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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之血

暗之血

作者:王珂
黎斯慢慢點頭。
在銀霜城第一個街道拐角,前面的小轎停下,老者彷彿對轎內人指了指方向。轎內人應當說話了,老者唯唯諾諾地聽從。然後老者吩咐了幾句,一行人沿左側街道而去。
「花是沒有,不過臉皮就越來越厚了,比城牆都厚哩。說謊吹牛皮都不會臉紅的。」白珍珠撲哧笑出聲來。
白珍珠報以嫣然微笑。
白珍珠想想有些害怕,擔憂地說:「黎大哥,那我們要怎麼辦?」
黎斯彷彿陷入一團雲霧裡,心頭甜絲絲的,伸手颳了刮白珍珠的鼻尖:「辦正事。」
張象林想逃跑,但被王杭和朱超擒下。
霍道章恨聲道:「你這陰險惡毒的小人,你想要害死小殿下!」
「該死的,這幫吃閑飯的獄卒不好好睡覺又瞎鬧什麼。」刀疤黃把臉貼在門口往前面瞅。孫三聽到刀疤黃一聲短唿,緊接著他身體軟軟倒了下去。
白珍珠定睛一看,前面不遠便是崔雲海的書房。
大約過了一炷香,人群漸漸平息,但很快有人喊道:「死、死人了!」
任誰判斷這都是一起因踩踏意外至死的事件,但男子臨死前的眼神久久停留在黎斯腦海中,還有環繞男子小手指的風箏線。黎斯心頭疑竇,悄悄將風箏線纏在自己手指上。
「這是?」黎斯遲疑道。
黎斯用一種異常執著的語氣道:「就用以毒攻毒,我相信她會醒過來。」
黎斯話剛落,胖頭管家便捶胸頓足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他。自打他二十天前突然不辭而別,我便開始懷疑這小子了。大人,古董玉佩是他偷走的吧。」
終於睡著了,卻夢見有一頭人臉的老虎衝過來咬住了奶奶和小琴。
霍道章盯著道:「這是什麼東西?」
火光朝水潭移來,黎斯手腳如墜著千斤巨石,撥水愈加吃力。吳聞焦急地也要下來,但被黎斯攔住:「別下來,沒用。」
朝陽稀稀,馬車徐徐。
老死頭轉頭看了眼黎斯,冰冷的眼神里流露出少許暖色:「這飛雲渡在五百年前是一片古戰場,死了不下十萬人。我剛剛躺在林子里跟他們聊天來著,卻被你們打擾了。」
黎斯重重點頭:「真的。」
黎斯淡然未語,他再等霍道章之後的話。
「這還只是表象。最可怕的是那些心懷叵測的魔人搖身一變成了崔雲海、吳安才等銀霜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計劃周全,手段毒辣,他們絕非為了單純的黃金白銀,而是有更滔天的陰謀。」黎斯語氣里透露著深深的擔憂,「這也是我最擔心的。」
黎斯旁眼瞧著一老一少兩個小孩心境的人你問他說,忍不住笑,他插嘴進來說:「老死頭,你怎麼躲在林子里。」
黎斯和王杭面色頓變,驚愕萬分地對望一眼。
暗血人開始如飛蛾撲火般衝撞殿門,殿門不比廟門,很快就有了三四道裂縫。
說話的是霍道章,轎前的人正是黎斯。
小丫頭只回了兩個字:「保密。」
「阿鼠死於意外事故,衙門不會當兇案處理。加上他沒有親人,所以屍體應該被送到了義莊。」老死頭分析說。
孫三暗叫一聲壞了,剛想轉身逃。但突然看見崔雲海表情詭譎,孫三朝他仔細看了一眼……就這一眼差點把孫三嚇得魂飛魄散!
人影摸了摸小殿下的臉頰,小殿下動也沒動,任由撫摸。人影又緩緩挑起小殿下的眼瞼……倏然一隻手拉下帘布,怒聲道:「黎神捕,你膽敢冒犯小殿下!」
「竟然這麼湊巧。」黎斯本就從義莊來,埋屍老伯應該死於假冒者的手裡。此案大有問題。
霍道章雙眼血紅,睚眥切齒道:「是你,張象林!」
老死頭壓了壓太陽穴:「真不應該有個當捕快的朋友,一點秘密都沒有。沒意思,沒意思。」
管事橫眼怒眉道:「真他娘的,還叫上板了。收了收了,這粥就是餵豬喂狗,倒掉了也不給你們這幫雜種吃!」
暗血人蜂擁撲入正殿,二十個差役勉強抵擋了一陣兒便紛紛逃命。霍道章仰首長嘆,摸出了匕首,領頭和兩名高手護在轎前。王杭、朱超被衝散,不知所終。吳聞橫刀擋在老死頭和昏迷的白珍珠身前。
差役們回稟王杭,說各大糧鋪、酒樓里都沒有糧食。不僅這些,連藥鋪里都沒有哪怕一根藥材,王杭焦急得垂首頓足。
「既然做善事,起碼要給人吃飽啊。我們可以不吃,但我們的老人孩子都還餓著。」
紗后的人說話了,但聲音微弱得只有霍道章一個人可以聽到。霍道章聽完點頭說:「回小殿下。女媧神廟就在銀霜城中,小殿下一路勞累,今明兩日就請好好休息。待我準備妥當,後天一早便去女媧神廟祈福。」
「你敢對我下黑手……」吳毒悶哼倒地,死不瞑目。
孫三忙不迭點頭,腿腳一軟撲通跪在地上。
霍道章小心翼翼地退出小屋,在廊里佇立片刻,往前院去了。霍道章並不曾發現,他的一舉一動完全落入另外一人的眼裡,霍道章背影消失,這人也悄無聲息地溜出了朱府後門。
將軍細算之下,喃喃道:「快來了吧。」
山谷的盡頭,倏然衝來一匹黑馬。黑馬上穩噹噹坐著一個灰衣人,灰衣人雙腿一蹬,整個人輕如柳絮般落在將軍身前。
「啊?!」白珍珠左右觀望,小心道,「老前輩,他們可是鬼哩!」
霍道章暴跳如雷地喊:「張象林,只要我霍道章尚存一口氣,就絕對不讓你的陰謀得逞!」
得知霍道章和小殿下已然去了女媧神廟,黎斯和王杭也帶人前往神廟。眼前灰影一晃,老死頭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了。
黎斯茫茫然凝視白珍珠,心如同被掏空了。他抱起白珍珠,喃喃道:「老死頭,他也許有辦法。」
「吳毒,你盯死霍道章。」張象林低聲說。
距離朱府百丈外的銀霜城府衙,父母縣令王杭安安分分站在自個兒書房內,不動神色瞄了眼面前端坐的人。端坐之人五十來歲,天庭飽滿,嘴唇單薄,而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眸。如鷹隼般的眸光仿若瞬間會把你的內心穿透。
王杭把案件分析得頭頭是道。而阿鼠之言很大程度來自於他的一己揣測,不可不斟酌。
「老前輩閉著眼不怕帶錯路嗎?」白珍珠拉拉黎斯衣袖,很小聲地說。
小轎的帘布放下。霍道章不動聲色地轉動眼角餘光,在幾條深巷的盡頭恍惚都有人影,霍道章一陣心寒——張象林還是動手了。現在只好寄希望朱超可以儘快搬來救兵,有康王的人涉入,張象林當有所顧慮。
破廟供奉的泥像已經四分五裂,看不出是哪尊神佛。東邊的廟頂也已坍塌,二十多個逃災人全部擠在廟西頭,最裡面躺著兩個奄奄一息的人,就是郭平和老幺。
「不,請他進府。」
霍道章冷靜下來,心頭壓住火道:「廢話少談,你今日來到底幹嗎。」
「呼。」黎斯長吁一口氣,「可疑啊。」
「孫三潛入崔府那晚,假冒者殺死了崔雲海,但被孫三撞破。孫三被血腥景象嚇昏了,在他昏迷前大呼『救命』引來了崔府的家丁,若非如此他早就被滅口了。孫三的一聲『救命』果真救了他一命。」黎斯頓一頓,繼續道,「而假冒者殺了崔雲海,又見大量家丁趕來,倉皇之下他必然要先處理屍體。書房就這麼大,並沒有能藏屍的地方,唯一的辦法就在那裡。」
「我才不管那些。我只希望黎大哥永遠別對我撒謊,要不然我會傷心死的。」白珍珠美目晶瑩,凝視著黎斯,「哪怕是為了我好,都不要騙我。」
一個年老的衙役回答了黎斯。臉色黝黑的叫做吳安才,面孔白皙的叫杜沖。吳安才是銀霜城最大的米糧商人,而杜沖則是銀霜城最知名的妙手郎中。
書房前有花廊假山,後面還有一個銀光粼粼的水潭。水潭正對書房的後窗,黎斯往書房那兒一指,白珍珠便看到了老死頭和吳聞。
「說起這個,我也覺得老爺最近有點反常。以前他只喜歡在書房裡擺三足香爐,擺了就不輕易換,但最近卻連換了兩個爐子,最後這個還是單足爐。你說怪不怪,老爺莫非轉了性子,也喜新厭舊了。」
吳聞繼續在書房攪和,黎斯找來了胖頭管家。胖頭管家一見黎斯把他帶到林莽的小屋,白胖胖的臉就變了色:「大人,您找我有什麼事?」
兩人俱都衣著華貴,氣度非凡。一人臉色黝黑,另一人面容白皙,兩人低首交談了幾句,便各自上轎離開了。
黎斯聞言一怔,魔人的目標皆是銀霜城有錢有勢的人,王杭並非一定安全。
白珍珠不情不願地留在客棧。此行兇險未卜,黎斯不能讓她冒險,囑咐老死頭看牢了她。
「還請不要讓老朽失望。」霍道章語重心長地說。
「我說了。但那將軍說,他只奉太祖鐵律營規,不管什麼殿下不殿下。而且他只認識萬歲……沒見過小殿下。」朱超苦著臉道。
衙役敲門,崔府家丁告知了崔雲海。大約半盞茶功夫,穿著一身墨綠色大袍的崔雲海出府相迎,先跟黎斯寒暄少許,接著引黎斯來到正堂。
老死頭嗟嘆:「必然是跟兩方都有關的一件大事。」
白珍珠望向天空:「那是什麼呀?」

第五章 迷霧幢幢生疑竇

老死頭哼唧哼唧說:「沒那麼簡單。據我所知南疆有一種神秘易容術可改變人的面骨,重塑人的麵皮。碰上這種絕頂易容者,你就算撕爛了他的臉也沒用。我看林莽的易容術就非一般,極有可能跟南疆易容術有關。」
「去哪兒?」
「花萬田,花縣丞?怎麼可能是他……」王杭驚詫不已,請報書除了縣令,的確只有縣丞才可以執筆。但這花縣丞給人印象是老成厚道,怎麼突然變了臉,背叛自己寫下這種禍害整座銀霜城的東西。
「老前輩,我來幫你。」一雙巍顫顫的小手接觸到冰冷的心窩,白珍珠強忍眼中淚珠,黎大哥必須活下去,哪怕用自己的命去換。白珍珠不停在心中祈禱。
黎斯見到王杭。白珍珠說有禮物要送給王夫人,不管不顧愣神的王杭,徑自衝進了內眷後院。王杭想攔已然晚了,黎斯搖手道:「就由她去吧。小丫頭一直說想要見見王夫人,女人跟女人之間總有話題可以說的。王大人請坐呀。」
在白珍珠驚訝的目光里,黎斯如鹿輕輕一躍,躍出後窗,沿著水潭的鵝卵石小徑走了六七十步,在一棵垂柳底下撿起了樣東西。
披紫披風的吳毒聲音緩慢地說:「崔、吳、杜、花、雷府都已準備妥當,萬無差池。」
黎斯木然地點點頭。老死頭檢查了被咬的傷口,頹然道:「幸虧咬傷不深,而且只有一個傷口,所以她尚存著半口心氣。但等這口氣消了,她也會變得跟外面那些怪物一樣。」
半個時辰前,黎斯讓吳聞去請回老死頭。
殿外廝殺結束,只有領頭狼狽逃回來。
「是,是有人找您。」
老死頭呼啦一下從床上坐起,用冰冷冷慢吞吞的語氣道:「你們不熟,我熟。」
黎斯在崔府閑逛半天,就是為摸清崔府的里裡外外,知道哪裡比較容易潛入。東邊第二偏院牆頭陷了小半,黎斯便從這裏潛入崔府。
「對,就是這感覺,繼續繼續,把那晚你看到的都講出來。」刀疤黃有了興緻,急急忙忙地說。
原路返回。黎斯把東西擱在老死頭眼前,老死頭眼睜開了:「果然如此。」
「阿毛,奶奶說天黑了讓你趕快回去。快點回去啦。」喚聲屬於小琴。
黎斯怫然道:「恐怕花萬田已非王大人所認識的花萬田了。」
男人盯著管事,冷冷道:「我們是人,不是雜種。我們跟你不一樣。」
「蒙銳做了什麼事竟然讓定王、太子的人都要找他。」黎斯心頭疑惑。
一個婦人半側身子,歪歪扭扭地走出了神廟。她顴骨高聳,眼瞳彷彿晒乾了的山棗般呈現詭異的暗紅色,又彷彿在眼眶裡漂浮著一塊污血。四肢失協,雙手扭曲成雞爪狀,指甲發紫發暗。
申時二刻,朱超先回來了。緊隨其後的各路差役也都返回。
就在兩掌相對的剎那,高手驚愕地發現對方的手掌呈現深紫色,掌對掌,高手陡然眼前生纈,吐出一大口紫血。
「這邊。」吳聞揮手。黎斯拽著屍首靠近,倏然前頭傳來了幾聲咋呼,有家丁扯著嗓子說:「水潭那好像有動靜。」
崔雲海面色微變,語氣冷下來:「黎大人,我崔雲海雖稱不上心胸廣闊,但還不至於為了區區一個小毛賊殺人。所以恐怕讓黎大人失望了,孫三的死跟我沒關係。」
不遠處一家豪華酒樓的雅室,四扇大窗都緊緊關閉,唯有一扇巴掌大小的美飾小窗開了道縫。一雙陰鷙的目光注視著大街上的商旅隊伍,待商旅轉左而走,小窗倏地關閉。
灰衣人丑魁恭順道:「隋江軍已到銀霜城外。」
「什麼秘密武器?」黎斯和老死頭都瞪眼問,兩人都是女人方面的白痴。
一道步伐緩慢,但異常執著的身影從久違的回憶里浮現,還有那漆黑倔強的眼神。天啊,是他!鄴城凌雲宮之巔的復讎少年——骨頭!(詳見《巔峰》)
白珍珠莞爾一笑,回報黎斯。
府衙大門打開,倏然闖進來一個人。他驚慌失措的目光在每個人臉孔上徘徊,聲音震顫地喊:「你們誰是王杭王大人,我要找王大人!」
一切再一次恢復到沉默緩慢的氣氛里。
白珍珠三繞四繞進到崔府一個偏院。偏院靠牆搭著幾根竹竿,晾著幾件衣服,往後是一排差不多的小屋。白珍珠指了指最東頭的一間說:「就在那兒。」
這婦人像身患可怕的惡疾。
雨勢越來越大,漫天銀珠中觀賞好戲的張象林打著一柄油紙傘,饒有興趣地哼著小調曲。
昨日沒睡好,朱超給霍道章送來了安神茶。
黎斯徐徐道來。
白珍珠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目光飄散:「黎大哥,被你抱著的感覺……真好。好想……一直這麼下去……」
胖頭管家咬牙切齒地恨恨道:「這該死的小毛賊竟敢在崔府偷起東西來了,等我找到他,非得剁了他的賊爪子不可。」
「啊!」第一聲來自高手的慘叫,他被暗血人咬斷手腕,瞬間又被咬斷了脖子,鮮血噴如泉涌。緊接著絕望慘呼此起彼伏,一聲聲如同利刃刺在倖存者的心口。
銀霜城最大的糧鋪中,白天粥棚的管事縮在那兒。管事跟前有一張古色古香的黃花梨卧椅,上面半卧著一個華服男子。男子四十歲上下,聲如鴰音:「葉管事,聽說在粥棚里你跟一群人起了衝突,可有此事。」
黎斯目不轉睛地盯著床腿,忽然猛一下子蹲到白珍珠身前,白珍珠「呀」地叫了聲,老死頭一副非禮勿視的表情,轉過頭去。
老死頭慢吞吞接話:「那林莽殺了小六子,察覺到霍道章的把戲后,為什麼沒有告訴張象林。如果他說了,張象林也不至於此。」
黎斯吐言:「我要張象林交出暗血瘟的解藥。」
王杭無不擔憂道:「那你怎麼辦?」
「跟上啊,黎大哥。」白珍珠在前面喊。
殿中央,紫衣人全部斃命。
王杭抓住機會道:「隋江軍,我是銀霜縣令王杭。你收到的那封請報書乃是有人偽造的,算不得數。還請隋江軍放一條生路給城中兩萬百姓。」
「好個冠冕堂皇的由頭。想是怕屍體久則生變,用黃沙蓋住屍體罷了。」老死頭不屑道。
「別廢話了,趕緊的。」
短短一天的時間,銀霜城有八千百姓慘死,血流成河,生靈塗炭。
張象林碰了碰茶杯,笑道:「茶已涼。」
霍道章緊握匕首:「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只要我活一日,你的竊國陰謀就休想得逞!」
老太太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情,默默頷首:「我就是瞎徐娘。」
「那是你閱讀的方式不對。我年輕時遍游天下,曾經遇見過一位研究暗語術的隱士高人,從他那裡看到過類似的符號。」老死頭昂著腦袋,黎斯恍然道:「這麼說你能破解鬼字暗碼!」
白珍珠看清了暗血人,掙扎著卻無濟於事。黎斯閃電般奔回,灌足內勁的一腳踢碎了暗血人的頭顱,紅白血水飛濺。白珍珠渴望地看著黎斯,但眼裡的神采迅速消散,彷彿生命轉瞬間離她遠去……她倒下了。
「床腿?」白珍珠嘴上說,心頭略感失望。

