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的謊言
邢至森吸了一口煙，從後視鏡看著他。
「兄弟，辛苦了。」鄭霖在他身邊坐下，遞過一根煙，臉上是充滿歉意的笑容，「當時我不知道你是自己人，所以……」
說罷，謝闖環視其餘三人，表情漸漸嚴肅起來，「那麼，咱們就來選舉第一任總首腦吧。」
彈雨之下，兩人只能緊緊地靠在一起。聽到槍聲停止，一直雙手抱頭的肖望放下手臂，立刻發現那支手槍就在眼前。剛伸出手去，就被梁四海伸過來的匕首逼退。梁四海撕下膠帶，把槍握在手裡，另一隻手仍然用匕首抵住肖望，從桌面后探出頭去。剛露出半個腦袋，槍聲又起，十幾顆彈丸打在他身後的牆壁上。
「對……對不起，大哥，」男子大著舌頭，似乎醉意不淺，「喝大了……對不住啊。」
「當時差點連命都丟了，領導！」肖望瞪起眼睛吼道：「你當我是什麼，蘭博？」
「哈哈，我就欺負了，怎麼著？你不認識我吧，我是王革的親弟弟——王寶！」王寶笑起來，扭頭看看舞台上手足無措的裴嵐，「那是你馬子？」
轉眼間，兩個人已經先後從破裂的窗戶中跳了出去。
忽然，肖望的手機響起來。他看了一眼，立刻接聽。
陳慶剛看看謝闖，慢慢地說：「也就是說，又有新人要冒頭？」
因為他已經知道邢至森要做什麼了。
「這對你來講是機會吧？」肖望若有所思地看著後視鏡里的邢至森，「王寶和梁四海有了過節，干他的時候，王寶肯定很主動——你那天是想去抓王寶，對吧？」
「呵呵，咱們別再打起來就好。」肖望想了想，低聲說道：「最近不太平，別讓你兒子出去惹事。」
趙浩青的雙眼微閉，白襯衫的胸前已經被血浸透，幾個還在冒血的彈孔觸目驚心。
肖望的眼睛瞪大了，掙扎得更加猛烈，嘴裏嗚嗚地叫著，眼神中露出憤怒和祈求。
胖子抬起頭，臉上不怒反笑，「我靠，在這兒還有敢跟我叫囂的？你誰啊？」
「寶爺，我們的恩怨可以再說。」肖望死死地盯著王寶手裡的霰彈槍，「我是闖哥的人，你殺了我……」
最重要的是，他們不是已經死了嗎？
肖望沖她吼道：「跑啊！」
肖望連連搖晃著他的身體，「浩青哥！趙浩青！」
肖望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甩開梁四海，幾步跳過去，把男子翻轉過來。
「組織上合作是一方面，」陳慶剛看看其餘三人，「生意上，大家應該互相讓讓步，別老是把著自己那一塊不放。」
謝闖倒不著急，脫掉外套扔在沙發上，坐到衣洪達旁邊，問道：「老衣，貨的事兒怎麼樣了？」
樓下大廳內已經是人間地獄。
「馬上。」
貨車司機沒有在意，以為這輛捷達車會一路飛馳而去。然而，捷達車轉入貨車前方的車道后，卻驟然降低車速，幾乎攔在了貨車的前面。
時至下午四點，「豐羽茶室」的大門卻已經悄然關閉。一個服務員在門外豎起「閉店」的牌子，回身鎖死了大門。
「浩青哥，買賣不是這麼做的！」老顧緊張地看著店外，「這不是小事，我們得坐下來好好談談……」
謝闖倒是一副淡定的樣子，搬過一把椅子坐在窗邊。然後，他從衣袋裡掏出一把匕首，看似漫不經心地在那四根綳得緊緊的細繩上刮著。
「在我們之中，王革手下的洗浴和娛樂場所最多；慶剛最年輕，腦子最靈活；老衣和俄羅斯那邊聯繫最密切——如果我沒猜錯，那批貨就是從俄羅斯弄進來的。」謝闖的視線一一掃過眾人，「至於我，我的地盤最大，人最多，所以，你們辦不到的事情，也許我能辦到，對吧，老衣？」
梁四海怔了一下，隨即笑笑，「為了誰都不要緊。如果不是你，澤昊不可能手腳完整地回來。」
「酒。」趙浩青一閃，把箱子藏在身後，「你繼續玩吧。」
就在此時，樓下突然傳來一聲槍響，緊接著，乒乒乓乓的槍聲就在儷宮娛樂城裡響起。
師大體育場。深夜。
肖望乖乖地照做。此刻，他不想爭辯。
肖望被這個突然閃現在腦海中的問題嚇了一跳。隨即他就意識到，當梁澤昊和裴嵐走出機場，迎接他們的，不是早已熟悉的江湖秩序，而是斬草除根的殺戮。
夜色漸深，寒風又起。梁四海看看身邊的幾個人，個個抱著肩膀，凍得哆哆嗦嗦。他扔掉煙頭，揮手叫來一個手下。
肖望向橋下望去，看見幾團白色的浪花正重新融入那濃黑如墨的海水中。沒有想象中的波瀾，剛剛吞噬了那麼一大坨鋼錠的大海依舊不動聲色，冷冷的仰視著這座橋，這輛車，這些人。
門居然開了！
清點之後，老顧的臉色已經變得灰白，他看看趙浩青，舔了舔嘴唇，彷彿還心存一絲僥倖。
說罷，肖望和梁四海握握手，轉身向趙浩青的車走去。
「沒關係，鄭支隊。」肖望接過煙，沖他笑笑，「我沒怪過你。」
「哦。」肖望點點頭，笑了笑，扔掉煙頭，「那我走了，四海哥。」
「嗯。」邢至森點點頭，「你繼續潛伏，如果有情報，馬上聯繫我。」
肖望扔掉煙頭，用腳踩滅，又點上一支煙，低聲說：「沒事。」
「闖王，你說完了吧？」衣洪達轉身向門口走去，「我還有事，恕不奉陪了。」
王革的視線隨即投向目瞪口呆的謝闖。
「我知道了。」衣洪達的眼球迅速轉動著，「去看看，別輕舉妄動。」
「我給你找個地方躲一躲。」邢至森拿出一個信封，甩到後座上，「盡量別露面。」
