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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命替代

絕命替代

作者:花想容
男人回到電腦前,認真地擺弄了好長時間。這個時間長過剛才「擺弄」馮子瓴的時間。難道他打算「複製」,而複製的時間要長於「剪貼」嗎?
馮子瓴安靜地躺在一張小床上,不像是屍體,像是睡著了。她身上還穿著剛才男人背她時的白T恤和牛仔褲,光腳沒有穿鞋襪。男人在她的身上插滿了各種線路,這讓陸小詞懷疑這不是醫學院的實驗室,而是物理實驗室,男人在做物理實驗。
佟言聽得有點傻:「小詞啊,複製、剪貼和刪除,這隻是咱們打的一個比方,人又不是電腦中的文件,你這些電腦知識是不能照搬的。」
杜進猶豫片刻,從懷裡掏出一本病歷。
「陸小詞是為了我好。她調查清楚你們治療的真相,都是為了我。吳夏的事我已經不跟你們計較了,可是你們是治病救人的醫生,不是踐踏無辜生命的魔鬼!」
杜進和馮子瓴並沒有遭受陸小詞這樣的「待遇」。他倆都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著,他們的對面,坐著丁教授。
「告訴我吧,都發生了什麼。」陸小詞家的沙發上,佟言說。
「可是,你們放過杜進,還會放過其他人嗎?」

6

「怎麼會呢,小詞,丁教授不會把咱倆怎麼樣的,你肯定是編故事嚇我呢。」
陸小詞才看清楚這個男人。他四十齣頭的樣子,外表幹練,還有幾分帥氣。男人在電腦屏幕上看了一會兒,把馮子瓴身上的電線撤掉。然後,他把馮子瓴的單身床推進一個小倉,像是做CT時的情景,不過小倉是完全封閉的,並且看不出來是什麼材質,有點像金屬,但沒有金屬那樣的光澤。
陸小詞說:「你不是他,怎麼能了解他的想法?還有,我是不允許你這樣做的,我要的是你,不是你的替代品,懂嗎?好吧,我不跟你講道理了,我就問你,如果是我,你會同意我去複製嗎?」
佟言說:「你應該想到的。難道你不明白『剪貼』實際上就是『刪除』和『複製』?原來的沒有了,新的替代了。」
陸小詞想,如果放過我,而佟言遭殃,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的。
不僅有防狼武器,陸小詞還練過跆拳道,對付一個瘦弱的女性綽綽有餘。可是,當陸小詞到了她們面前,發現事態還挺嚴重。蒙面人一隻手卡住吳冬的脖子,另一隻手裡握著一把尖刀,刀刃離吳冬的脖子只有兩公分。
玻璃窗里,男人把吳冬放在剛才馮子瓴躺過的小床上,在她的身上插滿了線路。吳冬還穿著粉色波點睡衣,看來男人去她家裡的時候,她已經睡了。男人在電腦上操作了一會兒,然後拔掉她身上的線路,把她連床帶人推進左邊的小倉里。
「杜進!他那天一定是在求馮子瓴幫他。他一定不知道吳夏完全康復的真正原因是什麼。所以,他在求馮子瓴也把他『剪貼』一次,然後像吳夏那樣完全『康復』。所以,我要去告訴杜進真相,阻止他這麼做!」
「你閑著也是閑著嘛。」
馮子瓴看著丁教授,緩緩地說:「你說得很對。所以,你不覺得那時的你雖然像我以前一樣冷血,卻還有一點人情味,可現在,你連那一點人情味都沒有了,你已經完全冷血了。」

7

「你是怎麼知道的?」陸小詞問。
佟言說:「我認真想了很久,現在可以告訴你結果了:我不同意。你就是你,任何別的人都不可能是你。」
吳冬離開咖啡店的時候是晚上十點。她還穿著那天的白裙子,所以是很醒目的跟蹤對象。她沒有坐車,徒步往家走。她走到街心廣場的時候,像是累了,歪在木椅上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又朝前走。她走的地方越來越偏僻,那是老城區的居民樓,沒有圍牆,更沒有保安,連路燈都很少。原來吳冬每天喝完咖啡,都要回到這裏。
「真的沒有損失嗎?吳夏的本體失去了一切。她沒有了家,沒有了工作,沒有了男朋友。」陸小詞激動地說。
陸小詞努力控制著自己。她不去看他的臉,平靜地說:「我剛才一個人喝咖啡,看到你這樣,就進來了。」
「不,你這樣就是謀殺!」
「小詞,你不用改變你自己,該『zuo』還要『zuo』啊。」
「我去車裡拿雨傘了。小詞,咱們回家吧。」
「子瓴,我覺得你的想法太狹隘了。你難道忘記了,我們曾經無數次探討過這件事的意義和價值,是無法估量的!」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到過那個小姑娘。」老人拾起剪刀,繼續修剪他的花草。
丁教授吃了一驚。
「我聽子瓴說,他是你男朋友,對吧?」丁教授指了一下佟言。
陸小詞說:「佟言,你還沒告訴我答案呢。如果是我得了絕症,如果丁教授他們的機器還管用,你會不會同意我去複製。」
不祥的感覺更強烈了。
馮子瓴笑了。這是陸小詞第一次看到她笑。馮子瓴說:「你放心,我們還沒有那麼高的技術。我只能還原你的二維影像。沒有你的本體置入設備中,你是不可能被複制的。還有,以丁教授的電腦水平,他不會看到你的影像。」

3

馮子瓴說:「你以後會明白的。」
杜進看了一眼陸小詞:「她是我以前的女朋友。」
佟言又說:「所以,你覺得那個男人對馮子瓴說的『意外』指的是什麼?」
正因為佟言不明白陸小詞為什麼躲在暗處,才讓她去對面街上幫自己充手機話費。他其實是想讓陸小詞到外面透透氣,順便沐浴一下難得的明媚陽光。陸小詞覺得此時不待在這裏更好,於是欣然領命。
「說得好,有道理。那我就給你個面子,放過陸小詞。不過,」丁教授轉向佟言,「他們兩個我只能放過一個。我現在對這個項目有改進計劃,缺少小白鼠,正發愁呢。這個小白鼠男性是最適宜的。」
那樣老式的門鎖,對陸小詞來說難度反而大了一些。而當她走進去之後,發現一切都是值得的。
公司對面的咖啡店。往那邊走的時候,她趁馮子瓴不注意,給佟言發了條微信:我和馮在紅色咖啡店。
這張小床和剛才那張一樣,上面仍然空無一物。
陸小詞之所以讓佟言陪她去,並不是因為害怕或者愧疚。她只是認為自己應該習慣有男朋友的生活。她需要他適當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扮演一些角色。
男聲:「請你相信我,那就是一個意外!絕對不可能再發生了!」
這些令陸小詞漸漸平靜下來。
陸小詞突然明白過來:右倉里沒有人,說明……說明杜進已經……不存在了。或者說,既沒有杜進的本體,亦沒有杜進的複製體了。就像吳冬那樣,杜進被活生生「刪除」了!
陸小詞瞬間置身於濃稠的黑暗中。
陸小詞用意念給杜進鼓掌。
「是的,這太可怕了!一個大活人就在我眼前以那樣詭異的方式沒有了,太顛覆我的三觀了。這明明就是謀殺呀。」
他要對吳冬做什麼?
可是,剛才在店裡跟杜進一起喝咖啡的吳夏並不是這身打扮,她穿著甜美的淡粉色裙子,像只水蜜桃。陸小詞忽然明白了:窗外這個姑娘才是真正的吳夏,或者說是前段時間一直獨自在店裡喝咖啡消磨時光的人。而店裡的姑娘,也許是跟吳夏長得特別相像的人,再或者她才是真正的吳夏,也就是陸小詞的校友,當年的校花。
像有一隻無形的手,猛然將她從他跟前拉開,拉得很遠,所以這感覺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
那天夜裡,杜進給馮子瓴打電話是因為他的病情嗎?
陸小詞趕緊點頭:「對對對,你認識她嗎?」
在天書般的記錄中,陸小詞找到了關鍵信息。
五分鐘后,她聽到了汽車的轟鳴聲。男人的汽車在離實驗樓不遠的地方停靠,男人走下汽車,打開後備箱,從裏面抱出一個女人。
馮子瓴說:「所以,複製體幾乎可以繼承本體一切的東西,身體、記憶、思維,可是,有一樣東西,我們無法照搬,會有差異。」

