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烹飪課

烹飪課

作者:邱振剛
第二天,在家政學校的課堂上,連夜趕回東京的英田秀澤,逮捕了正在上料理課的寺正櫳美。同時,另外幾名刑警在溱川能野的辦公室里逮捕了這位教務主任。就在昨天深夜,真田圭介在英田拿出來的一大堆照片中,認出了是溱川能野在案發當天來到那座加油站,並從自己手裡搶走了那隻手提箱。
幾天後,笠部和英田在警署旁邊的居酒屋再次見面。英田將最新了解到的情況告訴了笠部。
自己和搭檔的裝備是非常先進的槍械,這種防暴槍只要一槍開出,面前十米的範圍內,哪怕穿著世界上最高級的防彈衣,都會被打成篩子。而且,押運車的車廂是用強度極高的鋼材製作的,用普通的炸藥很難炸開。車上還有一套帶獨立電源的報警裝置,這意味著押運車一旦遭到槍擊,或者被電鑽之類的器械破壞,車輛會自動向最近的警署發出警報,並通知警方車輛所在的位置。
笠部擺擺手說:「課長過獎了。好了,關於案件的討論到此為止吧,現在請諸位品嘗一下我在料理課上學到的手藝。」說完,他指著擺滿了食物的餐桌,朝大家做出「請品嘗」的手勢。
這麼晚了,會是誰呢?他喃喃自語著,打開了手機。
在場的警察一起朝餐桌撲了過去。
發來簡訊的,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他試著回撥過去,提示音說對方已經關機了。真田心想,這一定是有人在和自己開玩笑呢。這個傢伙連別人的號碼都沒搞清楚,就亂髮簡訊。
真田在加油站里停好車,走出駕駛室,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后在心裏感慨著。這座加油站和高速公路之間,正好隔著一個橢圓形的土坡,這樣一來,從高速公路駛進這裏后,就不用擔心會被路上的車輛察覺。
看著笠部手裡的照片,英田說:「警方檢查過真田和寺正兩人各自的配槍,寺正的子彈少了一枚,真田的少了兩枚。對此,真田說他一共朝寺正開過兩槍,第一槍沒有打中他,只是把車窗玻璃打碎了,第二槍才打中他的後腦。」
加油站前是一個只能停不到十輛車的小型停車場。停車場的角落地上,有一攤半乾的水跡,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酒味道。毫無疑問,這是櫳美老師在拜祭后留下的。
真田告訴寺正,原香沒有來過這裏。他在掛斷電話的一瞬間,想起了自己剛剛收到的簡訊。難道原香真的被綁架了?自己剛剛接到的,是綁匪本來要發給寺正佑一的勒索簡訊?
「真田先生,請繼續工作吧,除了這枚鑽戒,應該還有一串珍珠項鏈、一枚紅寶石胸針、兩對鑽石耳環在塑膠袋裡吧!」英田秀左手緊緊握著手電筒,右手同時從腰間拿出了一副冰冷鋥亮的手銬。
我們願意向你指出成功取得這筆珠寶,同時又避免自己被警方懷疑的辦法:將你的同事開槍擊斃后,你一定要咬緊牙關,用你那個倒霉同事的槍給自己來上一槍。這樣的話,你就可以對警方說你是在自衛。至於珠寶,你可以告訴警方,是同事的犯罪同夥把珠寶搶走了。這樣的話,你絕對不會遭到警方的懷疑,而且,在這種情況下,貴公司不但不會追究你的責任,還必須支付給你一大筆工傷賠償。你必須完全服從我們的指令,否則你將永遠見不到令愛。
笠部的表情仍然非常冷靜,他抿著嘴唇又思考了一會兒,才說:「這些都是推理,必須要儘快找到真正的證據!」
笠部不再說話了,過了幾分鐘,他從那一大堆紙張、照片里抬起頭,說:「英田君,從這幾張照片來看,現場有一個很難解釋的地方。」
真田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反覆思考著自己的計劃里有沒有漏洞。他猛然想到,這個綁架了寺正原香,還把勒索簡訊錯發給自己的人,才是最致命的敵人。如果這個人被警方抓獲,他一定會供出自己的手機號碼,這樣一來,警方就很可能產生懷疑。