鍥子 沉沉囹圄血光現

「吵死了。」從黎斯一側的樹林里傳出冷冰冰的三個字,接著枝搖影晃,一個穿灰長袍、白髮蒼髯的老者走了出來。老者翻著一雙死魚眼,把眼前三人逐個瞧了一遍,依舊用冷冰冰的語氣道:「等你們好久了。」
女媧神廟單一色地用青磚青瓦築殿,前後兩座殿宇。前一座是拜殿,殿外兩條滾龍抱柱,雕龍畫棟,氣宇非凡。后一座為正殿,供奉女媧娘娘。
王杭神色變換:「你慢慢說明白。」
老死頭一邊說,一邊挑著眉毛。這老死頭肯定也洞察到影子魔人以及霍道章的陰謀了,卻裝作跟沒事人似的,好不狡猾。
黎斯則凝望赤膀子男人的背影:「走吧,老死頭真要等急了。」
「噓噓,有人來了。忙去吧。」
張象林平靜地出了朱府,鑽進轎子里。他往後一靠,語氣陰沉地說:「丑魁回來沒有。」
人影伸手掀起小轎帘布,小殿下驚訝地望著簾外人。
在黎斯離去半個時辰后,一隊商旅模樣的隊伍出現了。
「林莽是你力薦入府的吧。他偷了值錢的寶貝,你能沒份,誰信哩!我勸你還是趕緊老老實實交代。」白珍珠叉著小蠻腰,杏眼圓瞪,煞有一派大世女神捕的風範。
「哼哼,要不是銀霜城首富崔大善人可憐你們這群逃災的,你們還能有這口飯吃,做夢吧。」管事哼哧道。
暗血瘟沒有解藥。張象林身上可令暗血人避讓的是一種叫做枯骨香的香粉。據說是由食蟲魔花提煉出來的,能令百蟲喪膽。前夜神廟暗血人的騷動也是源於枯骨香的威懾,迫使暗血人發狂。
「不行!」小男孩拒絕得很乾脆。劇烈的咳嗽聲傳來,小男孩身後多了一位滿臉皺紋,雙目虛白的佝僂老太太。老太太用翳眼看了看門外,突然問:「阿鼠出事了?」
「老匹夫妄想謀權亂政,我丑魁怎會跟你狼狽為奸。今個就拿了你這老賊向霍大人請罪。」丑魁刀斫張象林,殿中五個紫衣勁裝男子齊齊飛身而來,護著張象林,同丑魁戰做一團。
大約一刻鐘,黎斯吐出一口濃濃的黑血,接著悠悠轉醒。
小轎子抬入朱府。倏然一陣有芒在背的不適感令霍道章回過頭,長巷盡頭空無一人,霍道章輕呼口氣,但不安情緒並未減輕。
老死頭瞅了一眼白珍珠,目光渾濁不堪:「她被咬了。」
黎斯和白珍珠意會片刻,隨即三人分頭破解鬼字暗碼。老死頭獨自破解橫讀,黎斯和白珍珠破解豎讀,一時間鴉雀無聲,只有三隻彎腰讀字的大蝦米。如此過了三刻鐘,終於把通篇破解,再將部首和半字相合,得出了鬼字暗碼的內容。
「另外……」黎斯轉看老死頭,「你不想說兩句。」
崔府的人早逃光了,處處狼藉雜亂,黎斯徑直來到書房。根據吳聞探來的消息,黎斯重新檢查小紅木凳,輕輕觸摸三個微凹點,繼而往中間一滑。黎斯暗暗道:果然有問題。
霍道章走向小轎,不知是驚嚇還是勞累,小殿下睡著了。霍道章凝聲道:「先把小轎抬進正殿,等確保無事了再作打算。」
十幾個人瞬間斃命。
霍道章受不了了,冷聲問:「張象林,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你來找我又所為何事?」
「這麼逛來逛去我的腿都酸了,好累呀。」白珍珠捶捶腿,黎斯笑了:「好吧,不用再逛了。」
不,除了我之外。但我好read.99csw.com像感覺到被人監視。
暗血人先攻擊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撕心裂肺的悲鳴聲里多數人難以幸免於難,成了暗血人的獵物。少許體壯的人湧出正殿,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多謝。」
「保護小殿下!」霍道章喊。
「接下來是把部首和半字匹配。匹配規律是單配雙:第一組的部首配第二組的半字,以此類推,匹配完畢就可以得到答案了。一般情況下部首、半字的數量相吻合,但在特殊的情況下部首會多一些,那是因為多出的部首可以獨立成字。比如人,部首『人』,而若破解答案里也有個人字,只需要保留『人』字部首即可。通常情況下,獨立字的部首會在排序的最末端。」老死頭徐徐講完。
回到客棧里,老死頭埋頭在床上睡覺。吳聞小聲說:「老前輩找不到你們生了好大的氣,回來就鑽被子里不出來了。」
「真討厭,我都想衝上去揍那管事一頓。」白珍珠摩拳擦掌地說。
「保護霍大人!」領頭跟兩名高手殺入暗血人群里。霍道章由剩下的兩名高手保護退入正殿,正殿的大門倏然關閉。
黎斯仰天長嘯,冷血的目光緩緩變得柔和。他緊抱白珍珠,將身體護在她身前,毫不動搖。
瞎徐娘面容悲切道,「兩天前阿鼠來找我,說有人可能要害他。我勸他去報官,不過阿鼠非說衙門的人不會相信他一個賊,接著他交給我封信。他說萬一出事了,就把信交給來尋真相的人。」
王杭平復了心境,朗聲道:「我是銀霜縣令王杭,請告知隋冰隋江軍,我要見他。」
「你行嗎?」
霍道章深深凝視黎斯片刻:「久聞黎神捕心思縝密,今日初見足讓霍某人佩服的無以復加。」
黎斯望了望昏迷中的白珍珠,倏地起身道:「吳聞,幫我照顧好她。我要離開一趟。」
「北安刺史。」王杭沉默難抉。張象林是他的頂頭上司,與其實針鋒總歸有害無益。
「阿毛。」瞎徐娘喚道。阿毛「嗯」一聲,轉身從裂開的牆縫裡取出信。
小木屋十分簡陋,但很整潔。瞎徐娘讓黎斯他們坐在床上,乖巧的小女孩扶著她。
黎斯一笑:「丫頭,跟我去個地方。」
黎斯聞言一震,他亦聽說過這種流行於前朝皇宮中的暗語術,相當神秘罕見。黎斯不敢相信地問:「你確定這是鬼字暗碼?」
霍道章來到一間隱蔽小屋。小屋雅緻簡潔,可以最大程度上保證對屋內每一樣事物的一目了然,對於這點霍道章很滿意。梨木大床垂著紫紗,一個單薄瘦小的背影隱在紗后。
「行了,不是讓你說這些。」黎斯趕忙打住他。

第二章 扶搖青天風箏戲

吳聞剛想背屍體,老死頭伸出一隻手攔下,轉臉看向黎斯:「你能確定王杭還是王杭。」
會是他嗎,會是嗎?
隋冰目光黯淡下去:「一切隨緣吧。」
最終走了出來……
找了一會兒,白珍珠疲憊地往床上一靠。床板發出吱呀的響聲,還伴隨著一陣晃動。原來床腿一高一矮,矮的床腿底下墊著兩塊磚頭。
「黎神捕推測不假。我也可以盡然告訴你。」霍道章說下去,「十一月小殿下突染怪疾暴斃,太子傷心欲絕,同時發現身邊藏有定王系的內奸。我冒死向太子獻策,太子幾經思量應允了。於是太子府封鎖了小殿下暴斃的事實,並散播太子妃病重,小殿下欲往女媧神廟祈福的消息。張象林等定王心腹明裡暗裡的試探之後確信不疑,繼而著手在銀霜城謀害小殿下的計劃。至於小殿下掀簾、揮手等動作都是由轎內安裝的精巧機關所控制。」
老死頭臉皮子抽了兩下:「我去當捕快,你來當仵作。」
張象林讚許地頷首:「其實不獨康王,這兩年定王也常常叨念你。說青州有一個王陵公,詩詞美崙,為人做官都勤勤懇懇,用心實事。前半月定王還囑咐我要來銀霜城拜會一下王陵公,以托相寄之思。定王對陵公之厚,連我都要嫉妒幾分呀。」
「所以很可怕的答案是正確的——小殿下早就死了。」
霍道章的心臟咯噔一下子,彷彿瞬間停止了跳動,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朱超喚了幾回,霍道章猛吸一口氣才返回遊神。
胖頭管家苦笑一聲:「這位女官家,我說了不太好說嘛。」
黎斯和白珍珠回客棧尋老死頭。轉過兩條街,遠遠瞅見一家糧鋪前有人正在施粥,圍繞著粥棚有二三十人,其中更有一個大冬天赤露左膀的男人。這人黎斯在城門口見到過,而且給人的印象不尋常。
「那快點快點破解它,看看上面究竟說了什麼。」白珍珠興緻勃勃地說。
霍道章和王杭表示贊同。女媧神廟足夠寬敞,前面拜殿也可以收容幾百人。王杭立即安排差役取糧提水,有些人受了外傷,還需要些傷葯救助,王杭一一布置妥細。霍道章和小殿下受驚不輕留在正殿,由朱超和兩名高手前往七十裡外的風溪下州求援。
黎斯縱有千言萬語,但最終說出口的只有這五個字。
黎斯費了好大勁才讓老伯明白要找阿鼠的屍體,老伯搖搖手說:「有人取走了,還給了我十兩銀子。」
黎斯望著這一路陪他走過來的女孩,她的一笑一顰,一怒一喜都在眼前飛掠,他把這些畫面都留在心底。黎斯並非不珍惜美好,他只是沒有自信可以再對誰承諾。
頹敗的石樓旁,臉上增添了新傷疤的阿毛握緊拳頭,遠眺著半裡外的破廟。剛剛仿若從那裡傳出了凄慘的叫聲,夾雜著巨物崩塌的震響。
阿毛沒說話,只是哼了聲。
「但只有最親近的人才容易察覺出來。」黎斯微一頓,「王杭的夫人應該能提供有用的東西,但要如何套出她的話……」
大家愣了一會兒,立即趕上去救人。
「你又在胡說了。你不會變醜,更不會變成怪物……黎大哥向你保證:讓你永遠漂漂亮亮,永遠都是迷死人的小丫頭。」
「老……老前輩。」白珍珠吐了吐舌頭。
張象林眼瞅霍道章最後一道屏障即將崩塌,不由心情大悅。冷不丁聽到一聲慘呼,隨聲望去竟看到吳毒后心插著一柄短刃,而下手的赫然是丑魁。
「隋江軍,故人來訪,何不出面一見。」黎斯震動內力,聲音變得悠長而高亢。片刻,從三排士兵之後緩緩走出一個身披銀白鎧甲的矮壯男子,他炯炯有神地眼睛里彷彿藏著一頭蓄勢待發的豹子,凜冽生威。
而盤踞城東一座恢弘府邸里的張象林,此刻正閉眼養精蓄銳。聽到外面更點,他慢慢睜開了眼:「一切可妥當。」
如匹雨幕中,黎斯沖回神廟,怒喊:「老死頭!」
王杭、霍道章聽完黎斯的話,都覺得全身被一團冷氣包裹,從頭到腳冷透了。王杭又詳盡把黎斯從調查孫三、阿鼠開始,進入崔府發現魔人之謎,找到崔雲海的屍首等細節告知霍道章。
「等著我。」黎斯嘴角上揚,決絕般閉上眼帘。
外面監視的家丁分了兩人,跟住白珍珠和吳聞。黎斯倒也不意外,等白珍珠不見了身影,他像自言自語地說道:「這裏沒有死人,你睡不著覺的。就真沒想說的?」
「那要怎麼滅殺那蟲子?」王杭忙問。
老死頭不置可否。
白珍珠看出黎斯悶悶不樂,關心地問:「怎麼了。」
「霍大人,你應該知道的。因為我要說的,正是你做的事。」

