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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鴉與麻雀

烏鴉與麻雀

作者:愛巧克力奶
凌雪琳關掉燈,在黑暗中一時找不到合適的武器,便順手拿起花瓶,躲在大門后。不多久有人開門進屋,她操起花瓶狠砸過去,來人應聲倒地。用手機照亮一看,卻是衛安妮。
「安妮,這是一封定時寄送的郵件,如果我出了事,沒能取消的話,你就會收到。按約定,前天夜裡咱們該見面的,我沒去找你,就意味著遇到大麻煩。詳情在信中不方便細說,現在你立刻帶著在紐約買的那把小提琴,去找小店老闆約書亞,他會解答一切。不要再與我聯絡,我的手機和郵箱可能都已經被監控,這封郵件是用新註冊郵箱發送的。這不是開玩笑,十萬火急。一定照我說的辦,否則有生命危險。龍雨生。」
「操你媽,逼老子動真格的是吧。」
小馬有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似乎自己正掉入陷阱,成為獵物。他心想,必須抓住李家睿的同夥,帶著人和現金去找雷宇陽解釋,才能解脫嫌疑。當務之急是去女孩的家中,拿到那把小提琴。因為有一件事想不通,李家睿已經取得了藏在琴中的東西,為什麼還要帶著小提琴交易?或許,小提琴另有其他奧秘。
阿瓦隆雖然名貴,但以李家睿和凌雪琳的身份,根本找不到變現的路子,只能用子虛烏有的賬簿去威脅朱潤厚。他們還寫了一封簡訊,計劃放進小提琴盒內。信上說,我們並沒有黑金賬簿,是騙人的,只想用琴換一筆錢,事情就此了結,以後絕不糾纏。
他們逼問衛安妮,小馬把錢藏在何處。衛安妮說自己被蒙上了眼,麵包車去過什麼地方小馬乾過什麼事全然不知曉。不論如何折磨蹂躪,她都咬定不撒口。
隨後小馬駕車穿過崎嶇不平的小路,繞山腳抵達採石場入口。
小馬在洞口熄火,從汽車工具箱中取出扳手,將門鎖砸開,舉著應急燈走進洞內。坑道黑暗潮濕,蜿蜒曲折,兩側不時有一間間小屋,沒上鎖,裏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忽然之間,正對面的窗戶后似乎有一道亮光閃過,那個變態又在窺視了。衛安妮不由得頓悟——莫非,小馬進了1號樓?偷窺的人就是他?
小馬住在「碧海金沙」1號樓2單元302戶,北面正對著7號樓,往上數兩層,就是那個拉小提琴女孩的住處,502。
出乎意料,數分鐘後衛安妮的回信抵達:「天嵐,我很開心能和你見面。什麼時候來?提前發郵件,我去接你。現在我們這裏木棉花正開,滿大街都是,漂亮極了,你一定會喜歡的。」
相隔二十米,兩層玻璃窗,小馬在這一邊,女孩在那一邊。

14

「剛才有沒有看見戴毛線帽子和口罩的人下去?」雷宇陽發問。
輕快愉悅的曲調如情人的絮語,衛安妮沉沉睡去。
「這不是我的琴,是一個顧客拿到琴行來修的。你猜猜,它值多少錢?」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冷卻,衛安妮多少恢復了理智,她心知瞎鬧騰沒用,於是沉默不動,畏懼地望著小馬。
女孩說的偷窺者,會不會是指502戶呢?畢竟小馬從未用相機偷|拍過,肯定是其他人乾的。
衛安妮不敢隱瞞,結結巴巴將事情的經過如實供述一遍。小馬聽完,猜到一大半真相。
小馬把塑料袋放在門邊,轉身走開。
如果楊豐智把502的鑰匙給了另一個人,並且這人是銀海KTV的職員,那麼就能完美地解釋一切疑點,包括龍雨生是如何被殺的。李家睿口中的「小雪」,會是她嗎?
「什麼人?看見他的臉了嗎?」
龍先生將公文包平放在膝蓋上,雙手緊按住:「不用,在飛機上已經吃過。時間很緊,跟朱總見完面我要連夜回香港。」
切記,不要太貪心,用賬簿去敲詐朱潤厚,他老奸巨猾神通廣大,你對付不了的。
鈴聲響過幾次后,掛斷。假如來電話的人確實是同夥,只怕已產生懷疑。
「不,可能是真的,」李家睿思忖著說,「送琴來維修的是一個漂亮女人,叫衛安妮,名字跟這上面寫的正好對上。阿瓦隆,我聽說過這把琴。」
凌雪琳走到陽台上,從手機通訊錄上查到小馬的電話號碼,然後用另一張專門買來的匿名sim卡撥過去。
噹噹當,窗戶傳來輕微敲擊聲。衛安妮轉頭一看,是李家睿,站在外面的小巷子,旁邊停著一輛麵包車。
他眼中的神采漸漸消散,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悄然。
衛安妮默默點頭,表示同意。
當李家睿背著小提琴回到租住的小屋時,女友凌雪琳已經等在那裡,桌子上擺著滿滿的飯菜,還有一瓶紅酒。
男朋友?小馬略感意外,接著他自以為明白了,諷刺道:「是備胎吧。有錢凱子被殺,臉蛋也破了相,只好去找接盤俠。」
衛安妮長出一口氣,渾身無力,軟癱在櫥壁上。
「對,對,龍先生好記性。」
雷宇陽回身招呼:「小馬,跟我出去,你們呆在房間里不許動!」
小馬追問:「他們是誰,長什麼樣?」
下午四點多鍾,偌大的琴行內空蕩蕩,沒一位客人,店員們無精打采地站在櫃檯邊,乾熬時間等待下班。
叮鈴鈴,客廳中響起了電話鈴聲,衛安妮隨手將小提琴擱在花盆架上,返身進屋。是港商打來的,說三天後來東海市。他熟知情人晝伏夜出的作息習慣,只簡單講了兩句,便說「寶貝早點休息」,掛斷電話。
李家睿嚇一跳。他本身是學音樂的,又在琴行打了一年多工,卻從未接觸過如此昂貴的小提琴。店堂玻璃展示櫃中倒是陳列著兩把標價十幾萬人民幣的琴,但那是騙外行,虛報了很多。三萬五千美元,一流職業小提琴手也不過用這個檔次的琴。
嘿嘿,眾兄弟一齊猥瑣地笑了起來。
「一言為定,我這就過去。」
更可怕的問題還不在於窮。李家睿曾經有一個機會,畢業時,某大型國企去學校招收音樂特長生,看中了李家睿,但他為了所謂的音樂夢想,拒絕了。後來班上另一個同學被招去,工作第一年,工資年終獎加起來便拿到十幾萬。
沒想到幾天前粗心大意摔壞,衛安妮不希望龍雨生認為自己不拿禮物當回事,於是趕緊拿到琴行去修。因為這把琴的弦軸與琴身一樣,是紅棕色,而另一把紅棉小提琴的弦軸是純黑色烏木製作,兩者無法替換。
小馬暗自苦笑,他也不明白自己當時出於什麼心理。「仔細想想,兇手關掉包間的燈光也是破綻,殺人搶東西,開著燈才方便。他已經用帽子和口罩擋住了臉,還有什麼可怕的?」
小馬剛好走出單元門,沿左邊的小路走到對面1號樓的後方,身影消失。衛安妮等待著他從右邊出現,走出小區大門。然而,五六分鐘過去,小馬始終沒顯相。
「你要去車站?我買了早飯,吃過再走。」小馬說道。
打完吊瓶后,天色已黑,小馬帶女孩回到自己暫住的小旅館,另開一間房。然後他去街上買了些吃的喝的,放到女孩面前。
對面沉默少頃,答應了。凌雪琳收起手機,緊張地注視大門口。原先約定的交易地點在另一條馬路的沃爾瑪超市,兩地相距很近,但不直接通車,假若朱潤厚不懷好意設有埋伏,五分鐘內是無法把人馬不露痕迹轉移到東方購物廣場的。
李家睿是懂行的,解釋說:「瓜爾內里和斯特拉迪瓦里是做小提琴的兩大名家,他們的作品賣幾百萬美元不稀奇,前年有一把瓜爾內里琴賣出了一千六百萬的天價。阿瓦隆非常有名,帕格尼尼和梅紐因都用它演奏過,音色清澈醇厚,帶有神秘和迷幻風格。阿瓦隆,原意是亞瑟王傳說中的精靈島、仙女之地,被迷霧和沼澤包圍,凡人難以涉足。」
衛安妮吃一驚,追問出了什麼事,龍雨生卻不肯多說,話題暫時終止。第二天返程,龍雨生回香港,衛安妮回東海市,兩人在安檢口分手,各自上了飛機。坐在機艙內,衛安妮收到一條簡訊:那件事我是認真的,你考慮一下。
衛安妮沒聽懂:「什麼證據?」
衛安妮緊張極了,想要打110,又怕驚動對方,沒等警察趕到自己先遭遇毒手。
徐理博扔下空票夾,從衣兜里掏出一包紙巾,撕開。他低著頭,一邊認真擦手,一邊慢條斯理地說:「半個小時前,有人給朱總打電話,自稱殺死了龍雨生,從他身上拿到了交易物品。他威脅說,要朱總給一千萬現金,換那件東西。」
徐理博笑了笑,走到茶几邊,打開龍雨生的公文包和票夾,把裏面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仔細觀看。雷宇陽和小馬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麵包車駛近目標,人沒錯,確實是她。小馬放慢速度讓女孩上來,再加油門迅速上公路離開採石場。
「北京,我男朋友在那裡。」
她打開琴盒,露出其中的小提琴。琴呈現紅棕色,紋路均勻對稱,光澤細膩,面板比標準琴略厚重,式樣古典。琴頭上只插著三根弦軸,右下方的E弦軸不見了。
「龍先生,您好,朱總讓我來接您。」
李家睿來到麵包車側門,匆匆將裝滿嶄新百元大鈔的袋子扔在前排座位上,然後進駕駛室發動汽車。他實在是太心急,試圖儘快離開危險之地,以至於壓根兒沒朝後面看。
「不行,你暫時不能走。」
衛安妮很高興,依然隔三差五將錢寄到小馬的老家,只是暫停了郵局通信。小馬不可能到北師大去收信,他假稱學校常丟信件,不方便,改為電子郵件聯繫。
他不想告訴對方已買好明天的火車票,那樣的話,顯得沒經過同意就自作主張,不合適。另外,也怕太倉促衛安妮不一定有空。他打算,到廣州后住幾天再與衛安妮聯絡。
她下意識摸了摸斜挎著的小提琴盒,心頭的陰影越發濃重。
萬一朱潤厚查到了呢?等會兒收到錢你直接去拿不是更穩妥嗎?李家睿暗暗想,但沒把這話問出口。他心中非常失望,顯然凌雪琳絲毫沒把男友的安危放在心上。其實一直以來,李家睿已覺察到女友自私冷酷的性格,只是因為愛而自欺欺人。近兩天通過合謀敲詐這件事,他對此有了更清楚的認識。
如果在往常,小馬只會滿懷苦澀地回信說,祝你一路平安新生活幸福;但現在經歷了一連串驚心動魄的事件后,他開始重新審視自己和世界,以前心底模模糊糊的念頭變得清晰起來。他鼓起了勇氣,甚至覺得這是上天給予的一個機會,讓他可以從頭來過。
小馬忽地想起,至今還不知道女孩叫什麼名字。他剛想大聲招呼詢問,旋即又放棄。算了,大家都是在江湖上混口飯吃,相逢何必曾相識。
「不是為了音效。這是朋友送的禮物,我不想被他知道摔壞過。」
女孩睜開眼,瞧見了面對面的小馬。一開始她沒反應過來,迷茫地眨巴眼,隨即回憶起在咖啡店被砸暈的情形,頓時恐慌不已。她拚命扭動身子,鼻腔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凌雪琳也緊盯著小提琴,兩眼放光若有所思:「那個叫安妮的女人把琴隨隨便便留在琴行,肯定是不知道琴的價值,沒看過這張紙條……」
小馬開著麵包車,又一次來到石頭山腳下的地下防空洞。穿過長長的空曠的甬道,他舉著應急燈,走進當初放小提琴的屋子。然而,屋子中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幾點鐘,什麼地方?」
「所以你乾脆偽造成我和龍雨生情婦共同作案的樣子,讓李家睿開銀海KTV的麵包車去與朱潤厚交易。」
但小馬不敢開車窗,只能若無其事,保持人畜無害的笑臉,雙目直視前方。
「要多久?」
仙女和牧羊人隨著風笛愉悅的旋律,
「絕對沒有。」
美女的臉上浮現起遲疑:「時間太久了,我三天內要用……」
他走到前排座位,打開行李袋,裏面裝著滿滿的百元大鈔。另兩個袋子也是,加起來至少有好幾百萬。
從平時相處的蛛絲馬跡判斷,龍雨生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與妻子關係融洽,怎麼會突然離婚?衛安妮不至於天真到以為自己是原因,百萬富翁愛上妓|女的情節,只能出現在電影中。
「用一千萬和李家睿換。」
當然,如果能達到朱潤厚的地位,又是另一回事,不管朱總愛幹什麼,粗俗也好風雅也罷,沒人敢放半個屁。
小馬坐在車上,目送衛安妮下車,走進小區的大門。從這裡能望見7號樓502戶的陽台,將近十分鐘過去,窗戶始終黑黢黢,不見燈光點亮。
是隨口一說不精確嗎?也許不是,因為1號樓的502戶與302戶有著密切關係。
凌雪琳鬆了一口氣,不禁興奮起來。一千萬終於到手,下面該解決掉李家睿這個麻煩。
「怎麼回事兒?」
「好啊,早就想到南美玩,看桑巴舞去亞馬遜森林探險。咱們什麼時候出發?」一開始衛安妮沒反應過味兒,興高采烈地回答。
女孩為什麼不應門鈴?她躲在哪裡?剛才起居室和副卧室都檢查過,沒有人,那麼,僅剩的藏身處是主卧室的大衣櫥。
李家經濟困窘,父母雙雙下崗,靠夜市擺小攤度日,為培養孩子學琴花光了所有積蓄。李家睿本人月薪加兼職收入有六千多,不算高也不算低。普通女孩或許會滿足,但凌雪琳的心很大,她漂亮而驕傲,想成為人上人。
「等會兒跟我去機場接人,在25路總站碰頭,四點半。」
雷宇陽怒吼,狠狠甩了身邊的小姐一耳光,然後俯身抓住龍先生的肩膀,大叫道:「龍先生,龍先生!」
雷宇陽沒多停留,繼續下到二樓,那裡的三個服務員都在。
衛安妮叼起一支煙,連著深吸幾口,讓喘息和體內的激|情慢慢平復。據說男人喜歡事後煙,女人喜歡事後呢喃,可衛安妮恰相反。畢竟這隻是慾望的宣洩,說情話什麼的太傻逼了。
在千百道目光中,衛安妮拉響心中的樂曲,輕盈、優雅、沉靜,旁若無人。
如果你看見這封信,那說明我真的出事了。這把琴是瓜爾內里所製作,名叫「阿瓦隆」,當初買的時候花了480萬美金。本來我指望靠這筆錢退休,與你共度後半生,現在怕是不成了。約書亞會幫你尋找買家,雖然賣不了原價,但也足夠你下半生衣食無憂。他是我的多年老友,你可以信任。
說小馬是黑社會可能過於誇大,其實他是看場子的,在銀海KTV干保安,月工資三千五。每天六點上班三點下班,與普通工薪族沒區別,只不過時間換成晚上。大老闆原先在銀行工作,喜歡召集員工開會,喜歡鏗鏘有力地發表講話,他最常說的是,如今信息時代,全球一體化,黑社會也要實施標準化管理。兄弟們大多是半文盲,不懂啥叫標準化管理,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門口多了一台打卡機,不能再隨便遲到早退。
「天嵐,你好。上次的來信拖到現在才回,對不起。前段時間有一個全國性的音樂比賽,我忙著訓練學生,然後又帶隊去上海,實在是太忙了。不過辛苦沒白費,一個學生得了小提琴二等獎。發幾張比賽的照片給你看看。你也要加油學習哦,錢的事不要太在意。祝身體健康。」
奇怪,誰把車子弄到這裏來了?
這時候同夥又來電話,說小馬從車上下來了,趕緊離開衛安妮的家,別與他照面。凌雪琳大感意外,慌了手腳,此刻下樓肯定要與小馬撞個正著。
李家睿獃獃望向女友,好半天,才明白了意思。他不由得心跳加快,呼吸緊促。