「喏,這裏記錄著真田圭介的一段話。當時警方調查了寺正佑一案發前後的通訊記錄,發現他曾經在案發前接到一則勒索簡訊。這時警方才知道寺正的犯罪動機。後來,警方又查到這個發來勒索簡訊的手機號碼,還曾經給真田發過一則同樣的勒索簡訊。當警方問到真田圭介這件事時,他回答說自己當初的確接到過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但他以為是某個熟人想和寺正佑一開玩笑,卻不知道為何把電話號碼給弄混了。」
報道里對於案件整個過程的描述大同小異。警方最後查明,寺正佑一是在接到一條勒索簡訊后,開始籌劃這次監守自盜的。對方綁架了他的女兒原香,佑一迫於無奈,只好打起了這筆珠寶的主意。在押運珠寶從東京到K城的路上,他把車開進了一座廢棄的加油站,先是開槍打傷了另一名押運員真田圭介,接著打開了後車廂,取出裝滿珠寶的手提箱。他正要駕車離開時,身受重傷的真田向他開了一槍,結果了他的性命,真田也隨即暈了過去。警方對案情的這一結論,是根據現場的勘察結果,還有真田圭介的訊問記錄得出的。當時,警方對兩人各自的槍械也進行了詳細分析,兩人的槍上都只有自己的指紋,同時彈道分析的結果也證實,兩人身上的彈頭分別來自於對方的配槍。
英田拿出一隻檔案袋,說:「對於真田圭介,原來還進行過另外一https://read.99csw.com次訊問。」
大體聽明白雙方的意思后,笠部站到溱川能野身邊,對那幾個家庭主婦說:「櫳美老師是因為家庭的不幸才不能來上課的,希望幾位站在同為女性的立場上,對櫳美老師和學校有充分的理解。」
溱川對笠部的記憶力表示驚嘆,笠部笑了笑,和溱川道別後,駕車來到了最近的一所圖書館。他把一年前所有對這起案件進行過報道的報紙都收集到一起,然後找了一個安靜的座位,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
英田茫然地點點頭。笠部抬頭盯了他一眼,語氣緩慢地說:「如果我沒猜錯,我們很快就可以找到那筆憑空消失的珠寶了——」
真田冷笑著想,寺正君,你可真是會編瞎話啊。
收到這條簡訊后,寺正先生可以不再為令愛的安全擔心了。我們在今天下午,于尊夫人身邊帶走了令愛。我們和全世界所有的綁架者一樣,希望通過綁架獲得一筆巨額財富。當然,你和夫人都是工薪階層,存款不多,但根據我們掌握到的信息,明天你將和另一名押運員共同押運一筆價值一億日元的珠寶,路線是從東京的菱友銀行保險庫,到位於K城的大富豪榮圩澤馬的別墅。我們需要你把這批珠寶交給我們。
笠部接過檔案袋,取出裏面的案卷,凝神看了起來。片刻后,他說:「英田君,在第二次的筆錄里,有一條非常重要的信息,當時似乎沒有被關注。」
又過了一個多月。寺正生前所在的那家安保公司,獲得了一筆押運業務,目的地遠在青森市的一家貿易公司。兩個押運員開車抵達青森並驗收完畢,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這個時間肯定來不及連夜返回東京,他們便找了一家舒適的旅館住下了。
英田聽到笠部提到自己,不好意思地說:「前輩你太謙虛了。那天,真田圭介被捕后,他交代當時寺正把車開進加油站后,他不等寺正有任何舉動,馬上開槍打死了寺正。接著,按照計劃,他本打算在把珠寶藏好后,將手提箱扔在一旁,並告訴警方,寺正在這座加油站還埋伏著一個同夥,是此人把珠寶搶走了。但是,就在他剛剛把珠寶藏進押運車油箱,重新給手提箱貼好封條時,真的有人趕到這裏,從他手裡搶走了手提箱。而且,這人在搏鬥中拿寺正的防暴槍,給了真田一槍,真田受傷過重,暈死過去,自然也就無法關閉押運車的車門了。在跟隨押運車遠赴青森前,我就按照前輩的吩咐,隨身攜帶了平時有可能與寺正櫳美有接觸的男性的照片。果然,真田被捕后,馬上從這些照片里認出了溱川。」