12

陸小詞再回到昨夜救下吳冬的地方時,更覺得馮子瓴殺人是極其荒誕的事。昨天夜裡,她跟在馮子瓴身後,走出那片居民區,眼睜睜看著那個女博士攔了輛計程車絕塵而去。陸小詞就沒那麼幸運了,等了好久都沒有空的計程車路過。
「大叔,吳夏家現在有人住嗎?是哪一家?」
馮子瓴說:「如果那個人本來就要死呢?只剩下了很短的生命,比如三個月。而新的人可以替代這個人繼續生活,跟原來的人並沒有任何不同。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重生。」
「你確定裏面真的只是一位女博士?」
丁教授就是那個男人嗎?一定是。
陸小詞剛把馮子瓴的手機開機,電話就來了。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嚇得她差點把手機扔了。更讓她驚詫的是來電號碼,那十一個數字如同魔咒令她猶如置身夢境。
這兩個小倉是並排放置的,推入馮子瓴的小倉在左邊。那個男人把右邊的倉門打開,從裏面拉出一張單人床。單人床上躺著一個人。那個人穿著白T恤和牛仔褲,光腳。那是馮子瓴嗎?男人在搞什麼名堂?他不是閑著沒事在玩大變活人的魔術吧?這一幕,真的有點像魔術師的手筆。
馮子瓴說:「你猜對了。時間比你複製我早一天。就在杜進求我的那天晚上,我複製了你。」
陸小詞開口問的卻是:「你找我什麼事?」
關於跟蹤技巧,陸小詞已經非常有心得了。她知道在什麼樣的情況下,與目標保持什麼樣的距離。此刻,陸小詞必須跟吳冬保持稍遠一些的距離。所以,當第三個人出現時,完全沒有意識到陸小詞的存在。
突然間,有一種熱乎乎的感覺湧上心頭。這還是她記憶中的杜進嗎?那個極度自我的、不在意對方感受的杜進。她突然很羡慕https://read.99csw.com吳夏——被複制后的吳夏。一個男人能夠在這樣的情境下,犧牲自己,成全對方,這不止是愛了,這是胸懷。
杜進站起來,向陸小詞走過去。她被綁在地上,他單膝跪倒在她面前,緩緩地靠近她。
「子瓴,你有什麼想說的?」丁教授問。
吳冬終於在某座樓前停下了腳步,看來是到家了。她把雙肩包放下來,手伸進背包里掏著什麼,可能是掏鑰匙。不是在家門前開鎖的時候才掏鑰匙的人,一般都是思維縝密,做事滴水不漏的。
「大概也是被嚇壞了吧。他給吳夏的本體注射了麻醉劑,讓她繼續昏迷,然後,把蘇醒后的吳夏的複製體交給了杜進。」
「不,本來就不是意外,如果不是這樣,我還不能明白我究竟做了什麼。」
「等等,」陸小詞突然意識到什麼,「杜進當時並不知道吳夏已經不是原來的吳夏了,對吧?」
此刻,她利用午休時間憑著記憶回到了那座樓前。她轉悠了一會兒,在樓后看到一個老人在擺弄一小塊花園。那裡種了各種花草,還養了幾隻鳥。陸小詞湊過去,跟老人家套近乎。
老人看起來是個寂寞的人,見有年輕漂亮的姑娘聊天,樂呵呵地打開了話匣子。陸小詞跟他討論了一番花草的長勢以及鳥兒們的口味,然後切入正題。她問老人:這裏住著一個叫吳夏的姑娘嗎?
直到陸小詞在杜進對面蹲下來,把雙手放在他的雙肩上時,才猛然覺醒。
「為什麼?」丁教授咆哮著,抓住馮子瓴的肩頭。
馮子瓴說:「你說得對。她無法回到原來的住處,憑著記憶回到了童年住過的地方,甚至在花壇里挖到了小時候埋進去的家門鑰匙。為了讓她保守秘密,丁教授給了她錢做生活費,可是她的存在隨時會暴露我們的秘密。所以,那天晚上我想弄昏她,然後悄悄將她刪除……可是你出現了。其實我得謝謝你,否則,我就是殺人犯了。」
她們很多年都沒有見面了,再次重逢是在陸小詞的現任男友佟言的「人來人往」飲品店。吳夏本來就不認識陸小詞,所以陸小詞把她當作普通顧客就好,用不著去寒暄敘舊。可是如今的吳夏就像一顆失去顏色的珍珠,儘管身材和五官都未走形,可是面容憔悴。她那幾天都是每天下午就去喝咖啡,一直坐到深夜才走。晚飯的時候她會叫一個披薩或一份三明治,外加一杯牛奶,之後接著喝咖啡。
「是你,還是你和丁教授?」
陸小詞說:「好,我不管你的事,我走。」她的話音還沒落,腳已經飛起,踢飛了那個人手中的尖刀。刀子落地的聲音響起時,陸小詞已經把那個人的胳膊扭到背後,防狼武器也派上了用場,只一下,那個人就被電暈了,「撲通」一聲跌在了地上。
「說吧,子瓴,這是怎麼回事?你做了什麼?」
如果真的是魔術師,這會兒,他應該打開左邊的小倉,拉出一個空床,向大家展示這個小倉是空的,證明他已經成功地使用神秘的魔術將他的模特隔空轉移了。
馮子瓴說:「說起來很複雜,你可能聽不明白,所以我就簡單跟你講吧。丁教授是跟國外一個物理大師合作的,整個方案的原理就是,可以用量子複製和重組的方式,製造出相同的一個人。在這個過程中,複製和重組的那個新人可以是完全健康的,用來替代原來的有絕症的人。」
男人把兩張小床歸位,倉門關好,電腦關掉,燈熄滅,然後離開。
丁教授緩過神來,說:「有兩個原因吧。吳夏的意外發生之後,我倆都受了刺|激,一直沒敢再進行複製工作,就算杜進在那樣的情況下求你,你都沒有答應。但是,我們的工作不能停下來,所以,我必須再成功一次,才有信心繼續下去。你——應該說原來的你,是我現成的試驗品,這是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我實在是很好奇人的本體和複製體究竟有什麼不同,一個很親密的人究竟能不能感受出差異,而你也是我合適的試驗品。你曾經是我的學生,現在是我的助手,我們很熟悉了。」
陸小詞心中早已高築的堤壩瞬間崩潰,早已封存的情感洪水般湧出。她本能地將他從地上扶起來,讓他坐好,給他遞紙巾。
馮子瓴說:「我和丁教授。」
她努力調整自己的狀態,現編了幾個古怪精靈的問題,也沒有認真聽他們是怎麼回答的。她在紙上胡亂寫了些字,然後說:「謝謝你們的配合,請問帥哥怎麼稱呼?還有,這位美女呢?」
陸小詞沉默。她想起了吳冬在飲品店外面看杜進和吳夏在一起的情景。吳冬當時在想什麼?天知道。
那天陸小詞戴著面具去跟那對情侶說完話之後,再走出飲品店,吳冬已經不見。她只好盼望著吳冬再次出現。隔天之後,如她所願,吳冬又來了。這次吳冬不是在窗外偷窺,而是坐在店裡喝咖啡。陸小詞反倒成為窗外偷窺的人。佟言不知道,陸小詞說今天有點累,不來店裡了。
丁教授說:「有差異!原來的你是不可能把功能倉催毀的。原來的你,用難聽點的話說是有些冷血,在我心軟放過吳夏的本體時,你卻一心想要把她清除。可是,現在的你,卻親手催毀了我們最寶貴的東西,你變得像個聖母。」
「你剛才去哪兒了?」
他把她放好在床上,熄了燈,關上宿舍的門,下樓。
男人沒有出校園,他的目的地是一座和宿舍樓一樣陳舊的三層樓,黑乎乎地沒有一絲光亮。男人進去不久,陸小詞來到門前。這種簡單的門鎖,她只用了一張小小的卡片就打開了。
陸小詞衝出咖啡店的時候,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是佟言,不知道什麼時候,佟言的車已經開到咖啡店門口了。陸小詞鑽進車裡,大叫:「快去醫學院!」
陸小詞不知道杜進是否認出了自己,她下意識逃避他,躲到吧台後的小房間里。佟言不知內情,以為她是累了,就體貼地給她按摩。陸小詞有自己的工作,雙休日卻還在以談戀愛之名,在佟言的店裡義務勞動,這讓他既幸福又歉疚。好在他們的勞動環境還不錯,偶爾會遇到一些電影里才會看到的場景——這裏的確是求愛、求婚、抓情敵以及鬧分手的絕佳場所。
如果是「複製」,那麼將出來第三個一模一樣的人。這個人算是什麼?難道要將她稱作吳春或吳秋嗎?如果那樣……陸小詞的腦子有點亂。
那天夜裡,她放在馮子瓴手機里的微型定位器起了作用,幫她摸清了馮子瓴的底細。馮子瓴回國后並沒有到醫院從事臨床醫學,而是回到母校,和以前的導師一起工作,攻克醫學難題。

