找橫山算賬的嗎?
歹徒們一時都不敢接近,千景喊了一聲「撤退!」,他們馬上一窩蜂地逃走了。
神社在隱蔽的山裡,信徒卻不少,大部分是當地的農民,神主是個中年男人,兩人到達時神主正在向信徒講述八岐大蛇的傳說,兩人站在最後旁聽,內容和千景說的差不多,只是他將八岐大蛇描述成一個悲劇神話里的水系神靈,犧牲自己為人類帶來充沛的水源。
千景回過頭時那人已經不見了。在石田的催促之下他走到警車邊:「有什麼發現?」
「局裡大部分人都不把他當警察。」
出雲警察署生活安全部對全部宗教成員進行藥物檢測,發現大部分人都染上了毒癮。在石田的極力維護之下,神社才沒有被取締,石田再次拜訪神社的時候,神主正一個人在漆牆,兩人隔著一段距離朝對方點了點頭,神主又轉身繼續幹活。
千景繼續問:「你叫什麼名字?」
神主搖了搖頭:「用一個人的生命來換取雨水,這種想法太過瘋狂了。」
石田猛地一怔:「你的意思是,倍美會是下一個犧牲者嗎?」
研究院收留了無親無故的倍美,答應會照顧倍美及其即將誕生的孩子。他們對兩個孩子抱有很大的期待,將派遣新的工作人員繼續研究。
「可惡!」熊澤惱羞成怒,從襯衫後面掏出一把手槍。千景和石田都怔住了,千景沒有想到熊澤會帶槍,在這緊急的情況下,他靈機一動,故意大喊道:「熊澤!不能開槍!」
千景的步伐輕盈且準確,像天生適合在森林里探險的野山貓一般,不需要亮光便能于黑暗之中敏捷地行走。
千景插嘴道:「但是你不是和維塔莉一樣,是個婦產科醫生嗎?什麼時候做起基因工程實驗的?」
「我和你說的是人命,不是研究!」
然而千景只是跪倒在地上,爆發出撕心裂肺的痛哭聲。
「在出雲長大的人沒人不知道吧。」
看著千景的背影消失在右邊的洞口,石田才意識到千景幹了一件多麼混蛋的事情:如果千景遇到什麼不測,石田一定會認為是自己的錯。
「美好?」
他們向犯罪組織部的同事打聽,熊澤出獄之後又和橫山組剩下的人集合在一起,似乎想成立一個新組織。自從首領被捕后,他們就謹慎了很多,暫時還沒有大動作。
千景搖了搖頭:「我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橫山組是個龐大的組織,許多人我都還沒見過。」
千景看著車窗外的風景說:「所謂的神,不一定是指救世主。本來神靈就是生產力低下的古人對自然、對不了解的事物的一種神化與想象,八岐大蛇的傳說很有可能也是古人出於對水神的敬畏而捏造的形象。」
石田朝千景投去一個怪異的眼神:「……你住院的那段時間,究竟都看了些什麼書?」
石田仍然有點遲疑:「只是名字湊巧和蛇一樣而已,這樣就會被挑中做祭品?」
到了現場,石田立即收起興奮的表情。場面實在太詭異了。屍體正面對著天空,被|插在一棵幼小的杉樹上,頭顱被砍下,沒有穿衣服,青苔如綠色的鱗片,覆蓋在她蒼白的身體上,血水從糜爛的腹部緩緩滴下,在樹下匯聚成一小攤血池。整個場景瀰漫著一種詭異的美感,就像一幅精心繪製、色彩濃烈的油畫。
千景以為襲擊警察的行動就他和大野執行,沒想到居然有那麼多人要參与,石田一個人能頂得住嗎?他遲疑地開口:「只不過是一個警察而已,沒必要那麼多人。」
「話說回來,這個教團是什麼時候興起的?」
石田一接到報案電話,便叫上千景一起出發。這是石田上任以來第一次接到命案,因此他表現得相當積極,千景則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與沉默。
這座樹林有著上千年的歷史,散發出潮濕和腐爛的氣味,扭曲的枝條https://read.99csw.com在頭頂織就一片濃密的參天華蓋,變形的錯節盤根在地底彼此角力。一股無形的緊張感在石田心裏蔓延開來,他們無法確定那邊會有多少人,而且這次是私自行動,沒有人知道他們來了這裏,沒有後援,沒有B計劃。他並不怕死,但想到自己的父母,心中多少有點顧慮。