更重要的是,加油站所有的油槍都被封條牢牢貼著,玻璃門上還貼著一張告示,真田走過去一看,大意是說因為乏人問津,這座加油站已經在一個月前關閉了。
「這孩子好像失蹤了!」寺正在電話里吼道。他告訴真田,今天下午他的夫人寺正櫳美帶著原香從幼兒園步行回家時,在街上的一個拐角處,櫳美突然面前一黑,好像有人把一團濕淋淋的布撲在她臉上。她馬上失去了知覺,等被過路人扶起來后,原香已經不見了。
「不,對於寺正來說,如果他的計劃就是駕車離開,然後想辦法變賣珠寶,給綁匪付贖金救回女兒,那麼他在開槍打倒真田后,就應該從真田身上找出車廂和手提箱的鑰匙后,直接開車離開,根本沒必要去打開後車廂。他明知道珠寶就放在後面車廂里的。」
笠部雖然已經退休了,但始終關注相關新聞報道。聽溱川說到這裏,笠部點頭說:「我記得當時警方對此案的判斷是寺正佑一因為意圖監守自盜,想在打死同事後——我記得此人名叫真田圭介,再把所押運的珠寶搶走。但沒想到真田圭介的警惕性非常高,及時發現了佑一的企圖。真田雖然中了一槍,但仍然在暈倒前開槍打死了佑一。這起案件之所以格外引人關注,除了押運員監守自盜外,也和那筆珠寶的主人是超級富豪榮圩澤馬有關係。」
他努力回憶著,自己和寺正是固定的搭檔,不但總是在同一輛押運車裡工作,即使在工作時間之外,也經常在一起喝酒吃飯,相互拜訪。這樣的話,的確有可能把兩個人的姓名弄混。
「原來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笠部刑警啊!您來到這裏學習,真是本校的榮幸呢。」溱川盯著名片看了幾秒鐘,驚喜地說。接著,他邀請笠部來到自己的辦公室,把寺正櫳美的不幸遭遇詳細地告訴了他。
而且,寺正佑一這傢伙會選擇在哪裡動手呢?真田打開地圖,反覆研究從菱友銀行到押運目的地,也就是位於K城的榮圩別墅的路線。他發現,如果寺正要下手的話,可供選擇的地方並不多。從菱友銀行到高速公路入口一共大約十五公里,這段路完全位於市區內,被不計其數的攝像頭所覆蓋,而高速公路上又隨時處於各種車輛川流不息的狀態,至於離開高速公路后的這段路,可能性就更小了。K城到處是富人們的別墅,這裏攝像頭的密度比東京市區內更大,而且榮圩家的別墅距離高速公路的出口非常近。
這是笠部從警局退休后,第五次來這裏上課了。這天,他興沖沖地進了教室,卻發現站在講台上的是一個矮小瘦削,穿著一身整齊套裝的中年男子,並不是https://read.99csw.com前幾次的教師寺正櫳美。
這時,他的手機又響了。他低頭一看,是寺正佑一發來的簡訊,說原香平安回家了。今天下午,當她看到櫳美在馬路上忽然暈倒時,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就自己去找醫院,結果迷路了。警察剛剛把她送回家。
「我本來是要報警的,可是櫳美這個女人,她說如果原香被綁架了,那麼報警就會給原香帶來危險。我一想也是,雖然這件事看起來很像綁架,但我和櫳美從下午一直到現在,都沒有接到任何勒索電話,這麼來看,也有可能是原香自己走丟了。所以,我就四處打電話問問情況。」
刑警聚會,話題當然還是離不開最近的案件。他們談得正熱鬧時,笠部剛把食物從廚房端出來。他頭髮蓬亂,衣服上滿是油跡,全身上下都是一副居家男人的樣子,很難把他和那個神勇無敵的名偵探聯繫起來。
幾名家庭主婦同學都圍在這名男子身前,帶著不滿的神情吵吵嚷嚷著。而這名男子則不停地揮動著雙手,神情緊張地解釋著什麼。他聽了一陣子,才聽明白,原來這個男人是本校的教務主任溱川能野。
笠部說得在情在理,溱川也藉機再次致歉,幾個原本喋喋不休的學員收拾好各自的便當盒就離開了。教室里只剩下笠部和溱川兩個人後,溱川趕緊向笠部道了謝。
兩人吃過晚餐,再次來到了那家加油站搜查。笠部的腦子裡,始終盤旋著一個揮之不去的問題:那隻裝滿珠寶的手提箱,到底去了哪裡呢?