11

醒來的時候,陸小詞發現自己就在那間實驗室里。她和佟言都被綁得很結實,靠牆坐在地板上,嘴巴上貼著膠帶。佟言還沒醒,頭歪在一邊。除了他倆,房間里還有三個人:丁教授、杜進和馮子瓴。
陸小詞走到房門口,剛想敲門,突然聽見裏面傳來對話聲。
馮子瓴說:「我不能告訴你。總之,你要記得我說的話,別再管這件事了。」
這令她寬慰。這個傢伙在此刻的思維方向還能像以往那樣異常,說明他是正常的。只是,那個問題他們都很茫然。
就是這樣的。吳冬患了乳腺癌,然後複製出另一個吳夏,健康的吳夏。杜進拋棄了生病的吳冬,選擇了健康的吳夏。
剛才熱水澡和電吹風帶來的暖意已經散盡,此刻,她又感到了入骨的寒意。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
陸小詞的冷汗冒出來了。這個設想令她極為震驚。她看著男人打開左邊倉門,從裏面拉出一張小床。
陸小詞看了佟言一眼,說:「其實,我知道你早就醒了。你怕我擔心,所以仍然裝昏迷。」
包廂中的杜進卻不出來。他沒有起身,而是坐在了地上。他把頭埋進雙膝中,像是無助的被拋棄的孩子。
她撥打他的手機,提示關機。她的心焦灼起來,後悔今天不該帶他一起來。沒成保鏢,反而還要操他的心。他們來的時候,佟言的汽車停在離校門不遠的地方。陸小詞想去看看汽車在不在,或者佟言在不在汽車裡,但是想到也許不能再順利地進入校園,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丁教授露出了哭一般的笑容。
她走得越來越快。在迷宮般的舊城區,她可以毫不費勁地找到回去的路。跟在她身後的陸小詞卻不覺驚訝,因為陸小詞在她昏迷期間,用手機查閱了她的資料。
「對不起,佟言,我差點就把你害了。以後,我不再『No zuo no die』了。」
「哦,一個朋友,不是女朋友。」
杜進好端端地躺在上面,就像剛才一樣。
儘管如此,到工作崗位不久,陸小詞還是抽空給杜進打了個電話,約好中午一起吃飯。杜進的語氣沒有任何驚訝,很自然地接受了邀約。掛了電話,陸小詞有一瞬間的恍惚。那一刻她真的不確定這麼做是否因為她對他仍有感情。她說服自己就算是陌生人,她也會這麼幫助他的,可是為什麼一想到中午要跟他單獨吃飯就心神不寧?她告誡自己不能這樣,她已經有了佟言。
「這麼晚喝咖啡不怕睡不著覺嗎?」
陸小詞回過神來:「意外,指的是吳冬在被剪貼的過程中,只被複制,沒有被刪除。所以馮子瓴才要殺掉她,對,那天,馮子瓴並不是要直接在吳冬的家門口殺掉她,這樣做也太愚笨了,馮子瓴那天其實只想把吳冬弄暈,然後帶到他們的實驗室里,把她刪除。就像一個不該存在的垃圾文件被系統徹底粉碎一樣。」
不祥的預感成真了。一種無力感在陸小詞周身蔓延。佟言,對不起,是我害了你。願我們的複製品能代替我們繼續在一起。
她把這幾天的事講出來,但是隱瞞了一點——她跟杜進的關係。這種關係實在是太微妙了,不是她不願意告訴佟言,而是不知道怎麼說清楚。她還得再想想九九藏書
雨太大了,她聽不到汽車離去的聲響。那個男人大概已經走了。
「你為什麼這樣做?」
「我要喝咖啡。」
陸小詞在驚懼中看著男人把「新出爐」的馮子瓴的身體插滿電線,然後在電腦上看了一會兒,似乎覺得很滿意,撤掉電線,把尚在昏迷中的馮子瓴重新背在肩上,背回她的宿舍。
「佟言,晚上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5

老人抬起頭,指向一個窗口:「這座樓,最西邊的單元,二樓西戶。已經很多年沒有人住了,吳夏爸爸去世后,房子沒賣掉也沒有出租。」
丁教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發瘋地向左倉撲過去。倉門被打開,床拉出來……
「怎麼會這樣!」丁教授後退了兩步。
汽車飛奔出500米之後,陸小詞才想起來,她太心急,把馮子瓴丟下了。馮子瓴沒有跟她一起衝出來,一定是在付咖啡錢吧。算了,先救杜進要緊。
「住手!」情急之下,陸小詞大喝一聲。她不能立刻靠近她們去救吳冬,只能先用聲音震懾對方。果然,那個人聽到聲音后停止了動作,回頭看了一眼,然後飛快地將吳冬拖向黑暗處。
陸小詞哭笑不得:「你太壞了,都聽到了,還要我再跟你講一遍。」
陸小詞說:「我沒有把這些聯繫在一起。我沒有想到除了『複製』和『剪貼』之外,還有『刪除』。」
丁教授恍然大悟:「噢!怪不得呢。那很好呀,很妙。你的前女友可以親眼目睹你的重生,你的現任女友會毫不知情地在這個城市的某個地方等著一個全新的你出現。你會感到很幸福的。為了你的這種幸福,我答應你不傷害你的前女友,可以了吧?你準備好了嗎?如果準備好,咱們開始吧。」
陸小詞從未想到,她會以這種方式與前前前……任男友杜進「重逢」。
「小詞,你現在有男朋友嗎?你不會結婚了吧?」杜進把話題越扯越遠。
「小詞,你在嗎?」很溫和的男中音。
可是陸小詞接過病歷后,傻眼了。病歷上寫的是杜進的名字。
倉門打開了,床拉出來了,上面卻空無一物。

8

然後,他轉向馮子瓴。馮子瓴仍然無動於衷。
「所以,你們為什麼那樣做了?而且你們當時沒有刪除她,那是意外嗎?」
此情此景,陸小詞應該是安慰杜進才對,可是她居然冒出了這句話。
現在,有三個問題困擾著陸小詞:第一個問題,吳夏和吳冬是什麼關係?第二個問題,如果吳冬一直住在這裏,為什麼修剪花草的老人會說這麼多年一直未見過她?第三個問題,馮子瓴為什麼要殺她?