第四章 瞎徐娘

吳毒滿腦子儘是血淋淋的殺伐,又豈能把大肥羊讓給丑魁,手掌接連變換五色酣戰領頭。丑魁恨得咬牙切齒,長袖半卷刀鋒刺向領頭後背。
倖存的一萬二千人接受了嚴酷的疫種檢查。
黎斯猛然醒悟,雨陡然如水潑。城門口差役的火把晃了晃,毫無反抗地被冰冷雨水澆滅,下一剎那四周徘徊的幾十個暗血人蜂擁撲來。
刀光閃爍,在這黑黢黢的牢房裡如同劃過了飛逝的流星!孫三至死再也無法忘記,那一腔子猩紅液體噴射出來的絢爛奪目,他瞪大了眼,死死瞪視停滯的空間。
黎斯視線望向後窗:「我想快有答案了。」
鷹隼眸光的人正是王杭的頂頭上司,北安中州刺史張象林。
銀霜府衙。
雅室里,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
這老死頭小孩子性情越來越厲害了,真跟白珍珠有得一拼。黎斯清清嗓子,然後把風箏戲發生的慘案、風箏線、黃紙留字一股腦說了出來。
領頭指揮高手將小轎子抬入正殿。
小轎落定。方團閃出一條行進的路。帘布掀起,少年閉目緩緩睜開,剛要出轎卻被霍道章攔下。
黎斯面露古怪,遲疑地說:「烏猴草,它是……老死頭見多識廣,你還是問問他吧。」
而猝然——從殘破的瓦片里傳出了聲響,並非痛苦的呻|吟聲,而像是兇殘野獸飢餓的咆哮。「砰!」一隻手擊碎了瓦片,有力地彎曲。
十二月二十三日,黑星日,凶煞于東。
「誰?」王杭緊張地問。
「希望每一個人都平平安安。」小琴揉揉酸澀的眼睛說。
女媧神廟殿外響起了敲門聲,霍道章愕然失神,兇殘的暗血人自然不會敲門,那麼敲門的是誰?領頭轉臉看向霍道章,霍道章虛弱地點點頭:「去開門。」
殿外的暗血人突然騷動,不再懼怕火光,猶若受驚的野獸不顧一切撞擊殿門。差役們點燃了更多火把,但都無濟於事,隨著「咔嚓」一聲,殿門被生生撞開!
黑哥掀起郭平的眼皮,眼目無神,黑色眼瞳上有不少暗紅色的小點,此外臉頰突棱,嘴唇發紫,陣陣腥臭味從嘴裏噴出。十指漸彎曲成雞爪樣。黑哥又看了看老幺,也是相同的癥狀。
腳步聲凌亂無須,顯然並非一個人。霍道章心提到了嗓子眼,莫非張象林的殺局就藏在女媧神廟裡,要不要逃走。但跟千里迢迢為祈福來的小殿下如何交代……霍道章額頭布滿了冷汗,緊張注視著神廟門口。
「那要怎麼試?」白珍珠無奈地說。
白珍珠點點頭。老死頭冷眼瞧著鬼字暗碼的密信,吸一口氣說:「你說得很全面了。但不管上面哪一個原因,這封信都不應該在這個地方。如此危險的證據,它應該被銷毀,從這所府邸里永遠消失。」
吳聞先道:「我旁敲側擊問清楚了水潭的情況。水潭是五年前崔雲海遵從風水大師點撥開鑿的,風水大師說崔雲海命格屬水,有水傍身則無往不利。風水大師還佔卜出三六吉衍之數,崔雲海就把水潭深挖到了三丈六。」吳聞略一停,又帶著懷疑的神情說,「還有件怪事,大約半月前,崔雲海夢見了財神撒金。他找神人請教了請教,回來便吩咐人往水潭裡成筐地倒黃沙,說什麼『金沙旺水』,也就是興旺他崔雲海。」
「嗬,恐怕只有瞎徐娘才能回答你。」黎斯將黃紙放入懷裡。
「這案子大致已水落石出了,殺孫三、刀疤黃等七人的乃是北海海盜。海盜同孫三隔壁的三名江洋大盜有宿仇,喬裝潛入大牢殺人,而孫三、刀疤黃以及兩名獄卒看見了兇手樣貌,所以被滅口。」王杭踱步道,「現場遺留了海盜用的彎刀,而三名江洋大盜遭到挖心裂腹,死狀慘不忍睹。這些都可作為證據。」
吳毒陰惻惻地罵道:「沒用的東西。」
「你,你……」先前的人有些氣結。
朱超一字字說得仔細:「當今聖上的皇太孫,太子府的小殿下。」
「黑哥沒錢,會不會被人打了。」一個餓得面黃肌瘦的少年說。
「謝大人。」
老死頭突然不辭而別,只給黎斯留了張紙條說遇見了老朋友。吳聞有事他往。白珍珠一直昏迷,黎斯買了輛馬車把丫頭安置妥當,準備送丫頭先回白家。黎斯想想再看到軒轅善時,不知道該怎麼樣解釋。
黎斯沉吟片刻,搖搖頭。
世界彷彿在這一彈指間靜止了,唯有雨珠濺碎的聲音「啪啦啪啦」……
白珍珠莞然而笑,雙眼閉合,再沒有動靜。
老死頭眼皮子睜大了些,黎斯一怔,白珍珠茫然地問黎斯:「黎大哥,烏猴草是什麼東西,很值錢嗎?」
黎斯頷首:「好。」
這些士兵不移的眼神中只能讀出四個字:軍令如山。
黎斯腦海里倏然又閃過一個大胆的念頭,出口道:「莫非這個崔雲海是林莽,而小六子才是被殺死的那個。」
「不,你一定可以去的。」
黎斯給吳聞個眼色,吳聞藏在門后觀察外面的動靜。
銀霜城女媧神廟。
「只要有死人在的地方,老死頭就不會走錯路。」黎斯相當佩服老死頭這一點。
「不僅罵,我還要打。」管事撿起一根木棒掄了過去,黎斯心頭冒火,打算過去幫忙。不料橫下里伸出一隻手扣住了管事的手腕,管事胖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而扣住他手的人正是赤露膀子的男人。
他正是聖封寧遠將軍,大世六大軍營之一玄頡營的統帥隋冰。

尾章

王杭恭順地跟霍道章相聊。
黎斯無法回答,但只要屍檢阿鼠就能有答案。
巡邏隊的腳步聲依稀可聞。吳聞下了決定:「不行,我不能扔下你。」
老死頭依舊閉眼。白珍珠和吳聞義憤填膺,尤其是白珍珠,她覺得失去了阿鼠的徐奶奶很可憐,畢竟她把阿鼠從小養大。
門口突地傳來一陣陰鷙的笑聲,接著七八個人緩緩進入正殿。
隋冰如釋重負地漠然道:「好想再痛快地醉一場啊!」
原來吳聞在崔府守護屍體,久久不見黎斯等人歸來,便去了府衙。從留守的人那裡打聽到黎斯、王杭去了女媧神廟,繼而又趕往神廟,途中遭遇暗血人的襲擊。幸虧吳聞隨機應變,發現暗血人四肢失協,就躥上了屋頂,從屋頂一間間挪向神廟。停停走走,直到此刻才趕到神廟。
「好,很好。」黑氅人露出一抹猙獰笑容,「不過鬼故事應該是講給鬼聽的。既然你喜歡,我就送你一程,送你去見鬼!」
「對於張象林的陰謀你瞭若指掌。若我猜得不錯,太子府有定王的人,而定王身邊亦有太子的人。」黎斯眸光射向殿中央的丑魁,「就比如他。」
「廢話。」老死頭很不耐煩,誰睡覺被吵起來脾氣都不會很好。
女媧神廟聲名在外,祈福朝拜的香客們應該絡繹不絕才對,但眼下除了己方竟沒有一個香客。霍道章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倏然有腳步聲從神廟內傳出。
「我已經說了,久別重逢,敘一敘年誼之情。另外還有一句話想要奉送霍兄。」張象林粲然笑容里隱含殺機,「銀霜城你不應該來的,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霍道章飽含深意地微笑:「黎神捕智珠在握,還有何事能瞞得了你。」
銀霜城貧富劃分得很清楚,城東和城北繁華鼎盛,處處是有錢人的府邸。城南住著一般的布衣百姓。而城西則是實至名歸的暴力區,這裏聚集了一大批妓院和賭坊,肆意的暴力衝突在大街小巷裡時時可見。最西頭過了一座頹敗石樓就是貧民區,這裏的人們都沒什麼正經差事或傷殘病老,靠乞討要飯為生。
黎斯點頭:「血跡一定被清理過,需要特殊的法子。所以只能請你這位大行家出馬了。」
朱超忙道:「內院已經打掃乾淨,請霍大人和小……」
三個人分頭行事,老死頭則往卧榻上一躺,不多會兒發出鼾聲。白珍珠撇撇嘴:「老前輩不找哩。」
霍道章稍鬆一口氣,驀然回首在逃路前方密密麻麻出現了一百人,幾百人……他們每個人眼角都凝固著暗紅色的血斑,仿若暗血之淚。
黎斯頷首,緩緩從懷裡取出一樣黑沉沉的物件。
老死頭翻過黎斯手腕摸了摸,皺眉道:「不好,他中了蛇毒。毒已快入五臟,趕快背上他找地方解毒。」
黎斯靜觀說話的崔雲海,腦海里卻浮現孫三故事中的畫面:崔雲海口被匕首貫穿,然後在一片血霧飛散里另一個「崔雲海」詭異地出現了……此刻正襟危坐的崔雲海就是殺了崔雲海的崔雲海,黎斯暗暗一笑,有些異想天開了。
黎斯瞧出了王杭心思,小聲提醒:「小殿下真要在銀霜城出了事,你是萬萬脫不了罪的,也包括你身後的康王。」
黎斯目不轉睛地盯著白珍珠,希望看到她眼皮跳躍的一瞬間。但半個時辰過去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是禮部尚書霍道章大人的下屬朱超,霍大人讓我來找王大人去保護一個人,一個關係著大世皇朝未來命運的人……」
銀霜城朱府。
黎斯對這老頭無語加無奈,腦子裡忽地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冰冰冷的蒙銳跟冷冰冰的老死頭關在一起呆一天,會是怎樣的一個光景呢。恐怕整間屋子都會被凍住吧。
從崔府正堂出來,黎斯把衙役打發回去。白珍珠笑眼盈盈地望著黎斯,黎斯摸了摸臉頰:「丫頭,我臉上有花嗎?」
吳毒極其緩慢地答應著,與其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吳毒的速度,宛如鬼魅,只一眨眼已欺身至一名高手面前,雙拳內扣施展出一招「老漢抱鍾」。高手半轉身撩踹下陰。吳毒冷聲一笑,單踩腳「鳳凰展翅」,變拳為掌橫掃對手面門。高手也揮出一掌。
銀霜城坐落在巨大葉湖的中央,明媚陽光落在湖面上宛如一層銀光漣漣的晶瑩霜雪,故有了銀霜城這個名字。老死頭隨身之物遺留在了銀霜城,要回去帶走。
黎斯轉回思緒:「魔人可能是林莽的秘密代號,而更關鍵的是後面的『叄』。莫非前面還有魔人壹,魔人貳,或者之後更多的魔人。若是真的,這麼多魔人的存必定為了某件大事,超乎我們想象的事。」
「信上的『魔人』是什麼意思?」白珍珠好奇地問道。
「以毒攻毒。」老死頭道出四個字,解釋道,「我漂泊江湖這麼多年,閑著沒事也煉製了幾味精絕毒藥。毒性異稟,足可毒殺萬物。若毒藥可以毒殺暗血瘟入腦的微蟲,或可有一線生機。」
「老死頭說我一個大胆的人,不是因為我膽子大,而是我敢大胆去想。」黎斯目視霍道章,「我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一個可怕而合理的答案。所以我秘密潛回神廟,就是為了驗證我的想法。」
城西貧民區,這一夜少年阿毛翻來覆去沒有睡好,每每快要入睡,他總模糊聽見有人呻|吟和尖叫的聲音,就彷彿白天在破廟外聽到的一樣。
「要不要我把他趕走?」
三個人將書房的每樣東西都仔細檢查,黎斯忽然望著一張小紅木凳出神,上面擺著一尊單足銅香爐。黎斯輕輕觸摸紅木紋理,而後蹲下身雙眼同凳面水平。
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老死頭和吳聞留在林莽小屋裡等候,崔雲海屍體也留下。黎斯則和自信滿滿的白珍珠前往銀霜城府衙。
差役還舉著火把,剛剛便是靠著幾十根火把驅趕走暗血人,黎斯、王杭才得以趕來正殿。霍道章望著火把說:「總算那幫魔鬼還有懼怕的東西,沒有比這個消息更讓人欣慰的了。」
正殿里的人們因為驚嚇、疲憊、難過諸因素而變得沉默,時間在這種彷彿靜止的空間里流逝得飛快,眨眼過了一個多時辰,尚未見任何人回來。