5

小姐不能老在一個地方做,在廣州混了一段時間后,應從前的老相識姐妹邀請,衛安妮北上來到東海市。好運氣接二連三,沒多久她被一位港商看中,包養起來,不用再天天對陌生人九九藏書陪笑。
小馬緊隨而入,只見兩人一左一右,分別去往不同的方向。他稍一猶豫,決定跟蹤男人,因為女孩的身份已明確,現在亟須弄清楚同夥是誰。
小馬正想著,工裝墨鏡男從購物廣場的後門出現,推著一輛手動運貨車。車子分上下兩層,放置有三個鼓鼓的行李袋。現在小馬下車肯定來不及,將被對方看見。他一咬牙,心想乾脆躲在車上,看這幫傢伙搞什麼鬼。
「你怎麼找到這裏的?」
他隨手關上房門,包房中的燈光一瞬間熄滅,四下里黑漆漆伸手不見五指。緊接著,傳來「砰砰砰」三聲槍響。
而此時,在隔壁的房間里,衛安妮也在欣賞同一首樂曲,懷著甜蜜和溫馨。她想,如果天嵐還沒出發,便看見自己突然出現在北師大的校園,一定會又驚又喜。
「不知道,朋友送的,在紐約一家小店買的。店名叫克萊莫納。」
衛安妮早有預感龍雨生已不在人世,現在得到證實,仍不免傷感。她控制住起伏的心情,裝出笑容:「小哥放心,我也算在道上混過幾年,懂規矩。」
「穿上吧。」他丟過去一套衣褲。那原本是凌雪琳的,她換衣喬裝后留在了車上。
雷宇陽依舊板著臉,冷冰冰說道:「你們今晚回家休息,別自找麻煩,明白嗎?」
小馬走到另一間小屋,李家睿已清醒過來。出乎意料,這小子看上去文質彬彬,卻剛硬得很,任憑小馬拳打腳踢,一聲不吭。
這多少有些令人意外,從機場到KTV,龍先生一路上對公文包小心翼翼,彷彿無比貴重的樣子。
衛安妮上傳了兩張從網上搜來的中學生演奏小提琴的圖片,剛要將郵件發出去,又停下滑鼠。她猶豫一會兒,在郵件末尾添加上一句「近期我打算移民巴西,等事情定下再聯繫你」,才點下發送按鈕。
這下正戳中衛安妮的痛點,她怒氣衝天,口不擇言地反擊:「你裝什麼逼呀,以為自己是好鳥?一個看場子的小混混,偷窺女人的變態!你就住在我家正對面,經常偷看,以為我不知道嗎!還用相機偷|拍!」
小馬走近麵包車,側門一拉便開。凌雪琳和李家睿是新手初次作案,心情緊張激動,臨走時忘記上鎖。
「這一千萬咱倆分了,各奔東西。小馬,做人不要太死板,你又不是警察,管那麼多幹啥。」
店中只有一名男顧客,低頭玩手機,不見女孩的人影。估計她在包間里,也是,秘密會面當然要避開耳目。
當然,這不關小馬的事,今天他過來的任務是當勤雜工。龍先生只帶著一個公文包,沒有行李,因此苦力不需要出了,只當好司機就行。
衛安妮愣了愣,問道:「你是說和我一起移民?那你太太呢?」
今天是星期一,商場內人不算多,而且顧客大都乘手扶電梯一層層逛,極少有使用玻璃觀光電梯的。凌雪琳目送三人上到四樓,走出電梯,然後再次撥通電話。
現在的形勢比較微妙,小馬也曾出現在交易現場,會不會被朱潤厚誤會?尤其是這輛麵包車,怎麼會落到李家睿手中,難道小馬也是陷害對象之一?戴墨鏡的女人究竟是誰?
子彈擊中了雷宇陽的左胸,他劇烈咳嗽著,嘴角滲出血沫,竟露出笑意:「呵呵,其實我不是特種兵,我在部隊文工團……不那麼說,你們怎會怕我……我……我想用阿瓦隆……拉一首……」
男人閉著眼,心滿意足,很快陷入昏睡。英俊的臉龐鬆弛耷拉下來,顯露出蠢俗。衛安妮的心頭湧上一陣厭惡。這傢伙是幾小時前在酒吧吊上的,本來感覺不錯,想著能多交往幾天,不知為何突然間興緻索然。
衛安妮並不知曉馬天嵐的長相模樣,在想象中,他先是一個怯生生的鄉村孩童,然後成長為清秀少年,聰慧而知性。一想到少年會談戀愛,與校園裡青春正茂的女孩子牽手、親吻、甚至上床,衛安妮的心頭竟然湧上一陣痛楚的感覺。
以上只是想象,相隔著二十多米,實際上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清。可這並不妨礙小馬每天坐在廚房的窗戶前,觀賞美女。
「你看,它的外形同網上的圖片很相似,現代小提琴通常不做成這個樣子。我再搜一下龍雨生,看他是什麼來路,能買得起將近五百萬美金的琴。」
衛安妮愣了愣,慢慢彎腰提起袋子,關上門。其實,她當然明白小馬不是壞人,肯拿出一千萬來換陌生人的安危,世上沒幾人能做到。更何況,剛才爭執的時候他始終沒提這事兒來挾恩圖報。
「我說,我全說,求你不要傷害我……」
難道說,兇手仍停留在三樓?
李家睿大概害怕了,默默點頭。小馬將手機舉到他面前,正要按下接聽鍵,忽然瞥見他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喜色,立時心生警覺。萬一這傢伙不顧死活通風報信呢?不行,不能讓他接電話。
衛安妮笑了起來,挑起眉毛問:「你是在勸妓|女從良?」
房子布置得豪華中不失優雅,一看就是有錢人的住所,在客廳的側面牆上,懸挂著一張巨幅照片。照片上的姑娘非常美麗,勝過許多大明星,堪稱天姿國色。在照片斜下方有一把紅棕色小提琴,沒上弦,小馬摘下看了看,又放回原處。
衛安妮吃完飯,去衛生間洗了洗手,回來拿起自己的手袋檢查一下錢包,挎在肩上。凌雪琳還算仗義,釋放時將東西都還給了她。
小馬替李家睿解綁,讓他檢查行李袋中的錢。李家睿被捆綁了許久,肌肉僵硬,勉強扶著座椅背站穩,扒拉袋子。