1

是她的男朋友嗎?不會是杜進吧!
馮子瓴說:「鼎鼎大名的陸小詞,我當然知道。我看過你的故事,搜索過你的資料。這也是我今天敢跟你說這些的原因,因為,我了解你。」
「你……只能看到,不能複製吧?」
杜進猛然把頭抬了起來。他的臉上全是淚水——他剛才在哭。他的表情在瞬間由絕望變為驚詫。
陸小詞很感激佟言將車技毫無保留地施展出來了。這個時候,她再次體會到這個男朋友真的挺有用處。昨天夜裡,她後來知道他是有意只在暗處保護她的,所以她一度找不到他,卻在需要他的時候,他出現了。
老人放下修剪枝葉的剪刀,直愣愣地看了陸小詞半天,說:「吳夏?那個長得很水靈的小姑娘?」
除了杜進,包廂里還有一個姑娘。這姑娘不是吳夏也不是吳冬,而是比這倆姑娘還令陸小詞激動的人——蒙面殺手兼女博士馮子瓴。
「不!我是在拯救人類!我拯救的意義要遠遠大於這些!」
馮子瓴若有所思。她說:「也許人都會改變的。畢竟在丁教授眼中,吳夏的本體確實是多餘的。」
第三個人是突然從一個拐角的陰影中冒出來的。開始陸小詞沒有在意,慢慢地,她發覺那個人也在跟蹤吳冬。陸小詞的心瞬間就繃緊了。從身形上看,跟蹤者是女性,穿著黑色運動衣,戴一頂深色帽子。她的身材跟吳冬相仿。她是誰?陸小詞心中一動,難道……這個人是吳夏?
白天的實驗樓看起來仍然很陰森。門被陸小詞打開,兩人輕手輕腳往裡走。
吳夏是陸小詞的中學同學,陸小詞認識吳夏,但吳夏不認識陸小詞,因為她們同級不同班。當年吳夏是校花,是校園裡最美的一抹光彩,而陸小詞只是個普通女生,走到哪裡都不會引人矚目。陸小詞後來之所以能被稱為美女,是因為她懂得了化妝和服飾搭配。
「啊?你的意思是?」
馮子瓴苦笑,不置可否。
佟言呢?佟言在哪裡?
「你變了,子瓴。」馮教授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以前你是不會這麼說的。告訴我,你為什麼改變?」
所以,男人這次用的仍然是「剪貼」嗎?那麼,如果剛才被「剪」的吳冬是有重症在身的話,被「粘」的吳冬是不是就是健康的?
吳冬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關進了緊閉的小倉里。男人沒有急於操作電腦,而是在小倉前站了一小會兒。他在想什麼?天知道他在想什麼!陸小詞的腦子更亂了。
資料里並沒有提到馮子瓴目前在哪裡上班,不過範圍已經很小了。陸小詞想不明白這樣一個高智商、高學歷的女博士,為什麼會用這樣野蠻、低智商的方式殺人。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令陸小詞意想不到。馮子瓴站起來,杜進卻撲在地上,雙手抱著她的小腿不讓她走。那姿勢像是在哀求。陸小詞傻眼了。如果他們是戀人,此刻應該是馮子瓴打算分手,而杜進不同意,即使喪失尊嚴也要挽留。
屋裡的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大約男人在給她弄咖啡。從他們剛才的語氣,陸小詞無法判斷他們是什麼關係,或者說,那個男人是什麼身份。男人當然不是杜進,從聲音來聽應該不是特別年輕。同事?似乎他們之間比同事多了一點嚴肅。師生?似乎他們之間比師生多了一點曖昧。戀人?似乎又比戀人少了什麼。也許這三種關係都有一些吧。
「為了我們的事業,也可以說,為了錢。」
她心裏想的是吳冬,嘴上當然得說吳夏。吳冬只是她為了區別吳夏而想象出來的名字。
如果真的是吳夏,那可真有意思。兩個人長得相似不說,都在互相跟蹤和窺視。這讓陸小詞更加心潮澎湃了,探究的慾望也愈發強烈。
佟言說:「被你發覺了呀,唉,真失敗。」
當陸小詞一邊工作一邊思考馮子瓴被剪粘的問題時,接到了公司前台電話,說有人找。
「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來這裏?你的膽子很大,你以為我一直沒發現你?從你那晚跟蹤子瓴,我知道知道你的存在了。可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做,聽子瓴說,你僅僅是因為好奇,是嗎?」
馮子瓴沒有再說話。房間里是長久的沉默。陸小詞正急切地想知道屋內發生了什麼,突然聽到了腳步聲。
陸小詞跟在男人身後。男人因為背著人所以走不快。他很謹慎,走幾步就回頭張望幾下,這令陸小詞好幾次幾乎要窒息,以為被發現了。還好,可能是夜黑風高,男人沒有發現她。
「其實,如果你了解杜進的病情,你會覺得,重生對他來說並不是壞事。」
「嗨,帥哥,美女,你們好,我是這家店的老闆娘。你們看起來很恩愛,所以不介意我打擾你們幾分鐘做個小調查吧?」陸小詞盡量壓低嗓音,她不確定杜進是否能聽出她的聲音。
「你肯定我不會出賣你們?如果你們繼續以這種方式殺人的話。」
如果杜進不放手,以他的力氣,看起來斯文柔弱的馮子瓴是無法脫身的,除非喊非禮。所以應該是杜進主動放手的。然後,馮子瓴從包廂里出來了。她低著頭,匆匆離開了咖啡館。
昨晚,當佟言知道杜進和陸小詞的關係時,沒有表現出太大的反應。他安慰她不要著急,明天一切都能夠處理好,要她早些休息,然後就離開了陸小詞家。那時雨終於停了。
時隔多年,這麼近距離面對杜進,聽到他依然溫和悅耳的聲音,陸小詞的心緒依然大亂。就像一座曾經瘋狂噴發過又終於恢復平靜的火山,在沉寂多年後,突然又活了過來。
怎麼會這樣!陸小詞心想。
突然,陸小詞站起來就要往外跑。佟言趕緊拉住了她:「這麼晚了,這麼大的雨,你要去哪?」
老人沒再說話,陸小詞跟他道別後在附近轉悠了一圈,回到了老人剛才所指的吳夏的家。這個老人還挺古怪,對自己的到來與問話沒有半點好奇,也許是他見多識廣所以見怪不怪,更可能是他根本懶得想這些事。
「去哪兒?」
「可是,你通過影像就知道我的身份?」在馮子瓴面前,陸小詞的氣場越來越弱。
佟言說:「所以那個男人跟馮子瓴做的事是一樣的。他殺死了吳冬。」
陸小詞說:「這個問題,在你的前女友沈櫻子事件中(詳見《相對失蹤》),咱們曾經討論過。當時的情況與現在有些類似,只不過是因為平行世界的產生而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當時咱們的討論結果是記憶。區別兩個人的主要因素是他們的記憶是否一樣,還有,記憶的連續性。」
丁教授張大了嘴巴看著馮子瓴。
她設想了很多此刻會來找她的人,卻沒想到,來找她的人居然正是心中所想之人。
不用想,那個女人就是吳冬。
「人性。」
「嗯,我想清楚了,」杜進的聲音,「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將這件事告訴吳夏和我的家人。我這麼做,不是為了我自己,完全是為了他們。」
「等等,小詞,我們現在還必須弄清楚一個問題。」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昨天為什麼複製我了。」
樓前停著一輛黑色轎車。男人開鎖,進了駕駛位之後,彷彿想到了什麼,又https://read•99csw.com下車,返回馮子瓴的宿舍。看來,他是遺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或者,他改變了主意,決定做一件重要的事。
馮子瓴雖然比陸小詞大兩歲,但相對時尚OL范的陸小詞,她看起來仍然像個小女生。淡藍色襯衫,九分牛仔褲,坡跟涼鞋,短髮。陸小詞突然很想問她一連串的問題:你還是以前的你嗎?你知道不知道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你和以前的你有什麼不同嗎?
馮子瓴說:「沒關係,我不會怪你的。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會怪你嗎?因為我不是她。我只是我。如果你昨天晚上沒有複製她,那麼,就不會有我。」
她用盡量簡短的語言,把剛才從馮子瓴那裡獲取的信息講給佟言。陸小詞講述的過程中,佟言一直沒說話。等陸小詞講完逼他發表看法的時候,佟言說了一句令陸小詞幾乎吐血的話。
「有點燙,慢慢喝。」男人的聲音很溫柔。
哪個姑娘才是真正的吳夏?為什麼她們長得這麼相像?兩個不相干的人絕對不可能這麼像,除非是雙胞胎。可是陸小詞根本沒有聽說過吳夏有雙胞胎姐妹,她記得吳夏是獨生女,父母很有錢,經常開著豪車接送女兒。
「可是,如果這個人本來可能不會死呢?就像吳夏,她只是乳腺癌,最多切除乳|房,如果癌細胞不擴散,她可以繼續活下去,而且可以利用整容術重塑身體。她根本沒必要複製!」
男人在電腦屏幕前操作了很久。陸小詞所處的位置看不到電腦屏幕,估計看到了也看不懂。過了一會兒,她聽到室內傳出一種古怪的聲音,而且感到地板在微微震動。聲音和振動遲續了十秒鐘,安靜下來之後,男人來到另一個小倉前。
「那試驗結果如何呢?你感受到差異了嗎?」
天空烏雲密布,似乎要下雨了。有風裹著陰涼的氣息撲過來。
今晚,陸小詞並不打算利用萬能鑰匙「偷窺」馮子瓴。她打算光明正大地拜訪這位醫學博士。陸小詞會以杜進朋友的身份跟她談談杜進的病情,當然,馮子瓴極有可能會認出陸小詞就是那晚阻止她殺死吳冬的人,那樣也許她仍然會用愚笨的方式殺人滅口。所以,今晚佟言的身份便是她的保鏢,這也是男朋友的功能之一。
看不見了,她反而明白了。男人在馮子瓴的咖啡里下了葯。也許馮子瓴昏迷著,也許她已經死了。
「他一定比我對你好吧?我也有一個女朋友,相處兩年了,她叫吳夏。」
或者,他已經有答案了,但是他不說。她心想。
走到二樓的時候,一陣香味撲面而來。陸小詞還沒有意識到香味是如何產生的,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她甚至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摔在地板上的。
在這個年代,馮子瓴居然不用智能手機,還用著老式的諾基亞。手機雖然沒有設置開機密碼,可是裏面乾乾淨淨的,什麼信息都沒有。這更加勾起陸小詞的興趣。想想看,什麼樣的人才會如此謹慎?
陸小詞還記得佟言在安慰陸小詞的時候,居然說:「那個男人為什麼要把馮子瓴做剪貼呢?他的目的是什麼?」
五分鐘之後,男人下樓,開著汽車離去。陸小詞打開手機應用,跟蹤男人的位置。
帶著這些困惑,陸小詞開始尋找證據。很快,在梳妝台的抽屜里,她發現了一本病歷。
「他為什麼阻止你?」
十五分鐘后,汽車開始返回了。陸小詞坐在馮子瓴宿舍樓前,一邊監視著汽車的位置,一邊思索。汽車快回到醫學院時,陸小詞的思索有了結果。她離開宿舍樓,向剛才那座黑乎乎的實驗樓走去。
丁教授又問杜進:「陸小詞對你這麼好,你們倆究竟是什麼關係?」
杜進絲毫沒有懷疑她的話。他說:「小詞,我沒想到你還會理我。你這些年過得好不好?」
「你首先要保證不傷害杜進。」