第七章 鬼字暗碼示魔人

黎斯突然被來了兩句露骨的暗示,不由老臉也是一紅:「別岔開話題,趕緊說。」
黎斯心頭千迴百轉:「我一直在想魔人跟張象林之間並非直接聯繫,而應該還有一個銜接的中間人。林莽把發現告訴了中間人,但中間人並沒有告訴張象林。」
飛雲渡乃青州一奇景。千尋斷崖湧出晶瑩泉瀑,泉水墜落幾十丈,落在山腹一塊光可鑒人的巨大青石上,飛銀四射,奇景醉人,仿若攀援九天天宮的水晶之梯。
正堂這兒兩https://read.99csw.com個人有一句沒一句聊了半天,然後白珍珠喜滋滋回來了。她看看黎斯,撒嬌地說:「我跟夫人聊了這麼久,嗓子好喝,先喝口茶。」
黎斯對瞎徐娘道:「老夫人,阿鼠若是被人害死的,我不會坐視不管。」黎斯走出小木房,老死頭慢悠悠跟著。白珍珠善意地朝小女孩笑了笑,又看看阿毛:「你是唯一的男孩子,不要去打架,要好好照顧奶奶和小琴,懂嗎?」
大牢獨有的沉默緩慢的氣氛令孫三窒息,旁邊是同牢室的獄友,孫三記得他叫刀疤黃。刀疤黃哈欠連天,發現孫三在看他,刀疤黃靠近了些說:「這大牢快把人悶出鳥來了,孫三,再把你那個鬼故事說來聽聽。解解悶。」
叫鐵頭的家丁被說急了,叫嚷道:「你才喝高了。我真聽到動靜了,要不然咱去看一眼。」
銀霜城東城,這裏密密麻麻擠滿了人。長街上看不到人的全身,只能瞅見一個個黑圓圓的人腦袋,用白珍珠的話來形容:就好像無數大個兒的黑芝麻。
老死頭咧咧嘴:「所以才找他們聊,活人我懶得搭理。」
黎斯並沒向王杭等人解釋,隻身出了神廟。一番鏖戰翻過了牆頭,按吳聞的法子專找高聳林立的屋頂行走,雖行路坎坷,但好歹沒有暗血人的騷擾。大約三刻鐘之後,黎斯返回了暗色無光的崔府大宅。
阿毛暗忖:破廟那兒出了什麼事。
黎斯心口有東西被戳中了,他暗忖道:魔人、糧葯、玄頡大營、暗血人、銀霜城……這就是林莽等眾多魔人背後的大陰謀!
門開了,先撲入的是一陣凜冽的寒風。然後是黎斯、王杭、老死頭、白珍珠、朱超和三十個差役,以及一路救下的八九十名倖存百姓。
「小哥,能不能多施點粥,這碗太小了吃不飽啊。」有喝粥的人乞求道。
瞎徐娘摸了摸小女孩的手:「她叫小琴,剛才的男孩叫阿毛,他們都是我收養的孤兒,阿鼠也一樣。唉,他雖然做了一些壞事,但他本性不壞,最起碼對我這個瞎眼老太婆很有孝心。」
遠遠看見幾團移動的火光,應該是巡夜的家丁。黎斯避開家丁,繞到書房、水潭之間的鵝卵石小徑上。吳聞不善水性,撈屍的活自然由黎斯來干。
老死頭僵直的面容有了疏鬆,眼神渾濁而飄遠:「好懷念那種美味啊。」
城門外白珍珠正揮手等待。黎斯微笑,一抬頭臉頰冰冰冷冷,天下雨了。
白髮蒼髯老者正是被稱作大世第一仵作的老死頭。老死頭面無表情地說:「小丫頭,你說誰越老越不守時呀。還非要說說他,你說吧。」
轎子里藏著另外一個人,胳膊上文有五毒骷髏圖案,他是吳毒。
黎斯臉頰的液體變得滾熱,耳畔傳來更多兇狠的嘶吼聲,黎斯漠然抬頭,城門口堵滿了暗血人,目露暗紅凶光,人頭攢動足有兩三百人。
「丫頭,謝謝你。」
「殺皇太孫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暗血瘟和兩萬百姓就是代價。當然了,也包括在場的各位。」張象林毫不掩飾地承認。
「救死?」黎斯一怔,「什麼法子。」
天色漸亮,銀霜城外一片開闊的田野里,黑壓壓的軍隊把銜接城內外的石橋封鎖。訓練有素的兵團呈馬蹄形陣勢散開,嚴陣以待。
張象林遠眺山下氤氳不清的女媧神廟,冷聲道:「好戲該結束了,接下來輪到我們上場。」
「米糧商人,郎中。」黎斯皺了下眉,沒再多問。
「是。」
「霍道章,太子府的老走狗。小轎里的人應該是我們要等的人。跟上他,查清楚落腳地。」
黎斯頷首:「若不是圖財,還能為了什麼。」
很快,金魚風箏收落。黎斯發現在魚背支撐桿上黏著一截捲起的黃紙,把黃紙展開,上面赫然有九個字——欲求真相,城西瞎徐娘。
孫三身子一激靈,目光乍現驚惶不安的神情:「我再說一遍,不是鬼故事,那是我親身經歷過的一幕……這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恐怖場景!」
王杭和黎斯神情頓變,王杭支吾道:「皇……皇太孫。」
黎斯心上懸鋒,沉聲道:「退!」
「如果有的話,我答應你。」霍道章毫不猶豫道。
張象林擺擺手:「哈哈,不說了。總之以後有什麼難事,儘管可以來找我,定王跟我都不會坐視不管的。你切切要萬分用心。」
霍道章顫抖地攥著匕首,正準備跟闖進來的暗血人拚命。誰知就在此時此景,殿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少女粉白色的臉頰籠罩一層死氣,已有點點紅斑映在眼瞳深處。黎斯跪下來抱著她,喃喃傾訴:「別害怕,丫頭。你會沒事的,你一定會沒事的!看著我,看著我!」
「找我?」霍道章神經收緊。自己秘密來青州銀霜城,住進昔日下屬朱超的家,除了太子爺,不應該有其他人知道。那麼會是誰來找自己?
黑哥回到了逃災人暫居的一間搖搖欲墜的破廟。
距離女媧神廟不遠的一個山頭,張象林如石岩毅然佇立,冷聲道:「高手死了七七八八還堅持這麼久,霍道章,你的命還真大。」
「更令人擔憂的是眾多魔人背後的巨大陰謀,到目前為止還看不出絲毫端倪。」老死頭皺眉道。
老死頭恍然想起了什麼,大聲說:「慢著,我記得典籍上有說微蟲厭熱,那麼暗血人應該也怕熱……火,他們怕火!誰帶火石了,把火點燃。」
孫三看見他手裡有一柄短刀,刀長二尺,刀尖滴滴答答淌著血!刀疤黃脖上正有一道醒目的猩紅刀疤……黑氅人目如利劍,凝望牢內:「你叫孫三。」
崔雲海絕望倒地,而在他身後,孫三看到了另一個崔雲海……
「嘁,行呀,但你可得請兄弟幾個吃宵夜。」
黎斯點頭:「證據只能在這間書房裡。」
王杭又問:「玄頡鐵軍,潛伏魔人也是你的傑作?」
「崔老闆過譽。不管殺人案,還是偷盜都在捕快的職責範圍內,理當身先士卒。至於偷盜的物件,當晚崔老闆雖沒丟東西,不過孫三在來貴府之前還偷了一件古董玉佩。眼下玉佩不見了,最大可能是遺失在了貴府,或尚未被發現,或者被下人撿走。所以黎某想打擾貴府半日,在這裏尋一尋……這塊玉佩。」黎斯把話講明白,崔雲海眼裡光彩變換,想了一會兒道:「無妨,黎大人儘管查尋便是。」
那是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為偷點值錢東西的孫三潛入首富崔雲海的書房外。就當他準備行竊時,書房的門撲稜稜開了,崔雲海就站在門內。
同一時間,整夜未合眼的霍道章揉了揉發澀的雙眼,起身望著窗外點點紅光,喃喃自語:「天快亮了,不知小殿下睡得怎麼樣?」
而當黎斯和老死頭喋喋不休談論之時,馬車裡昏迷不醒的白珍珠眼皮輕輕動了動,一滴清冷悄然滑落臉頰……
黑哥咬牙道:「總會有辦法的。先救人要緊,這事我去辦。」
黎斯將帶來的繩索一端扣住屍體,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雙腳在潭底一蹬,借力上游。快到水面之時,黎斯突兀地全身發抖,心口冰冷,四肢漸漸失去知覺。黎斯咬破舌尖,腥澀的血味讓他猛一激靈,用勁全力往水面衝刺。
而在暗血人退卻的角落,黎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赤|裸著左膀……是那個逃災人!他攥著一把笛子,目光倔強地望向黎斯。
「哈哈,哈哈!」黎斯不理會愕然的老死頭,大笑著邁步走出書房。
「誰?」霍道章擠出了一個字。
黎斯點頭:「假冒者心思縝密,他擔心時間一久屍體會浮上來。所以他把崔雲海的衣袍撕成一根根結實的布條,用布條把三足香爐綁在崔雲海身上,增加重量以防止屍體上浮。接著便拋屍,再處理掉門口的血漬。孫三入獄后,他再擺上新香爐掩飾罪證。」黎斯稍吸一口氣道,「不過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假冒者機關算盡還是疏虞了兩點:第一點就是紅木凳上的爐印;第二點則是殘碎衣片。當晚滂沱風雨,崔元海的錦袍碎片很容易被颳走。假冒者或許把書房搜尋乾淨了,但忘記了外面。」
「你喜歡講鬼故事?」
商隊在銀霜城穿梭許久,巳時,商隊來到了北城一家朱姓府邸前。從朱府里衝出來三四個人,其中一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子朝著轎前老者撲通跪下:「霍大人,卑職朱超給您見禮了。」
「不太……不太好說。」胖頭管家皮笑肉不笑。
「有個鳥毛!這半夜三更的還有人去冬泳呀。鐵頭,你又喝高了吧。」
黎斯嘴裏重複「天」字,慢慢看向天空。
「剩餘的魔人還鎖定了其他目標,想想銀霜城裡不知何人是真,何人是假,太可怕了。」白珍珠覺得周身冰寒。黎斯靠過來,拍了拍她肩膀。
大雨終於停歇了。銀霜城貧民區的一間地窖里,一個圓乎乎的腦袋冒上來,眉宇間凝聚著深刻的堅毅。當他看到一張張人臉而非怪物時,他從地窖里蹦出來喊:「奶奶,小琴,沒事了。那些怪物都不見了,不見了!」
「另外什麼哩。」白珍珠興緻盎然。
對霍道章一舉一動了如指掌的張象林正在三丈外的雲上雲酒樓,他喃唱著晦澀的地方小調曲。吳毒不知何時出現了。張象林瞥了眼吳毒,陰鷙地說:「最精彩的好戲就要上演了,咱們去女媧神廟。」
「一己私慾。哼,我是為了天下社稷才這麼做的。」張象林語氣森森,「誰都知道當今太子孱弱無能,若江山交給他只會日薄西山。而定王胸懷天下,志在霸圖。只可惜皇上太過寵愛太子府的這位皇孫,將太子位傳於周迢也多承於此,皇上被皇孫翳目看不清真偽,我要做的就是幫陛下清龍目。只要周燁死了,皇上震醒,儲君位必定重新排序。定王有望,大世亦有興國霸疆之望。」張象林冷望霍道章背後的小轎,轎內便是皇太孫周燁。
接著,老死頭跟黎斯講了一個更驚人的消息:在返回聖城的途中,張象林和魔人都被殺了,殺人者竟然是崔雲海。
銀霜城的天幕突地陰沉下來,好像在醞釀一場寒冬里的大雨。
黎斯忙問是誰取走屍體,長什麼樣子,朝哪個方向走了。老伯又搖搖手,腳步蹣跚地說:「眼花看不清楚,不知道啊。」
情勢風雲突變,誰也沒想到丑魁會反戈一擊。領頭望了望霍道章,霍道章默默點了下頭,領頭也加入戰場,與丑魁肩並肩對戰五個紫衣人。
百余名暗血人發現了藏在一角的黎斯眾人,齊齊撲來。每個暗血人都像是從血泥潭裡滾了幾滾,污血碎肉遍布全身,伴隨恐怖的吼叫,彷彿從地獄之門逃出的血色修羅。
雙方客套了一陣,黎斯便說出了此行的目的,想要了解一下銀霜城大牢內孫三、刀疤黃等死亡的案子。王杭一愣,他顯然沒想到黎斯會問這宗案子。
「時間也差不多了。丑魁,該去做你的事了。」張象林轉向灰衣人。
「你怎麼罵人!」逃荒眾人氣憤道。
老死頭和白珍珠都伸長了脖子瞧,黎斯把信箋一層層展開,最後信箋上寫滿了鬼畫符。
白珍珠臉上迸發驚人的光彩,彷彿見到小島,看到了日出和日落。她笑笑,帶著一貫調皮可愛的語氣:「我不想變成怪物,那樣太丑……我不願意讓你見到醜陋的一面……所以請殺了我。」
白珍珠嗅了嗅說:「好酸,是醋的味道。」
吳聞小聲將線索講給黎斯。黎斯無光的眼中頓現精芒:「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
黎斯反而笑笑:「崔雲海此舉卻證實了屍體還在水潭裡,沒被轉移。倒也省去了我們不少麻煩。」
「怪不得老死頭說要開開眼界,原來這並非一般的風箏節,還有風箏戲。以浩瀚天空為戲台,白雲清風為配角,果然是無與倫比的好戲。」黎斯忍不住贊道。
必須馬上找到崔雲海的屍首,否則潭底將會多一具冤屍陪伴了。
黎斯想到了一個人,只有他才可能。
「老前輩!」白珍珠親親熱熱地叫著。
「林莽的小屋。」
所有人怔忪不安,只有老死頭面無表情。他越過眾人,一招擒拿扣住一名殺戮者,頭也懶得抬道:「黎斯,別讓人打擾我。」
黎斯點頭:「綜合以上事實,銀霜城慘落今日境遇全出自於一個極度深藏的陰謀。陰謀的幕後主腦很可能就是張象林,以及他背後的大人物。張象林先安排林莽等一批魔人神不知鬼不覺替換掉包括崔雲海、花萬田等等在內的城中掌握實權的大人物。而後他再把暗血瘟的攜帶者送進城內,一段時間潛伏后暗血瘟爆發,繼而擴散至全城受塗炭的地步。」黎斯頓一下,「還有最恨的一招:魔人利用假身份把城內糧食、藥材轉移或焚毀,並利用一紙請報書將玄頡營大軍招來,隔絕了我們跟外界求救的念想。」
「不可輕舉妄動。尚不知假冒者是否轉移了屍體,貿貿然撈屍只會打草驚蛇,再想順利調查就很難了。況且水潭深淺情況尚不知,若是極深,就沒那麼容易撈屍。」黎斯想了想,先安排吳聞以調查玉佩為借口,從崔府數十家丁、丫鬟下手,秘密打聽一下水潭的底細。
吳毒聲音很小,似乎不願意多浪費一絲力氣:「已回。」
「但這封信為何沒送出去,卻一直留在林莽的小屋裡?」老死頭心頭起疑。
黎斯退到白珍珠身旁,白珍珠看到那些受苦的百姓,尤其裏面還有孩子,不由雙眼發紅,眼淚珠一顆接一顆滾落。
老死頭斜著眼說:「我發現崔雲海偷偷摸摸溜出了府,恐則生變就來告訴你一聲。屍首我讓吳聞藏好了,他還在守著。」
酉時剛過,天空陷入一片暗色里,面對面都很難看清對方的表情。
黎斯忽地聽到身後凌亂的腳步聲。回頭一看,身後是一群鶉衣百結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正神情疲倦地進入銀霜城。其中一個光膀子男人的背影讓黎斯目光停頓了一下,好像哪裡不太對勁,但一時又想不出來。
領頭驚疑道:「霍大人,怎麼辦?」
在林莽殺了崔雲海后,沒幾日他也被另一個人殺死了。這個人就是同樣失蹤的小六子,所謂回老家成親只是障眼法,小六子做著跟林莽一樣的事,秘密模仿崔雲海,然後取而代之。但小六子還多了一個任務,就是除掉或囚禁林莽。兩次撒黃沙,兩次撤換香爐就是為了掩蓋潭底的兩具屍體。
「玄頡營隋冰或許知曉這個陰謀,但他亦沆瀣一氣,助紂為虐。」黎斯目射冷光,「為了不讓陰謀泄露。這幫人先後殺了銀霜大牢七人,阿鼠,崔雲海、吳安才、杜沖、花萬田等諸人,如今更喪心病狂地想利用暗血瘟屠殺整城的人,真是好不心狠手辣!」
滿滿一整張的鬼畫符,有些像是字的偏旁部首,有些像是某個字的一部分,有些則是不知所謂的圖形符號。黎斯看得一頭霧水,白珍珠直叫眼暈,而老死頭渾濁的眼神剎那變得賊亮,他接過信,一字字說:「這是鬼字暗碼。」
老死頭滿不在乎道:「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請進。」瞎徐娘把小男孩阿毛推到一邊,黎斯、白珍珠和老死頭鑽進小木屋裡。阿毛始終保持著敵視的態度,停了停也鑽進來。
「至於整個陰謀的目的只有一個人。」黎斯看向殿中小轎,「令小殿下死於天災人禍的大瘟疫里,就可以逃脫殺儲之天罰。」
「去林莽的住處瞧一瞧。」
王杭回道:「王杭何德何能敢勞定王寄思,實屬慚愧。」
銀霜城崔府,黎斯和白珍珠把佔地幾畝的崔府遊逛了兩遍,白珍珠皂白分明的眼珠往後瞧了瞧,小聲說:「黎大哥,後面有人跟著我們。」
「啊!天地良心,天地良心啊,我跟那個小毛賊一點都不熟。他偷東西我壓根就不知道……大人千萬別聽小人的讒言,我是清白的。」胖頭管家腳脖子一軟,撲通好大聲地跪在了地上,濺起了滿屋子的灰塵。
其他人面面相覷,大家都不說話了。破廟裡籠罩起一層讓人窒息的沉默氛圍,唯一的聲音就是肚子咕嚕嚕的叫聲。長久的壓抑換來的是爆發,終於有人跳出來吼道:「我受不了了!不管是偷是搶,只要能填飽肚子,他娘的我什麼都干!」