6

眾人一愣,隨即有機靈的傢伙回答:「什麼也沒發生,我們幾個今晚沒客人點,在這裏自己玩了一會兒。」

16

小流氓找上門肯定沒好事,衛安妮緊盯著監視屏,憋住氣息不敢出聲。門鈴又響過幾聲后,小馬低下頭,似乎在擺弄什麼。與此同時,傳來門鎖咔嚓轉動的聲音。
「隨便你,給你十秒鐘考慮,我不會再打第二次電話。」
女人?雷宇陽和小馬對視一眼,都有些驚訝。
小馬回到車上,先將三大袋鈔票拿進地道,存放在一間小屋內;再把衛安妮和李家睿拖進去,分別關在不同的房間。
他們走進東方購物廣場。
小馬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間,坐著獃獃出神。被女孩當成變態挺丟臉,可是老天作證,他真不是偷窺,隔那麼老遠連臉都看不清。還說偷|拍相片,哪有的事兒……咦,好像有問題,女孩的原話是「你就住在我家正對面」,但自己住的是302,低兩層樓。
「你們三個什麼關係?」
今天,凌雪琳已拿定主意要提出分手,所以破例做了許多菜,希望好聚好散。多年的感情,畢竟不能完全無動於衷。然而,李家睿一進門就抱著小提琴說個沒完,特別是提起價錢時的炫耀勁兒,就跟琴是他的一樣,越發顯得猥瑣和無能。
陪龍先生的是銀海KTV中最漂亮的頭牌,她機靈得很,覺察出客人有來頭,拚命討好。龍先生顯然是見過大世面的人,不冷不熱,應對得體。他的公文包始終擱在面前的茶几下層,去衛生間時則隨身攜帶。
掐滅煙頭,衛安妮悄悄起身,穿好衣服,離開酒店打一輛車返回住所。到家后第一件事是洗熱水澡,她一向不喜歡在酒店洗,在家裡才能徹底放鬆,才能從裡到外洗乾淨。
馬路上人來車往,正是上班的高峰,計程車不好打。其實這裏距火車站挺近,只有兩站多路,衛安妮決定乾脆步行過去。她沿著路邊走,沒幾步,小馬迎面而來,手中提著豆漿油條茶葉蛋。
「是衛小姐吧?您好,請這邊走。」服務員微笑示意,在前面帶路。
剛邁進去,腳就踩到一件硬物,差點兒滑倒。打開玄關的燈察看,原來是一隻白色鞋跟,另外地板上還有一堆破碎的花瓶瓷片。剛剛女孩穿上的皮鞋就是白色的,是她掉落的嗎?這裏發生了搏鬥?
李家睿連聲道謝,衛安妮客氣一句,正想要掛機,不料對方緊跟著說出了意想不到的話。
工裝墨鏡男拐入一條狹窄的走廊,那地方不是賣貨的商店,兩邊房間是管理人員辦公室或雜物間、配電室等等。小馬沒敢跟太緊,進走廊時墨鏡男已不在,不知道是在某間房內,還是從另一頭上了二樓。
四周一片黑暗,小馬抽搐著,劇痛入骨。他的意識開始混亂,眼前彷彿出現了大片火紅的木棉花,一個女孩子身穿白色連衣裙站在樹下,側著頭壓住小提琴,手揮琴弓。曲聲悠揚,他看不清女孩的臉,但他知道,那是衛安妮……
另一方面,衛安妮對未來有著小小的憧憬和計劃,嫁給有錢老男人不在其中。她不喜歡外國,去旅遊是一回事,定居又是另一回事。衛安妮希望攢夠錢后洗白上岸,找一個愛她她也愛的男人結婚,住在看得見大海的房子里,生一對可愛的寶寶。
車座下空間狹小,小馬使不上勁,無法制服陷入瘋狂的女孩。
「他死後沒人動過?」
前些日子衛安妮過生日,與龍雨生到美國遊玩了一大圈。路過紐約時,後者聲稱要贈送一件特別的禮物,領著她來到布魯克林一家陰暗陳舊的小店。那裡據說是製作小提琴的純手工作坊,已有百年歷史。店主是一個乾瘦小老頭,名叫約書亞,似乎跟龍雨生熟識。兩人用英語嘰里呱啦一陣后,約書亞走進裡屋拿出一把小提琴,龍雨生付給對方三萬五千塊,現金。
來人中等個頭,身穿一套寬鬆臃腫的運動服,戴口罩,毛線帽子下拉到眉棱,只露出兩隻黑閃閃的眼睛。
雷宇陽瞪手下一眼,假意呵斥道:「少他媽裝聰明,在徐先生面前放規矩點兒。」接著,他又對徐理博介紹,「這是我的兄弟小馬,人靠得住。」
洗完澡,用毛茸茸暖烘烘的浴巾擦乾嬌嫩的肌膚,再換上一襲寬鬆的睡裙,衛安妮感覺自己的血槽補滿了。天邊現出微光,四周的高樓亮起了零星燈火,她從牆上摘下小提琴,走到陽台上,開始每天必修的功課。
出乎意料的是,李家睿二話不說,手一撐窗檯,跳進包間。沒等衛安妮反應,他揮起一根橡膠棍,猛擊過來。棍子正中後腦,衛安妮頭腦暈眩,摔倒在地。李家睿又連砸兩下,接著掏出膠帶,封住衛安妮的嘴。
雷宇陽淡然說道:「我不殺他們,他們也要殺我。不過,起先我沒打算把你牽扯進來,是你自己藏物業費收據,惹禍上身。」
沒道理啊,她不是剛進商場嗎,怎麼轉眼間變成這副模樣……好像不對,那個女人帶著墨鏡,看不清臉,不能肯定是眼前的女孩。說不定……
自從那天在東方購物廣場交易后,徐理博一直沒找過他,彷彿事情根本沒發生一樣。這顯然不合常理,透露出兇險的殺機。而另一頭也一波三折,小馬橫空插入,己方同夥又窩裡反,尋找替罪羊的計劃宣告失敗。
小馬看著屍體,默默站立片刻。然後,他從茶几下取出手機,給徐理博發送一條簡訊:「所有事都是雷宇陽乾的,他已經死了,在碧海金沙小區1號樓502戶,錢也在。」
接著看交款人的住址,7號樓2單元502……什麼,竟然是她?!
李家睿輸入「龍雨生」,首頁上卻沒出現有價值的信息,往後翻兩頁,也毫無所獲。他想了想,又加上關鍵詞「香港」,兩個一起搜索。
他在開門。
小馬下樓,轉到商場的後門,剛走進小巷,他就吃了一驚。不遠處停著一輛十二座麵包車,極其眼熟,看牌照正是銀海KTV自己開的那輛。
衛安妮有點兒不高興,翻找出三天前李家睿的來電,回撥過去。
剛才在火車站女孩走後,小馬也買了一張火車票,明天下午開往廣州的。他要去見心中的姑娘,衛安妮。
可人算不如天算,現在衛安妮帶的是假琴,朱潤厚拿到后肯定以為受騙,非窮追到底不可。而真琴還留在衛安妮家中——她逃亡時為何不帶走?如果說不想要的話,何必又用假琴欺騙朱潤厚。
那麼,面前擺著的是貨真價實的名琴阿瓦隆了。李家睿興奮之極,抱著琴左看右看,愛不釋手。
每層樓有兩條樓梯,一條寬闊敞亮,供客人使用;另一條逼仄窄小,當作安全通道。服務員站在走廊上,兩面都能看見,上下樓的人無法瞞過他們的眼睛。
「哦,殺手來得挺巧。」
原來是一位細心體貼的女孩,送琴的人應該是高富帥男朋友吧。李家睿不無嫉妒地想。
衛安妮話說出口,立刻感到后怕,這小子該不會惱羞成怒動粗吧。她趕緊垂頭走到廣場上,上了一輛等客的計程車。這次小馬沒跟隨。
凌雪琳心中一動,停下菜刀。她是個自私的女人,所以從未想過有人會交出一千萬換他人的性命。可萬一小馬願意呢?反正沒損失,何不試試看。如果小馬同意,那就偷偷帶著衛安妮做交易,拿到錢后一個人走,讓同夥去背黑鍋。已經背叛了李家睿,也不差再添一個。她凌雪琳不愛任何人,只愛自己。
雷宇陽和小馬走到樓梯口,只見一名穿制服的女孩俯卧在地上,昏迷不醒。她叫凌雪琳,是三樓通道的服務員之一。
「放心,保准你朋友看不出來。小姐,麻煩留下聯繫方式,等做好了給您打電話。」
小馬稍有些猶豫,對方的話不是沒道理,朱潤厚絕非善男信女,很可能寧殺錯不放過,連自己也一遭幹掉。
「行了,少噁心人,快看錢對不對,告訴你朋友。」
在清晨的微風中,衛安妮擺出一個經過精心設計的造型,揮動琴弓。熟悉的人會看出,她是在演奏維瓦爾第的名曲《四季·夏》第一樂章,她的姿態與動作跟那位同名的小提琴天後安妮·索菲·穆特一模一樣。同時,又不經意間流露出火辣和矯情,像新加坡琴手陳美。
錢是通過基金會點對點贊助的,分配到村小學只有一個名額,小馬在班上學習最好,老師推薦了他。另一方面,其他家的父母都覺得讀書沒用,想讓孩子早點兒打工掙錢。
幾年前在廣州,有一次衛安妮與小姐妹到北京路步行街閑逛,遇到幾個大學生髮放希望工程的宣傳材料。她隨手接過兩張,帶回住處后觀看,一時興起,便按照基金會提供的方式寄了錢。
「……有人打我的頭……」
小馬用剛買的掛鎖鎖住地下防空洞的大門,驅車直奔碧海金沙小區。抵達后他留了個心眼,沒直接進去,把車停在十幾米開外。現在是凌晨一點半鍾,小區靜悄悄毫無人跡。
從整件事經過看,殺手對KTV的環境非常了解,絕對是外人無法做到。尤其是取走「交易物品」的手段,更匪夷所思。事發時包間內漆黑不見五指,他怎能在短短時間內取走公文包中的東西,並且將包恢複原狀?
他打開電腦,搜索「小提琴阿瓦隆」,網頁上立刻呈現出許多條答案。「阿瓦隆」是十八世紀義大利制琴大師瓜爾內里的傑作,2001年拍賣出350萬美元,被德·薩克馬里侯爵收藏。三年後侯爵家遭竊,小提琴從此失蹤,再也沒現身。如今按市場行情,阿瓦隆的估價應該在千萬美元左右。
「李家睿和凌雪琳是男女朋友,他們從小提琴中知道龍雨生、朱潤厚的事情后,想敲詐一筆錢。然後凌雪琳拉我入夥,她跟我睡過幾次,在這個房間里。我們倆曾看見龍雨生與情婦一起出入小區。」
7號樓2單元502戶,沒錯,絕對是她。
是的,雷宇陽會拉琴,而且非常專業。只不過他從沒對兄弟們提起,在道上混必須顯出心狠手辣,六親不認連親爹都敢砍,才會有威信。告訴別人自己愛好古典音樂,那可真是腦子進水了,分九_九_藏_書分鐘被鄙視干翻。
她起身拉開窗扇,招呼道:「你來啦。」
「那張物業費收據。我很奇怪,龍雨生的錢包中沒有其他票據,只有這一張。物業費收據有什麼重要的,要專門帶在身邊?而且日期是上個月底,說明他交完費后帶到了香港,然後又帶回東海市。是隨手放錢包里忘記了嗎?不像。」
美女爽快同意,笑著說:「關鍵是要做得像一點兒。」
雷宇陽拖著疲憊的腳步,打開門走進502戶。他重重坐在沙發上,向後仰靠著。
徐理博走到龍雨生的屍體前,凝神觀望一會兒,問雷宇陽:「剛才你說,殺手關門后開槍時,屋子裡一片漆黑,那他應該有同夥配合吧?還有,天花板上的應急燈為什麼不亮?」
終於,腳步聲一路接近,小馬走進了主卧室。從衣櫥門的縫隙中,衛安妮看見,他站在床邊注視著大衣櫥,眼睛閃閃發光。兩人相距不到兩米,這傢伙只要上前一步,拉開櫥門,衛安妮就在劫難逃。
「嗯,你說得有道理,」凌雪琳表示贊同,「從信上的第一句話看,龍雨生做了安排,如果他出事,就會觸發某種手段,使衛安妮看到這張紙條。現在衛安妮被蒙在鼓裡,說明龍雨生還活著,還沒來東海市與朱潤厚做成交易。」