第三張照片是從押運車後方拍攝的案發現場全景。從照片來看,押運車的後車門打開著,裏面空空蕩蕩,車身右側是中槍暈倒的真田,左側的地面上則散落著大片的玻璃碎屑。
家政學校對寺正櫳美被捕毫無準備,只得臨時雇傭了一位烹飪教師,將日式料理課勉強教完。過了一段時間,笠部英二的課程結束了,他邀請英田秀澤、岡崎幸男等幾個同事到自己家裡,要請他們好好吃上一頓自己親手製作的日式料理。
這天晚上,真田索性獨自駕車沿著這條線路走了一遍。他一邊小心翼翼地開車,一邊觀察路旁的情形。直到距離K城不到十公里時,他還沒有發現任何比較理想的地點。這時,路旁一塊大大的廣告牌進入了他的眼帘。廣告牌上標示出,前方一公里處有一座加油站!
真田圭介是這樣描述整個案發過程的——
「也許是他正處於高度緊張,驚慌失措的狀態,所以沒考慮到這一點。」
匆匆忙忙吃完外賣午餐,笠部英二看了看手錶,已經是下午的一點三十八分了。白米飯,紫菜,黑魚子,生雞蛋,甜米醋——他站在冰箱前喃喃自語著,對照著手裡的日式料理教材,把料理課上需要用到的各種食物原料一一裝進了便當盒,接著發動汽車趕到兩個街區外的家政培訓學校。
溱川反覆解釋說,今天本來該由寺正櫳美上課,但剛才櫳美給學校方面打來電話請假,說今天是她丈夫亡故一周年的忌日,悲傷的心情無法自控,所以就不來上課了。
「報警了嗎?」聽寺正講完經過,真田提醒他說。
聽到這裏,笠部也笑了:「你這小子,看來這一陣子你的調查很下工夫,把案件有關人的情況都掌握了。」
英田說:「嗯,這個解釋也能成立。真田和寺正是搭檔,很多人會同時接到他們遞過來的名片,很容易弄混。」
溱川能野面對真田的指認,很快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他說,案發當天,自己一路駕車尾隨寺正佑一駕駛的押運車,他在看到寺正把車開進加油站后,將自己的車停在高速公路通向加油站的匝道上。果然,他很快就聽加油站里傳出了槍聲。等他跑完長達四百多米的匝道進了加油站里,不但看到了寺正倒在駕駛座上的屍體,還恰好看到真田正在把手提箱放回車廂里。於是,他乘真田不備,用寺正的防暴槍打傷真田,並從他手裡把手提箱搶走。
剛才的那個年輕刑警說:「看來,還是笠部前輩的觀察力了不起啊,在家政學校上了一段時間的料理課,居然就能發現授課教師和教務主任的私情。」
押運車一直在高速公路上飛馳著。真田看了看手錶,距離那座廢棄了的加油站越來越近了。
英田說:「如果在真田這傢伙的身上,發現了那筆失蹤的珠寶,這會是最有力的證據,可是,從案發到現在,裝著那筆珠寶的手提箱好像蒸發了一樣,根本找不到蹤影。那種手提箱是安保公司用特種鋼材製作的,無論是把它打開或者毀掉,都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而且,警方把那個加油站搜查過不知道多少次,都始終沒有任何發現。而且根據案發當天的情況來看,這個真田圭介就算真的是罪犯,也根本沒有時間到去藏這隻手提箱!那麼,手提箱和裏面的珠寶到底去了哪裡呢?」
真田決定不理會這條發錯的簡訊,他剛把手機放在枕頭邊,又是一陣電話鈴聲響起。他拿起手機,屏幕上正閃動著寺正佑一的頭像。
「聽溱川君的意思,櫳美老師的丈夫當初是死於意外?」笠部說。同時,他掏出自己從前的名片遞了過去。
再有一天,真田圭介作為這家安保公司的押運員,入職就滿十年了。以後,他的制服將從藍灰色變為更加氣派的黃色,自己的薪水不但大幅度提高,還可以享受到公費旅https://read.99csw•com遊等多項福利。這天晚上,他洗漱完畢,正打算關上手機,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來了一條新簡訊。
而被綁架的寺正原香,案發後的第二天,在東京一家高檔商場的樓梯間被發現。當時原香臉上矇著黑色頭罩,手腳被捆綁著。那個時段商場里顧客很多,樓梯間也沒有監控攝像頭,根本無法查明是誰把原香扔在那裡。對此,警方認為,綁匪雖然遲遲沒有收到贖金,但畢竟不敢真的動手撕票,只好把原香釋放了。當時原香只有五歲,又在被綁架的幾天里始終矇著頭罩,所以根本無法向警方提供任何有價值的情報。