第十一章 女媧像前風雲變

「不過即便以毒攻毒成功,也極大可能會留下嚴重的後遺症,難以根治。甚至於……終生昏迷不醒。」老死頭嘆一聲,「辦法告訴你了,用不用你來決定。」
「可我們沒錢看病。」
霍道章仰臉慘笑,既已走上絕境,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痛快了斷。他跟領頭要來一把青芒匕首,橫在腹前道:「殺一個賺一個,殺不了我就自行了斷,寧死也不便宜了這幫畜生!」
眼見功勞都被吳毒獨攬,灰衣人丑魁袖裡滑落一柄短刀,喝道:「這傢伙讓給我。」
暗血人被高手摺斷手腳,但他們好像感受不到一點疼痛,繼續用殘肢廝打,身子一寸寸地挪動仍要攻擊對手。終於高手狠下殺手,擰斷脖子,暗血人才不動了。
王杭一怔,無言以對。
「還能什麼事,當然是林莽的事了。」
「送客!」
黎斯恍然大悟,而後驀地起身對王杭道:「王大人,閑話聊完,該進入正題了。」
朱超忙道:「他說是玄頡大營。」
黎斯望向小轎:「小殿下面目雖如常,但雙眼獃滯無神,雙手垂而虛力,印象最深的是小殿下瞳孔里的黃綠色眼液,那並非眼淚,而是一種可以將屍體保持常態的古老藥物的衍生液。我真希望我從未聽過這種古葯,但偏偏從老死頭的《古物紀事》中讀到過,它叫做神仙散。神仙散可保持屍體不腐不朽整整百日。
白珍珠眼珠兒閃在眼眶,哽咽地問:「要去哪兒?」
吳聞也回來了。
「剩下的就只能聽天由命了。」老死頭轉過臉,不再看兩個人。
黎斯冷靜地說:「或許該從銀霜城大牢查起。」
王杭送張象林出了府衙。府衙外巷角的陰影里佇立著兩個人,張象林剛露頭,他們就閃現在張象林左右。一人身穿破舊的灰衣。另一個身披紫色對襟披風,赤|裸的胳膊上文有駭人的五毒骷髏圖案。
不遠的天際,最後一輪暗淡紅雲垂垂消盡。但銀霜城所有人的猩紅血雲卻漸漸凝聚,最終會演變成怎般可怕的魅妖魈精,誰也不可知。只能是一步步走下去了。
「有理,但需要證據。不能只靠阿鼠的故事就把崔雲海治罪,那樣官府肯定說是妖言惑眾,無稽之談罷了。」老死頭忽地開口。
「一點小禮就讓你這麼上心,那是什麼樣的寶貝禮物,說出來聽聽。」白珍珠好奇心又冒頭。
霍道章恭順地點頭,吩咐道:「加快腳步。」
風箏馬、風箏車也都加入戰場。一派人仰馬翻后,高台上敲響了鳴金鑼鼓。旌旗搖搖,各類風箏事物按規律飄下天幕。
突兀地有人打斷了他的雅興。張象林回頭見是丑魁,問道:「什麼事。」
天色蒙亮,王杭安排好了人手:「人已妥當,同時去三府抓人,現在出發吧。」
葉湖受到季節性海風影響,每年的十一二月湖風順暢,最適合放風箏了。
另一個崔雲海面帶慘笑朝他走來——孫三眼前生纈,不顧一切大喊了聲救命就暈倒了。接著,他被崔府家丁送進了大牢。
黎斯面露難色,求助地望向老死頭。老死頭乾脆把頭轉到一側:「誰的狗皮膏藥誰自己貼去,不要難為老人家。」
黎斯擺手示意她不要講下去:「你若讓他聽見了,他只會說:『我仵作和捕快的活都幹了,朝廷養你們這些閑人幹嗎』。」
隋冰看了看王杭,倏然拍拍手。
丑魁和陰影里的吳毒陰森森笑起。
白珍珠端起黎斯面前九_九_藏_書的茶杯咕咚喝了兩口,喝完了小聲跟黎斯道:「王夫人說王杭一切正常。」
「去糧鋪,不給吃的就搶了他們!」有人喊。
小男孩十一二歲,臉頰上布滿了層層傷疤,有幾道還在滴血。
老死頭緩緩搖頭:「古本典籍沒有說。不過據我所知,暗血瘟的根源是人體內鑽入了某種肉眼不可見的微蟲。微蟲游入大腦,蠶食神經感知。所以只要可以找到滅殺微蟲的方法就能治好暗血瘟。」
黎斯和白珍珠都聚精會神地諦聽,老死頭歇口氣,清清嗓子繼續說下去。
「不!」黎斯震天怒喝一聲。
水潭深有三丈六,黎斯默默估算深度。到了三丈之餘,在渾濁的水中隱約看出了潭底的輪廓,黎斯便開始摸索潭底屍體。一點銀光閃過,接著黎斯覺得左手腕被什麼東西叮咬了一下。
黎斯笑笑:「有時候我覺得你更合適去當一個捕快。」
黎斯吸口氣道:「先把崔雲海、吳安才、杜沖緝拿回府衙,通過撬開他們的嘴,再順藤摸瓜控制剩餘的魔人。不過這事一定要做得隱蔽,用最信得過的人,因為說不定府衙里也有魔人潛伏。」
霍道章腦中空白大片,僅留下三個字——怎麼辦?
黎斯猶豫難決,這時老死頭一旁說話了:「能不能讓我看看七名死者的屍體。」
女媧正殿出現的正是張象林,此外還有丑魁、吳毒和五個紫色勁裝男子。
黎斯、王杭、白珍珠及十名差役一路用火把開道,逼退了數不清的暗血人。昏暗日光里,這些噬血吞肉的暗血人更似從某個地洞里爬出來的怪物,一雙雙乾癟暗紅的眼瞳在暮色中發出詭譎的紅光。
時辰已過了丑時。黎斯閉目休養了片刻,倏然說道:「崔雲海屍體到手,現在立刻去找王杭。要趁魔人陰謀未顯露之前扼殺掉。」
「你不是在看管屍體嗎?」黎斯問。
王杭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他垂手道:「那我該當如何?」
「崔已除,是指殺了崔雲海。林莽無疑就是假冒者了。」黎斯望著信箋道,「他也絕非圖財害命這麼簡單,還有更深的目的。這封鬼字暗碼的密信應該是他寫給外面同夥的,或者幕後主腦。」
崔雲海張大的嘴裏鑽出一把猩紅的匕首,匕首割斷了舌頭,舌頭啪嘰一聲落在孫三跟前。鮮血從崔雲海口裡噴出,濺入孫三眼裡,剎那間一切都變成了駭人的血紅色。
「不對!他穿的鞋子不是他的,那雙鞋要比他腳大。還有他苧衣上沾了許多漆墨,但手上卻一點沒有。他是假冒的,趕緊回去……」黎斯沖回義莊,但耳聾眼花的老伯已不知所終。
王杭無奈地搖搖頭。
待看清楚,黎斯才發現那是一條兩尺長的銀色水蛇。
小男孩沒理會小女孩,倔強的目光盯著黎斯三人,裝作大人樣地問:「你們是誰,來這裏幹嗎!」
「請講。」
黎斯眸光頡頏,低首不語。
踏入外街的剎那,黎斯、王杭等人俱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長街幾乎處處上演血腥殺戮,一個個擁有血色眼瞳的殺戮者仰首咆哮,身形歪歪扭扭追上逃散的人群,兇殘地撕裂被逮住人的肢體,然後張開臭氣熏天的嘴啃咬脖子和頭顱。片刻后,被咬了的人掙扎著爬起來,眼瞳亦呈現可怖的暗紅色。
大軍磅礴行進,丑魁望著玄頡營大軍遠去,也翻身上馬。
霍道章捕捉到黎斯細微神情,朝白珍珠那邊望了望道:「有時候人不能只為自己著想,還要多為關心自己的人著想著想。」
城西頹敗的石樓陰影里,赤露左膀的男人看著黎斯遠去,他如岩石般的面容上多了一絲彷徨。忽地,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
話落,吳毒縱身撲向第二名高手。第二名高手刻意避開與其對掌,但也只堅持了四五回合,就被吳毒妖魅身法轉得暈頭轉向,後背著了吳毒一掌。高手斃命。其他人注意到吳毒的手掌又變成深藍色。
終於來到了城門,可以遙望到石橋對面架起的高高鹿砦。王杭身形於風中顫抖,但腳步一步未慢,徐徐走到鹿砦前。鹿砦後面是整整齊齊三排身披兜鍪鎧甲,手持刀戟的士兵。
「刺史大人。」王杭謹慎地開口。
黎斯吩咐道:「去敲門吧。」
白珍珠撲哧笑了:「好啦,告訴你,聖城萬雀樓的頂級妃子紅胭脂。」
「我才懶得嚇這小丫頭,我說的都是真的。」老死頭掃了掃灰袍上的落葉,「不說廢話了,走吧。」
「丫頭,別亂叫。」黎斯發現舉動有些不雅,乾咳兩聲解釋道,「我是發現這床腿有問題。」
「黎某登門叨擾崔老闆,乃是為了孫三一案。」黎斯落座,直截了當地開口。
「等一下,災疫請報書我根本沒寫過,他怎麼會有那種東西?」王杭猛然想起來。
無數暗血人如落潮般後退,在黎斯注視下消失得乾乾淨淨。
水蛇還想發動偷襲。黎斯哪還容得了它,並掌如斧斫中了蛇頭。水蛇晃蕩了晃蕩,便如浮草漂向水面。但黎斯也不好受,被叮咬的手腕發麻發癢,不多會兒小半邊身子開始僵木。黎斯暗呼一聲不妙:這蛇有毒!
「小殿下先不要出來,女媧神廟不太對勁。」
白珍珠片刻功夫就撬開了幾個家丁的嘴,得知是崔府胖頭管家力薦林莽入府的,還上下打點了不少人。
王杭,康王……霍道章心口又蒙上一層陰影,銀霜城並非表面風平浪靜,各方勢力已滲透良多,接下去要做的事還會順順利利嗎?誰也不知道,恐怕只有天知曉吧。
白珍珠看見有無數道紅光投向自己,不由緊緊依靠在黎斯身旁。黎斯朝她笑笑給予鼓勵:「別害怕。就把那些當成不聽話的紅屁股小猴,多想想你就不害怕了。」
黎斯三人的到來顯然讓小男孩十分驚訝,他警惕地擋在門口。黎斯想對小男孩解釋兩句,小木房又走出一個小女孩,她抓緊小男孩的手臂說:「阿毛,奶奶不讓你打架。你別再惹她生氣了,她一生氣就咳得好厲害。」
張象林搖首道:「不急,好戲就得慢慢來。我要讓暗血人折磨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黎斯從一開始見他就覺得哪裡不對勁,現在明白了,是眼神!逃災人的眼神似曾相識,以前絕對見過,在哪裡見過?他是誰?
「假冒者喬裝崔雲海二十多天卻未被識破,說明他早就留意模仿崔雲海的一舉一動了,要做這些他必須是崔雲海身邊的人。換句話講他之前就在崔府里,家丁或者護院之類。」黎斯眸沉深邃道,「只要問一問最近崔府什麼人突然不見了,那麼假冒者很可能就是他。」
吳聞看到白珍珠的模樣也十分難過,過了一會兒他悄悄靠近黎斯道:「捕頭,在崔府我發現了新疑點,也是十分奇怪的地方。」
王杭遲疑一下道:「好吧,多點幾根火把護著左右。」
十六名高手列成的方團把霍道章和小轎團團圍攏,速度不快但穩健地挪向下一條街。小轎有人撩起帘布,拳頭大小的簾縫露出了一張臉色蒼白的少年面龐,他雙目空洞地望著霍道章,嘴唇翕動似說了幾句話。
黎斯嘴唇努了努,似欲說話但最終選擇了沉默。從目前掌握的情況,銀霜城的確有人攪得腥風血雨,但一定說是張象林尚缺乏鐵證。
守義莊的是一個耳聾眼花的駝背老伯,衣衫襤褸還沾了不少棺材的漆墨。
「為了一己私慾誅殺銀霜城兩萬人,我身為父母官不能坐視不管。」王杭鏗然道,「我要去見隋冰。」
「有法子治嗎?」王杭抬眼望了望滿街的暗血人,久為地方父母如何能不心疼。
前往銀霜城的途中,黎斯和老死頭談起了蒙銳。老死頭黯然道:「我去晚了,只打聽到蒙銳最後出現在定水城,再沒他半點消息。眼下定王和太子的人都在秘密尋他,前景堪憂。」
老死頭換上冷冰冰的表情,不緊不慢地說:「事情不簡單。他完全可以要挾崔雲海交出所有錢,然後一走了之,但他沒有。卻冒著極大風險殺人冒充,即便短暫蒙得了眾人,但時間愈久他愈危險,最後可能錢撈不到命也搭上。不智。而從整個案件的謀划來看,他很聰明。所以,應該另有企圖。」
黎斯越想越心驚,真真假假的答案就藏在止水之下,黎斯躍入水潭。在潭底一尺黃沙下黎斯果然找到了第二具屍體,因為這具屍體更早,所以他才是真正的崔雲海。早前被找到的屍首,則屬於林莽。
霍道章臉色鐵青,吼道:「你沒跟他說小殿下也在城內!」
「陵公」是王杭遊學時的字型大小。王杭一躬到底:「多謝刺史大人淳淳之言,王杭銘記於心。」
張象林獰笑道:「不怕,死人是不會泄密的。我這次露面就是為了早一步送你們入地府,在那兒你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嘿……吳毒。」
「鬼字暗碼破解其實並不難,只是世上很少有人通曉方法。要讀懂它,得分開讀:首先橫讀,尋找每每兩個在一起的字體部首,例如娘的部首『女』,煒的部首『火』等諸如此類。然後按照尋到的先後列序,單數組取單數部首,雙數組取雙數部首,像第一組就取第一個部首,第二組取第二個部首,第三組再取第一個部首以此類推,通篇將所得部首一一記下。接著是豎讀,就是按豎行從上到下地閱讀,尋找兩兩相挨的缺失部首的半字,例如娘的半字便為『良』。這個需要費點功夫,因為有些生僻字的半字很難辨識。同樣按照先後列序,單數組取單數半字,雙數組取雙數半字。通篇記下。」
「我答應你一直抱著。」黎斯緊緊用力地抱著。
王杭屏息諦聽。黎斯將風箏戲阿鼠冤死、貧民區尋到瞎徐娘、得知孫三的恐怖故事、入崔府發現種種疑點、破鬼字暗碼發現魔人真容、下水潭覓得真屍諸般經歷講給了王杭。王杭又詢問幾次才駭然明了。
「誰,那個中間人……」老死頭想想說。
胖頭管家這兩年身體被酒肉整垮了,有些事有心無力。他一聽林莽的話,心裏狂喜,之後便如一隻上鉤的胖頭魚任由林莽擺布了。林莽也如願進入崔府。
白珍珠將好奇的小目光轉到老死頭臉上,老死頭哼哧了哼哧,利索地回答:「烏猴草又名銷魂草,是增強男人春風閨事的強勁良藥。不過其往往生長在峭壁洞穴內極難採摘,所以面世很少。」
黎斯手裡的是半寸淺綠色殘碎衣片。白珍珠看看衣片,又望望黎斯和老死頭,面露疑惑:「你們在講什麼,我怎麼一點都不明白呀?」
「我越來越相信孫三的故事了。」黎斯淡淡道,他的視線停在假山後監視的家丁身上。

第三章 亡者箏語

黎斯尚未開口。老死頭先回了:「錯不了,因為義莊就在貧民區裡頭。」
差役里有人取出火石,從旁邊店鋪拆下兩根木條,點燃了木條。火光熱浪,暗血人果真慢下來。朱超觸目驚心地望著暗血人:「小殿下肯定也被暗血人攻擊了,情況危急,我們得趕緊去援救。」
「黎大哥發現什麼了。」白珍珠和吳聞湊上來,假寐的老死頭也睜開一道眼縫。
「什麼鬼字,什麼暗碼……我只覺得眼花繚亂。」白珍珠擺擺手不再看。
黎斯摸了摸下巴:「有時候對付謊言最好的辦法,就是謊言。所以學著點吧,小丫頭。」
王杭驚出一身冷汗,連忙下令:「召集府衙差役保護小殿下。」
「本以為毫無破綻了,但沒想到黎神捕竟然查到了這一步。除了欽佩,我也無話可說。」霍道章搖頭道。
戌時將盡,天完全黑透了。
「找。」
「是哩。屍首已經撈上來了,正有人看著。」白珍珠回應道。

第一章 銀霜如雪落孤城

朱超鄭重地點點頭。
王杭和差役凄涼地看著奄奄一息的白珍珠。
「我想見見你的奶奶。」黎斯說。
「我再去找那幾個帥家丁打聽打聽。」白珍珠小跑到門口,又回過頭望了望黎斯,「可別吃醋哩。」
倏然有一陣隱隱約約的笛聲悠遠飄來,如天泉之音洗滌黎斯心中的殺戮。周圍的暗血人始終沒有動靜,黎斯徐徐睜開眼,眼前發生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每個人面色都不好。
「太祖十二年,平虎爆發大規模風瘟,遇風傳播。時任平虎刺史朱剛倫因徇私情放走了城中感染者十人,最終導致了歸雲州三年死了五十萬人,整整五十萬條性命!」隋冰扼腕嘆息道,「太祖十五年,太祖立下大世軍營七條鐵律,第二條就是:凡遇重大疫情傳播地,無論時任官員何人,無論營軍有何要務,俱視無妄。遣兵封鎖疫情發起地,待疫情被控制方可撤離。」
希望一切順利。霍道章在心底暗暗道。