12

去哪兒不是明擺著嗎?小鋼炮暗自腹誹,但不敢回嘴,老實回答:「『國色天香』的客人要酒水,我去總台傳單子。」
他飛快衝出門,小馬緊隨在後。
對面再一次沉默,過了半分鐘,回答道:「好,但交易的時間和地點我來定。四十分鐘后在石頭山採石場入口碰面,過時不候。」
小馬思前想後,決定去試探拉小提琴的女孩,看能不能找到轉機。今天午後,他在小區的花園中轉悠,等待機會。沒多久,一個住戶站到7號樓2單元前,按密碼開門,小馬緊隨而入。那人看他面熟,絲毫沒懷疑,還友善地點點頭。
李家睿是學小提琴專業的,從音樂學院畢業后,他沒能進入大樂團當專業琴手,只好到琴行打工。同時,周末兼職教小孩子學琴,掙點兒外快。
小馬開著麵包車,一路上左顧右盼,小心翼翼地來到石頭山的地下通道。錢和李家睿果然在裏面,沒有被取走。李家睿兩天水米未進,已陷入半昏迷。小馬將人和錢弄上車后,想了想,又把小提琴放進防空洞中。這把琴拿到手后研究過一陣子,但沒看出有什麼蹊蹺,暫時先存在這兒,等救出衛安妮再問問她。
通過這件事,凌雪琳對男友失望到極點。他顯然是腦子裡缺根弦,生活在不切實際的幻想中,根本不懂現實世界是怎麼回事。他將註定是失敗者,屬於被嚴酷社會淘汰的那類人。
隨後飛機起飛,她關掉了手機。回東海市后,她也一直沒回復,因為這件事確實需要認真考慮。
更穩妥的策略是先別揭破,暗中觀察女孩的下一步行動,再隨機應變。假如她與龍雨生的死有關,那麼見到有人闖入,肯定會驚疑,去找同夥商量。
相信以朱潤厚的勢力,不難弄到監控錄像,他將看見,衛安妮開著紅色瑪莎拉蒂在東方購物廣場附近停車,接著戴墨鏡攜小提琴出現在交易現場,最後駕車離開。從瑪莎拉蒂的牌照,可以追蹤到衛安妮本人,她與龍雨生的關係自然也瞞不住。而這時衛安妮已經身亡,朱潤厚本事再大也查不出人的下落,會以為她帶著錢逃到外地去了,放棄追捕。事情告一段落,凌雪琳和李家睿可以安然逃脫。
小馬趕緊把豆漿油條倒騰到一個手,與對方相握:「嗯,再見。」
「不行,必須一千萬。每個人心裏有不同的秤,李家睿在我看來不值錢;美女值多少,你自己掂量。」
另一人補充道:「幾分鐘前『小鋼炮』從那邊樓梯下去了。」
「不知道,我一進門就被打昏,醒來后發現自己在一間廚房裡。逼問我的是一男一女,都戴墨鏡和口罩,看不見臉。估摸年齡,男人有三十多歲,女人二十齣頭。」
龍雨生這傢伙到底是幹什麼的?他遭遇了什麼麻煩?小提琴又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人是中學同班,李家睿相貌英俊,拉一手漂亮的小提琴,經常在學校的大大小小活動中出風頭,凌雪琳輕易就愛上了他。那時候人很單純,談戀愛僅基於異性的吸引力,等踏入社會後,才明白真實生活要複雜得多。
凌雪琳與同夥連夜審訊衛安妮,搞清楚了經過,原來是小馬半路殺出,搶走一千萬現金。他是怎麼得知交易消息的,難道己方有哪裡露出馬腳?
在黑社會電影中,人們常看到幾輛麵包車飛馳而至,小混混們手持大刀鐵棍,從上面衝下來一陣亂砍亂殺。沒錯,麵包車是黑社會的標準配備,銀海KTV也有兩輛。雷宇陽為拉攏小馬,將其中一輛交給他開。以往小馬都是開著麵包車上下班,直到前些天有一位朋友請他暫時保管尼桑,才將麵包車存放在KTV附近的停車場。
聽完女友的分析,李家睿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妙處境:「糟糕,弦軸已經斷掉,紙條放不回去。換一個新弦軸把紙條扔掉裝糊塗,恐怕不行。龍雨生或者衛安妮早晚會發現,這幫人是黑社會,找到我頭上可麻煩大了。」
凌雪琳和李家睿希望,朱潤厚會覺得沒吃虧,放棄追究。嚴格說來這不能算勒索,阿瓦隆的價值遠超一千萬人民幣。
現在雷宇陽和他陷入了大麻煩。徐理博臨走時,命令他們儘快查清楚真相,找出勒索者,並特彆強調要從銀海KTV的內部人員查起。顯而易見,他的矛頭所指。
「那麼,我們就說再見了?」衛安妮伸出手。
「是嗎?」徐理博很感興趣地注視小馬。
「剛睡醒,陽哥您有事兒?」
李家睿推薦的是店裡麵價格最高的一種,德國進口貨,要六百多。美女掃了一眼,搖頭說:「顏色不行,我想配原樣的。」
其他店員聽見對話,紛紛圍攏過來,對著小提琴讚歎觀賞,詢問美女是不是東海市交響樂團的琴手。美女矜持地微笑,不作答。
廣場上櫻花盛開,林立的高樓在陽光下金燦燦發光,更遠處,大海呈現出蒼茫的灰藍,汽笛鳴響,一艘輪船正駛離港灣。
小馬在對面,三樓,從下往上看去,女孩的身姿格外挺拔、出塵,他彷彿能看見頂在紅棕色琴盒上的白皙頎長的脖頸,能看見女孩投入的、微微皺起的眉,能聽見音符隨著琴弓像泉水一樣流淌和跳躍。
「我不認識小馬,前天才第一次見到,他怎麼會當著我的面藏錢呢。」衛安妮耷拉著頭,有氣無力地回答。
「你跑哪裡去了?」雷宇陽神色不善地質問。
衛安妮的自尊心並沒有受挫,反而從中尋找到樂趣,她學著電視中小提琴手的樣子,一板一眼地拉空琴,同時腦子裡想象著樂曲鳴唱。金碧輝煌的演奏廳,莊嚴的舞台,和那些穿著燕尾服晚禮裙的紅男綠女們,帶她短暫超脫庸俗的日常生活。
「好,到時候見。」
安妮,你好。
李家睿在前面聽見動靜,呵斥威脅道:「別鬧了,不然殺了你。」
雷宇陽又搜索屍體,從衣袋中找出一個票夾和另一部手機。這部手機是小巧的功能機,估計是同家人和最親密的朋友聯絡用的。
不料事情的發展令人意外,一刻多鍾后,拉小提琴的女孩沒在門口現身,而是從旁邊的小巷子中走了出來,身邊還跟隨著一個穿工裝的男人。兩人都帶著碩大的墨鏡,擋住半張臉。
走廊上空無一人,燈光明亮。其他包房內隱約傳出音樂聲和喧笑聲,客人們玩得正歡,絲毫沒感覺到近鄰的槍擊事件。
雷宇陽與小馬交換位置,然後大咧咧扒開袋子,一邊咕嚕嚕猛灌豆漿,一邊用力咀嚼蝦仁小籠包。他嘴巴塞得滿噹噹,臉頰鼓起來前後蠕動。封閉的車子內瀰漫起一股濃郁的味道,令人噁心。
星島咖啡店緊靠著東方購物廣場,另一邊是長數十米的死胡同,通往商場的倉庫。通常上午有許多經銷商的車送貨,到了下午,小巷中便行人寥寥。
一名小姐賠著笑臉說:「哪能呢,我們啥都沒幹,就一直坐著等您回來。」
所以說,每天早晨小馬望著對面陽台上的女孩,心裏想的卻是遠在千里之外的衛安妮。
香港人名叫龍雨生,是某個知名會計事務所的合伙人,身家豐厚。他工作很忙,一個月最多與衛安妮相聚兩三次,出的價錢卻相當可觀,可謂是一樁好買賣。而且他為人大度,每次來之前都會提前通知,免得撞上尷尬事。像衛安妮這樣的年輕美女,自然不可能獨守空閨,難免要偷吃,對此香港人心中有數。
「琴很不錯,什麼牌子?」
對此雷宇陽一籌莫展,小馬也心中忐忑。黑道可不講大道理,只要老大懷疑,你就危險了,管有沒有證據事實到底如何。一個搞不好,他們兩人就會以裝麻袋扔進深海收場。
她洋洋得意,轉身準備出發,卻見一個人站在客廳里,目光炯炯地注視著自己。
看完紙條,李家睿和凌雪琳愣了好一會兒,才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他先審問衛安妮,割開她嘴上的膠帶,恫嚇道:「龍雨生是不是你殺的?」
近幾天小馬沒敢回家,躲在一家小旅館里;同時也不大敢接電話,雷宇陽發了幾次簡訊問為什麼不來上班,他都沒回復。
「你為什麼被弄成這樣?戴墨鏡的男人是誰?哪裡來那麼多錢?你最好老實交代,問完你我再去問那男的,要是口供對不起來,嘿嘿……」
當一曲奏完,身後響起啪啪鼓掌聲:「陽哥還會拉小提琴吶。」
凌雪琳揮舞著菜刀咆哮。在她對面,衛安妮被捆在暖氣片上,神態萎靡,半死不活。她的左臉頰上有一大塊烏黑潰爛的傷痕,十分嚇人,完全破壞了美麗的容顏。那是昨晚被電烙鐵所燙。美女沒有不愛惜臉蛋的,見衛安妮遭受這樣的酷刑仍堅持說辭,凌雪琳心底已相信她真的不知道現金下落。
小馬更加確信,拉小提琴的女孩有問題,十之八九是殺害龍雨生的兇手之一。凌雪琳不是說過,被打昏前聞到香水味,行兇者可能是女人。
「李先生,A弦軸你是不是換過?」
雷宇陽點頭承認:「李家睿說什麼也不肯親手殺人,沒辦法只好我來,所以要關上燈,免得被你們看見。這個廢物在門口露過頭就從衛生間逃掉,凌雪琳負責切斷電閘。本來走廊上有三個服務員,我特意叫進包房一個,方便他們行動。」
「閉嘴!全他媽閉嘴!」
衛安妮拚命搖頭,帶著哭腔說:「不是,我沒殺人。我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2

衛安妮害怕,情急之下叫道:「等等,你說小馬肯為我冒險,那給他打電話,讓他用錢換我呀。」

8

「謝謝,我不餓,等上車再說。」
雷宇陽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多年不曾有的強烈慾望,想要拉上一曲。他從壁櫃頂層翻出小提琴,調好琴弦,脫掉西裝,將琴架在肩膀上。
該不會是愛上馬天嵐了?又或者,是嫉妒那些能上大學的女生?
雷宇陽猛回頭,只見小馬站在玄關處,露出嘲諷的神情。
李家睿眼前一亮,拿起來掂一掂敲一敲,馬上判斷出是一把手工製作的上好小提琴。

9

4

他們的計劃是,用阿瓦隆敲詐朱潤厚的錢,並栽贓給衛安妮。那天晚上,兩人合謀殺死了龍雨生,然後打電話給朱潤厚,說手中有金潤公司洗黑錢的記錄和瓜爾內里琴阿瓦隆,要求對方拿一千萬現金換。
然而沒想到的是,李家睿不用她解決,此刻已經出事了。