第二張照片是真田圭介暈倒在地的樣子。照片上,他面朝下趴在一大片血泊中,身邊是那支屬於他的防暴槍。
簡訊裏面提到的寺正佑一,正是真田平時的工作搭檔。他比真田早五年來到這家著名的安保公司,從真田見習的第一天,就和真田共同擔負押運員的工作。兩人的分工是由寺正佑一負責駕駛車輛,真田則坐在副駕駛位置上觀察周圍情況。他們的工作其實很簡單,每天在接到公司布置的任務后,先到公司的裝備管理員那裡領取防暴槍、防彈背心,再到託運人那裡領取要押運的貨物,把貨物放到押運車的車廂里,然後駕車把貨物送到接貨人手中。
「他的確也受了傷,但是,如果受傷的回報是能獲得價值一億日元的珠寶,那麼在很多人眼裡,這就值得!」
「前輩所說最大的受益者,是說無論真田圭介和寺正佑一誰把誰打死,那筆珠寶都會落入她的手中嗎?」
他對寺正一家的經濟情況很了解。寺正櫳美一直是全職家庭主婦,兩年前才因為家裡開支越來越大,寺正佑一的收入又不高,她不得不到一家職業學校里去上課,給一些學員教授日式料理製作。更何況,綁匪已經明確說明,他們要的贖金就是那筆珠寶。寺正夫婦既然不敢報警,那麼,寺正作為押運員,為了救回女兒,搶劫自己所押運的貨物就是唯一的選擇了。到時他勢必要向自己下手,那麼自己完全可以搶在他之前動手,以正當防衛的名義把他幹掉,由自己來佔有那筆價值一億日元的珠寶!
寺正說的原香,是他年僅五歲的女兒。真田小心地問:「我沒有原香的消息啊,是發生了什麼意外了嗎?」
笠部沒有回答他,而是端起酒杯來抿了一口,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英田君,你在公路上看到過那種運送集裝箱的大型貨車嗎?」
寺正櫳美計劃的第一步,是讓溱川把自己的女兒原香帶到一個隱蔽的地方看管起來,然後自己對寺正佑一宣稱女兒被綁架了。接下來,她讓溱川用一個新的手機號碼給真田發去勒索簡訊,接著又將同一條簡訊發給寺正佑一。寺正佑一接到勒索簡訊后,起初打算報警,但她在家中大哭大鬧,還拚命慫恿丈夫用那筆珠寶贖回女兒。等他同意后,她從他的嘴裏套出了第二天的行車路線,並讓溱川一路尾隨過去。她本來預計在寺正佑一和真田圭介自相殘殺后,溱川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那筆珠寶拿到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萬萬沒想到真田會在溱川出現前,就已經把珠寶從手提箱里拿出並藏了起來。當她從溱川那裡拿過手提箱時,發現裏面空空如也。就這樣,隨著真田的落網,整個案件的所有涉案者被逐一抓獲,案件的真相也像多米諾骨牌一樣水落石出了。
笠部搖搖頭,說:「我只是對櫳美產生過懷疑,至於她和溱川之間的特殊關係,我其實也不知道。在寺正佑一亡故一周年那天,我到了加油站后,發現灑在地上的清酒還沒幹,就想到,櫳美似乎不是按照習俗在清晨來上祭的,再加上當天她事到臨頭才向學校請假,我懷疑她把這一天是亡夫忌日給忘記了。後來,我真正接觸到這起案件的材料后,發現如果這起案件沒有意外發生,無論案件如何發展,寺正櫳美都將是最大的受益者。」
「在英田君逮捕溱川能野前,我也完全沒有想到是這個人拿走了手提箱。英田君,關於溱川和那隻手提箱的事情,你比我更清楚,你來說說吧。」
離開圖書館后,笠部打了幾個電話后,駕車來到了那座加油站。他停好車,從懷裡掏出複印的報紙,對照著印在上面的現場照片,打量周圍的環境。和一年前的情況差不多,這裏仍然處於荒廢狀態。地面上,除了堅硬的水泥部分,四處都早已長滿了雜草。
十年來,他曾經押運過價值數億日元的銀行單據,畢加索、塞尚等大師的名畫,剛從拍賣會上得來的古玩等等。有時在閑暇時,他也會像普通人一樣,幻想如果自己把貨物據為己有的話,可以轉手就獲得一筆驚人的巨款。但是,他也知道,無論是誰,想真的搶劫押運車的話,毫無成功的可能。
至於那隻裝滿了珠寶的手提箱,警方始終沒有找到。可能在混亂中被路過的司機據為已有了。
真田把手裡的防暴槍握得更緊了。他望著身旁寺正佑一那端端正正的頭顱,心想,當這顆頭顱被防暴槍擊中后,會變成什麼樣子?