第九章 人間泥犁暗血潮

黎斯身子一顫,目光深切道:「我有一個要求。」
瞎徐娘的家是兩間簡陋破爛的小木房,一道人影就從門內躥了出來,險些撞到白珍珠。白珍珠嚇了一跳,驀地看清楚衝出來的是一個小男孩。
白珍珠雖然平時伶牙俐齒,但見到全身籠罩著一股陰氣的老死頭還是感到畏懼:「老前輩,是我說錯了。您很守時,沒有比您老人家更守時的了。」
「阿鼠的屍體就在棺材里,可惡,被騙了!」黎斯狠跺一腳,塵土飛揚。
距離他半丈外是一座山水屏風,屏風微開,走出兩個人。
就當所有人熱切等待下一輪風箏戲時,不知何處忽然有人大吼一聲:「小心啊,有瘋狗!」
黎斯深深望了隋冰一眼,輕輕搖頭:「沒了。」
「林莽很可能就是假冒者。」黎斯凝眉道。
故事結束了。
本想來府衙尋找新的證據,但屍體找不回來了,兇案現場也打掃得乾乾淨淨。但黎斯反而覺得愈是無縫下手,就愈有問題。
霍道章如釋重負地笑了。王杭上來介紹自己,同時也介紹了黎斯等人的身份。霍道章得知黎斯便是大世神捕,目光掠過一絲驚詫,隨即友好地朝黎斯頷首。
黎斯雙目血紅,冰冷的液體滾落臉頰,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他拔出長劍,癲狂般左砍右斫,劍劍如刀,殺意凜然。幾十個暗血人陸續倒在了血泊里。
通篇鬼畫符,想要說的卻只有這八個字。忒累死人不償命了。
「嘩啦!」出水聲刺破寧靜的潭面,黎斯露出頭來。
「地上涼,快點起來。」霍道章虛手一抬,朱超不敢違拗地站起。
但接下去一幕令霍道章瞠目結舌——從神廟中陸陸續續又走出來十幾個人,他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面容癥狀無一例外地跟婦人相似。十幾人眼神空洞地望向霍道章這邊。若非朗朗白日,神廟在前,霍道章真要以為這些人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魍魎之鬼!
灰衣人臉上劃過寒芒,默不作聲地轉身走了。
「不知道。」老死頭果斷地說。
老天有眼,黎斯終於摸到了一張冷冰冰的人臉。人臉上落了半尺厚的一層黃沙,黎斯掃掉黃沙,貼近那張臉。人臉雙眼緊閉,面色發紫,腰畔牢牢捆綁著一個三足銅爐。
胖頭總管跟林莽相識于酒樓,林莽經介紹知曉了胖頭總管的身份,於是主動接觸。胖頭總管當時喝得正起勁,倒也是來者不拒。三杯酒下肚,林莽便開始訴苦,說他是個孤兒四處流浪,特別想找個地安穩落腳。接著他說有樣能讓男人慾仙欲死的物件,問胖頭管家有沒有興趣。
張象林看著王杭,似要將王杭穿透:「你是康王兩年前向皇廷舉薦入仕的,短短年余便政績斐然,明年更少不了一步晉陞。康王果是慧眼識珠,王陵公定不可辜負康王對於你的厚望啊。」
殿門開了一道縫,兩道火光扔進暗血人中間,暗血人群倏然兩散,黎斯趁機閃入正殿。扔火把接應黎斯的正是老死頭,黎斯看到老死頭,彷彿看到了希望,顫聲道:「老死頭,救救她。」
「誰知道老前輩人越老越不守時了,哼,等見到了非要說說他。」白珍珠氣鼓鼓地轉身。倏然一片白光飛射她脖頸,黎斯眼疾手快用衣袖攔下了白光,先以為是暗器,等展開衣袖才發現是一片水漬。
「我不會讓她變成怪物,更不能讓她死,幫幫我。」黎斯深切地望著老死頭,老死頭閉眼搖頭。
白珍珠眸光閃爍,忽然道:「對哩,要不然撕掉魔人的人皮面具,他們不就露出真面目了。」
男人猛回頭,見是同伴才放下心。
黑哥搖頭嘆息:「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是餓病的,也不是水土不服。想要救他們只能去找郎中了。」
同一時刻,銀霜城外駐守的玄頡營地。隋冰眺望的盡頭,黑塵翻飛,高豎著「神射」戰旗的精銳步兵團如浪潮洶湧奔來。
「住嘴!」華服男子正乃銀霜城首富崔雲海。
軍隊最前方的正是寧遠將軍隋冰。隋冰望著慢慢浮升的紅日,呼著寒氣道:「該來的終於來了。」
如果說林莽是陰謀里的一枚棋子,棋子名叫魔人。那麼小六子則是同盤棋局裡一枚隱身的棋子,可以管他叫影子魔人。影子魔人監視控制著魔人,數量也應相同。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正殿的百姓死逃殆盡,擠滿正殿的幾十個暗血人目標轉移到霍道章等人身上。王杭和朱超幸未遇難,王杭滿面黑血,舉著即將燒盡的火把。
「清楚了,清楚了。」葉管事腦袋像小雞啄米一樣點個不停,而後被轟走。
「崔雲海是魔人假冒的,真正的崔雲海早已沉屍水潭!」王杭像不敢相信似的重複說了一遍。
「兩萬百姓可憐,但若真放縱出去,只要其中有兩三個疫種攜帶者,所屠戮的就絕非單單兩萬人,而是北安中州的十萬人,整個青州的兩百萬人。」隋冰劍眉挑了挑,「王縣令可聽說過太祖十二年的平虎之殤。」
義莊就在城西,遠遠先看到了一片亂墳崗,義莊就處在亂墳崗中心。「義莊無大門,送迎黃泉客。」這是義莊的一句行內話。義莊果然沒門,左右十幾具棺材。
王杭已歸,霍道章得知隋冰拒絕放行的消息,面如冰石地守在小轎旁。帘布拉開,小殿下不時跟霍道章低語兩句,領頭和兩名高手守在一丈外。
王杭打了個冷戰,點頭道:「一切就按黎大人說的辦。」
大約過了三刻鐘,慘叫聲漸漸平息。但也就意味著最後一個人也死了,現在門外只剩下了如魍魎惡鬼般的暗血人。
城西破廟,隱藏此處的逃災眾人期盼著黑哥,但黑哥去找郎中還沒有回來。
「你,你!」白珍珠小臉滾燙滾燙,眸光帶霜瞪著胖頭管家:「你不害臊!不要臉!」
黎斯言罷就走,心中篤定明了:當初那個把著酒壺當尿壺,快意恩仇的性情豪傑已不在了,現在留下的只是一張趨炎附勢的皮囊……而已。
「果然有血。」黎斯目光閃爍。
黎斯點點頭跟了上去。
三天後,青州金州接壤的哈爾湖。黎斯睡醒一看,腳跟前杵著一個人,是一身灰袍,看人用鼻孔的老傢伙,除了老死頭還能是哪個。
二十三日,距離去女媧神廟祈福還有一天。
「我這招聲東擊西厲害吧……黎大哥,黎大哥!」白珍珠正想賣弄,忽然一轉臉發現黎斯面色鐵青,雙唇顫索,虛脫地往前一倒,吳聞眼疾手快,連忙抱住。
黎斯加快語速:「你全盤托出,就不怕我告之他人,或者奏明聖上。」
老死頭用小銀刀割開殺戮者的手掌,剎那一股腥臭的暗色血液淌出來。老死頭吸了吸鼻子,又挑起殺戮者眼皮觀察,再檢查了舌苔、鼻孔、牙齒等等,最後摸了摸心臟。
「哇,好漂亮的大瀑布,比南仙州的桑仙瀑布更漂亮!黎大哥,你說是不是哩。」白珍珠興奮地拉著黎斯左說右說,黎斯耳朵一個勁發癢,像鑽進了好多九_九_藏_書小蟲子。
黎斯攜著屍體浮上水面,同時一個更大的疑問在眼前閃過——魔人是張象林秘密安插在銀霜城裡的,那麼影子魔人又是誰安插的呢?
黎斯想了想說:「去試試他。」
朱超乾咽了口吐沫,點點頭。
她是否知道,有人在等著她醒來。
做完這一切,老死頭面容凝重地開口:「這是一種罕見的瘟疫,我只在典籍里看到過,叫做暗血瘟。感染暗血瘟的病患最開始是昏迷發熱,之後眼瞳生出暗紅點斑,顴骨突出。若無法醫治眼瞳就褪變成暗紅色,血也變成暗紅色,神智喪失,以暴虐食肉為歡。暗血瘟還是一種具有驚人傳染性的疫病,由血液傳播,一旦被暗血人啃咬就會變為感染者。所有暗血人不累不休,心跳速度是正常人的十幾倍。心臟乃人活之根本,十幾倍的心跳也就意味著它的生命消耗速度是正常人的幾十倍,甚至上百倍。」幾十人面面相覷,老死頭說得更明白些,「就是說暗血人只能活一個月。」
「啊!老前輩,你去義莊難道是為了……睡覺?」白珍珠吃驚不已。
「那是幾天前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我想趁著雨夜鑽到首富崔雲海家撈點黃白細軟。我穿梭在崔府龐大黑暗的院落,好不容易找到了崔雲海的書房。我琢磨著書房裡總有幾樣值錢的字畫古董吧,就往書房裡闖。誰知道剛到廊前,書房門倏然一下子開了,裏面有個人,他是崔雲海!然後,我看見崔雲海……」
「銀霜城發生的一切無疑是數個陰謀壘砌的必然。即便你早已透徹張象林等人的巨大陰謀,並將計就計利用陰謀反生陰謀,欲一舉扳倒張象林及幕後大人物。但將小殿下置諸死地這個籌碼未免太大了,況且小殿下深得皇上寵愛,太子斷然不會冒這麼大的風險。我有過小殿下也是影子魔人假冒的念頭,但轉念一想,張象林這隻老狐狸若拿不準小殿下的真實性,是決然不會冒失出手的。所以,小殿下必然是真的。」黎斯嗟嘆道,「問題又回到原點,太子不會放小殿下做籌碼。張象林又必然肯定是小殿下。真相到底如何?」
張象林走到廳堂門口,倏然停住但沒回首:「忘記說了,銀霜城父母王杭是一個不錯的人,康王很器重,定王更加賞識。若有需要,霍兄可去結識結識。」
黎斯狠狠瞪了他一眼,老死頭完全不在意地摸了摸臉。
黎斯淡淡道:「黎某不敢。只不過有樣東西想給小殿下看一眼。」
差役們護著王杭從血路逃生。
「聽見了,真煩人。」阿毛鬆開了拳頭。
半個多月馬不停蹄的趕路,黎斯和白珍珠、吳聞終於在約定日期趕到了青州飛雲渡,在這裏跟老死頭見面。
黎斯張了張嘴想要叫住他,但望望骨頭攥著的笛子,暗血人就是聽到笛音才潰退的。骨頭和暗血人之間有什麼關係?黎斯眼前閃過那二十幾個鳩形鵠面的逃災人。難道,難道暗血瘟的攜帶者就在那些人里……
「準備得如何。」
透過斑駁的暮光,空氣里跳躍著不安分的塵埃。崔雲海輕輕敲擊扶手:「有消息說北海海盜混進了北安中州各縣,他們偽裝成身份不明的外來人意圖不軌。所以你給我收斂一點,不要惹麻煩。聽清楚了!」
人群不由得一陣騷亂。伴隨陣陣兇猛的狗吠和慘叫聲,有不少人失足跌倒,被後面的人踩踏。黎斯一把拉過白珍珠護在胸前。
未時過半,黎斯他們進入貧民區,稍微一打聽便尋到了那位瞎徐娘。
王杭再一躬到底,垂聽明了。
霍道章回身望見神聖端莊的女媧神像,撲通一下跪倒。
黎斯繞著小桌走了兩圈,倏然停下說:「密信沒送出去的原因可能有幾個。第一,同夥已經知道情況或者同夥不在了,信就不需要送了。第二,林莽身份有所暴露或者被人懷疑,為避嫌所以沒有送。第三,內容有誤或者變更,林莽寫了封新的送出去。我能想到就這三個原因。」
熱淚已冷,變成了冷血。黎斯輕輕放平白珍珠,撿起長劍:「我留下,你們趕緊走。」
外面剩下的高手同詭譎恐怖的暗血人展開絕境廝殺,這場廝殺一開始就決定了悲慟的結局。儘管高手痛下殺手,但怎奈敵人太多,且毫無畏懼如海浪般一次次洶湧撲上。
「正是,為了確保計劃萬無一失總得採取些有效的手段,潛伏的魔人就是為了斷糧斷葯,讓你們于困境里自生自滅。而遣調玄頡鐵軍是為了絕你們後路,打消求救的念頭。」
張象林提及定王,王杭心知肚明。張象林乃定王心腹,三年前調任北安刺史,一方面是為了斡旋和拉攏康王,另一方面則是為了看牢北安這塊貫通青州的門戶地。
「掌上有毒!」高手憋出四個字,砰然倒下。
吳聞背著黎斯衝進林莽的小屋。老死頭從灰袍子里摸出一個葫蘆瓶,倒出一粒指甲蓋大小的粉紅藥丸。黎斯已經昏迷,老死頭撬開牙關把藥丸送進他嘴裏,再輕輕捶打胸口,令黎斯吞下藥丸。
女媧神廟,臨近子時。
殿中央鏖戰已近尾聲,五名紫衣男子只余兩名,丑魁和領頭愈戰愈勇,勝利在望。
長街東頭有個男人仰面朝天,長衫上儘是凌亂的腳印,顯然因為踩踏受了重傷。黎斯翻開男子前衫幫他呼吸,但男子生機漸漸流失。他彷彿也預感到了結局,突然抬起頭,眼神怨恨地說:「天……」
霍道章望著滿院血漬,心情黯然。倏地從背後傳來慘叫,定睛回看,一群暗血人從後門衝進了神廟,正咬傷了一名高手。高手揮掌劈碎了對方的天靈蓋,但暗血人嘴卻不鬆開,死死咬住高手的腳踝。高手無法挪動,最終被後面的暗血人生生壓倒。
「不錯,丑魁就是太子的人,也是他提供了銀霜城陰謀的細節。魔人、暗血瘟、玄頡大營等等,我對應地進行了安排。秘遣影子魔人對付魔人,盡量生擒以作人證。我還從幽州急調神射大營七千精銳以牽制隋冰。」霍道章頓一頓道,「崔府的林莽是個意外,他識破了影子魔人,我只能殺他。但偏偏小賊孫三目睹了林莽被殺的場景,還在大牢里胡說八道,為了確保計劃萬無一失只能再開殺戒,我派丑魁去大牢里清除禍端。後來又查到一條漏網之魚叫什麼阿鼠的,丑魁也把他殺了,並從義莊盜走屍體銷毀。」
「他說是您的年誼,老相識。」
王杭驚聲道:「不好,火把!」
接著黎斯來到鵝卵石小徑,凝望著銀白泛光的幽寒水潭。真相就藏在這片止水之下,他往前一躍,縱身入水。
辰時初刻,高手方團抵達女媧神廟。
「但是香爐跟崔雲海被殺之間有什麼關係?」老死頭用鼻音問。
朱超正容道:「霍大人這次是秘密陪一個人來銀霜城的。」
黎斯故意留吳聞在書房裡搞出點動靜,吵嚷著發現了古董玉佩的玉墜,幾嗓子喊下去果然吸引了七七八八的崔府下人來圍觀。黎斯、白珍珠和老死頭乘亂從後窗溜了出去。
朱超更沮喪道:「銀霜城石橋外駐紮了一大批官兵,他們說接到重大瘟疫發生的請報書,特此封鎖了整座銀霜城,以防疫情蔓延毒害更多的人。為首的將軍說他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離開銀霜城。」
白珍珠幸福地躺在黎斯懷中:「黎大哥,你答應過我……帶我去東海里的……小島,坐著看日出,躺著看日落……好想去呀,我做了好多夢,夢裡見到那個小島,真的很美很美……但我可能去不了了……」
黎斯心頭一沉,莫非魔人的陰謀跟小殿下安危有關?這念頭如巨石橫亘心田,黎斯又把朱超帶來的消息告訴了老死頭,老死頭跟隨眾人前往。
吳聞將線索告訴黎斯,黎斯就像在漆黑長夜發現了一抹流星,一個大胆近乎瘋狂的念頭湧向心頭。於是黎斯隻身出廟,返回崔府。
「探子密報:鳳溪那邊有來歷不明的兵馬正趕來北安。」丑魁緊張地說。
黎斯立即擋在老死頭身前。
「殺光,殺光他們!」領頭殺紅了眼,厲聲喝道。
黎斯牽著白珍珠一路小跑到城牆根下,剛剛頭頂飄滿了風箏,分不清哪只是哪只,但現在兩個人腦袋上方只有一隻金魚圖案的風箏。
王杭凝眉開口說:「我就是王杭,你是誰?」
「首先,我想知道魔人是怎麼混入崔府的。」黎斯清楚道。
女媧神廟殿中央鏖戰正酣,一側角落只有黎斯和霍道章面對面佇立。
山谷里北風凜冽,如同剔骨尖刀。還有五里地就可以走出這片狹長的山脈了,一身戎裝的將軍回首眺望,宿州多瘠山,青州多寒風,從宿州到青州幾百里路,手底下的五千將士吃了不少苦頭。然而最大的考驗並非瘠山寒風,而是來自於人心。
辰時三刻,天空下了一層薄薄的霜霧,預示著冬雨將至。老死頭執意再去一次義莊,而且不帶其他人。黎斯、白珍珠和吳聞來到崔雲海府邸外,遠遠看到有兩頂轎子停在崔府門口,不多會兒從府內出來兩個人。
「老死頭約了飛雲渡今日相見,怎麼還沒來。」黎斯看向白珍珠,白珍珠嘟著小嘴道:「老前輩就是這麼跟我說的,十二月二十二日,青州飛雲渡。」
而此時就在隔壁長街傳來嘈雜刺耳的哭鬧聲,若之前一定會引起黎斯和王杭的注意,但眼下兩人都被朱超即將說的話所牢牢牽住。
黎斯沒回答,人如殺入暗紅色天幕里的一道流星,撞碎了一切。黎斯殺開一條血路,血花飛灑染紅了他的鬢髮,他面如冰石繼續斫殺。
「給我看也一樣。」
「年誼之情,我們之間有過這東西嗎。哼,張象林,你可還數得清被你害死的舊日年誼,馮半遠、聶文正、張襄這些人不都是死在你的手裡。」霍道章情緒激動道,「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態。」
所有人看向朱超。朱超肯定道:「是真的有,他們還讓我親眼看了。我想起來了,請報書署名不是王大人,而是縣丞花萬田。」
頹殘的破廟,迎著黎明前最刺骨的寒風,一張張失神猙獰的面孔在哽咽。
「你用的什麼秘密武器?」黎斯原來還沒忘了這碼事。
胖頭總管把整件事說得細緻入微,最後補充說,林莽送了烏猴草給他,又叫來四五個人一同喝酒。但胖頭總管很快被灌得酩酊大醉,就在醉醉呼呼之間他隱約聽見有人要去吳府和杜府。
「去哪兒?」老死頭轉過臉問。
王杭一語被點醒,瞠目道:「你是說……魔人?」
「別扯遠了。」黎斯截斷烏猴草的話題,不怒自威道,「我暫且相信你說的話。接下來你把如何跟林莽相識,收禮,再力薦入府的前後經過講一遍。記住,要滴水不漏地說完整。」
「那麼鬼字暗碼的密信又如何解釋?」老死頭又問道。
胖頭總管晃了晃腦袋:「他們沒說,我也不知道。」
老死頭從灰袍里摸出一個黑色小瓶,倒出一顆漆黑散發腥臭味的毒丸,撬開白珍珠的嘴服下。