11

「呵呵,我就是有誠意才這樣。朱總您是什麼人我很清楚,我要保證自己的安全。請放心,這是一鎚子買賣,拿到錢后我馬上離開東海市,絕對不會纏上你。」
砰砰,兩聲槍響,雷宇陽摔倒在地。
必須把事情搞清楚。但馬路上不方便問話,得找個僻靜的地方。
小提琴的弦軸通常用烏木或棗木製作,質地堅硬,掉地上時如果受力的角度巧合,確實有可能斷裂;但被琴弦拉斷,實在講不通。
小馬見狀,挺身而出幫老大解圍:「普通人不會知道KTV包房中有應急燈,可能殺手不懂,才制定了這個計劃。他是運氣好誤打誤撞,不然的話,同夥關掉總閘,應急燈亮起,他就暴露了。」
「你進門前有沒有發現不對勁,門被撬過嗎?」
上到5樓,小馬按響2戶的門鈴,老半天,不見回應。他以為沒人在家,心想運氣真不錯,於是拿出萬能鑰匙捅開鎖。鑰匙是向道上的一個小兄弟借來的,事先他已經用自家的門練習過多次。
小馬局促地避開視線,無言以對。
小馬爬起身,用槍指住他,氣喘著說道:「這是你打死龍雨生的槍嗎,報應不爽吧?在你回家之前,我已經進來搜查過一次,找到了槍。我還把手機的錄音功能打開,綁在茶几背面,剛才你說的話都已被錄下來。陽哥,您可是特種兵,我哪敢大意。」
「有人在嗎?」
對方默然片刻,問:「你想怎樣?」
進門很順利,一眼便看見了牆上掛著的琴,凌雪琳摘下剛要走,隨即想起龍雨生是大富豪,想必會送情人許多首飾,更說不定屋子裡還存有金條和現金。
「好。」
「沒、沒人碰過。」小姐們爭先恐後地回答。
這回出結果了,龍雨生,香港XX會計事務所的老闆,日前因涉嫌洗錢受到警方傳訊。新聞網站配有一張中年男子的照片,看上去文質彬彬。另外還有一張龍雨生住所的圖片,豪華別墅,坐山望海。
雷宇陽又問:「剛才這裏發生了什麼事?」
小馬也跟著笑,但通常不直接發牢騷,他有著超出年紀的謹慎。常言道多幹活少說話,在黑社會也是適用的。KTV主管雷宇陽將手下的表現全看在眼中,認為小馬是可造之材,漸漸有意拉攏。
凌雪琳火往上沖,正要攤牌,卻聽嘣地一聲響,李家睿上弦時用力過猛將弦軸拉斷。
小馬趕忙收拾利索,趕往約定地點。隔老遠,便看見一輛鋥亮閃光的路虎車停在站牌旁,他走過去,拉開門坐進副駕駛。
小馬敢斷定,對方只有一個人。因為小提琴留在了原地,顯然他帶著女孩逃走已拼盡全力,無法再拿琴。而且這不是有預謀的行為,一定事發倉促。
好一會兒,她才掙扎著起身,爬出大衣櫥。她先跑去玄關將大門反鎖,然後來到陽台上,拉開窗帘一條縫,向樓下張望。
小馬見狀驚訝地問:「你要出去?」
但由於對方是一位大美女,而且特別有氣質,所以他沒絲毫不耐煩,依然愉快地接待。「請這邊走,隨便看,我們有十多種弦軸。我建議您配一套帶自動微調功能的機械軸,琴行有專業的師傅幫您打磨安裝,並終身免費維護。」
「這是換洗衣服,毛巾肥皂,還有水果。你路上用。」
「你來開車。」
小馬撞見李家睿是陰差陽錯的巧合,但凌雪琳和同夥不明白,異常驚慌。萬一被朱潤厚查到真相,兩人將死無葬身之地。而且李家睿落入小馬手中,難保不供述出真相。東海市是不能呆了,得儘快逃亡,然而在此之前,要把一千萬拿回來。
「不知道,我站在這兒,感覺後腦被猛敲一下,就昏倒了……好像聞到一股香水味,可能是女人。」
「是的。」雷宇陽回答。
九*九*藏*書客人們雖然沒被驚動,但走廊上按說有三名服務員值勤,此刻蹤影全無。其中一個被雷宇陽召進包房服務,另兩人去哪兒了?
最後,安妮,我想祝你幸福,也許你並不愛我,但我是真心喜歡你。
小馬不由得目馳神搖,心跳加速,同時又生出滿腹狐疑。
這天下午,小馬剛起床,接到了頂頭上司打來的電話。
「糟糕,那怎麼辦?」
「不是旅遊,是長住。我想移民。」
三個行李袋放在電視櫃旁邊,拿回來后只草草看了看,便再沒有動過。最初得手的興奮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失落和恐慌。
「別急嘛,做生意總要討價還價。一個換一個才合理,再貼上錢我不是虧了?要不這樣,錢咱們一家一半,給你五百萬。」
「哇,半山豪宅,這傢伙真的是有錢人。」凌雪琳驚嘆。雖然她沒去過香港,但經常看TVB劇,一眼就辨認出來。
「有沒有自|拍,跟屍體合影發朋友圈微博?」雷宇陽面無表情,讓人搞不清是在開玩笑還是當真。
他嚇一跳,問:「你臉怎麼啦?」
小馬現在住的房子不是買的也不是租的,它屬於一位老鄉。老鄉名叫楊豐智,是銀海KTV的公關部經理,小馬的工作就是他介紹的。楊豐智的老婆是媽咪,兩人開夫妻檔,手下帶著好幾個小姐,安置在碧海金沙小區。大半年前,楊豐智夫婦和小姐們聚在家中吸粉,被警察抓個正著。小姐被送去戒毒所強制戒毒半年,楊豐智夫婦則以販毒罪判刑七年和五年。小馬去探監時,說起自己租的房子到期要搬家,楊豐智便把302戶的鑰匙給了他。另外,那輛尼桑車也是楊豐智的,送小馬暫用,他對小同鄉確實很照顧。
枝葉沙沙作響,喃喃低語;
小馬鑽進車子,四下打量,立刻發現車座下蜷縮著一個只穿胸罩和內褲的半裸女子。拖出來一看,竟然是拉小提琴的女孩,她的嘴巴被膠帶封住,手和腳也捆得牢牢的。
兩人一陣沉默,氣氛略有些尷尬。小馬憋了半天,迸出一句:「祝你一路平安,與男朋友早日成婚,家庭幸福。」
凌雪琳自知失言,無法回答。她惱羞成怒,抓起衛安妮的手,壓在凳子上,舉刀欲砍。
「一個月。需要把樣品弦軸寄到上海的工廠,請師傅做好,再寄回來。」
只有衛安妮上了心,她沒去學瑜伽舞蹈,因為從小喜歡音樂,報名參加了小提琴速成班。可惜天分有限,兩個月後老師委婉地告訴她,你已經過了練琴的年紀。
「臭婊子,今天要再不交代,就把你的手指頭一根根剁下來!」
小馬一直很好奇龍先生是幹什麼的,於是拿起茶几上的錢包,打開翻看。其中有一厚沓鈔票,許多張銀行卡,以及一張香港身份證,姓名「龍雨生」。
凌雪琳與李家睿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小姐們如蒙大赦,一窩蜂出門散去。小馬心中疑惑,猶豫著提醒:「陽哥,不報警?在場的人太多,怕是瞞不住,早晚會傳出去。」
凌雪琳和同夥無計可施,只得暫時罷手,一方面追查小馬的下落,一方面做逃跑準備。
雷宇陽轉頭看凌雪琳,後者點頭,表示事情確實如此。
「收據是我的,1號樓加一橫改成7號樓,檢查屍體時順手塞了進去。本來想把線索引向龍雨生的情婦,可沒料到,你會藏起來。」
斷掉的弦軸位於右上方,是小提琴原先自帶的,不是剛安裝上的E弦軸。李家睿彎腰撿起斷軸,發現了古怪,軸竟然是空心的,斷口處露出一截小紙卷。
「衛小姐,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講,那把小提琴好像不大對勁……」
「可是,你們知道,今晚龍雨生與朱總約好做交易,難道空著手來?」
小馬拍打李家睿的腦袋,把他弄醒:「你朋友來接你了。」
當春臨大地,
女神說要出國移民,小馬自然是心有感觸,非常不舍。可是他有什麼資格要求對方留下來?
一陣強風刮過,陽台發出哐當聲響,小提琴從台架上跌落。衛安妮走過去撿起來,發現有一根弦軸被摔斷了。
「是、是這樣子。」其他人反應過來,連聲附和。
凌雪琳千鈞一髮地躲過小馬,將衛安妮帶到安全的地方。隨後,她從窗口看見,青幽幽的路燈下,小馬夾著小提琴走出小區。
小馬慌了神,不敢再用強,鬆開手。衛安妮快步走出旅館,招了一輛出租,說去火車站。不料後門拉開,小馬也緊跟著上了車。
雷宇陽喜怒無常,不按套路出牌,弟兄們都感到畏懼。這傢伙以前當過兵,而且是特種兵,他喝多了酒,便喜歡吹噓昔日的英雄事迹,如何泡駐地的小妞如何同小混混爭風吃醋,血戰長街。有一次他上了一個舞蹈演員,對方的男友是副市長公子,帶著幾個人來砸場子。亂斗中,雷宇陽一拳把公子的肝臟打碎。之後市長找部隊告狀,他被迫退役。
衛安妮看完,登時傻了眼。她倒沒懷疑是開玩笑,因為龍雨生性格沉穩胸有城府,不會亂來。只是信的內容太驚悚,好像諜戰電影一樣,讓人一時間無法接受。
事情不能無限期拖下去,三天後龍雨生來東海市,必須給出一個答案。要麼接受,要麼分手。這段日子衛安妮已習慣了安逸生活,不想再放下身架回夜總會掙賣笑錢。雖然同樣是賣,對一個人笑總比對一百個人笑來得輕鬆。
遠處SUV上下來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往這邊走。小馬也打開車門,放李家睿下車,並把三個行李袋推下去。然後,雙方同時發動車子,迎向自己人。
李家睿抽出紙卷,展開,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凌雪琳見狀忘記不快,也湊過來觀看。
最近似乎起了變化,四月份他倆去紐約旅遊,在艾瑟尼廣場酒店的豪華套房中一番溫存雲雨後,龍雨生忽然說道:「你喜歡巴西嗎,想不想去那裡生活?」
「那我也勸你改邪歸正,」衛安妮收起笑容,注視著男孩的眼睛,認真地說,「你不夠壞,在黑社會混不出前途的。以後做個好人吧。」
他來到二單元門口,輸入密碼,今天上午跟隨進門時,看見了那個住戶按下的鍵位。然後乘電梯直上502,用萬能鑰匙捅開門。
女人的心理很奇怪,本來衛安妮還沒想好答案,盼著拖延見面,但龍雨生真的沒有出現,她又不禁失望。
「先幫我做一件事,就放你走。」
又或者,綁架者實際上已拿到了錢,假裝提出換人引自己上鉤滅口。
雷宇陽拿出手機,打開相冊,裏面有一張小馬走出7號樓2單元大門的照片。勒索一千萬那天下午,小馬曾潛入衛安妮的家,被雷宇陽偷|拍下來。
「朱總」的大名叫朱潤厚,是金潤投資公司的老闆,他的能量有多大,在東海市稍有點兒見識的人都明白。金潤投資實際上是一家地下錢莊,影子銀行,觸角伸展到行行業業,尤以房地產為最。此外,朱潤厚旗下還有眾多酒店和夜場,銀海KTV即其中之一。雷宇陽是小馬的老闆,朱總則是雷宇陽的老闆。
小馬獰笑著,用應急燈對準衛安妮赤|裸的身軀,來回掃描。衛安妮縮成一團,被捆綁的雙手護在胸前,簌簌發抖。儘管她處事老練,但身為女人,面對這樣的場面難免驚慌失措,失去思考的能力。
小馬暗叫糟糕,急忙伸手抱住她,另一隻手去捂鼻子,同時搖頭眨眼,示意不要亂來。
小馬出生在貧困山區,男人們通常小學一畢業就去外地打工,掙幾年錢后回家結婚生孩子,接著再出去打工。小馬畢業那年,行李都準備好了,突然縣教育局的人來到村小學,說收到一筆捐款幫助孩子們讀中學。
衛安妮放下手機,心中更加好奇,同時也更加擔憂。她正想再好好研究一下小提琴,門鈴聲響了起來。客廳博古架上放置著可視對講機的監視屏,上面顯示出,一個年輕人站在門口。
綁衛安妮的膠帶沒用完,就擱在副駕駛座位上,小馬如法炮製將李家睿緊緊捆住。然後,他回頭看拉小提琴的女孩。
在他們的草原上婆娑起舞。
「呃,一時半會兒講不清楚。今天下午你有空嗎,咱們找個地方見面,慢慢解釋。」
他站在離咖啡店十幾米的地方,等待下一位顧客到來,看他是否進包間。或者,那人已經在包間內,那麼等他出來也是可以的。
「我的人已經到約定地點,你什麼時候過來?」
雷宇陽盯著沙發上的屍體,眼皮直抽搐,驟然間爆發憤怒:「是朱總的意思。操他媽的,又讓下面的人來頂缸!」
兩天來,小馬一直在懊惱,自己發啥子神經,為什麼要手賤把龍雨生的物業費收據藏起來?
小馬的臉霎時間紅了,他沒想到,自己每天早上在廚房欣賞美女,竟然被察覺。
龍雨生失約了,前天晚上衛安妮做好了夜宵燒好了熱水,一直等到凌晨,卻沒能見到人。打他的手機,也接不通。以前龍雨生從未如此。
李家睿有點兒失望,弦軸便宜的十幾塊錢,最貴的也不過數百,本來還盼望是開豪車的大主顧。同時他也感到不解,換弦軸這種小事何必專門帶著琴跑到琴行來,自己在家換不行么。
現在,他要去拿回那把琴,帶著它去見衛安妮。女孩說過,小提琴是上好的精品,價值三萬五千美金,衛安妮收到一定會開心的。小馬想告訴安妮姐姐,他喜歡維瓦爾第的《四季》,想聽她親手拉一曲。
手機中傳來拉小提琴女孩的細弱聲音:「我在這裏——」隨即被打斷,另一個女人聲音說:「開始交換吧。」
別以為小馬是變態,他只是每天下夜班回家,洗完熱水澡,習慣坐在廚房裡吃一個蘋果再睡覺。他將腿翹在檯子上,一邊用毛巾擦濕漉漉的頭髮,一邊啃蘋果。四點四十分的東海市還沒有完全蘇醒,在大片的寂靜空曠中,對面拉小提琴的女孩是唯一風景。
「呵呵,你腦殘還是我腦殘,那女人跟我有什麼關係,憑什麼我要換她?」
「那好,把紙條放進琴盒,開始行動。」
「錢都在,我沒法一張張數,看樣子應該大差不差。」李家睿通過手機對同夥說。
「不,不,」小馬慌忙搖頭,「昨天我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雷宇陽沉浸在音樂中,回想起青春年少時的往事,感慨萬千,以至於沒發現屋子裡何時多出一個人。
李家睿抱起衛安妮,從窗戶推出去,凌雪琳在外面接住,拖入麵包車。緊跟著李家睿翻出窗檯,也上了車。他們倆合力扒下衛安妮的裙子和高跟鞋,捆綁住她的四肢,將人塞進車座下。然後凌雪琳更換衣鞋,並戴上一副墨鏡。
芳草鮮美的原野上,
清晨剛展露灰白的一角,霧靄仍未散盡。對面五樓陽台上,女孩像往常一樣,穿一條飄逸的長裙子,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她佇立在玻璃窗后,側著頭,琴弓在空中揮舞,忽而輕盈忽而激昂,宛如蝴蝶翩翩。
小馬頓時一愣。之前在樓下閑逛時,他曾仰望過502戶,窗帘明明是拉開的。直到上樓,他始終盯著單元門,沒瞧見有人出入。也就是說,拉窗帘的人此刻在屋子裡。

3

家裡有備用弦軸,儘管尺寸稍有些差異,也勉強能用。李家睿找出一個,插|進空孔眼,然後逐一穿入琴弦,用力纏繞。
李家睿迷迷糊糊,好一會兒才弄明白狀況,欣喜若狂嘶啞著嗓子叫嚷:「小雪!我知道她不會丟下我……」