謝闖笑起來，「我當然不是說你們，大家認識了這麼多年，不會對自己人下手。」
「你他媽是警察！」邢至森板起臉，「為了一個女人就去搞事——你給我坐下！」
「誰說要跟你做買賣了？」趙浩青打斷他，似乎老顧說了一句非常可笑的話。
「我儘快安排他出去躲躲。」趙浩青猶豫了一下，「闖哥，肖望……真的是內鬼么？」
謝闖閉目咀嚼，突然感到有人進來。他睜開眼睛，看見趙浩青站在浴池邊上，沖他微微頷首。
「錢已經追回來了，貨找不找回來，有什麼要緊？」謝闖的臉色很不好看，「也許梁四海把貨轉手賣掉了。」
牆壁上懸挂的巨大的液晶電視里正在播放足球賽。謝闖半躺在沙發上，手捧著一杯香檳酒，漫不經心地觀看著。
其餘三人互相看看，最後，陳慶剛開口了。
被水汽覆蓋的玻璃窗上還貼著「開業大吉」四個紅字，在路燈的映襯下，街面上的人在窗戶上影影綽綽。很快，這些人影相互糾纏起來，廝打聲、喝罵聲和慘叫聲接連傳來。
說罷，謝闖就掛斷了電話。
肖望咬了咬牙，剛剛抬起頭，就感到脖子上傳來一陣冰涼，隨即，就是一陣刺痛。
是啊，誰說老鼠就得東躲西藏？誰說老鼠就不能反咬一口呢？
二十分鐘后，這份長長的合作協議終於念完。口乾舌燥的謝闖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然後，邊抹嘴邊詢問其他三人：「怎麼樣，各位兄弟，有什麼想法？」
深夜的大海不像白天那樣沉靜，幽藍的海水此刻變得漆黑一團，不懷好意地翻湧著。在看不到邊際的黑暗中，肖望的頭髮被海風吹起。耳邊是唰唰的聲音，那是海浪在貪婪地舔舐著橋墩。這片海，彷彿是一隻碩大無朋的巨獸。
衣洪達沒回話，而是低著頭思考著什麼。片刻，他抬起頭，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謝闖環視其他三人，慢慢地說道：「這批貨，到了任何幫派手裡，都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
肖望知道他想問什麼。
肖望無力地仰著頭，雙眼因為頭髮被拽而泛起大片眼白。他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道：「沒人……我自己願意……」
「我一家老小都靠這個貨運站養活呢！」老顧不停地向店外張望，語氣軟了許多，「二十萬……浩青哥，我真的不行……」
包間內。梁四海起身給肖望的茶杯里續水。
「龍蝦、鮑魚，」工人扛著冷藏箱，「還有帝王蟹——昨天訂的。」
邢至森獨自坐在看台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煙，不停地向四周張望著。突然，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
突然，肖望的余光中出現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向他身邊走來。肖望沒有回頭，因為他不危險，雖然肖望此時並不想看到他。
「操！」梁四海怒罵一聲，推開肖望，一把掀翻桌子，矮身躲在桌面后。肖望無處可躲，情急之下，也擠了過去。
控制室里，謝闖依舊在慢條斯理地講著：
衣洪達勉強笑笑，「謝了，闖王。」
「C市的經濟發展越來越快，這塊蛋糕也會越來越大。再讓那些小蝦米們撿蛋糕渣吃，他們肯定不幹。」謝闖的目光一一掃過其餘三人，「他們吃不飽，就要起來造反——到時，我們四個能應付過來么？」
「我靠，還沒死？」王寶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們倆的命還挺大啊。」
謝闖指指還跪在地上的肖望，「把他帶下去！」
謝闖略沉吟了一下，「老衣的貨車司機說，這幾個人都是生面孔，車是套牌，手法也挺利落，恐怕不是一般的小毛賊。」他頓了一下，面向衣洪達，「而且，老衣，我覺得你的人里有內鬼。」
「兄弟，澤昊昨晚跟我說了這件事。」梁四海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肖望，「就不說謝謝了。一點小意思，回去好好養傷。」
王革話音未落，衣洪達也拔出槍來，直指謝闖。
吊在空中的貨車司機猛地搖晃了一下。他似乎感到那四根救命的繩子已經少了一根，分辯和求饒變成了恐懼的號叫。
「躲到什麼時候？」
一隻碩大的老鼠正趴在門口的飯盒上，從一個撕開的小口裡，埋頭扒食裏面的飯菜。
室內的氣氛一下子微妙起來。
謝闖拿起刀子，鋒利的刀刃緩緩伸向第三根繩子。
「你的意思是……」王革向左右看看，「我們要……合併？」
「一直以來，C市人都把我們稱作『四大家族』，大家各有各的地盤，平時井水不犯河水，各發各的財。」謝闖慢慢地說道：「不過，大家想過沒有，這樣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