此時,在不遠處的高速公路上,有幾輛集裝箱貨車正駛過,沉重的車身讓地面微微顫抖。笠部聽到集裝箱貨車行駛時發出的巨大轟鳴聲,不由得在草叢裡站直了身體。
這時,一輛汽車朝這邊開了過來。車子進了停read.99csw.com車場,急剎車停下,一個瘦削的年輕人下了車。笠部看到他朝自己伸出胳膊,便大喊一聲:「英田君,到上面來吧,這裏的視野很寬,能讓人的頭腦變得更開闊!」
有一次在路口等待紅綠燈時,他和搭檔寺正佑一開玩笑,研究如何才能成功地搶劫自己這部押運車,兩人討論了很久,最後一致認為,雖然負責押運的才兩個人,但只有由一支真正的軍事部隊來搶劫,才有成功的可能。
笠部點點頭,繼續看著現場照片。照片一共三張,第一張是後腦中了一槍的寺正佑一趴在方向盤上的樣子,他的後腦被打得血肉模糊,但手裡仍然死死攥著那支防暴槍。
寺正櫳美也承認,當初因為丈夫薪水微薄,家裡入不敷出,自己只得來到這所家政學校擔任料理課教師。她看到,自己的那些家庭主婦學員,無論相貌、修養,都遠遠不及自己,她們只是因為嫁得好,就得以享受優裕的生活。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下,她對自己的現狀日益不滿。她是一個城府很深的女人,根據押運員工作的特點,籌劃出了一條不但能擺脫自己無能的丈夫,還能撈到一大筆錢的毒計。但要讓計劃的順利實施,還需要一個同盟者。她早就察覺到家政學校的教務主任溱川能野雖然看起來一本正經,實際上是個地地道道的好色之徒,於是,她略施小計,便把溱川能野拉下了水。
「那起案件發生后,真田圭介因為工傷,獲得了一大筆賠償。他的右臂也因為這次受傷失去了知覺,沒法再繼續做押運員的工作了,離職后他一直無所事事,靠著撫恤金生活。他看上去是很可憐,但寺正佑一的遺孀寺正櫳美和女兒寺正原香,就更可憐了。孤兒寡母的生活只能依靠櫳美在家政學校當料理課教師的收入支持。幸好櫳美的課很受歡迎,就在不久前,她還成為了前輩你的老師。」說完,英田把手往桌上一攤,咧嘴笑了。
他走上將加油站和高速公路隔開的小土坡,沉思著,一年前的今天,在這個地方,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是,前輩,真田自己也受了重傷啊!」
肯定是這裏,寺正選擇的地點,一定會是這裏!