「也許還有我們無法揣測的第四個原因……」黎斯嚅嚅自語。
「如果孫三的故事是真的,眼前的崔雲海就是個冒牌貨。他殺了真正的崔雲海,然後喬裝成新的崔雲海。因為孫三撞破了他的殺人行徑,所以他殺了孫三,以及聽過孫三故事的人。包括阿鼠。」黎斯緩緩道。
隋冰盯著黎斯,漸漸露出一抹笑容:「果然是故人,自從上次在皇廷同飲有四五年沒見過面了吧。黎神捕別來無恙。」
吳毒睥睨地跳過三具屍體,奔向領頭。領頭拎著一把沾滿血跡的朴刀,昂然道:「來吧。」
容貌雖然有所改變,但絕不會錯,他就是骨頭。
在崔府書房再次檢查小紅木凳,結果在三個微凹點內發現了新的微凹點,同樣有三個,證明了之前吳聞聽來的消息無誤。黎斯暗忖:兩次撒黃沙,兩次換香爐,還有最關鍵也是迄今為止都無法解釋的一條線索,林莽為何沒有把鬼字暗碼的密信銷毀。綜合以上三點,黎斯心頭那個瘋狂的念頭愈加肯定了。
「中間人到底是誰?」老死頭深思道。
「你撒謊。你跟林莽不熟會力薦他進府,還上下打點讓他幹了最輕快的后廚幫工?!你說的話誰信!」白珍珠有理有據地質問。
霍道章搖搖手阻止朱超說下去,面帶一絲憂慮道:「大家都疲憊了,都早些休息吧。」
「黑哥,郭平和老幺的病情加重了,感覺快要喘不上氣來了,怎麼辦啊?」同伴焦急地說。
披紫披風的人點了下頭。
「霍兄又太激動了。我不否認我害死了一些人,但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嘛。試問霍兄,你為官三十載就沒有害死過人。還需要我一一提醒你?」張象林不讓半分,針鋒相對地回道。
「一群逃荒的難民胡攪蠻纏,白施粥給他們還嫌不夠吃喝,我看不慣就罵了兩句。誰知道這些人命賤脾氣大……」
「接下來怎麼辦?」霍道章詢問王杭。王杭遲疑著望向黎斯,黎斯緩緩道:「唯今之策先要安頓好眼下的人,救援倖存者,再準備好食物和水。而最重要的就是出城求救。」
老死頭沉聲不語。
卯時末,朱府。
老死頭跟黎斯解釋,原來他遇見了鷹捕嚴成,打聽到一些關於蒙銳的消息。據聞蒙銳沒死,而且去了東海中的一個神秘小島尋找他失蹤的妹妹。
灰衣人將身一拜:「請問是玄頡大營的隋江軍嗎?」
將近午時了,廟外的暗血人進行輪番撞擊。幸虧廟門足夠堅固,並未被撞破。過了不知多久,暗血人徐徐退去。
黎斯腦海里卻浮現兩個人,正是在崔府外遇到的吳安才和杜沖。
白珍珠又哭又笑:「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外面昏沉的日光從大牢天窗投射進來,灑在孫三骯髒不堪的臉頰上,孫三揉了揉眼皮,吐掉了嘴裏含著的兩根雜草,長長伸了個懶腰。這已經是他關入銀霜城大牢的第四天了,或者是第五天,孫三自己也有點搞不清楚了,暗無天日的牢房總會讓人遺忘許多東西。
「我的收穫可不小。我啊先找了幾個年輕的帥家丁聊天,他們被本小姐迷得神魂顛倒,三兩下就將肚子里的小秘密說出來了。」白珍珠瞅瞅黎斯,曖昧地說,「黎大哥,人家還是很受歡迎的哩。你得要好好把握機會喲。」
兩塊磚頭表面布滿了煙熏的污漬,黎斯用手在上面摸了摸,目中精芒乍現,把一塊磚頭的中間部分摳出來。磚頭中心有花生仁深淺的一個空洞,空洞里藏著一張摺疊得四四方方的信箋。
刀疤黃正聽得起勁,突然牢房外傳來「砰!砰!」兩聲巨響,像是有東西撞在牆上。
孫三低頭瞧著黑氅人輪廓,嚅嚅道:「我……瞎講的。」
少年朝著少女點頭。
黎斯提出要去崔雲海家轉一轉。王杭思慮再三還是同意了,他派了幾名衙役跟黎斯一同前往。
「還好沒事。」老死頭長吁一口氣,「咬你的是銀頭閻王,劇毒無比。人被這玩意咬了,兩百步內必定毒血攻心,七竅流血而亡。幸虧我今晚被這小丫頭纏著跟來了,要不然你的小命也就交代了,所以算是小丫頭救了你一命。她剛剛還……」
黎斯要去府衙黑屋子,老死頭攔下他。
「老前輩,別說了呀,黎大哥還很虛弱。」白珍珠臉紅得快冒火了。
寧遠將軍隋冰輕輕頷首:「是我。」
「嘿嘿,就憑你。現如今城內肆虐的暗血人,城外錚錚五千玄頡鐵軍,你對付得了哪一個。就算你攥著匕首,除了能殺自己,你還傷得了誰?耄耋老朽,苟延殘喘而已。」張象林揶揄道。
望著小琴紅紅的眼圈,阿毛聲音變得柔和:「別擔心,一切有我。」
過了一會兒,白珍珠問:「現在該去撈屍了吧。」
黎斯一怔:「我們不認識阿鼠,是因為撿到了一隻風箏。風箏的黃紙上寫著要來找您。」
「朱超?」霍道章看見朱超,瞬間明白對方是什麼人了。
張象林淡淡道:「霍兄太緊張了。我不過是剛巧經過銀霜城看到了霍兄,於是登門來敘一敘年誼之情,並無他事。」
剛喝一口,朱超慌慌張張地跑進來。霍道章不悅道:「出什麼事了,大驚小怪。」
小琴拉住他的手臂:「奶奶又咳出血來了,我好擔心她。怎麼辦啊,阿毛。」
霍道章跟黎斯、王杭告別,押送著張象林,剩餘的魔人回聖城。
匪夷所思的故事,若非故事主角崔雲海還好端端活著,黎斯會覺得更像一起殺人案。
殿中每個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丑魁這裏。在完全沒人注意的情形下,一道模糊的人影閃入殿內,浮光掠影般停在了小殿下轎前。
「好。」張象林露出笑容,「我試探過了,霍道章那廝緊張得跟只瘋狗一樣,他這次護送的定然是太子府的小殿下,當今聖上的皇太孫。太子妃病重,小殿下風塵僕僕趕赴女媧神祠為母祈福,果然是個孝子。哼哼,不過女媧娘娘就算救得了他生母,這一次恐怕也救不了他了。計劃照常進行,通知魔人做好準備。」
不過天色已晚,只能明天一早再去了。
最後黎斯道:「可惜了,這偌大的銀霜城我們一點都不熟,去城西哪裡找這麼一位瞎徐娘啊。唉。」
「他們太可憐了。沒了家,沒了親人,還要四處逃命。」白珍珠美目里積攢霜寒,「不管是誰害得他們,都要付出代價。」
「是,好漂亮。」
黎斯乾脆跟他全說了,而後詫異道:「這個崔雲海無疑就是影子魔人小六子,但他沒理由殺張象林和魔人呀,這不等同於背叛了太子,而幫了定王。」
轎里的小殿下面色蒼白,只朝著黎斯等人揮了揮手,並沒有過來說話。
話語未盡,男子當即斃命。黎斯惋惜地搖搖頭,但下一剎那他注意到男子繞在小手指上的細線,細線往上延伸。這是一根風箏線。
「走!」男人推開管事,帶領眾人離開。
「真的?」白珍珠朱唇翕動。
白珍珠粉臉更增嬌羞:「帥家丁們告訴我,崔府最近二十天有兩個人久出未歸,一個叫小六兒,一個叫林莽。小六兒是老家人幫他相中了一門親事,讓他回去操持成親。至於林莽則是突然地人間蒸發了,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而且這人來歷不明,府里沒什麼人知道他的底細。」
霍道章心疼道:「小殿下為太子妃祈福,途中本就染了風寒,尚未痊癒,這回又受到驚嚇。該死的張象林,待我回聖城奏明萬歲必將這惡賊滿門抄斬。」
「好。」張象林讚許道,「黑夜七色殿威名赫赫的十大殺手果然不同凡響。丑魁、吳毒,待此間大功告成我定代你們向定王請功。」
「小人丑魁奉命給隋江軍送來秘函。」丑魁把包裹嚴密的紅皮書函遞給了隋冰。隋冰讀完濃眉一立,回身喝道:「大軍全速前進,兩日內趕到北安中州。」
「好哩,這事我去問。」白珍珠自告奮勇。
黎斯讓吳聞藏匿好,自己凝望了一眼幽幽浮沉的水面,深吸一口氣滑入水潭。冬日潭水冰寒刺骨,黎斯禁不住狠狠打了個冷戰,強忍寒意往潭底下潛。
「崔府。」
喊叫的是個女子,黎斯聽出是白珍珠那丫頭。家丁們循聲跑遠了,黎斯勉強游到潭邊,吳聞把他拉上來。
「哇,好漂亮的石橋!」白珍珠揮舞雙手招呼黎斯。黎斯走上去跟白珍珠站在一塊兒,偌大葉湖如同遺落凡間的天宮銀盤,令人目眩神迷。
領頭抹了把臉上的血汗:「那群怪物應該走了。」
「你都想到了,還問我。我懶得說話,也懶得跟別人比聰明。」老死頭又打了個哈欠。
「怎麼阻止?」
這便是吳聞聽來的新線索:往水潭撒了兩次黃沙,換了兩次香爐。
但只一息之餘,三名差役各中吳毒一掌,而吳毒的掌面瞬時連變紅、綠、黃read•99csw•com三種顏色。張象林拍掌道:「五毒掌果然名不虛傳,每一掌都蘊藏不同的劇毒。視之便已嚇破心膽。」
王杭面露難色:「這案子發生二十多天了,屍體都被家人接走了,沒家人的也都送去義莊下葬。而剛才我收到消息,義莊埋屍的老伯突然暴斃,眼下已經沒人知道屍體埋在哪了。」
「話說完了?」霍道章氣憤道。
「你可知那是兩萬條鮮活的性命啊,有老人也有孩子,你卻為了一己私慾屠殺他們……人在做天在看,你會遭天譴的!」王杭厲聲呵斥。
「少小瞧人了。女人跟女人有的是話講,而且我還有秘密武器。」白珍珠機靈古怪地說道。
胖頭管家大腦門滲了大顆大顆的汗珠,他用袖子擦了把,哀嘆一聲:「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丑了。我跟大人們講實話……其實我是收了林莽一點點小禮,所以才答應幫他進府的。」
王杭連喊三遍,對面士兵一絲表情變化都沒有,目光齊齊望著前方未知的某個點。王杭還待喊,黎斯攔了攔:「我來試試。」
方團一下子被衝散了,僅余的六名高手護送著霍道章和小轎退入神廟,反手將神廟大門轟然關閉。
胖頭總管交代完,黎斯提醒了他兩句,就讓他走了。而後黎斯對白珍珠和老死頭道:「林莽叫來的也是魔人,這些魔人的目標里包括吳安才、杜沖二人。此刻二人恐怕已凶多吉少了。」
黎斯決定去一趟銀霜城府衙。衙役通報,黎斯很快見到了銀霜城縣令王杭。王杭圓圓的一張臉,不管何時都掛著幾分笑容。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這類人你總不會很討厭。
老死頭冰僵的臉皮都忍不住泛起漣波,似要爆發地大笑一場。黎斯則歪頭苦笑,嘀咕半句:「這丫頭……」
幾乎在同時,囚牢門口出現了一個穿黑色大氅的人。
黎斯也笑笑:「隋江軍海量,上次皇廷對飲黎斯輸得心服口服。只不知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跟隋江軍把酒言歡,暢談朝夕。」
「床腿切口太平滑了,像是被人故意斫斷了一樣。」黎斯一邊說,一邊單手抬起木床,把墊床腿的兩塊磚頭取出來。
酉時,天色漸漸黑沉。鉛塊般籠罩在銀霜城上空的陰霾久聚不散,零星地開始飄落一條條雨絲,雖細小同樣冷徹心寒。
老死頭又把黎斯上衣脫掉,用力在心窩口揉搓,幫助心臟回溫。人一旦心臟凍僵了就算神仙也難救。
王杭喝令僅余的三名差役,差役顫巍巍橫刀而上。
黎斯放緩語氣,但聲音漸漸凝聚成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因為死了,太子才會答應你的要求。而你則利用一具屍體釣上了張象林這條大魚,甚至是更大的魚。至於影子魔人的存在,就是為了把魔人一網抓盡,用作以後問責于張象林的人證。北安中州,定王心腹,玄頡大營,暗血人魔,兩萬無辜百姓,種種因素疊加,恐怕你要問責的不單單隻是張象林,更欲向皇廷和天下人問責于定王吧。甚至於小殿下的暴斃也會算到定王頭上。可對乎?」
林莽之所以沒銷毀鬼字暗碼的密信是因為——他已經死了。
「廢話。」老死頭罵回一句。
「是。」眾人回應。
「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只要能救她……」黎斯緊抱白珍珠,不肯鬆手。
霍道章緊閉雙目,整個人抖索如風中殘葉。
黎斯篤定地接話:「總有辦法的。只要先找出真正崔雲海的屍體,林莽就無所遁形。再以他為切入口,順藤摸瓜挖出其他魔人,到時候陰謀詭計就可以真相大白。」但聲音聽著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一絲虛無。
「林莽並沒有這麼做。」老死頭閉上眼。
房間陷入寂靜。崔雲海繼續敲擊扶手,與空氣里夭矯的塵埃融為同一節奏。
「好了好了,辦正事。」黎斯把情況一說,老死頭耷拉著眼皮道:「你是想讓我驗驗書房裡有沒有血跡。」
王杭沮喪地扼腕嘆息。旁邊一名差役突然喊:「大人小心,他們來了!」
張象林哈哈大笑:「霍兄也貴為堂堂三品尚書,不會到此刻才明曉其中玄機吧。若不是為了太子府的金貴之軀,我豈會如此勞師動眾,殫精竭慮地布局操縱這一切,甚至不惜拿兩萬銀霜百姓來陪葬。」
「丫頭,你呢?」黎斯問說。
「吳聞!」
天幕低垂,酉時三刻。
就當兩人爭執不分,前面一個堂屋突然有人大呼大叫:「快來人啊,有賊!」
須臾,從營地深處推出一輛囚車,裏面五花大綁押著兩個暗血人。隋冰道:「不管請報書是否作假,這總做不得假了吧。」
「唔。哈哈,倒是我一時口無遮攔了,讓黎大人見笑。黎大人竟然為了一起偷盜案躬身親往,著實讓在下佩服。不過幸而當晚沒丟什麼東西,也就不勞黎大人您費心了。」崔雲海笑著說。
「這就是太祖的鐵律營規。你們還有什麼話要講。」隋冰漠然道。
老死頭用同樣辦法救援,被救進來的並非他人,而正是吳聞。
他說得很輕。不遠處斑駁的樹影搖晃,宛如真人。
「別慌,我先回去看看。」叫做黑哥的男人道。而就在同伴轉身的剎那,黑哥的眼眸里閃過一抹冷酷,轉瞬而逝。
好像點燃了一根導火線,破廟裡大多數人燒了起來,眼睛里是熊熊烈火,那是飢腸轆轆想要活下去的火種。
黎斯把銅香爐移開說:「這小紅木凳表面有三個微凹點,它之前擺放的應該是一尊三足爐,後來被換成了這尊單足銅爐。單足爐尚未留下凹點,說明它擺的時間不長……很可能是在崔雲海被害之後。」
老死頭用鼻音哼哼道:「這還差不多。」
黎斯緩緩收緊風箏線,白珍珠吃驚道:「哪來的風箏線?」
「嗬嗬,崔老闆誤會了。我說得並非孫三被殺案,而是孫三偷盜貴府的偷盜案。」黎斯繼而說道。
故事內容在眼前浮現。黎斯把信遞給老死頭,老死頭瞅了瞅問:「這個叫阿鼠的真是死於意外?」
黎斯虛弱地說:「別哭了,丫頭。我沒事。」
「你……」霍道章氣憤不已,話不成句。
「女媧娘娘,求求您保佑無辜的人們,停止這場噩夢般的殺戮吧。」霍道章老淚縱橫,『咚咚咚』將頭磕在青磚上。
信背面還有兩行小字:十二月十八日,孫三死了,刀疤黃死了,旁邊牢房的三個犯人也死了,還包括叫陳炳和滿才的兩個獄卒。我希望是我想錯了,但聽過孫三故事的人都死了。
吳聞留在客棧,老死頭帶著黎斯、白珍珠趕往貧民區。一路上醉漢賭徒擠滿了黃土街道,老死頭半閉眉眼,看也不看他們一眼。
「嗚嗚嗚!」幾百人發出嗚鳴聲,像失控的龐大鹿群奔襲而來。
黎斯打斷道:「哪個吳府和杜府?」
白珍珠捧起寫下來的內容,清脆如銀鈴道:「崔已除,順利。魔人叄。」
「我說,是烏猴草。」
「不過這也證明了一點:有人不希望我們找到阿鼠的屍體,也就是說阿鼠死於他殺,而非意外。」老死頭目光渾濁道。
「這是銅爐碎片,是從崔府潭底第二具崔雲海屍體上找到的。」黎斯目光同霍道章在半空相遇,霍道章眼神躲閃道:「你,你在說什麼?」
「有辦法。」黎斯說,「即便魔人可以變臉成被害者,模仿動作神情,行為舉止等等,但在下意識里有些東西卻是無法改變的。比如睡覺時說夢話,每頓飯量,甚至於愛不愛洗腳,腳臭的程度之類,並非全無破綻。」
白珍珠並沒發現這突如其來的噩夢,還沉溺在對於黎斯的幸福等候里,婉然微笑,直到一道黑影抓住她,一口咬住了她纖弱的手臂……
黎斯原以為信里隱藏著什麼秘密,但沒想到只是講了一個故事。故事是阿鼠從獄友孫三那兒聽來的,背景就在銀霜城,是一段聽上去透著邪乎的經歷:
「是他,霍道章。」
黎斯讚許地點頭:「我跟你同去,我與隋冰有過一面之緣。」
方團倏地一分為二,前面的留下抵禦敵人,後面的掩護霍道章和小轎後退。十六名高手乃是霍道章從太子府精挑細選出來的,每一個人都身經百戰,足能以一敵十。但戰局並沒有被壓制。瘋撲的人眼眶灑出了點點血斑,肌膚滲血仿若一個個暗血人。
黎斯看了看王杭,王杭苦笑:「獄卒們說殺過人的囚室容易招惹不祥的東西,就把兩間囚室多打掃了兩遍。唉,也是可以理解。」
高手方團移動。彷彿方團的聲音驚動了那十幾個面容駭然的人,他們猝然像瘋了一般尖叫,叫聲似獸非人。轉瞬十幾個人沖向方團。
戌時初刻,冰雨突襲的女媧神廟鬼影幢幢,失去了火把的威懾,暗血人重新佔據殿外院子。正殿的人用火把擋住門口,阻止暗血人突破這最後一道屏障。
阿毛唿的一聲驚醒,滿頭冷汗……耳畔的尖叫聲仿若並未消失,而天快要亮了。
王杭面帶詫異:「黎大人請講。」
吳聞道完,大口喝著茶水。