13

「一個人區別於另外一個人,這是依據什麼呢?特別是像這樣的複製體。」佟言像在自言自語。
「小詞,你怎麼會在這兒?」還是那句話。
「你守在樓梯拐角處。如果聽到我的呼叫,你就衝進去。」陸小詞交代他。
「你們是……怎麼做到的?」
室內的傢具和陳設雖然過時陳舊,可是很乾凈,根本不像多年無人居住的樣子。而某個卧室,一進門就掛著一張小女孩的照片。小女孩穿著粉紅色的連衣裙,雙馬尾,看起來只有十歲。陸小詞一眼就能認出,她就是童年時代的吳夏。
老式的房屋隔音效果不好。陸小詞把耳朵貼到門上,聽到了清晰的對話聲。
我不是昨天的我。這句話如果是一個無關的人說,根本就是其他的意思。或者是被一個無關的人聽到,也根本不明白。而此刻,馮子瓴說完,陸小詞秒懂。
「因為我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你再殺死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陸小詞說:「你現在就是一個複製品。原來的你呢?真的已經不存在了?」
杜進的電話沒有再打過來。陸小詞把手機裝回馮子瓴的衣袋裡,把她背到牆邊,讓她靠牆半躺著,然後退到黑暗處。二十分鐘后,馮子瓴蘇醒了,晃晃悠悠站起來,愣了一會兒,摸了摸身上的東西,然後往回走。
麻醉劑注入杜進的身體。線路將他身體的信息讀入計算機。終於,杜進的身體被推進了小倉中。陸小詞的淚水一直沒停。她突然覺得這個小倉就像殯儀館的焚屍爐,當機器啟動,杜進會在瞬間灰飛煙滅。不,連灰都沒有,就那麼被分解成無數個量子,只有微觀的存在,在宏觀世界將失去任何意義。
陸小詞在進入實驗樓之前,沒有聽到佟言的回答。
馮子瓴重重地點了點頭:「是的,你說得對。以一個醫學博士的身份說,吳夏的病情康復的可能性極大。」
駕駛證上的名字叫馮子瓴,年紀比陸小詞大兩歲。陸小詞把馮子瓴的身份證號碼和住址記在手機的便簽里,然後研究她的手機。
陸小詞用她的手機撥打了自己的手機,記下了號碼,然後把通話記錄清空。她摳掉手機后蓋和電池,在機身處貼上一個極薄的晶元。這個晶元具有定位作用,可以把位置信息傳遞到陸小詞的手機軟體里。
丁教授目瞪口呆地看著她:「你……什麼意思……難道……你……什麼時間發生的事?」
「我很好。不過,看起來你不太好。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
「我怎麼才能相信你?」
「我不知道!我想,也許是因為她已經死心了吧。她的病需要切除乳|房,她一直無法接受,這也是她救助我們治病的原因。還有,她的男朋友已經跟她的健康的複製體在一起了,你應該能懂得她心裏有多絕望。」
陸小詞感覺很尷尬:「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看她那樣對待你,感覺奇怪。」
老人卻陷入回憶,自顧自往下說:「她小學畢業那年,父母終於過不下去,離婚了。吳夏媽媽很快帶著她嫁給了一個有錢人,聽說是做建材生意的。吳夏爸爸沒搬走,繼續住在這兒。只過了一年,吳夏爸爸喝醉酒後,掉進水溝里淹死了。吳夏媽媽念著舊情,帶著吳夏回來給他辦後事。那時吳夏媽媽看起來就像年輕了十歲,吳夏打扮得像個小公主。可是她看到我居然沒打招呼,唉……」
陸小詞說:「可是,在這個過程中,你們必須要殺死原來的那個人。」
陸小詞反而放鬆了,她問:「是不是無論我走還是不走,你都會殺死她?」
馮子瓴低下頭,把咖啡一勺一勺舀進嘴裏,然後,突然抬起頭說:「其實我知道你很想知道答案,我就告訴你吧,我知道我不是昨天的我。」
「剛才那個姑娘是誰?」
「你走開,別管我的事!否則我連你也殺掉!」果然是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抖,氣場很弱,一定很緊張。
聲音和震動終於結束了。現在,丁教授就站在右邊的小倉前。如果「治療」成功,那麼他將會從這個倉里拉出一個全新的健康的杜進。
她循著光亮到了三樓。一個小玻璃窗,沒有窗帘。窗里燈光明亮,窗外的走廊是黑的,所以陸小詞就像看電影似的,看到了那一幕。
「可是,吳冬是真的沒有了,她被刪除了。」
丁教授冷笑:「用老話說,這叫『好奇心害死貓』,用新詞兒說,這叫『不作不死』。你不是好奇心挺強嗎?那你會不會好奇,如果我今天把你和你的男朋友『剪貼』了,同時刪除你們這幾天的記憶,然後,你們各自的複製體在某個地方醒過來,是不是會毫無察覺發生了什麼事,會繼續相愛,然後結婚,生孩子?」
丁教授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馮子瓴就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陸小詞好幾次試圖向她發送求救信號,但她置之不理。她像失去精神的一具軀殼。這樣的她不禁令陸小詞懷疑:此刻的馮子瓴究竟還能不能算做馮子瓴……
他是想「複製」呢,還是「剪貼」?
那個人回頭的時候,陸小詞看到她戴著墨鏡和口罩,完全看不到長相。陸小詞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她們,同時從包里掏出了防狼武器。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陸小詞強裝鎮定。
馮子瓴怎麼知道自己的工作單位?看見她的瞬間,陸小詞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赤|裸裸的目標突然暴露在敵人的槍口前。她勉強地朝馮子瓴笑笑,裝傻或者說不認識都是徒勞的,而且不是陸小詞的風格。
「什麼?」馮教授問。
馮子瓴繼續說:「他們走後,吳夏的本體才蘇醒。蘇醒后,丁教授告訴了她真相。畢竟對吳夏的本體來說,她並沒有損失。」
男人走到右邊的小倉前。他仍然停留並靜默了片刻,然後打開倉門,從裏面拉出小床。
腳步是走近房門的。片刻,房門從裏面打開了。
馮子瓴艱難地點點頭。
老人說:「我很多年沒見過她了。現在,她應該跟你差不多大了。」
「是我。」聲音已經近在耳邊了。然後,是溫暖的懷抱。