1

那是一張物業費收據,抬頭為「碧海金沙」小區,落款印章「順利物業公司」,時間是上個月29號。
這時候,小馬心中升起一個疑問,為什麼女孩不走大門從巷子里出來?他從沒光顧過星島咖啡店,不知道其是否有另外的出口;但對於小巷子有記憶,那裡直通東方購物廣場的後門,並不能出入咖啡店。而且,既然女孩和同伴已經在小巷子中,為什麼不直接從後門進購物廣場,要繞路走前門?
香港的航班在六點二十分抵達,小馬高舉著寫有「楊金平」的牌子,站在出口處。隨著人流涌動,一個四十多歲、戴金絲眼鏡的白皙中年人走了過來,雷宇陽快步迎上前。
有兩根弦軸被更換過,除了右下方的E弦軸,上面相鄰的A弦軸也顯露出新打磨的痕迹。但摔斷的明明只有一個。
小馬發出郵件后,很快又陷入忐忑,信好像寫得太短,沒把事情講清楚;而且太直接,安妮姐姐不會把自己當成幼稚的幻想網戀的小男孩吧。
就在此時,雷宇陽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聽后,表情變得緊張。「徐理博來了,我下去接他,你在這兒守著。」他說著,匆匆走出包房。
在這裏她消耗了數年青春,經歷了一些事,認識了一些人。如今,要重新開始。她不後悔。
李家睿又驚又喜,說實在的,他這個女朋友公主病嚴重,一向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很少有賢惠的時候。而且,近來兩人的感情出現了問題,經常吵架。
兩人從衛安妮的手袋中找到瑪莎拉蒂車鑰匙,下車分頭行動。
小馬隨即後悔,這不是多餘一問嗎?他趕忙朝最近的醫院行駛,掛急診,說是不小心燙傷。醫生檢查后埋怨,為什麼不早來就診,如果被細菌感染會有生命危險。他不善地打量小馬,懷疑是不是家暴。
候車大廳內響起廣播聲,人流熙熙攘攘移動。衛安妮從椅子上站起身,回過頭,在離開前最後望一眼這座城市。
李家睿沉默片刻,老實承認了:「是的。對不起,衛小姐,修理的時候沒留神弄斷了。求您千萬別告訴琴行,我會被開除的。姐,我賠你錢行嗎?」
本來不藏起物業費收據的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龍雨生在東海市的落腳處,調查相應的線索。小馬已經想明白,拉小提琴的女孩八成是龍雨生的情婦,自己真是腦子進水,竟然包庇一個婊子。也許那一瞬間,他潛意識中把女孩當成了心目中的女神衛安妮。
「先不急,朱總說要查清楚這件事,找到是誰乾的。」
白痴,居然拿一千萬換一個婊子,有了錢什麼女人找不到,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沒腦子貨。凌雪琳惡毒而快意地想,等小馬看見衛安妮臉上的疤痕,美女變醜八怪,就傻眼了吧,哈哈哈。
「抱歉,地點臨時有變動,六分鐘內你們到東方購物廣場四樓。最多來三個人,我會在附近監視,不要搞鬼。」
「哦,好……對了,那把小提琴還在防空洞里,我帶你去拿。」
KTV包房中的燈光很有講究,首先,線路是獨立的,一間屋斷電不影響其他地方;其次,線路的總控在外面,屋子裡的人只能控制效果燈和部分照明燈,無法關掉所有燈光;最後為安全起見,包房內都安裝著以蓄電池供電的應急燈,一旦停電,正常照明設備熄滅,應急燈就會自動點亮。
小馬情不自禁哼起了音樂,他戴上耳機,開始聽安妮·索菲·穆特演奏的小提琴曲《四季》,這是衛安妮最喜歡的曲子,在信中多次提起過。一開始他完全聽不懂,後來聽習慣了,感覺還蠻有味道的。
「放屁,不認識他肯冒險為你隱藏證據?你倆是不是睡過?」
火車的出發時間是九點半,現在已八點一刻。衛安妮在小馬的房間前敲了半天門,裏面沒有應聲。她有一點小小的失望,不管怎麼說,她想要告別後再走,並道謝。
那個叫李家睿的小夥子挺賣力,隔了一天就把琴修好,並親自送到小區大門口。當時衛安妮有事要出門,只潦草看了看,便付錢收下。
牧羊人安詳地打盹,腳旁睡著夏日懶狗。九_九_藏_書
事實上衛安妮不會拉小提琴。
「不,你不要誤會……我臨時想到一個好主意,想試一試……本來要等你回來,一時心急……」凌雪琳驚慌失措,語無倫次地解釋。
包間不算大,是按照情侶約會所設計,衛安妮要了一杯焦糖拿鐵,然後放下小提琴盒,在沙發上坐下。不大工夫服務員將咖啡送上,她一邊小口啜飲,一邊等待。
此處不是久留之地,小馬拿起琴,急匆匆下樓,回到麵包車上。他非常納悶,衛安妮被人襲擊劫走了嗎?可是才短短十分鐘,能跑到哪裡去?
凌雪琳懊惱不已,事情的發展已失去控制。
銀海KTV是東海市的豪華高檔夜店之一,衛安妮時常去玩。一次,遇見客人鬧事,與保安互毆。其中有一個小夥子,長相斯文秀氣像女孩子,出手卻特別兇猛,衛安妮在旁邊看熱鬧,留下了印象。後來又去時,偶爾會看見他與兄弟們站在停車場邊,弔兒郎當的,別人稱他「小馬」。
要繼續尋找嗎?他覺著不大妥當,那個拉小提琴的女孩正躲在暗處,被她發現就打草驚蛇了。
琴呈紅棕色,比衛安妮之前用的紅棉牌小提琴顏色深個頭大,分量也比較重,散發出古樸沉滯的氣息。衛安妮覺得自己只是裝裝樣子,這麼好的琴受之有愧,不禁有些感激|情人的大方和上心。所以回家后,她便把常用的紅棉小提琴收了起來,改用這一把。
小馬跟蹤衛安妮來到東方購物廣場,看著她進了星島咖啡店。他隨即下車,假裝不經意地溜達到咖啡店門口,透過櫥窗向裏面張望,想看看衛安妮的約會對象是什麼人。
小馬打電話給雷宇陽,說感冒了,今晚請假。然後他掉轉車頭駛往郊區,並在半路上買了一盞應急燈和幾把掛鎖。
五分半鍾后,三個人分別推著沉重的行李車,氣喘吁吁跑進東方購物廣場,直奔大廳中央的玻璃電梯。一千萬現金有兩百多斤重,至少得三個人拿。本來可以多要一些,朱潤厚完全給的起,但凌雪琳怕拿不動,只能遺憾地定下一千萬這個數字。
凌雪琳咬著嘴唇,現出遲疑和思考的神色:「我見過那個男人,也知道他在東海市與衛安妮鬼混的住處……」
李家睿像被迎頭澆了一桶冰水,既沮喪又害怕:「要不算了吧,放棄別幹了。」
「我要把事情查清楚,你是重要證人。」
這會兒見郵件中特彆強調要帶著小提琴去紐約找賣貨的老闆,衛安妮犯起了嘀咕。她拿在手中,翻來覆去仔細端詳,很快發現了問題。
女孩一上車,就癱倒在座位上,神態疲憊。小馬這才看清,她胳膊小腿傷痕纍纍,臉上有一塊血肉模糊的傷疤,脖子上掛著一個手袋。
「這把琴價值三萬五千美金!厲害吧,琴主人開一輛瑪莎拉蒂,真有錢。小雪,我給你拉一首《梁祝》,你最喜歡的曲子。」
是記錯了嗎?小馬正要轉身去另一間小屋尋找,突然間后腰劇痛。
他們一路來到銀海KTV,雷宇陽帶領眾人上三樓的VIP房,請龍先生坐下。預定的會面時間是九點整,眼下還不到八點,雷宇陽招來幾名小姐,陪酒玩耍。並且為了表示重視,他又叫進走廊上的一名服務員,與包房公主一起侍候。
「這個……」
小馬躲藏在車尾的座位下,與衛安妮緊靠在一起。麵包車向前行駛,不時遇到紅燈急剎車,兩個人的腦袋和軀體撞擊車廂,一下接一下。衛安妮被撞醒了。
朱潤厚是黑道大鱷,心狠手辣,此刻想必我已被滅口。你拿到賣琴的錢后,最好留在國外,短時間內不要回東海市,因為他可能會查到咱們的關係。約書亞可以幫忙辦理假護照,送你去南美。
衛安妮自嘲地搖搖頭,努力甩開荒謬的念頭。對於上一封郵件,她遲遲沒有回復。最近幾天,她被龍雨生的事攪得心煩意亂,忍不住想要找人傾訴一番。當不自覺地打開郵箱,填上馬天嵐的地址后,她才醒悟,自己的這些爛事根本無法向對方開口。於是只能像往常一樣編造一個謊言,講說幾句套話。可最後還是沒忍住,透露了要移民的消息。
「腐敗,黑暗吶。」雷宇陽搖頭晃腦地慨嘆,又猛灌下一大杯啤酒。
「沒有。」
「你接電話,不許亂講話。」小馬喝道,手中小刀用力壓了壓,李家睿的手指流出一縷鮮血。
李家睿大吃一驚,來不及躲閃迎面挨了一拳。緊跟著小馬又是兩記猛擊,李家睿站立不穩,坐倒在座位上。暈頭轉向中,他恰巧抓住了剛才用來敲昏衛安妮的那根橡膠棍,本能地亂揮亂舞,打中小馬的臉。
雷宇陽帶著小馬返回樓上,在凌雪琳身邊蹲下,掐她的人中,並毫不客氣地扇打臉頰。不一會兒,凌雪琳慢慢睜開了眼睛。
雷宇陽和小馬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我還拍了照片,你從龍雨生的情婦家出來。」
「石頭山。」
半夜,凌雪琳與同夥開車來到碧海金沙小區。為謹慎起見,同夥留在外面,凌雪琳獨自進去下手。她有衛安妮家的鑰匙,是同夥從龍雨生屍體上拿到的。
一把刀插|進他的身體,又抽了出來,鮮血噴涌。
一輛紅色瑪莎拉蒂咆哮轟鳴著,拉風地衝進院子,急剎車。車上下來一名年輕女人,手提小提琴盒,拾階而上,推開琴行的玻璃門。
不同的是,琴沒有發出絲毫聲音,因為琴身空蕩蕩看不見弦,也沒用腮托。這倒不是怕驚擾了睡夢中的鄰居,也不是拉琴的人已達到琴上無弦心中有樂的境界。
沒等他想明白狀況,背後的房門打開,有人一邊說話一邊走進來。幾乎出於本能,小馬飛速將紙條捏成小團塞進腰帶下面,然後盡量不顯露動作地輕輕放下錢包,轉過身。
接著,李家睿推車朝後門出口走。購物廣場的一樓是出租給個體商戶的,大部分是服裝店和飾品店,在旁人看來,李家睿只是某家店上貨的員工。很快,他順利從後門離開,進入停放麵包車的小巷。
她氣鼓鼓不加理睬,到車站后直奔售票廳,買一張第二天去往北京的票。離開檢票口,小馬湊過來問:「你去什麼地方?」
「神經病,關我屁事。你算幹嗎的,卧底便衣?」
對於包養她的香港人,衛安妮並無深入了解,僅曉得家庭職業等少許浮面上的東西。她也沒有想要了解的慾望。自十六歲開始坐台,衛安妮周旋于各色男人之間,早已經修鍊成精。少打聽閑事,管住自己的嘴,是討好有錢男人的不二法則。畢竟雙方是在做生意,又不是談戀愛,要定位明確。
衛安妮輕蔑地撇撇嘴,徑直向外走。小馬急了,上前拽住她的胳膊。衛安妮用力掙扎,大喊:「救命,強|奸啦。」
李家睿興緻勃勃地打開琴盒,取出衛安妮的紅棕色小提琴。本來按規矩琴不能帶回家,只能在店內維修安裝,但身為小提琴手,見到好琴難免心癢難搔想親自試一試。
「不用了,送給你吧,算我的感謝。」
來者是雷宇陽和徐理博。後者是朱潤厚的親信,狗頭軍師。他相貌普通,衣著土氣,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但當小馬被他那陰暗的眼神掃過時,卻像面對一條噬人的毒蛇,身上不由自主激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雷宇陽撿起茶几下層的公文包,拉開拉鏈,裏面裝的東西寥寥無幾,僅有護照、手機等不多的幾件物品。
不知為什麼,對方並沒有立刻進屋,而是彬彬有禮地詢問。
前天下午遠離現場后,她立刻聯繫李家睿,不料電話無人接聽。她不禁懷疑男友想獨吞,帶著一千萬現金逃跑了。於是趕緊向另一位同夥求助。兩人商量半天,也沒好辦法,只能決定先去衛安妮家把阿瓦隆偷出來。好歹是價值數百萬美金的東西,既然現金飛走,用它來做補償也不錯,儘管暫時不能變現。
一個很大的可能是,開槍打死龍雨生的是毛線帽殺手,而取走公文包中交易物品的,則是包房中原有的人。
回到旅館后,衛安妮洗了個澡,才發現沒有可更換的衣物。她被迫穿回又臟又臭的舊衣服,卻聽見房門敲響。打開一看,是小馬,手中提著兩個大塑料袋。
李家睿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很正常,好的小提琴都出自於私人小作坊,制琴師傅們的技藝代代相傳,大多有上百年歷史。而那些大公司生產的名牌,反而屬於大路貨。
小馬渾身輕鬆,點開手機,給遠在廣州的女神寫信。近兩天頻頻生事,上次的郵件沒時間靜下心回復。
衛安妮走到客廳的牆邊,取下小提琴。莫名其妙的,此刻她又感覺到一縷窺視的目光,來自於陽台窗戶外。向對面樓看去,那扇窗戶依舊黑洞洞,高深莫測。她不安地拉上窗帘,打開壁燈,開始觀察小提琴。
李家睿尤其著急,今天難得與女友約會,希望等會兒不要堵車。
衛安妮的心怦怦亂跳,彷彿在胸腔中發出巨響,她恨不能把它按住,免得驚動外面的人。
所以,小馬此刻很能理解陽哥無可奈何的心情。
所以,即使衛安妮不詢問另一根弦軸被調換的事,李家睿也會主動打電話把她騙來星島咖啡店,由凌雪琳假扮其模樣,去做交易。取得現金后再殺死衛安妮,毀屍滅跡。
「你們動過屍體和這個公文包么?」
隨後就常來常往,雙方「了解」漸深。衛安妮喜歡這個遊戲,扮演成和藹、善良、有才華、充滿母性光輝的音樂老師,在假想中過另一種生活。
在身份證旁邊的夾袋裡,斜插著一張對摺的紙條。小馬隨手抽出來,一瞥之下登時大吃一驚。
小馬撲倒在地,應急燈跌落,摔得粉碎。他聽見一個人從身邊走開,腳步聲遠去。
現在衛安妮和小馬在哪裡?希望他們識相,已逃離東海市,永遠別再回來。否則被朱潤厚找到,將徹底完蛋。
石頭山坐落於東海市近郊,原先是採石場,後來新任市領導說要保護環境不許再炸山,便被廢棄。平時很少有人經過這裏,尤其是天黑以後。在山腳下,有一個地下通道的入口,那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深挖洞廣積糧」遺留下來的。
小馬思前想後,最終決定遵守承諾,去用一千萬交換人質。他不算好人,但也有做人做事的原則,既然人家一個女孩子都能咬住牙不肯出賣,那麼他也要講義氣。
四點鐘,一個背著小提琴盒的女人從7號樓2單元走出,上了停靠在路邊的紅色瑪莎拉蒂。小馬瞧不真切她的臉,但既然攜帶小提琴,想必是目標沒錯。他趕忙飛奔下樓,開著自己的尼桑車,跟隨瑪莎拉蒂出了小區。
兄弟們連聲贊同,叫好,繼續敬酒。不管信不信,反正沒必要拿自己的肝去試陽哥的拳頭,是吧?
「我不小心把弦軸摔斷了,想配一個。」姑娘回答。
退一步說,如果朱潤厚不肯善罷干休,那就需要有脫身之策。凌雪琳想到了衛安妮。後者原本與龍雨生有不正當關係,正是當替死鬼的好人選。
「我操,一把破琴值一千萬!」凌雪琳簡直不敢相信。
可適得其反,衛安妮已發覺自己身體赤|裸被捆住手腳,並且緊貼著的這傢伙是經常偷窺的變態,他那噁心的手正用力按在自己的屁股上。衛安妮更加害怕,全力掙扎,用腦袋撞小馬的臉。
衛安妮哪敢應答,慌亂中腦子一片空白,急忙輕手輕腳竄入卧室,拉開大衣櫥的門躲藏進去。
「買火車票,離開東海市。」
衛安妮走進咖啡店,服務員迎上來問候,她回答約了人,在「星語」包間。
「朱總,讓你的人把錢放進電梯,送到一樓,人留在原地。我拿到錢,就把小提琴和賬簿放在電梯里送回四樓。」
或許真有些管用,一段時間后,衛安妮的生意明顯好起來,再加上她長相清甜,圓滑會來事,逐漸成為夜總會的頭牌。雖然客人們大多是土豪暴發戶,但氣質這東西,的確摸得著看得見,男人們僅憑本能也足以分辨。
郵件發出后,衛安妮沒關閉網頁,繼續瀏覽新聞。不到兩分鐘,提示框彈出,一封新郵件抵達。
衛安妮哪聽得進去,繼續折騰。李家睿煩躁不堪,於是拐入一條偏僻的小道,停下車。他貓著腰走向車尾,打算把衛安妮弄服帖。小馬不可避免將暴露,只好先發制人,從座位下爬出來,撲向李家睿。
小馬猜到幕後真兇是誰了。
「是的,朱潤厚肯定查到了那輛車,只要我一口咬定你也是同夥,你有嘴說不清。」
「不是阿瓦隆……可能衛安妮對我起了疑心,帶著假貨來。」
事情嚴重到要丟工作的地步,使衛安妮不好意思再過於計較:「算了,不用賠錢,就這樣吧。」
這與出身和錢多少無關,問題在於,小馬是黑社會。
小馬心下琢磨,綁架者可能是殺死龍雨生后拿到了502戶的鑰匙。這可真奇怪,槍響后只有一兩分鐘時間,兇手卻能輕易拿走鑰匙和公文包中的交易物品。另外,他們能動用自己平常開的麵包車……
「三萬五千美元。」
這時候,一名男服務員左手提著三瓶威士忌,右手托著果盤從樓梯上來。他就是三樓通道的另一名少爺,小鋼炮。
龍雨生。
剛才同夥出門辦事,留下凌雪琳看守衛安妮。她越想越不甘心,越想越上火,煮熟的鴨子飛了,白忙活一場。
小馬將裝點心的塑料袋遞過去。這是在路上買的,陽哥有喝下午茶的習慣。
五分鐘之後,遠遠望見一輛SUV從公路拐下,相距一百五十米左右停住。這是雙方事先商量好的方式。
「是雷先生吧,上回在海鮮館見過。」
在場的僅有兩個男人,雷宇陽和小馬,嫌疑最大。
雷宇陽擺擺手,示意小鋼炮繼續,然後走到一邊給朱總打電話。朱總已快到銀海KTV大門口,聞聽龍先生被殺后,立刻掉轉車頭打道回府。接下來,雷宇陽帶領小馬挨個兒包房檢查,詢問客人的出入時間。一陣雞飛狗跳,搞得大家很不愉快,卻毫無收穫。最後,他倆在樓道西側的員工衛生間發現了一扇洞開的窗戶,地面剛沖洗過,窗台上留下濕腳印,兇手八成是從那裡沿排水管逃走的。
衛安妮嚇壞了,第一反應是報警,她衝到茶几前拿起手機,不料已經遲了一步,大門被推開。
「安妮姐姐,你好。看到你要出國的消息后,我想了很多,不知該說什麼好。幾年來,承蒙你的照顧,感激難以用語言表達。我想去廣州見你,當面道謝,可以嗎?盼復。天嵐。」
直到剛才,打來一個陌生號碼,他猶豫著接了,竟是要求贖人的。
「為什麼?」
龍雨生沉默半晌,悶悶地說:「我們正在辦離婚。」
「龍先生,要不要找地方吃個飯?」上車后雷宇陽問。
衛安妮向前走去,身影在人群中穿行,忽隱忽現。
眼下已到了穿裙子和單衣的季節,哪還會有人戴毛線帽,服務員們不解其意。一人搖頭說:「沒見客人下樓。」
李家睿取來維修單填寫,美女報出大名——「衛安妮」,以及一串手機號碼。