「我先走了。」肖望突然打斷他，「有事再找我吧。」
梁四海合上手機，心中暗暗祈禱梁澤昊能在從韓國回來后馬上打開手機。
肖望還來不及回話，就聽到包間門的玻璃窗嘩啦一聲碎掉，緊接著，一支烏黑髮亮的霰彈槍口伸了進來。
王革頓時緊張起來，急忙說道：「闖王，你別開玩笑！」
陳慶剛的頭部中彈，整個腦袋像被打碎的西瓜。他俯卧在地板上，左腿還在微微地抽搐著。
肖望掛斷電話，皺起了眉頭。梁四海注意到他的表情，問道：「浩青哥怎麼說？」
「該乾的，不該乾的，你都沒少干。」邢至森低聲說道：「這次如果不是我們施壓，你以為王寶會輕易放過你？」
一瞥之下，肖望不由得失笑。
「這C市到底是誰的天下？！」
豐羽茶室。
「只要我們能合作在一起，」謝闖掃視著其餘三人，目光炯炯，「C市就是我們的！」
話音未落，酒吧里已經站起二十幾人，迅速圍攏過來。
王革也受驚不小，急忙向後靠去。然而，這個動作他只做了一半，目光就再也無法離開那張腫脹不堪的臉。
「行。」謝闖倒也爽快，「有什麼意見，隨時聯絡我。」
第四根繩子瞬間綳直，只堅持了一下，就再也承受不住貨車司機的體重，拉斷了。
「所以，我們絕對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局長把煙頭摁熄在煙灰缸里，「五道口的事影響很壞。省廳領導已經下了指示，一定要在年底前清除掉這幾股黑惡勢力。」
一行人走向路邊停放的幾輛商務車，完全沒注意到，在他們身後，肖望正拎著一個沉甸甸的布制購物袋快步跑來。
「哼，是呀，被你幹了，」衣洪達的表情依舊不善，「所以劫了我的槍，回頭找機會再來干你！」
衣洪達也推開眼前的麻將牌，陰著臉說道：「闖王，有話快說，我今天很忙。」
「會不會是梁四海？」王革想了想，「這小子最近挺活躍。」
邢至森掛斷電話，又收好記事本，扭頭看看仍然空無一人的操場。最後，他咬咬牙，扔掉煙頭，起身離開。
老鼠卻不怕，依舊趴在飯盒上，沖他露出滿是油膩的尖牙。
只是……
突然，貨車司機從倒車鏡里看到兩道由遠及近的光柱。隨著一陣轟鳴聲，一輛黑色捷達車從後方車道疾駛上來。轉眼間，已經超過了貨車。
走進來的，是肖望。
說罷，肖望就頭也不回地走下台階，沿著跑道走出了田徑場。
入夜。C市公安局訊問室。
邢至森沒有回答，而是從衣袋裡拿出一個信封遞給肖望。
「我現在不關心這個！」衣洪達突然嘿嘿地笑了笑，「我的人發現那批貨在你手裡。」
他帶來的那幾個人互相看了看，慢慢地圍攏過來。
「媽的，碰到個不會開車的傻逼！」貨車司機罵道：「估計是喝多了！」
衣洪達看了看謝闖，又看看另外兩人，臉色更加難看。
陳慶剛和王革對視一下。隨即，陳慶剛笑了一下：「闖王，這事兒……有點太突然了，容我們哥倆想想。」
「戴上帽子，坐低點！」邢至森手握方向盤，目視前方，「這件事了結之前，你給我老老實實地獃著！」
歌唱到一半，酒吧里突然傳出一聲叫罵：「什麼他媽破玩意啊，默默唧唧的，老子就不愛聽日本歌——給我唱個《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
一首歌唱完，酒吧里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裴嵐略欠欠身，開始唱另一首歌：《迷路的孩子》。
王革感到有些莫名其妙，扭頭看看陳慶剛。後者聳聳肩膀，也是一副不明就裡的樣子。王革又把視線投向衣洪達，衣洪達卻並不看他，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個被縛的男子，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剎那間，會議室里一片死寂。
「闖王，你的意思是？」
「王寶呢？」
卧底數年，肖望所提供的情報，僅僅是一些旁枝脈絡而已。所謂小卒，就是該挺進的時候義無反顧，該犧牲的時候毫不留情。
翌日，儷宮娛樂城門口掛起了停業裝修的牌子。不過，門前卻停著幾輛豪車，兩個黑衣黑褲的男子把守在門前，一副高度戒備的樣子。
說罷，謝闖笑笑，手上猛然發力，一根細繩被挑斷。
趙浩青一直在盯著梁四海，待肖望走近，才把視線集中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之後九*九*藏*書，冷冷地問道：「沒事吧？」
一輛冷櫃車開過來，緩緩停在門前。車廂門打開，幾個穿著工作服的工人跳下來，扛著白色冷藏箱向娛樂城的門裡走去。
「恐怕得一段時間。」邢至森低聲說，「扳倒謝闖和老衣，你就能恢復身份了。」
「有這個可能。」謝闖垂著眼皮，點燃一支煙，「除了我們四個，C市的大小幫派還有十幾個。看著別人碗里有肉，能不眼饞？」
「哈哈哈！」王寶笑得更歡了，「這是陳哥的地盤，我想怎樣，就怎樣。」
陪老顧進來的高大平頭男子應了一聲，起身走出店外，另外兩張桌子旁的人也紛紛起身，轉眼間，店內空了一半。