「我一早醒來,想不起昨天晚上的事,就去實https://read.99csw.com驗室查詢電腦日誌,才知道昨天夜裡發生了什麼。電腦程序是我編的,丁教授不知道還能查日誌。所以,丁教授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他在複製我的時候,刪除了我昨天夜裡的記憶。」
「你聽到的馮子瓴和男人的對話中,馮子瓴對男人說『你這樣就是謀殺』,的確是這樣。」
熱水澡,乾衣服,電吹風,溫開水。
馮子瓴平靜地說:「還用我說嗎?你已經知道了。我已經執行了程序的自動摧毀命令。功能倉已經失效,這裏再也複製不出任何人了。你也製造不出第二個功能倉,因為你合作的國外物理大師已經因車禍去逝了。」
「怎麼阻止?像你這樣雨具也不帶就衝進雨里嗎?」
馮子瓴冷笑:「你這麼說是多麼的自私啊。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你的妻子只是你女朋友的複製品。你愛的根本不是你的女朋友,你愛的只是你自己。」
胰腺癌晚期。杜進怎麼會……她這才去仔細看他,發現他英俊的外表無法掩飾的病容,曾經結實的身體明顯消瘦了。
「今天早上,我在查詢電腦日誌的時候,也查到了你去實驗樓的記錄。實驗樓里沒有安裝攝像頭之類的設備,因為這些太低級了。我有更高級的東西,儘管你在黑暗中,我還是可以通過電腦看到你清晰的影像。你當時站在窗外的時候,離我們的量子感應器實在是太近了。」
杜進跟馮子瓴在包廂里談了很長時間。不知內情的人肯定以為裏面是一對交談甚歡的戀人,因為透過半透明的玻璃牆,陸小詞看到杜進先是用雙手抓著馮子瓴的胳膊,過了一會兒,他從她的對面轉移到她的身旁,靠她很近。這個時候,陸小詞幾乎以為他們真的是戀人了。陸小詞內心深處早已愈合的傷口又被撕裂開來。當初,杜進就是在與她交往的過程中,與不止一個姑娘曖昧不清,從而導致分手的。看來人的本性難改,如今的杜進仍然是如此花心。也正是這樣,陸小詞會慶幸自己當初終於決絕地離開了他。
乳腺腫瘤,惡性。
陸小詞點點頭。
陸小詞沒想到吳夏的男朋友居然是自己的前前前……任男友。她曾經很多次想象吳夏的男朋友會是什麼樣的,沒想到答案如此、令她崩潰。
剛剛言語不多的穿蜜桃裙子的姑娘說:「我叫吳夏。」
「被剪貼后的人,還是原來的那個人嗎?」
最重要的是,病歷的封面,在姓名一欄,寫著兩個字:吳夏。
而且是個男人。
馮子瓴的坐姿有些拘謹,攪咖啡的動作也很生澀。可是,她開口第一句話就震住了陸小詞:「你放心,我不會給杜進治療的。你別再見他了,也別再去學校。讓丁教授發現你就完了。」
等陸小詞回過神來,吳冬已經不見了。她甚至都沒有聽到吳冬離開的腳步聲。不過,此刻,陸小詞的心思都在這個暈倒的姑娘身上。陸小詞在她的身上摸了一會兒,摸出一個手機和一個駕駛證。駕駛證的照片正是她本人,五官長得不出色,但氣質卻很斯文,這樣的人怎麼會殺人?
「小詞?你怎麼會在這兒!」
馮子瓴說:「你的拯救沒有任何意義。你所謂的『重生』,其實只是『殺死』和『孕育』。你的功和你的過是相抵消的,而且,你的過更大。所以,你是錯誤的,我只是及時終止了你的更多錯誤而已。」
陸小詞獃獃地看著佟言不說話。
知道他倆的行蹤並不是很難的事。那天她在「人來人往」向杜進和吳夏做「市場調查」的時候,送給杜進一張飲品店的打折卡。打折卡裝在一個精緻透明的袋子里,袋子里除了打折卡,還貼了一小枚跟蹤晶元。陸小詞親眼看到杜進將打折卡裝進錢包的夾層里。
儘管渾身都難受,四肢僵硬,頭疼劇烈,陸小詞還是忍住了。沒有人察覺她已經醒了,所以她悄悄閉上眼睛,聽他們在說什麼。
丁教授已經到了她的面前:「別裝了,我知道你醒了。」
那是一個比「人來人往」高檔些的咖啡館。杜進此刻正在包廂中,陸小詞則坐在不遠的卡座上。說是包廂並不確切,因為包廂有一面牆壁是半透明的,可以隱約看到裏面的情景。
馮子瓴又笑:「丁教授,你認為我不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自己了,但是,你自己不可能忘了這事吧。」
出來的是兩個人,馮子瓴和一個男人。馮子瓴被那個男人背在肩上,看起來人事不省。屋內的燈已經被關掉了,房門被關好,然後,當男人背著馮子瓴離開時,走廊的燈也被關掉了。
佟言奇怪地看著陸小詞:「小詞,你的理性去哪裡了?用得著這麼著急嗎?明天也不遲,你不是知道他的電話嗎,打個電話就可以了。」
「我要喝咖啡。」
「好吧,我在這裏等你。」
「那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這是一棟職工宿舍樓,也是醫學院最老的一座職工宿舍樓,離新蓋的幾座樓較遠,只零散地住著一些資歷較低的職工。而且正值暑假,樓里除了馮子瓴,幾乎不再有別人住。陸小詞本以為可以單獨與馮子瓴會面,沒想到裏面還有別人。
「那……」寒意再次籠罩陸小詞,「吳夏本人知道嗎?」
陸小詞醒得很早。醒來她就開始關注杜進的位置。只要杜進的位置沒有向醫學院方向移動的趨勢,他就是暫時安全的。醫學院在城市的東南,杜進所在的位置在城市的西北,所以在距離和時間上都有足夠的安全範圍。
杜進為什麼會給馮子瓴打電話?杜進、吳夏、吳冬、馮子瓴,這四個人究竟是什麼關係?
「去了你就知道了。」
像是天堂傳來的聲音。
「你知道就好,所以,你還是走吧。我不是亂殺無辜的人,她必須死。」
說完,他輕輕地在陸小詞的前額吻了一下。
天啊,我是在做什麼!陸小詞心中驚呼。
丁教授長舒了口氣。他靠在杜進的身上,像是在感受他是真的存在一樣。
陸小詞的大腦徹底亂掉了,像有無數戰機撞在一起。怎麼會這樣!那麼,吳冬呢?她去哪兒了?她怎麼了?
「什麼?」
當一切安靜下來,男人走到左邊的小倉前。他在倉門前站了片刻,然後輕輕打開倉門,把裏面的小床拉出來。
「那吳夏為什麼不跑?她明知道你曾經要殺死她。她為什麼也不治病?她的病應該有救吧。」
陸小詞不知道說什麼好,只是用力點點頭。
不是吳夏。不僅不是吳夏,而且長相跟吳冬或者吳夏完全不同。也不是美女,只是一個相貌平平的姑娘。
「咳,反正,咱們閑著也是閑著嘛。」
兩個小時后,醫學院的職工宿舍樓。
丁教授站起來,不理會杜進,向陸小詞和佟言走過來。