13

「你不會報警吧?實話告訴你,龍雨生已經死了。他給黑社會洗錢,牽扯到很多大人物,你惹不起。老老實實交出小提琴,趕快離開東海市,是你的唯一出路。」
這時,一旁的琴行經理插話說:「我記得庫房有幾根用剩的棗木料,樣子和這個差不多。小劉,你去找來看看。」
那天晚上見拉小提琴的女孩被擄走,小馬便以為一千萬現金和李家睿肯定保不住。他很後悔,當時匆匆忙忙,忘記給女孩蒙上眼。萬萬沒想到,綁架者至今還沒拿到錢,那女孩看起來甜美柔和,卻能頂住拷問。
此人稍有些面熟,如果平時,衛安妮會馬上開口詢問來意https://read.99csw.com,但眼下剛接到龍雨生的郵件,令她猶豫起來。他是誰呢,不像物業的,也不是天然氣公司的,前幾天剛查過表……啊,是那傢伙,綽號「小馬」的小流氓!
現在是半夜十一點鐘,那人大概在上班,等到明天凌晨便可以堵住問個明白,解決這件大麻煩。
李家睿卻有一種感覺,對方並非專業琴手,多半是業餘玩票,不怎麼懂琴。
「不用謝,我是為自己。要是告訴他們的話,早就被殺了。」衛安妮冷冷回答。她平白無故被卷進風波,險些送掉性命;尤其是臉被燙傷這件事,對美女來說簡直不可忍受。因此難免滿腹怨恨。
「什麼事?」
一方面KTV的隔音效果好;另一方面,各房間音響都開得很大聲,在裏面的人幾乎聽不見外面的動靜。
殺手行兇時,照明燈和效果燈全都滅掉,是因為同夥破壞了包房匯流排。剛才雷宇陽和小馬檢查過,有人拉下了這間房在走廊另一頭總控室的安全閘。然而交流電斷開后,蓄電池理應接通,點亮應急燈。
放棄?他媽的人都已經殺過了!凌雪琳懷疑,自己當初怎麼會看上眼前這廢物娘炮。她忍住怒火,咬著嘴唇沉思片刻,有了主意:「沒事,按原計劃行動。今天夜裡,等小區沒人後,你去衛安妮家裡把真琴拿走。朱潤厚應該沒那麼快追查到她的住址。」
「小姐,您要是信得過的話,就在我們店裡做,」經理說道,「弦軸沒什麼技術含量,對音質也影響很小。小李的技術非常好,幫客戶打磨過好多次弦軸,經驗豐富。」
「這是搞什麼鬼,寫小說還是開玩笑?」
李家睿迎上前,彬彬有禮地招呼:「小姐,您好。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忙?」
「這……這樣不好吧……再說,怎麼能找到他們?衛安妮還好說,龍雨生在香港。」
「像嗎?」
凌雪琳見四周毫無異狀,便從藏身處出來,走向電梯。她把小提琴放進去,按下4樓,然後飛快跑出購物廣場的大門。衛安妮的車停在露天停車場,她用鑰匙打開門,發動,駛上主幹道。混在浩浩蕩蕩的車流中,給人以安全的感覺。
衛安妮有些納悶,房間是李家睿訂的,剛才在路上時他打電話通知了,可是,為什麼要使用自己的名字?
小馬也是一陣暈眩,疼得直抽冷氣。不過,他常打架鬥毆,經驗豐富遠非李家睿能比。很快他鎮定下來,看準破綻,一腳踹在對手的肚子上。李家睿仰面摔倒,橡膠棍脫手。小馬搶先拾起,沒頭沒腦一陣狠砸,李家睿昏迷失去意識。
今天衛安妮拉琴時有些心神不定,她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窺視,躲藏在正對面樓房的某扇窗戶后。那個位置像是廚房,沒安裝窗帘,但幽深陰暗看不見內部的情形。因為陽台沖南,對面樓的窗戶朝北,別說此刻天剛放亮,就算大白天也難以看清晰。
徐理博的語氣輕描淡寫,卻隱隱透露出殺氣。雷宇陽無言以對,額頭隱約冒汗。
這時,凌雪琳在窗口露頭,問:「擺平了嗎?」
衛安妮點開收件箱,只見新郵件的標題欄寫著「龍雨生」三個字,發送地址卻完全陌生,不是對方常用的那個。
天漸漸亮了,一縷晨光正欲穿透雲層,對面陽台上空蕩蕩,往常拉小提琴的女孩不見蹤影。
糟糕透頂,只顧著衛安妮,把阿瓦隆給忘記了。
小馬哼一聲,嘟囔道:「老實點兒,等會兒找地方給你解綁。」
凌雪琳淡淡一笑,岔開話題:「你怎麼帶著琴,去給學生上課啦?今天又不是周末。」
「陽哥,吃點東西。」