英田說:「押運車車廂,還有裝珠寶的手提箱的鎖都是經過特殊設計的,都有兩把鑰匙,兩個押運員每人一把,必須同時用兩把鑰匙才能打開。肯定是寺正把真田打暈過去后,搜出了他的鑰匙,才拿出了那一箱珠寶。」
英田趕緊說:「前輩,你發現了什麼?」
英田也插話說:「是啊,前輩你當初告訴我,只要從安保公司方面獲得消息,當初出事的押運車將要執行長途押運的任務,尤其有可能在東京之外的地方過夜時,就要密切關注真田的行蹤。你究竟是怎麼知道他會把珠寶藏在油箱里的呢?」
英田的眼睛越瞪越大,說:「前輩,根據你上次所作出的推理,這個真田圭介真的非常可疑啊!」
第二天早上,兩人從菱友銀行領取了要押運的那筆珠寶。對於這種體積小、價值高的貨物,安保公司有特製的手提箱。他們先把珠寶裝進手提箱,又把手提箱放進了押運車的後車廂,就駕車駛入了東京市區的滾滾車流。這時,他們和往常一樣,開始了閑聊。他和寺正每人有一把防暴槍,他按照工作條例,把槍緊緊抱在懷裡,右手的食指放在了扳機上。至於寺正的防暴槍,則被他斜挎在胸前。車輛很快開上了高速公路,真田斜著眼睛看了看寺正,他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由押運車的後車門處於打開狀態這一事實,可以判斷出,當時並非是寺正佑一要駕車逃離現場。那麼,這起案件真正的嫌疑人,就是給了警方虛假供述的真田秀澤了!」
笠部搖搖頭,說:「我們並沒有新的證據,僅憑這些,很難說服上司重新調查此案,先盡我們的力量搜查吧。」
「是啊,如果真田把佑一打死,櫳美就能從安保公司獲得一筆高額的賠償。如果遇害的是真田,她就可以獲得佑一搶來的珠寶。當然,她還必須考慮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真田和佑一兩敗俱傷,誰都無力帶著珠寶駕車離開。這種情況下,她只要安排另一個人去取得珠寶就可以了。」
寺正佑一先生:
笠部搖搖頭,沒有回答英田的話。他皺著眉頭,陷入了思索。過了片刻,他說:「這起案子發生后,警方一直把案件定性為寺正意圖監守自盜,傷人後又被真田在正當防衛的情況下開槍擊斃,這無非來自於對現場的認識和真田的供述。但是,現場完全可以由人來布置,至於真田所供述的一切,更是完全由他自己掌握。」
「那,這扇打開的車門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櫳美老師的亡夫,名叫寺正佑一,從前是一家安保公司的押運員,就在一年前的今天,寺正佑一在押運一筆珠寶的過程中發生意外,死在了東京通往K城的高速公路旁的一座加油站里,開槍打死他的,是他的一個同事——」
笠部微笑著,把那些裝滿食物的餐碟一一擺好,這才擦擦手,坐在了餐桌旁邊。
「終於等到你說出這句話了。」真田心裏想著,同時點頭說,「好吧,寺正君,聽你的。」
這時,真田忽然想到,在那次討論時,寺正曾欲言又止地說到,如果押運員自己來實施搶劫,就能獲得成功。就在真田默默地思索時,寺正佑一已經降九-九-藏-書低車速,轉動方向盤,把押運車駛出了高速公路,駛進了通向加油站的匝道。
「好吧,前輩。哈哈,真開心又有機會向前輩學習了!」英田的雙拳攥得緊緊的,對笠部興奮地說著。
「前輩,你的意思是——」
「噢,車的汽油不夠了,前面正好有一座加油站,去那裡加一些油吧。」寺正語氣平靜地說著。
想到這裏,真田精神一振,馬上深踩油門,朝這座加油站加速駛去。
「那麼,前輩,接下來我應該怎麼辦呢?這畢竟是一起已經結案的案子啊,我需要向岡崎課長提出再次啟動調查的建議嗎?」
那個黑影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一年後。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醒了,發現自己倒在地上,佑一手裡提著那隻裝有珠寶的手提箱,坐在駕駛位上正準備開車逃跑。我掙扎著爬起來,拉開車門,抓起我的防暴槍朝他連開了兩槍。接著,我又一次暈倒了。等我再次醒來,發現自己正躺在醫院的急救病房裡。
他告訴警方,除了跟蹤押運車、搶奪手提箱這些事,當初把那條勒索簡訊發給真田圭介,也是他在寺正櫳美的授意下故意做的。