10

「為什麼?」
所以,吳夏在陸小詞眼裡是個失意的姑娘,失戀了,或者是在單身的寂寞里煎熬。沒想到第三天,吳夏跟一個帥哥一起來了。有了帥哥,吳夏就像黑白照片變成了彩色照片,瞬間恢復了校花級的容貌和氣質。愛情的力量真有這麼強大?陸小詞悄悄觀察那個帥哥,沒想到看到他的正臉后,驚呆了。杜進,她已經五年沒有見過他了。她都沒想過還能見到他,而且是在種場景。
陸小詞呆住了。她先是鬆了口氣,接著心又提起來。這個時候的她比剛才更震驚,還有極度的恐懼。
陸小詞說:「可是,還有記憶的連續性這個關鍵因素。吳夏被杜進當作原來的女朋友相處,而他原來的女朋友卻回到了童年居住的舊樓里。她們的經歷和記憶不再相同,所以就是兩個人。佟言,咱們不必探討理論了,事情已經很明顯了,他們其實就是在謀殺,不是治病救人,他們自己也很清楚。所以,我要阻止他們。」
其實只是一段不到百米的距離,他們似乎走了很久。
她充完手機話費,在外面轉悠了一會兒,才向飲品店走去。這個時候,她那跌宕起伏的情緒稍有緩解。在她眾多的前男友里,這個叫杜進的人是傷她最深,也是她最不願意再次面對的人。
馮子瓴說:「跟你的理由完全一樣啊,兩個理由。」
馮子瓴說:「是的,完全不存在了。她的人,她的意識,她的記憶,完全沒有了。」
陸小詞決定不再躲避了。她迅速回到店裡,找到一張卡通面具,換了套很卡哇伊的衣服,拿了紙和筆,向那對情侶走去。
床上是空的,沒有人。
陸小詞暗暗吃驚。難道這是吳夏不為人知的過去?
陸小詞之前無數次的跟蹤都是成功的,唯獨這次失敗了。她把自己徹底暴露了,把自己交給了對方。
陸小詞開始後悔沒有跟過去,好保護吳冬。她忽然想起今天還帶來一位保鏢呢,心不由一沉——佟言為何一直沒有露面呢?
「不!你根本不懂!」丁教授的身體無力地滑落,最後跌坐在地上。「你不懂,」他喃喃地說,「一個人的死,對於他自己來說,僅僅是死了。可是對於活著的人,卻不止如此。我十歲的時候,母親因重病離我而去,我第一次嘗到了世界上最親的那個人離去是什麼感覺。那個時候我就發誓我要做醫生。然後,在我二十五歲那年,我已經是一名醫生了,可是,我經歷了第二次生離死別。我的女朋友,腎衰竭……如果那時候我有這個實驗室,我一定會讓她重生。如果是那樣,我們一定會結婚,現在孩子都會很大了。可是,你看我,現在仍然是單身。」
杜進的視線從女朋友身上移向陸小詞,很有禮貌地回答:「可以呀,請你隨意問。」
「說吧,你這幾天總是行蹤詭秘,又有什麼事瞞著我了?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說,如果你今天再不告訴我,我可真的生氣了。還好,你很及時。來吧,再嘗嘗我新研製出來的蜂蜜果汁。」
佟言烤的蛋糕真好看,可是陸小詞只吃了幾口就放下了。
「但是他要有知情權,而且要他自己選擇。還有,你能保證丁教授不會把他……」陸小詞說到這裏,打開手機看了一眼,喊道,「壞了!杜進已經九九藏書在醫學院了!」
「子瓴,你別激動。我給你倒杯水吧。」
黑暗中的陸小詞縮成一團。她聽見了外面的暴雨聲。她的身體就像雨中的某片樹葉顫抖著。她經歷過那麼多離奇的事件,都沒有比今晚更令她震撼。她甚至沒有勇氣走出這座魔鬼般的實驗樓,走進瘋狂的暴雨中。