那是一份加蓋著「絕密」印章的個人簡歷，右上角貼著一張半身彩色照片。趙浩青身著警服，略帶靦腆地沖他笑著。
他坐著，臉的一側隱藏在黑暗中。連同那一大片瘀傷。
「我同意。」衣洪達也開口了，「再有，總首腦一當就是五年，有點太長了，三年吧。」
「操！」肖望罵了一句，重重地靠向後座，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肖望也是滿頭冷汗，臉色慘白。他拉起梁四海，急切地說道：「走，快走！」
「你為什麼不跟著他？」
守在門兩側的特警立刻突入，穿過門廳，直撲裡間。身後的特警們隨之魚貫而入，隨著一聲聲「安全」，現場已經被完全控制。
謝闖坐在光柱中，自上而下的光讓他的眼睛和嘴巴都隱藏在陰影中，看上去，只是三個黑黑的窟窿。在他身前的黑暗中，肖望跪在地上，雙臂被人牢牢抓住，頭髮被揪起，臉部上揚。趙浩青拿著一個竹片，用力地抽打著肖望的臉。
肖望沉默了一會，低聲問道：「梁四海的人呢？謝闖不可能只對他本人下手。」
在他的眼前，是一隻黑洞洞的槍口。
「你到了么？」
進入控制室，王革不由得一愣。狹小的房間里擠滿了人，除了謝闖，還有陳慶剛和衣洪達。另外一個倒是陌生人，不過，也是讓王革感到更加意外的人。
王革仰面躺在對面的沙發上，胸前的幾個彈孔里還在汩汩地流著鮮血。衣洪達躺在他的身邊，也已經氣絕身亡。
趙浩青面無表情地轉身上車，「走吧，闖哥要見你。」
陳慶剛聳聳肩膀，「既然大家都表態了——算我一個。」
連放數槍后，走廊里暫時恢復了平靜。
「謝闖幹掉梁四海是為了拉攏老衣，」肖望回過頭來，「那他為什麼要幹掉我？」
話音未落，那根細繩又被挑斷。
「沒事吧？」
「闖王，這是演的哪一出啊？」王革感到控制室里悶熱難當，額頭上立刻沁出細密的汗珠。
「肖望？」
「喂，闖哥。」
「我打了王寶。」肖望低下頭，「所以謝闖要懲罰我。」
「我看也甭選了。」陳慶剛扭頭望向謝闖，「這裏闖王實力最強，也是你提出合作的——你來當吧。」
好幾個問號接連湧入謝闖的腦海中，讓他一時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衣洪達已經拿起了那個保溫箱。
「您說。」
梁四海縮回腦袋，不停地喘著粗氣。
肖望一下子鬆懈下來，沉默片刻，他低聲說：「你別把裴嵐扯進來。」
車廂的後門打開，一塊木板伸出，搭在橋欄上。很快，車廂里有了動靜。某個沉重的東西正在裏面緩緩滾出，最後落在木板上，越過橋欄，撲通一聲掉進了黑色大海中。
「不知道。」良久，肖望才有所回應，「當時分頭跑了。」
「怎麼，你們都知道了？」
這酒吧在陳慶剛的地盤上，梁澤昊肯定會吃虧。
梁四海手裡的槍隨即對準王寶。槍響。空倉掛機。
「明天上午十點。別忘了。」趙浩青指指身後的火鍋店，「你找人來，我不怪你，不過，去把賬結了。」說罷，他就帶著平頭男子們，鑽進路邊的幾輛汽車，相繼離去。
「小聲點！」
「我也在查。」衣洪達拈起一張麻將牌，又狠狠地拍在桌面上，「一百多萬的貨，吞下去也得給我吐出來！」
「嗯。」謝闖皺起眉頭，雙眼在煙霧中若隱若現，「重點查查那個貨車司機。」
在這個夜晚，在這個時刻，邢至森認為自己有理由悲傷，有理由懷念。他知道這個職業就意味著危機，他知道勝利終將付出代價。他知道這次別離不是終點，他知道一切都遠沒有結束。
他把頭探出去，想看看走廊里是否有人。然而，剛剛轉動一下脖子，肖望的身體就僵住了。
鄭霖的臉頰鼓起來，死死地盯著肖望的眼睛，手向後伸，默立在一旁的同事遞過一張濕透的牛皮紙信封。
正想著，包間的門被推開了。梁四海下意識地站起來，臉上剛露出笑容，就變成了驚訝的表情。
肖望和梁四海一前一後，徑直走向謝闖，把一個白色保溫箱放在茶几上。隨即，梁四海向謝闖微微頷首。
「老邢，你和鄭霖儘快拿出個方案。必要的時候，該用的手段都用上。」局長把手指捏得嘎巴作響，「這群王八蛋，到了收拾他們的時候了。」
梁四海扶住肖望，抽出一支煙遞給他，又幫肖望點燃。
老顧看到他，像看到救星一樣撲上去。
儷宮娛樂城的地下室里，燈光昏暗，粗糙的水泥牆壁無法反射任何光線，因此，謝闖頭頂的那盞燈只能照亮他身前的一小塊地面。
邢至森點燃一支煙，沉思了一會，突然笑了笑，「這是好事。他越重視，我們就越有機會。」
這場打鬥並沒有持續多長時間。很快，梁四海帶來的人已經沒有一個能站起來的了。趙浩青吸完這支煙，把牛皮紙袋塞進滿臉慘白的老顧手裡。
正想著，梁四海卻一把抓住他的頭髮，把他提了起來。
透過眼前的煙霧，肖望靜靜地看著店外的街面。
肖望走進酒吧，在角落裡找到一張空桌子，坐下來，靜靜地看著唱歌的女孩。
「他一個人？」
宴會行將結束的時候，衣洪達終於趕到儷宮娛樂城。在生硬地向謝闖道賀后，一臉陰沉的衣洪達就不停地吸煙、喝酒，面前的佳肴碰也不碰。
突然，一隻手伸過來，緊緊地卡在趙浩青的脖子上。肖望一驚，抬頭看到了梁四海鐵青的臉。
「給謝闖打電話！」梁四海的表情越加兇狠，「馬上！快點！」