橫山組是在出雲橫行很長時間的黑幫組織,以毒品交易為主業,警方曾多次派卧底潛入,最終都被發現並殺害。千景之所以被選中,並不是因為他有多出眾的能力,而是警方不想再犧牲無辜的警員。
死者的工作用名是「美娜子」,千景從她的朋友中打聽到,美娜子很久之前就不見蹤影,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另外,她有個男友叫緒村隆一,曾經因為偷竊坐過牢。
「時間其實挺長了,不過真正信徒多起來,大概是在兩年前。」

7

提到那個宗教,緒村的情緒變得激動起來:「那他媽的就是個邪教,居然崇拜蛇!美娜子不僅把蛇帶回家,還和它們一起睡覺,你們說她是不是中邪了?我當場就和她分手了!」
千景雙眼發紅:「維塔莉也好,美娜子也好,我拯救不了任何人……」
上條按響分機電話,對坐在外面的助理說:「讓千景過來。」
大野撓了撓頭髮:「如果我去替你說一下情,機會可能會大一點。但是除此以外,熊澤還要求每個人都必須干點事情以示對組織的忠誠。」
他踏進課長的辦公室,課長示意他把門關上。他坐下后,課長從旋轉椅上前傾身體,用漫不經心的口吻問道:「你還在調查美娜子的案件嗎?」
內山解釋道:「我和維塔莉在英國讀書的時候就是同學,都是學生物工程的,還沒畢業我們就被醫藥公司看中,一起被派遣到日本的分部做研究實驗。」
「信徒里有人說帶美娜子來神社的是一個叫熊澤宗太的男人,我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就打電話給警察局查問。剛剛同事給我回復,原來熊澤以前坐牢的時候和緒村是室友。」
第二天早上千景回到警察署,石田對他說:「驗屍報告出來了,死者懷有身孕。」

12

「基因工程?」吉見的語氣,彷彿那已是神話時代的久遠之事,「那種事情無所謂了。」他舉起火把,「這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吉見瘋狂地按下扳機,千景拽著有川猛地翻了個身,數發子彈打在有川背上,直到子彈用盡。吉見迅速地扔下手槍,撿起斧頭,他高舉雙手,黑影籠罩在千景身上,宛如傳說中斬殺八岐大蛇的速須佐之男!
內山帶著兩人到另一個房間,擺滿了各種高端的儀器,一個嬰孩躺在其中,正睡得香甜,旁邊有儀器顯示著嬰孩的各種身體數據。石田問:「這是一個怎樣的實驗?竟然要用嬰兒做試驗品?」
維塔莉生前是一名婦科醫生,內山既是她的同事,也是她懷孕時期的主治醫生。石田和千景來到內山工作的醫院,這是市內唯一一家和外資合作的綜合性醫院,在護士的帶領下,兩人進入一間實驗室,千景注意到,實驗室的門上印著一個標誌——單蛇繞拐杖,這圖案在西方常用來象徵著「醫學」,然而此時它出現在這裏,似乎帶著一點「命運」的諷刺意味。
巷子深處有個很少人經過的小倉庫,石田把熊澤拖進去,推到地上,掏出手銬將他和鑲在牆上的鋼管鎖在一起。石田摘下熊澤的頭罩,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你是什麼人?居然敢打擾神聖的祭奠的進行!」
「你這些完全都是毫無根據的猜測!你不能隨隨便便就把一個宗教團體斷定是邪教,快把熊澤定罪結束案子吧。」
「請多多指教。」石田面帶笑容向千景伸出了手,後者抬起眼睛看他一眼,只淡淡地回了一句:「多多指教。」石田略尷尬地把手收回去,心想,看來不是個容易相處的拍檔啊。
石田不依不饒地追問:「你是怎麼想到的?」
「嗯。」
「原來你還偷東西啊!」石田又踹了他一腳,踹得緒村嗷嗷大叫。