17

當然,如果說小馬對女孩不存在一點點遐思,未免也過於虛假。因為他總是會聯想起另一個拉小提琴的姑娘。

15

啊——小姐們大聲尖叫起來。
這麼快小馬就回信了?
她生出貪念,放下小提琴,翻箱倒櫃起來。正尋找的時候,同夥突然來電,說李家睿開的麵包車來了,趕緊熄燈,等他進屋后控制住。
小馬走進主卧,盯著大衣櫥,腦子飛快轉動。直接把女孩揪出來,逼問與龍雨生相關的情況,是最簡單辦法。但效果恐怕不好,一則女孩未必肯痛快交代,二則即使問出真相,也不能直接向雷宇陽彙報,因為他無法解釋為什麼會懷疑到女孩頭上,不能講出物業費收據的事。
小馬顯然是有所戒備,石頭山腳下地勢空曠視野開闊,無法設埋伏搞鬼,而且四十分鐘的期限很緊張,難以預先做安排。對此凌雪琳也正中下懷,現在立即做交易最好,趁同夥沒回來,帶著錢遠走高飛。
可話說回來,事先不做準備,又怎能在短時間內帶一個大活人消失?
正是基於上面的推理,徐理博才讓雷宇陽來主導調查,這是一著毒辣的好棋。
衛安妮湧起一股衝動,想用自己的方式來告別這城市,告別過去。
記得在紐約時我帶你去過的銀行保險庫嗎,箱子中存有一本賬簿,記錄著金潤公司的違法生意。我不甘心白白被他暗算,如果你確定安全了,就取出賬簿寄給中紀委,算是替我報仇。保險箱密碼是97541673,鑰匙存放在約書亞的店裡。
窩囊廢,凌雪琳在心底輕蔑地罵了一句。她努力壓下不快,換上一副笑臉:「如果他們壓根兒沒機會來找你呢?為什麼我們不可以先去找他們?」
小馬離開502戶,返回自己的住處,坐在廚房的窗口監視。
女孩餓壞了,吃得很快,但左邊臉頰有傷不敢用力嚼,只能囫圇吞下去,顯得十分狼狽。
「好了。」
終於,徐理博檢查完畢,問道:「這就是龍雨生的全部東西?」
「你想怎樣?」
兩輛車擦肩而過,SUV貼著反光膜,瞧不見裏面的情形。但小馬能感覺到,一雙狠毒的目光從車窗后射出來。
「你是在耍我嗎,到底有沒有誠意交易?」
對不起,在很多事上欺騙了你。其實我的會計事務所經常幫黑社會做假賬洗錢,香港警方已經發覺,正在調查。我打算逃亡,由於大多數賬戶被凍結,行蹤也被監視,所以籌集僅剩的錢買下阿瓦隆,通過你帶到大陸。東海市金潤投資公司的老總朱潤厚與會計事務所有過多次業務往來,他喜歡收藏各種藝術品,我想用阿瓦隆向他換一筆錢。
另一名店員去了後面的庫房,很快拿來幾根做弦軸的毛坯,顏色紋理果然與美女的提琴相配。
「應該認不出,監控攝像頭的像素很低。」
小馬緊張起來,掏出彈簧刀,小心翼翼走進屋子,檢查各房間。沒有人,只見客廳沙發上放著一把小提琴。
此前小馬守在馬路上,沒見有車從大門出來。小區的另一道門通往一座小山,不能行車。如果女孩主動逃跑,有可能從那裡走;但從破碎的花瓶判斷,應該是被打昏了,行兇者難道能扛著一百斤的大活人爬山?
小馬將衛安妮重新弄回麵包車,撕掉捆綁手腳的膠帶。
耳中聽見,小馬關上門,在屋子裡四處轉悠,大概是在檢查有沒有人。隨後他進入客廳、書房、客卧室,拉開桌子柜子,尋找東西。
李家睿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紙條,打開小提琴盒子,卻吃驚地發現,裏面裝的不是阿瓦隆,而是一把普通的紅棉牌小提琴。凌雪琳也看出不對,疑惑問:「好像不是那一把?」
「帶魚」忍不住抱怨,出來混就是為了自由不受拘束,現在這樣還不如去富士康裝蘋果機呢。就是就是,我的小學同學在那裡,每個月加獎金能拿八千多,而且打工妹跟咱這兒不一樣,都是處|女。通道少爺「小鋼炮」附和。
「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李家睿開玩笑道。
三位小姐和兩名服務員守著屍體,在包房中驚恐不安地等待了近一個小時,才見到雷宇陽推門出現。他惡狠狠地一張接一張臉掃視過去,全場鴉雀無聲。
「衛安妮說不小心摔斷了弦軸,才拿來修。很可能原先裝紙條的空心弦軸足夠結實,她用的時候沒問題,後來摔了一下出現裂紋,我再用力上弦,於是拉斷了。」李家睿猜測說。他不知道衛安妮是濫竽充數,從來沒給小提琴上過弦。而龍雨生正因為清楚這一點,才把紙條藏在弦軸中。

10

「您是想配和這三個一樣的弦軸?其實沒必要,弦軸不一定要用原裝,全部換新的對音效沒影響。」
衛安妮手忙腳亂穿好衣服,裸體得到遮蔽后,多少有了一些安全感。「小哥,你放了我吧,今天的事我對誰都不說,我馬上離開東海市。」
凌雪琳背著小提琴盒,走進東方購物廣場,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給朱潤厚打電話。
於是小馬來到縣城中學,繼續攻讀。他特別聰明,在一大群尖子生中依然出類拔萃,老師說將來考上985大學沒問題。可惜的是,高三下半學期父親被檢查出癌症,他不得不放棄高考,打工掙錢。村裡面的人都說,看吧,還不是得走老路,白白浪費了好幾年的工錢。
他們互相不知道電話號碼,也沒加QQ和微信。小馬曾幻想過,考到中山大學後去見心中的女神,但現在一切成為泡影。兩人的地位相差太遠,何必平添瓜葛。衛安妮也從未主動討要過進一步的聯絡方式,小馬既感到少許失望,又如釋重負。
龍雨生死後,他在網上搜索過相關信息,得知其因洗黑錢遭到警方偵查。現在看來,顯然是龍雨生持有與金潤公司非法交易的證據,藏在小提琴內,被李家睿發現;然後李家睿與同夥殺死龍雨生,敲詐朱潤厚,並企圖栽贓給女孩。
這次朱潤厚很痛快,沒質疑立刻說「好」。很快,四樓的三人接到電話,按指示解下行李袋放進電梯,按下降落鈕。

7

「朱總,錢準備好了嗎?」
龍先生閉著眼毫無反應,多半是咽了氣。
二樓是超市,小馬進去草草轉悠一圈,沒發現目標。跟丟了。
李家睿十分興奮,迫不及待想要用好琴一試身手。他一點兒沒注意到,女友閃露出嫌棄和鄙夷的神情。
大約八點四十幾分的時候,雷宇陽說,我給朱總打個電話,看他的車到哪裡了。他站起身,往外面走。與此同時,包房門被推開,一個人出現在門口。
小馬咒罵著,從衣兜中掏出一把彈簧刀,架在李家睿的手指上。與此同時,後者的身上叮咚作響,手機來電。小馬摸出來一看,是一個叫「小雪」的號碼。這應該是女生的昵稱,並且與李家睿關係親密,八成就是那個戴墨鏡的女人。
她放下袋子,左臂伸展右臂彎曲,微微閉上眼睛,擺出拉琴的姿態。附近的旅客紛紛詫異看過來,看著這個奇怪的、美麗的、臉上帶疤的女人。
衛安妮心中一動,忙追問道:「哪裡不對勁?」
她拖著昏迷的衛安妮出門,來到電梯口時,猛然間靈機一動。電梯有兩部,一部停在底層,一部停在五樓,小馬上樓時自然乘底層那部,等他上升時,自己再乘五樓的下去,不就正好錯開?
最初,衛安妮在廣州的夜總會做小姐,跟的媽咪很有一套。她教導說,女人有一張漂亮的臉蛋非常好,但還遠遠不夠;要想上檔次賣出好價錢就得培養氣質,練練舞蹈瑜伽之類。話是不錯,可是要知道,大部分小姐正因為好吃懶做才選擇這一行,誰會有耐心去刻苦練習。
沒多久有了迴音,基金會轉來捐助對象馬天嵐的感謝信。那稚嫩的筆跡,天真的話語,令衛安妮麻木多時的心滋生出感動。要說已經神經堅強到完全不在乎賣笑的恥辱,那是假的,在她內心深處多少有那麼點兒抱憾。而給貧困山區的孩子捐款,使她得以自我欺騙和陶醉,彷彿靈魂被洗滌了,升華了。
這不就是自己住的地方嗎?
小馬說道:「謝謝你,沒說出錢藏的地方。」
在座的眾人驚慌失措,有的抱頭卧倒,有的縮成一團,全部一動不敢動。兩分多鍾過去,耳聽沒了聲音,才漸漸有人起身,打開手機電筒或打火機察看情況。幾乎所有人安然無恙,除了龍先生——他歪斜在沙發上,胸口滲出暗紅色血跡。
「難道這就是阿瓦隆?」凌雪琳仍表示懷疑。
接著,他拉開組合櫥的門尋找線索,卻感覺光線暗淡。扭頭看去,陽台上窗帘緊閉。
小馬茫然失措,腦子裡發懵,為什麼龍雨生會有那地方的物業費收據?
中年人龍先生與雷宇陽互相握手,寒暄。小馬收起紙牌,飛快跑向停車場取車。他看得出,雷宇陽的笑容中帶著巴結,對方的身份想必不同凡響。他們兩個人曾見過一次面,但相當不熟,所以才需要舉牌子迎接。並且更耐人尋味的是,牌子上寫的是假名字。
「旅客們,開往北京的XX次列車已開始檢票,請帶好行李物品前往3號檢票口。」
電梯在透明的玻璃廂內緩緩下降,與此同時,李家睿穿一身工裝,戴墨鏡和口罩,推著一輛雙層簡易推車走過來。電梯停穩後門自動開啟,他將三個行李袋放車上,拉開拉鏈翻看檢查。證實是真鈔票后,他漫無目標地點點頭,示意凌雪琳。
「小馬,幹啥呢?」
既幸運又奇怪,小馬站立片刻后,竟然沒過來查看,轉身走出卧室。緊接著大門響起開關聲,他離開了。
「現在凌雪琳和李家睿在哪裡?」
「多少錢?」他隨口問。
媽的,不該相信這個臭婊子。小馬猜測女孩根本沒上樓,直接從另一邊翻牆逃跑了。沒辦法,只好親自走一趟。
小馬欣喜若狂,短短兩行字連著看了好幾遍,確認沒有領會錯,然後激動地手指頭哆嗦著打字:好的,到時候見。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你早點休息。
時間流逝,馬天嵐考上了北師大,衛安妮既欣慰,又若有所失。她真的扭轉了一個孩子的命運。可隨之而來,雙方的關係也發生了微妙改變。原來是施恩,現在是平等交流,將來呢?
衛安妮想說,小提琴你拿到也不容易出手,想要錢我直接給你。她的銀行卡上存有幾十萬現金,家裡還有不少值錢首飾。但轉念一想,又怕小馬貪得無厭,生出更大的慾念,給自己帶來危險。算了,琴就給他吧,反正龍雨生已死。
「如果要求與原先的弦軸一模一樣,那我們這裏沒有成品,只能定做。」
「屍體怎麼搞,丟海里還是找地方埋掉?」
「去你家裡,把龍雨生送給你的琴拿出來。」
「星島咖啡店,四點半,把小提琴帶來。」
在縣城上學的時候,小馬收到過贊助者的信,對方是廣州市某音樂學校的小提琴教師,名字叫衛安妮。他回信表示感謝,兩個人一來一往,漸漸熟絡起來。小馬正當青春期,難免生出一些奇妙的幻想。輟學時,他心裏的難過一大半倒不是為自己的前途,而是擔憂安妮姐姐會失望。他撒了謊,說考上北師大並拿到大筆獎學金,請不要再寄錢。
小馬一怔,隨即明白兩人已經被殺害,埋在石頭山。「陽哥,您不愧是做老大的,夠黑。專整治身邊人。」
雷宇陽尷尬地回答:「過幾天是每年例行的安全大檢查,上午我讓電工檢修電路,把蓄電池拆下來充足電,免得被安監局找麻煩。沒想到……」
女孩默不作答。
小馬低頭看照片,不料雷宇陽猛抬手,擊中他的下巴。小馬眼冒金星,向後趔趄。雷宇陽伸腳一勾,將人絆倒在地。緊接著他操起茶几旁的青銅塑像,砸向小馬的腦袋。小馬打了個滾躲開,從衣袋中掏出一樣東西。
「人在我手上。」她開門見山地說。
對方的體貼,衛安妮心領神會,因此抱著感激和欣賞的態度,小心翼翼地維護這一段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