9

「我要去找杜進,告訴他真相。」
剛才的雨太大,一把小傘根本遮不住他們。這樣已經很好了,如果沒有佟言,陸小詞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去。雨雖然比剛才小了些,但一直沒停。城市的排水系統壓力很大,很多地勢較低的道路都積滿了水,淹沒了小腿。
男人查看了一下馮子瓴的情況,然後,果真來到了左邊的小倉。這個時候,陸小詞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她想起了吳夏和吳冬。難道是吳夏被放進左倉,然後複製出來一模一樣的吳冬?不,不對,應該是把吳冬放進左倉,複製出來的是吳夏。
「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馮子瓴思索了片刻,謹慎地說:「你要相信,我們不會再害人的。」
這個時候,出乎陸小詞的意料,跟蹤者突然以敏捷的身姿靠近吳冬。還沒等陸小詞反應過來,那個人已經站在了吳冬背後。不好!陸小詞暗叫一聲。與此同時,那個人已經用一隻胳膊卡住了吳冬的脖子。
「你覺得我會騙你?」
「那他為什麼對你下手?」陸小詞終於問到了關鍵問題。
好奇心讓陸小詞繞了大半圈,遠遠看到了窗外姑娘的臉。這一看,她不禁大吃一驚。這個姑娘不是別人,居然是吳夏!
說跟蹤更為確切,但這不代表陸小詞就是個跟蹤狂。她做這些事的動機和願望都是良好的,而且,一不留神就會身陷其中,意外叢生。
「難道你不是嗎?我想,吳夏並不是第一個被複制的人吧。」
小床上空無一物。剛才在上面酣睡的女人連同她的睡衣一起消失了。
半小時之後,男人的汽車終於不再移動。汽車停靠的地點並不出乎陸小詞意料。那是吳冬家,也就是馮子瓴曾經暗算吳冬的地方。
佟言說:「那被複制出來的吳夏肯定是有記憶的。杜進跟吳冬談了兩年戀愛,仍然跟吳夏在一起,就說明吳夏是有吳冬的記憶的,照你這麼說,她們還是一個人嘍?」
陸小詞猶豫了一下,終於說:「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陸小詞突然覺得,相比這個結局,杜進被「剪貼」實在還不算很壞!
「佟言,是你嗎?」
佟言說:「如果如我所說,剪貼就是複製和刪除兩步,那麼,其實吳冬的事情和馮子瓴的事情是一樣的。只是,馮子瓴的複製和刪除是同時進行的——也許確切地說不是同時,但以你所看到的結果,可以認為是同時。而吳冬的複製和刪除是分開進行的。第一步,她被複製成吳夏,第二步,她被刪除了。結果是一樣的。」
馮子瓴說:「是意外。程序有問題,一個代碼弄錯了,是我犯的錯誤。」她用手指使勁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似乎要把回憶的痛苦揉碎,「當我打開原來的倉門時,我嚇壞了。也是在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識到,我的罪孽有多深。不過,我想那時的我可能是魔鬼附體了,我在吳夏的本體還未蘇醒前,打算把她再次推進去,單獨執行刪除命令。可是,丁教授阻止了我。」
陸小詞的臉被淚水覆蓋。朦朧中,她看不清楚他的臉,只覺得他離開自己了。他要永遠地離開自己。以後,在這個世界上,再見到他時,她可以肯定地說,她從來不認識他了。
為了讓自己的思路更清晰些,陸小詞把自稱吳夏的穿蜜桃裙子的姑娘叫吳夏,把窗外偷窺的姑娘叫吳冬——表面上看,她確實像冬天那般寒冷孤寂。
昨天夜裡,馮子瓴殺人未遂被陸小詞擊昏后,杜進曾經給馮子瓴打過電話。陸小詞思考過他們聯繫的原因。當時陸小詞的思維停留在「情侶關係」、「情殺」的方向,而當她發現了那本病歷,聯繫到馮子瓴的醫學博士身份,突然覺得這件事有了新的思維方向。雖然這個思維方向,沒有讓她的思路更清晰,反而更混亂。
陸小詞呆住。他說的吳夏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吳夏么!
陸小詞問:「可是,丁教授後來為什麼改變主意了?他親手殺死了吳夏的本體。」
本來,若是一個普通人,網上很難查出相關的資料。可是馮子瓴不是普通人,她是當年全省理工科高考狀元,接受過媒體的採訪,並且在多年以後,在某些好事者做的一個「當年的高考狀元如今生活得怎樣」的調查里,馮子瓴的名字再次出現。此時,她已經成為了醫學女博士,在海外學成歸來。
「小詞,過去是我對不起你。希望你再想起我的時候,別記恨我。」
陸小詞說不出話來。
「我沒結婚,不過有男朋友了。」她想到了佟言。此刻他一定在飲品店給她做蛋糕,等著她去吃。可是我在做什麼?我在跟蹤並接近我的某個前男友……
她用的是「她」。
馮子瓴仍然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不動聲色。像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那是杜進的手機號碼,她從來不曾忘記。
馮子瓴說:「既然是他自願,我沒意見。老師,你處理吧。」
她突然想起剛才路上佟言對她說的那句話。佟言說,我要是杜進,我會選擇重生,為了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陸小詞當時聽著沒覺得感動,此刻,她突然有想哭的感覺。然後,不祥的感覺突然來襲。她不敢往下想。
裏面的人出來時,陸小詞已經躲進了陰影里。那是走廊里一個花架,花架上擺著好幾盆枝葉繁茂的花。陸小詞就躲在花架後面,可以透過花葉的縫隙看到出來的人。
男人選擇的不是「複製」,而是「剪貼」。
「你不能這麼做!」突然,房間里有一個聲音這麼說。

2

4

她是誰?
終於,陸小詞又聽到了剛才的那種異常的聲響。與此同時,地面也在輕微顫抖。只是,這次持續的時間似乎比剛才要短。或許是陸小詞對時間的錯覺,她的腦子太亂了。
馮子瓴艱難地搖搖頭。
老人說:「吳夏小時候就在這棟樓里長大,她很可憐,家裡條件不好,欠了一堆債。她父母關係不好,經常吵架不管她,我就總是喊她來我家吃飯。那時候我還年輕,她喊我叔叔。」
陸小詞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有人輕喚她的名字。
「為什麼?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殺她嗎?」
此刻,陸小詞在就在跟蹤這個被叫做吳冬的姑娘。
不過,若不是那天在窗外見到吳冬,勾起了陸小詞異常強烈的好奇心,她肯定會視他為陌路,再也不想見到的。
陸小詞說:「肯定不是!因為意外發生之後,吳夏出現了,但是吳冬還存在。她們除了一個有疾病,一個健康之外,完全是兩個人。就像雙胞胎或者克隆人一樣。」
「不!」陸小詞努力回憶著以前學的計算機知識,「『剪切再粘貼』和『複製再刪除』是不一樣的。當同一磁碟上,剪貼過程並沒有進行複製與刪除,而且保持原有文件不變,只是在移動的目標下添加一個指向該文件的指針,將原有指針刪除。在不同磁碟上,剪貼確實是複製和刪除的操作。還有,如果在相同磁碟,剪切再粘貼得到的是源文件指針的副本,而複製再刪除會得到一個真正的副本,從指針到文件內容都是『嶄新』的,文件的創建日期可以證明。」
佟言也洗好澡,換上了乾衣服。乾衣服是他備在車裡的,這是個細心的男人。
佟言說:「我要是杜進,我會選擇重生,為了愛的人和愛自己的人。」
看到病歷,陸小詞首先想到的是吳冬的那本患了乳腺癌的病歷。這病歷是她的嗎?難道杜進是為了吳冬的病而求那個醫學博士?
「不能!三聲數,你離開,否則她死得更快。」
這怎麼可能?記憶中的杜進是高傲的,甚至是冷血的。他怎麼可能因為一個並不漂亮的姑娘犧牲自己的面子呢?何況他還有一個大美女女朋友吳夏,甚至還有一個跟吳夏同樣美麗卻孱弱的姑娘吳冬——陸小詞不相信杜進和吳冬沒有任何關係。
飲品店的窗戶外站著一個姑娘。白色裙子穿在她身上有些寬鬆,雙肩包似乎很沉,壓得她有些駝背。她如同雕像一動不動,眼睛望向店裡。陸小詞忽然察覺,她的這個視角,正好能看到坐在裏面的吳夏和杜進。
陸小詞索性在一定限度內活動了一下身體。她不能說話,只能用眼睛抗議。
陸小詞認為自己那一刻一定是精神分裂了。她完全沒有控制自我的意識。她甚至怎麼也想不起來她是如何走進包廂的。
「杜進,你想清楚了嗎?我還是那句話,趁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不算太糟,各個器官還沒有衰竭的跡象,這時做『治療』的效果是最好的。如果等到你的病情惡化了,複製出健康人體的難度是很大的。」
陸小詞的大腦在運轉。看來住在這裏的就是吳冬,跟吳夏長得一模一樣的吳冬。父母離婚,母親改嫁,父親去世,然後,吳夏是跟著有錢的繼父享福的校花,吳冬則仍然住在這裏,簡樸且孤獨。
是杜進。
陸小詞收起防狼武器,蹲下來,把那個人的墨鏡和口罩摘掉。
馮子瓴苦笑:「我也不清楚。我對吳夏動手被你阻止后,我就害怕了,不敢再有任何行動,擔心被發現。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是誰,那天晚上太黑了,我沒有看清楚你。但是直覺告訴我,有人發現了我們的秘密。」
陸小詞猶豫片刻,沒有跟著男人上樓。男人沒有鎖車,所以陸小詞可以安全地靠近汽車,將一枚跟蹤器粘在汽車不顯眼的位置。
現在,他們已經在「人來人往」飲品店悠閑地喝奶茶了。回去的時候陸小詞開車,因為佟言被綁得太緊了,手腳麻木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