感受到內山對自己的厭惡,千景忍不住問:「我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討厭我?」
「我以前在生活安全部經常跟這些妓|女打交道,她們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傷痕。」
石田剛彥敲了敲出雲警察署刑事課課長上條宏志的辦公室大門,得到「進來」的回應后,他打開了門。他向課長敬了一個禮,道:「石田剛彥,前來報道。」
「等一下,我還有事情要問你呢。」
「可是……」
「怎麼可能?我會私下去調查。」
「只是剛好想到,便去看看。」
那人看了警章,絲毫不慌亂,他說:「我就是。」
「不,」石田又叫住拍檔,「我的意思是,你去右邊。」他的語調裡帶著一點猶豫不定。
千景繼續往下看,發現在死者的大腿內側有類似胎記的淡褐色的印子。
熊澤咧開嘴笑道:「這麼好玩的事情,怎能不參加?」
石田在報告里說了謊,說內山企圖逃走千景才開槍,千景還是受到停職處分。他的精神很不穩定,被送到他曾經待過的醫院療養。石田到病房探望,千景看起來比平時更為消瘦,眼神空洞,彷彿失去了靈魂。護士說他不肯吃東西,她們只得給他輸入營養液。他對石田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終於明白那條蛇代表什麼了。」
他的瞳孔渙散,呼吸紊亂,顯然不久之前吸食了毒品。他在教宗結識了熊澤,想借橫山組的力量尋找祭品,熊澤則想借宗教重振幫派的人心,兩人一拍即合。由此他也染上了毒癮,藥物產生的幻覺將他的幻想無限放大,以致最後分不清現實與幻想的界限!
「還有一件事。」石田停頓了一會,「熊澤在坐牢之前,是橫山組的人。」
千景就站在一旁,也不阻止。
「難道說……」
「但是這一個月以來,出雲還是一滴雨也沒有下,恐怕有些人覺得普通的水祭已經沒用了……」
案件解決的一周后,出雲下了三天三夜的暴雨,引起山泥傾瀉、河水泛濫,許多莊稼被淹沒。看著如怒濤般波濤洶湧的河面,石田心想,與其說是祈雨成功了,還不如說是水神對人類愚昧行為的懲罰。
他沖了一個澡,溫熱的水滑過頭顱,感覺終於清醒了一點。對著鏡子把頭髮往後梳,抹上髮油,換上皮夾套和牛仔褲,恢復在橫山組做卧底時的小混混形象。他到大野以前很喜歡去的酒吧,對方果然還在,仍然頂著一頭金毛喝啤酒。看到千景突然出現,大野又詫異又興奮,他撲上去抱住千景說:「兄弟,這一年你都躲哪裡去了?我還以為你離開出雲了!」
石田眼前一亮:「你記得她什麼?」
說到這裏,石田和千景交換了一下眼色。石田繼續問:「那是個什麼樣的宗教?」
石田說:「你知道我們是為了什麼找你的嗎?」
突然腦後揚起一陣風,千景猛地回頭,一個中年男人揮舞著斧頭向他劈來,千景敏捷地閃開。
「但是課長禁止我繼續調查這個案件。」
沒有外人在,石田能盡情表現自己暴戾的一面,他用照片拍打熊澤的臉:「你給我看清楚再說!」
這句話似乎戳到了熊澤的痛處,他痛心疾首地說:「她想通過獻祭來凈化自己骯髒的身體,但是神靈顯然並沒有原諒她……」
石田的性格過於直率,有點秘密就憋不住,於是他開門見山地問:「我聽人說,你結過婚?」
石田和千景來到有川家,敲了很久也沒人認門,千景用鐵絲撬開門鎖,兩人把房子搜索了一遍發現沒人,石田說:「我們來遲了?」
千景愣了愣,說:「你們也要來?」
「他是我的拍檔。」
緒村回答說:「大概在一年前左右,美娜子迷上了一個宗教。」
石田和千景前往緒村家,拐彎的時候石田差點撞上一個人,正是緒村隆一。石田掏出警章,還沒開口,緒村就一溜煙跑了。幸好石田腿長跑得快,很快追上緒村,後者跌倒在地,石田上前踢了他一腳,怒道:「跑什麼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