真田竭力讓自己冷靜,他從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他強迫自己去仔細分析腦海里剛剛出現的念頭——他們是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拿出一億日元的贖金的。
岡崎幸男讚許地說:「笠部君,你能從每個警察都能接觸到的資料里發現破案線索,真的是很了不起啊。」
笠部說:「不管是誰給他們發來的簡訊,真田都由此知道了寺正佑一的企圖。事情的真相完全有可能是真田由此起了惡意,利用這次機會,以正當防衛的理由搶先下手殺死寺正,再把珠寶據為已有。」
他把最後一張照片遞給了英田秀澤,接著說,「如果當時寺正要駕車逃跑,他為什麼不關上車門呢?這樣開車在高速公路上行駛,很容易引起別人警覺的。」
這是一個包紮得緊緊的黑色塑膠袋。他小心翼翼地打開袋子,從裏面拿出一件東西。這時,幾隻手電筒從停車場的各個角落同時亮了起來,一陣腳步聲衝到了押運車旁邊。其中一束燈光照到黑影的手裡,一枚碩大的鑽戒在手電筒的照射下映射出細碎的光芒。
至於珠寶弄到手后如何交給我們,我將在下一條簡訊中通知你。
當時,我和佑一一起押運那筆珠寶,本來一切順利,後來在高速公路上,佑一說車子的汽油快要用光了,就把車子開進了一座加油站。可是,我們到了加油站門口才發現,這裏早就關門停業了。這時佑一的表情忽然變得非常奇怪,他問我,有沒有興趣看看價值一億日元的珠寶。我非常意外,根據公司的規矩,在到達目的地前,押運員是不能擅自打開車廂的,更不能觀看貨物。當時我回絕他后,他一下子變得非常激動,忽然把他的那支防暴槍對準我,說他的家裡遇到了特殊情況,急需一大筆錢,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把這筆珠寶搶走。我趕緊勸他,但他忽然就開槍了。這一槍正好打在我的肩膀上,我當時就暈了過去。
這時,一個年輕刑警忍不住問:「前輩,當時你是怎麼想到真田圭介這傢伙會把珠寶藏在押運車的油箱里的呢?這次案件破了后,就連榮圩澤馬這樣的大人物,都特意召開記者招待會,對警方表示感謝呢。」
「從現場的情況看,真田圭介說的似乎都是事實。」英田秀澤估計笠部快把訊問筆錄看完了,便說出了自己的意見。
「各位真的是過獎了,我也是偶然才想到這一點的。案件發生后,當時在現場的兩個人,也就是寺正佑一和真田圭介,一死一傷,都沒有從現場離開過,這樣一來,那隻手提箱似乎只能留在現場。但是,不知各位有沒有注意過那種集裝箱貨車?這種車輛,看起來在運送的是集裝箱,其實真正需要運送的是集裝箱里的貨物。所以,只要我們把視角稍稍轉換一下,把尋找的目標變為手提箱里的珠寶,一切就豁然開朗了。既然警方把加油站搜查過很多遍都沒能找到珠寶,那在案發現場唯一不屬於加油站的,不就是那部押運車嗎?」
那個年輕刑警又問:「但是,前輩是如何知道那隻手提箱被溱川能野拿走了呢?」
這個年輕人,當然就是笠部退休前的搭檔英田秀澤了。他快步上了土坡,把一隻鼓鼓的信封遞給了笠部。他說:「前輩,這些就是兩名押運員內訌,真田圭介自衛殺死寺正佑一這起案件所有資料的複印件。」
青森畢竟是小城市,平時路上車輛就不多,到了深夜時分,旅館周圍更是一片寧靜。這時,一個黑影從路邊出現了,不太靈活地跳進了停車場。黑影來到押運車旁,朝四周打量一番后,身子一矮就鑽到了車下。他從懷裡掏出鉗子,擰開了押運車油箱的蓋子,接著又拿出一隻形狀細長的夾子形工具,從油箱口塞了進去。他把耳朵貼在油箱的外殼上,傾聽著裏面的動靜。很快,他把夾上來的東西捧在手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過了一會兒,沉默中的寺正佑一剛說出幾個字,就馬上閉口不說了。真田想繼續問,寺正便迅速轉移了話題,討論起下班後到哪個酒吧消遣的事情來了。
「真田君,你有沒有關於原香的消息?」話筒里傳來寺正心急火燎的聲音。
笠部說:「押運車車廂的鑰匙有幾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