第六章 抽絲剝繭

「不幹!」黎斯回答乾脆。
小屋沒上鎖,一股子霉味先飄出來,白珍珠捏著鼻子說好難聞,黎斯皺了皺眉,老死頭一點沒事。
商旅中間有一頂藍布小轎,轎外跟隨著一位六十歲左右的錦袍老者。老者雙眼微眯,威嚴之勢不言自發。他身後是六名青衣隨從,每個人太陽穴高高鼓起,步伐沉穩有力,顯然都是內外雙修的武功高手。
黎斯只能應了。
「快說!」白珍珠一跺腳。
「他來自哪個軍營?」黎斯開口問。
未時,崔府後廚送來了包子,黎斯和老死頭吃了幾個。剛吃完,白珍珠蹦蹦跳跳回來了,瞧她紅撲撲小臉上的春風得意,此去應有不錯的收穫。
吳毒緩緩點頭,眼中迸射驚人的凶毒之色。
一炷香之後,門口的地面漸漸變了顏色,變成了暗紅色。
距離這七人一轎十丈外,是另外一支十人商旅。十人跟前面青衣隨從相若,都是非凡了得的武功高手。
十六人的領頭低喝一聲,方團速度變快了。但快則失穩,方團難以避免地露出了破綻。
眼前觸目驚心的場景令霍道章恐慌愈加厲害,他回望一眼小轎:「立刻回朱府。」
黎斯只能先回府衙,希望從那兒可以找到一點線索。但出了義莊,黎斯老覺得心口發堵,猛然間他停下腳步。
老死頭誇張地打了個哈欠:「剛睡著就又被你叫醒,我想好好睡一覺恐怕要等很久了。」

第十章 生死茫茫血殘陽

黎斯沒說話,眼前倏地閃現過一張熟悉而陌生的面孔,他有著一個堅硬無比的名字——骨頭。
黎斯凝視後窗外的水潭,白珍珠口快道:「屍體被扔進了水潭?」
逃災眾人衝到門口,忽然一陣狂風吹斷破廟僅存不多的一根木柱,砸落下無數瓦片,被砸的地方正是郭平和老幺的草鋪。
屍首是崔雲海沒錯!
小琴攙著奶奶出來。
黎斯笑著點頭:「就是他。」
始終庸庸碌碌的王杭露出了無悔的果決。黎斯望著他,暗道:康王用人果然有他一套。有些人平時庸庸碌碌,但愈到危重時刻就愈發鎮定自若,善掌大局。此王杭雖無大將之才,卻具備良臣之望。
施粥棚的一個管事冷冷喝道:「愛吃不吃,白給你們吃的還挑肥揀瘦。有本事去酒樓吃肉喝酒去呀,在這裏瞎咋呼。」
黎斯微嘆。王杭目光壓抑。霍道章則咬牙切齒地說:「玄頡大營誰都知道歸附於定王,這又是張象林那卑鄙小人做的好事。他這是要絕了我們所有人的後路!」
十二月二十四日,寅時。魔生東南。
暗紅色的城門,城中人聲鼎沸如同過節般熱鬧喜慶。老死頭半側身開口:「差點忘了,今個是銀霜城一年一度的風箏節,你們可以去開開眼界。」
霍道章先咳嗽兩聲,才道:「當今大世皇朝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波濤暗涌。太子孤懸加秉性純良,早已成為眾矢之的。吾等愚臣為護皇室正統,有些事情必須去做,哪怕這些事是骯髒的,甚至於會惹得天怒人怨,也在所不惜。哼,雖然我憎惡張象林這等卑劣小人,但他說的有一句話我贊同:寄身皇廷,身不由己。銀霜城的事,我亦是萬般無奈下的身不由己。」
白珍珠望著黎斯:「黎大哥,我們趕緊去把屍體撈出來吧。」
老死頭桀驁道:「有何難。」
吳聞在守護崔雲海屍首之時,無意間聽到隔壁兩個家丁在悄聲談論。其中一個家丁說:「老爺最近神神叨叨的,不到一個月往水潭裡撒了兩次黃沙。非說什麼金沙旺水,估計只有他才相信術士的謊話。」
所有人將希望都寄托在了黑哥一個人身上。黑哥走出破廟,朝著沉淪的太陽注目,而後大踏步邁向厚重的黑色里。
廳堂上出奇地安靜,只有兩個人,霍道章和張象林。張象林掀開茶蓋吹著裊裊的茶霧。霍道章面如冰石,從茶霧裡凝視張象林。
「你把陰謀詭計都講出來了,就不怕我們泄密。」王杭遲疑道。
「那兩個人是誰?」黎斯開口問。他問的是隨行的衙役。
「什麼事?」白珍珠問。
老死頭和吳聞去客棧取東西,黎斯和白珍珠留在風箏節這兒等候。白珍珠揚高了白皙的蝤蠐項,眼帶笑意地說:「好像又有風箏戲了。黎大哥,這一次你想看什麼樣的故事。我呀,希望是關於愛情的風箏戲哩。」
「是,是,我明白。」胖頭總管抿了抿嘴,開始講述。
「那更不應該有個當仵作的朋友,還是老朋友,害得我現在看到架鍋的肉湯就反胃。」黎斯重提當初老死頭架鍋熬煮死人肉湯的事。
霍道章看看剩下的人,除了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和小殿下,只剩下領頭和兩名高手。殿外則是黑壓壓數也數不清的暗血狂徒。
「我們看到密信在林莽的小屋裡,先入為主認定它就是林莽寫的,但或許它跟林莽毫無關係呢。」黎斯語出越來越驚人,「我甚至覺得那是有人故意留給我們的一條線索。」
濃烈的血腥味吸引來了更多的暗血人,他們一層層擠壓黎斯,黎斯手腳漸漸無力,逼不得已開始後退。當退到白珍珠身畔,黎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斫開了兩個暗血人的頭顱,隨即長劍鏘然落地。
不會有錯的,當今大世皇廷僅存的一位年誼就是他,也只能是他——北安中州刺史張象林,那隻可惡陰毒的老狐狸。自己躲來藏去,終究還是被他盯上了。張象林這麼多年都是定王的心腹,莫非定王也……霍道章不敢想。
王杭插口道:「張大……張象林,暗血瘟真是你投放的?」
白珍珠也摸出了三個凹點,高興得不住稱是。

第十二章 黃泉無伴魔人淚

黎斯進入銀霜城大牢。這兒的大牢比其他地方的更為整潔,尤其是發生命案的兩間囚室被沖洗得乾乾淨淨,但也等於說不會有證據留下了。
「要講究辦法策略,不可直截了當去問。」黎斯囑咐。白珍珠點點頭,跟吳聞朝家丁、丫鬟們休息的居所去了。
「十年陳的米醋,加上山陰生長的鬼頭草粉末,不管你清理得多乾淨,只要這地方曾經有血就會顯露出來。」老死頭把瓷瓶往懷裡一裝,閉眼道,「等吧,一炷香。」
「銀霜城。」
朱超把暗血瘟疫的情形告訴了霍道章,又言明暗血人懼怕熱火。
老死頭摸摸鼻子,張象林身上有一股濃厚的花木異香,稍嗅片刻便感覺頭目發暈,腳下無根。滿殿的暗血人似懼怕這種異香,張象林所到之處皆自行避讓。張象林走到霍道章兩丈外道:「霍兄,我早就跟你說過了。這銀霜城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既然來了就再也走不了。」
「好丫頭。」老死頭臉皮子擠出一點笑容。
若我死了,就一定是死於這個故事……
不光白珍珠,黎斯也茫然地凝望天空。悠悠白雲中竟然漂浮著兩個人,兩個人手持刀劍正斗得不亦樂乎。仔細辨識才發現是兩隻人形風箏,黎斯嘖嘖稱奇,不多會兒又有八隻人形風箏人飛上天空,在藍天上演全武行。
「哼,小丫頭,幫我個忙。」老死頭把一個小瓷瓶交給白珍珠,又從懷中摸了一小撮黑糊糊的粉末。先把粉末均勻撒在門口,然後老死頭接過瓷瓶,把裏面的液體倒下去。
「崔雲海的人,沒事。」黎斯說道。
「銀霜城正陷入一場可怕而未顯露的陰謀中。」黎斯正色道,「這一切當從二十多天前銀霜大牢血案開始講起……」
黎斯四人離開了崔府,崔雲海盛意挽留,黎斯以公務在身為由跟崔雲海告辭。在客棧熬到天黑,黎斯把白珍珠和老死頭留在客棧。自己和吳聞潛回崔府,準備撈屍。
「風箏里怎麼藏著黃紙,這上面說的真相是什麼?」白珍珠追問黎斯。
四面不透光的雅室里還有另外的人。
白珍珠嚇得跳腳,趕忙躲在黎斯身後。黎斯苦笑道:「你就別嚇她了。」
霍道章深邃地看了看黎斯:「黎神捕,凡事三思。銀霜城識破張象林陰謀的是你,定王心胸狹隘,必定視你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倘若你再樹立太子為敵,實為不智不謀。我既然坦誠相對,便是相信黎神捕能做出正確的抉擇。」
「霍道章。」黎斯一字字說出他的名字,回憶結束,對面就是面無表情的霍道章。黎斯把線索、過程、結果都講完了,感慨道,「雖然我很肯定影子魔人的幕後主腦就是你,但有一個問題我卻很難理解。」
老死頭眸子閃過半縷光芒:「救活的辦法沒有,但救死的辦法我倒有一個。」
白珍珠見黎斯要去,立馬說:「黎大哥去哪,我也去哪。」
「是。」
霍道章心裏沒底,早已布局好的一切總覺得不那麼保險。自己安危事小,倘若他有了意外,就只能提著全家老小的頭顱去見太子爺了。
「砰!」殿門發出撞擊聲,接著有人在外面大喊。
他遲疑著要不要去看看。腿剛剛邁開,身後就傳來熟悉的喚聲。
「保重!」
身側一臉兇狠的吳毒緩慢說:「讓我去殺了他。」
人影晃動,老死頭和白珍珠也出現了。
小屋子除了一張木床、一個敞開的衣櫥、一張小桌和兩把木凳之外就沒什麼了。房間好像有人專門整理過,沒留下哪怕一絲一毫關於林莽的痕迹,簡直像從來沒人住過一般。
王杭驚駭道:「天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人怎麼都變成了這種鬼樣子!」
神射大營接管了玄頡大營的地盤。二十五日巳時,身披兜鍪鎧甲的七千精銳進軍銀霜城,剿滅全部暗血人,救出了禮部尚書霍道章、神捕黎斯等諸人。小殿下不幸遇害。
「皇太孫是為太子妃祈福而來的,原本計劃著秘密行事。誰知一到銀霜城就被定王的人——北安中州刺史張象林盯上了。他心懷歹心想要謀害小殿下,霍大人擔憂小殿下安危,所以請王大人派兵保護。」朱超一口氣說完。
老死頭轉了一圈,皺眉道:「不光人不見了,還少了一具棺材。」
「阻止魔人。」黎斯斬釘截鐵地說。
「是吧,我也覺得他很可疑,所以把他的住處也打聽到了。」白珍珠俏皮地吐了吐舌頭,老死頭瞄了小丫頭半眼,陰陽怪氣地說:「老朋友,你這貼小狗皮膏藥貼得十分牢靠,不錯不錯。」
張象林笑了,輕輕呷了一口茶。
「這有何難。交給我嘍。」白珍珠拍拍胸脯說。
黎斯驚駭,再去看骨頭。骨頭已經混入暗血人潮中飄然不見。
黎斯搖頭說:「你當是去撈金魚啊,這事白天干不行,只能等到晚上再潛回崔府行事。不過眼下有別的事要做。」
「丑魁,你在做什麼?」張象林又怒又驚。

第八章 幽水寒潭覓屍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