「老衣讓我跟你說一聲，他晚點到。」王革懶洋洋地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謝闖，「昨晚他那邊出了點事。」
「這個世界很現實，幹掉你，我就能做大哥。」謝闖伸出一隻手，攥成拳頭，「要想不被人幹掉，我們就得團結起來，形成任何人都撼動不了的力量。」
儘管那東西外面包著報紙，但仍能看出是一把砍刀。
「闖哥，接下來怎麼辦？」
「有什麼不可能，她去賣唱為了什麼？不就是錢！」邢至森冷笑一下，「梁澤昊有錢、有人、有勢力。你有什麼？一個打手、嘍啰、小混混——你能給她什麼？」
剛剛掛斷電話，鄭霖就推門進來，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粉碎的茶杯。
「行了。」
「沒有。」趙浩青急忙說道：「如果肖望出了問題，我也有監管不力的責任。」
肖望表情僵硬，目不斜視地走在路上，雙拳握得咯吱作響。
同時，肖望從保安室里走出來，引導這幾輛黑色轎車向廠區裏面開去，自己則一路小跑跟在車邊。
「原來老顧的靠山是你。」趙浩青笑笑，「沒什麼，謝闖想要老顧的貨運站，讓我找老顧談談——不知道那是你兒子，手重了些。」趙浩青向一直坐在地上的年輕人努努嘴，「抱歉了。」
陳慶剛正要發作，謝闖揮手阻止了他，轉頭望著衣洪達。
老灶台火鍋店裡熱鬧非常，本就不大的店面里，幾張桌子旁都圍坐著不停吃喝的顧客。初秋的夜裡，乍暖還寒，幾口滾開的銅鍋里冒出濃烈的熱氣，在木框玻璃窗上凝結成一層水霧。街上的路燈正向地面灑下昏暗的黃色光芒，透過玻璃窗上的水霧，向四周輻射開來。
「不用了。」肖望拿出煙，剛抽出一支，突然手一松，煙掉在了地上。肖望俯身去撿煙，迅速看了一眼桌底。
肖望頓了頓，又說道：「案子已經結了，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真相，有那麼重要麼？」
他多想衝出去，面對謝闖或者王寶，痛痛快快地干一場！
邢至森點了點頭，把視線投向肖望。鄭霖識趣地說了句「你們聊」，就快步離開了。
不祥的預感瞬間就湧上他的心頭，謝闖本能地去拉衣洪達，卻被他搶先一步掀開了保溫箱的盒蓋。
「C市有謝闖、陳慶剛、衣洪達和王革四個黑社會性質組織，老百姓把他們稱之為『四大家族』。」C市公安局副局長邢至森慢慢地說道：「過去他們各自有自己的勢力範圍，彼此能形成一定的牽制。所以，局勢還在我們掌控之下。但是，謝闖這幾年發展得很快，如果按照這樣的勢頭下去，恐怕不妙。」
肖望坐在水泥台階上，邊吸煙邊凝視著面前的操場。沒有光。這漆黑一片的場地顯得空曠無比。偶爾有夜跑的學生經過跑道，只聽見球鞋踩在地上的沙沙聲。
胖大男子慘叫一聲撲在汽車上，本能地護頭躲避。肖望又甩起布袋，狠狠地砸向另一個抓住裴嵐的男子。
貨車司機不得不用力踩下剎車。兩輛車都停在路邊，相互間有輕微的碰撞。貨車司機把頭探出車窗，破口大罵：「你他媽找死啊？」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能以另一種身份，帶著驕傲的神情坐在這裏聽她唱歌。他這樣想。
衣洪達撇撇嘴，剛要開口，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他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接通了電話。
此時，對面的辦公室里走出一個中年人。
只有一顆子彈！
「你他媽口口聲聲說要合作，其實是想吞了我們！」衣洪達目呲俱裂，又轉向陳慶剛，「怪不得你那麼支持謝闖——你們他媽是一夥的！」
「那不是我能決定的。」邢至森冷冷地說道：「她已經跟了梁澤昊了。」
貨車司機聽到謝闖的話，抖得更加厲害。他勉強睜開被血糊住的眼睛，帶著哭腔說道：「衣哥……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年輕人一愣，隨即掏出衣袋裡的煙盒塞了進去。一隻手迅速伸出，拿過煙盒后就砰地一聲關死了房門。
「行動，要生擒王寶。」
「這個我也不能確定。」邢至森沉吟了一下，「總之你自己小心……」
謝闖閉上眼睛，似乎就快要睡著的樣子。趙浩青轉身欲走，剛邁出兩步，謝闖又開口了。
肖望沒有在意這個，而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趙浩青突然咳嗽了幾聲，口中噴出幾滴鮮血，眼睛慢慢睜開。他的視線茫然地在肖望臉上來回遊移，最後聚焦于肖望的雙眼。
禿頂急忙堆起笑容，一邊點頭，一邊貓著腰向5號桌走過去。走到桌旁，老顧才發現已經沒有空閑的凳子，悶頭吃喝的平頭男子們也絲毫沒有讓出座位的意思，只好原地站著。
老顧無奈地站起身，跺了跺腳，轉身走進了火鍋店。
肖望垂下眼皮，把信封推了回去，「我不要。你也別多心，我不是為了你兒子才動手的。」
「這個你用不著知道！」邢至森打斷他，「我們準備抓王寶，如果你有梁四海的消息，一定要通知我——他是重要的證人。」
「放那兒吧。」室內的人躲在門后，「煙。」
肖望關好房門，轉身走到窗前，摸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
一個略禿頂的中年男子走進來，身後跟著一個高大的平頭年輕男子。年輕男子一進門，立刻在就近的桌子旁坐下，操起筷子在鍋里夾起肉片吃起來，邊吃邊往5號桌這邊看著。
郊區一棟尚未竣工的樓房裡，幾個人圍坐在十一樓的一個房間里，沉默地吃著盒飯。梁四海坐在角落裡吸煙，面前的盒飯已經涼透，卻絲毫未動。
鄭霖快步走進裡間，才發現這現場壓根就不用控制。
王寶扔掉煙頭，站起身來，指指梁澤昊：「把他們幾個給我帶回去。」說罷，他又朝舞台方向揮揮手，「還有那個女的。今天寶爺要來個雙打——打人加打炮！」
王寶罵了一聲，衝到窗口向下望去。樓下是一個自行車棚，棚頂已經被砸出一個大洞，灰塵瀰漫，看不到跳下去的人是死是活。
貨車的駕駛室里，肖望沉默地坐著。鼻子里漸漸嗅到咸腥的氣息。他向右側望去，在交替掩映的樹影中，一條灰白色的長橋若隱若現。
衣洪達愣住了，和陳慶剛、王革對視了一下。
說罷，兩人就並肩站在謝闖旁邊，盯著其餘三人。
吸了半支煙，邢至森的腦海中浮現出肖望和梁四海在公安局門口握手的畫面。
「還有……」肖望猶豫了一下，臉色微紅，「昨天那女孩……怎樣了？」
「貨？什麼貨？」梁四海又驚又怒，「我沒有！」
幾輛黑色轎車停在鋼廠的伸縮門前，連按了幾聲喇叭。一個保安模樣的男子走出來，看看車牌，然後按動遙控器，打開大門。
套頭運動衫彎腰撿起砍刀，又塞進懷裡，面不改色地繼續吃喝。
「合作還是收購？」老顧擦擦汗，結結巴巴地說道：「浩青哥，這個……有點太突然了。」
突然，他加快了腳步，最後，飛跑起來。
然而，每當他奔到門口，抬手去拉防盜鏈的時候，另一個聲音就會在心底響起：
「操！」衣洪達罵了一句，向後靠坐在沙發上。
「你……你們……」謝闖歪著頭，剛一開口，就有大股鮮血從嘴裏湧出。緊接著，謝闖的身體就劇烈地抽搐起來。隨即，他眼中的光芒驟然黯淡，抓住肖望的右手頹然滑落。
「因為你自己。」邢至森冷冷地說道：「如果你不幫梁澤昊打王寶，謝闖不會認為你是梁四海的人。」
他不甘心，太不甘心。混了十幾年，好不容易打下的地盤，就這樣因為一批莫名其妙的貨，統統都丟掉了。昨天還是威風八面的大哥，一夜之間就變成東躲西藏的倒霉蛋。
幾十顆彈丸打進室內。一時間，木質桌面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彈洞，木屑四濺，杯盤粉碎，沙發上的羽絨靠墊被打裂，室內一片狼藉。
混戰只持續了幾秒鐘，之後，會議室里硝煙瀰漫，一片死寂。
老顧似乎一下子精神起來，語氣變得強硬。
你，現在是一隻老鼠。
貨車司機將車熄火，跳下來，佯裝低頭查看車頭被撞的部位，起身說道：
大魚酒吧外。王寶一臉驕橫地走在前面，身後是被手下牢牢鉗制、還
https://read.99csw.com在不斷掙扎叫罵的梁澤昊等人。披頭散髮、不住地哀求哭泣的裴嵐走在最後。「跟你沒關係。」謝闖拍拍趙浩青的手臂，「通知他們，過幾天開會。」
王革想了想，開口說道：「既然是深度合作，我覺得應該加上一條：守望相助——任何一方出事，不管是不是官非，其餘三方都得伸把手。」
「老衣！」陳慶剛皺起眉頭，「你怎麼想起問這個了？」
「接下來怎麼辦？」肖望轉頭看看邢至森，「趙浩青已經在查那批槍的事兒。」
「他是不是內鬼不重要。」謝闖仰頭喝乾杯子里的酒，「只有讓老衣相信我幫他出了這口氣，他才會死心塌地跟我合作。」
梁四海重新面對趙浩青，表情凝重，「浩青，謝哥想擴大地盤，跟我無關。但是你們不能動老顧，我收了他的錢，這事兒就不能不管。」
「你不說我也知道。」肖望回到後座上，望著窗外漆黑一片的校園，慢慢說道：「你劫了老衣的貨，然後放出消息說是梁四海乾的。但你的目標應該不是梁四海那麼小的幫派，對吧？」
眾人皆受驚不小，此時，控制室的窗框發出難聽的吱呀聲。四根細繩拴在窗框上，另一端筆直地掛在窗外。
肖望咬咬牙，拽著梁四海疾步走出會議室。
說罷，謝闖突然向衣洪達擠擠眼睛，「老衣，你的那批貨，下家是梁四海。」
肖望有些哭笑不得，媽的，什麼世道，老鼠都不怕人了！
梁四海端起一杯茶，吹開茶葉，小口呷著茶水。在他面前，是黑壓壓的一大群平頭男子。梁四海在他們臉上來回掃視著，發現其中有相當一部分人，曾經是「四大家族」的手下。
小武樂了，見趙浩青還站著，忙不迭地去接趙浩青手裡的箱子，「浩青哥，這是啥啊？」
布袋裡的啤酒瓶已經碎裂，鋒利的茬口刺穿布袋，宛若一個微型的狼牙棒。男子伸手去擋，頓時血花四濺。
邢至森挨著肖望坐下來，並沒有急於開口，而是打量著棒球帽下的那張臉。
酒足飯飽之後，陳慶剛等三人被安排到VIP房休息，還安排了幾個女公關陪他們打麻將、唱歌。傍晚時分，謝闖終於帶著趙浩青回來。
梁四海穩穩地坐在店堂中央的一把椅子上，神色淡定。在他身邊，是昂首挺胸的梁澤昊。
「那小夥子怎麼樣了？」邢至森低聲問道：「聽說他只有23歲，剛入警。」
這聲音讓他瞬間委頓下來。
「他必須死。」梁四海的手竟如鐵鉗一般無法撼動，「這樣，就沒有人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麼。」
走廊里傳來踩踏碎玻璃的聲音，王寶出現在門口，手裡拎著一支霰彈槍，身後是兩個提著手槍的男子。
當趙浩青重新站在肖望面前，調整姿勢，揚起竹片的時候，謝闖開口了。
「沒事。」肖望勉強擠出一個笑容，「謝謝浩青哥。」
肖望不說話了，只是原地站著，狠狠地咬著牙。
「嗯？」肖望睜大了眼睛，「闖哥？」
邢至森和鄭霖對視了一下，臉色變得更加陰沉。
肖望垂著頭，無力地跪在地上，如果不是有人抓住他的手臂，肖望肯定會癱軟下來。血混合著涎水從腫脹的嘴裏流下來，長長地拖掛著，彷彿一條紅絲帶般垂在他的嘴角。
在狹窄的裡間，床上除了凌亂的被褥外，空空如也。
「那能是誰呢？」謝闖想了想，「在C市，還有人敢動『四大家族』？」
突然，一杯冷水潑在他的臉上。肖望打了個激靈，隨即就開始像一條瀕死的魚一樣扭動著身體，大口呼吸著，緊接著，就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大量血沫混合著痰液噴射在地上。
「這個我不清楚，也不是我這個層次該知道的。」肖望搖搖頭，「還是等浩青哥來了……」
街邊的一家牛肉麵店裡，肖望喝光了最後一口麵湯，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支后，坐著慢慢地吸。
鄭霖和肖望同時站起，「邢局。」
「哦，沒事。」肖望勉強笑笑，「浩青哥那邊有點事，稍晚點到。」
「我不知道……真的不是我……」貨車司機一臉絕望，「我沒那個膽子……衣哥……」
正想著，梁澤昊已經帶著幾個人走到王寶面前，陰著臉說道：「要麼滾，要麼挨打，你選吧。」
「我總得知道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肖望提高了聲音，「總不能讓我像個傻子一樣吧？」
「什麼貨？」謝闖皺起眉頭，「被警察截了？」
梁四海看看已經流血的拳頭，只感到那股惡氣在胸中翻湧，幾乎要鼓破胸腔了。
「我不知道王寶要殺你！」邢至森低聲吼道：「我以為他只是要幹掉梁四海！」
「肖望，咱們也算熟人了，我不妨開門見山。」梁四海的表情懇切，「謝闖提出要我帶人過去，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而且，我最近聽說，『四大家族』要合併？」
謝闖想了想，「我奇怪的是老衣的貨那件事，早不劫，晚不劫，偏偏在這個當口出事。」
吸完最後一支煙，邢至森打開抽屜，取出一個文件夾。
「這事兒你管不了。」趙浩青點燃一支煙，「帶上你的人走吧，各看各傷——我不追究。」
肖望怔怔地看著梁四海，突然鬆開了自己的手。
肖望的頭上見了血，後背也挨了一刀。他紅著眼，咬著牙，忍受著雨點般的歐擊，揪住一個瘦子猛打，很快搶到了一根鐵管，在身前胡亂揮舞著。轉眼間，又有兩個人倒地。
「這麼說，謝闖還真打算合併『四大家族』。」邢至森摸摸下巴，「而且他還挺重視這件事。」
梁四海突然暴起，一拳打在粗糙的水泥牆壁上。
C市公安局。
「王寶？！」
面前多了兩條腿，肖望慢慢地抬起頭，看見梁四海已是一臉兇相，手裡的匕首正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深夜。C市公安局。邢至森辦公室。
一進門，王革就嚷起來：「闖王，你幹嗎去了？留我們在這裏打麻將，媽的我輸給慶剛十幾萬了。」
幾乎是同時，槍聲響起。
「對。」肖望感到已經有血順著脖子淌下來，「我不知道為什麼！」
只是，不甘心又怎樣？
「哦？」邢至森挑起眉毛，「為什麼？」
「你叫梁子？」趙浩青面無表情地看著不停地喘粗氣的年輕人，「梁四海是你什麼人？」
槍聲大作。
「闖王，你說是梁四海劫了我的貨……」衣洪達盯著謝闖，「那我的貨呢？」
「大哥，趙浩青手裡有一批槍。」小武的聲音驟然降低，似乎在躲避什麼，「我覺得是咱們上次被劫走的貨。」
王革訕笑道：「闖王，你想得夠遠的。」
「你那家貨運站，我們要了。」
窗外傳來一聲絕望的慘呼，瞬間，又消失了。
「兄弟，」梁四海一邊伸出手去，一邊向肖望身後看去，「怎麼……是你來了？」
現在的局勢已經很明朗，翻身再無可能，唯一的活路就是離開這裏，越遠越好。身上的銀行卡里還有十幾萬塊錢，自己留一點，其餘分給這幾個不離不棄的兄弟做遣散費。然後，帶著兒子離開C市，至於以後……慢慢再打算吧。
「哦？」衣洪達皺起眉頭，坐直了身體，「你沒看錯？」
「我自有我的辦法。」謝闖回頭看看不停哀號、哭泣的貨車司機，「不過，有件事必須要做——否則以後人人都敢劫我們的貨。」
肖望的嘴角淌著血，臉已經完全腫起來，像一個紅色的氣球，雙眼只剩下兩道縫隙。
「在C市，動『四大家族』的貨，不是小事。」謝闖笑笑，「瞞不住的。」
一直坐在角落裡的王寶突然抬起頭來。
「到了，我和梁四海在一起。」
謝闖昨天打電話來，卻隻字未提上次動手的事情，而是詢問他是否有興趣帶著人過來。其實，連吃了兩次虧之後，梁四海元氣大損。自己的地盤，也被「四大家族」陸續蠶食得差不多了。梁四海甚至動了轉入正行的念頭。謝闖的電話讓他的心思有些活動——也許，背靠謝闖這棵大樹，還有一絲轉機？
在一間廠房門口，幾輛轎車依次停好。王革從車裡下來，伸了一個懶腰，見肖望一路跑過來，劈頭問道：「闖王搞什麼鬼？大老遠地把我們叫到這個鬼地方。」
「除了我……你還有別的卧底，對吧？否則你不可能知道這麼多。」
謝闖笑笑，沖男子努努嘴巴，對王革說道：「這是老衣的人，上次運貨的司機——就是他吞了那批貨。」
邢至森拍拍他的肩膀，「老鄭不知道你的身份，別往心裏去。」
突然起來的槍聲讓王革全身一震，他罵了一句「我操」，就對謝闖扣動了扳機。
「重型顱腦損傷。」鄭霖罵了一句，「還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里。」
梁四海翻出手機，再次撥打梁澤昊的號碼，還是關機。他想了想，編寫了一條簡訊發送過去。
貨車司機一驚，急忙減速。兩車的距離不過十幾米。突然的減速讓旁邊的年輕人醒了過來，咂咂嘴巴，茫然地問道：「怎麼了？」
裴嵐彷彿沒聽見一般，依舊輕聲吟唱著。剛唱了幾句，一個啤酒瓶就扔了過來，「嘩啦」一聲摔碎在裴嵐的腳下。裴嵐嚇得尖叫一聲，歌聲也戛然而止。
「……如任何一方的首腦亡故，或者因故不宜再承擔首腦職責，比方說，被抓或者跑路，」謝闖看看其他三人，「則由本方推舉繼位人，本協議繼續有效……」
「大哥，咱就別報官了。」男子掏出錢包，「你看看撞的咋樣，我賠你錢……你開個價。」
深夜。C市師範大學田徑場。
食客們清一色的男性，都是平頭，體型粗壯。
「謝闖想幹掉我，對吧？」梁四海揪住肖望的衣領，手上稍稍用力，「為什麼？我又沒礙他的事兒！」
趙浩青轉過身，沖謝闖點點頭，扔下了手裡的竹片。
「豐羽茶室」312包間里，梁四海定定地看著玻璃茶壺裡上下翻轉的龍井茶葉，不停地吸著煙。
「都冷靜點！」謝闖大吼一聲，猛地轉頭面向肖望和梁四海。
老顧小心翼翼地打開紙袋，裏面是成捆的百元鈔票。他拿出一捆，數了數，臉色突然一變，立刻又查了查捆數。
「怎麼樣？」謝闖依舊半靠在池壁上，懶洋洋地問道。
他把文件夾放在桌面上，無聲地看著那棕黃色的封面。良久，他彷彿鼓足了勇氣一般，翻開第一頁。
「贏個屁啊。」叫小武的男子回頭，見是趙浩青，慌忙站起來，「浩青哥……」
邢至森不知道的是，他一生中最後一個對手，已經在黑暗中露出森森的獠牙。
「這怪我么？」肖望站了起來，「你讓我去做黑社會啊，大哥！不是他媽的教書匠！」
「你把要帶走的東西收拾一下，明天上午十點我們來收店。」
他轉過方向盤，想從左側超車過去。令人意外的是，捷達車幾乎在同時靠左行駛，車速再次降低。
「如果梁四海劫了我的貨，」衣洪達的語速很慢，卻字字透著寒意，「我們掃他的地盤的時候，怎麼沒見他的人拿槍反抗？」
一個穿著黑色唐裝的平頭男子走進來，揮手示意正欲起身的胖瘦兩個男子坐下。
「嗯，我感覺得到。」梁四海點點頭，「謝闖約我出來談，卻安排在陳慶剛的地盤上，估計他們倆已經合作了。」
這時，火鍋店外傳來汽車急剎的聲音，閃耀的車燈讓玻璃窗明亮起來，隨即，就聽到雜亂的腳步聲。
梁四海看看梁子，低聲喝道：「澤昊，站起來！」
說罷，局長站起身來，凝視著C市地圖上的各色小旗，突然統統拔起，狠狠地摔在桌面上。
「喂。北郊……楊二堡村……蘋果樹……十一點半……知道了。」
為首的年輕人拎著鐵管，表情兇狠，看到滿滿一屋子人後，臉色迅速變得尷尬，猶豫了幾秒鐘之後，轉身退了出去。
一間街邊隨處可見的小旅店裡，水泥走廊坑坑窪窪。年輕人不知道那沙沙聲是來自手裡的塑料袋，還是腳底的沙粒。走到盡頭，他看見上午送來的盒飯還在門口。年輕人皺皺眉頭，抬手輕敲房門。門上的貓眼暗了一下之後，房門拉開一道縫，隨即，一股濃重的煙霧涌了出來。
光線昏暗的走廊里，半個人影都沒有。
說罷，謝闖上前一步，猛推了貨車司機一把。後者驚叫一聲，從窗口跌了出去。
肖望一口喝乾杯子里的啤酒，起身離去。
「都坐，都坐。」平頭男子在沙發上坐下，「慶剛、王革，謝謝兩位兄弟來捧場啊。」
話音未落，第三根繩子齊刷刷地斷開。
「不可能！」肖望似乎完全沒在意邢至森的指責，「她不可能喜歡梁澤昊這種人！」
兩天前，五道口建材市場發生一起惡性暴力襲警事件。一家建材公司將大批貨物堆放在馬路上。區城管執法局多次通知該公司將貨物挪走，但對方置若罔聞。當天下午，五名執法人員前往該公司下達限期整改通知書，卻被該公司員工圍毆。報警后，兩名當地派出所民警前往處理，事態不僅沒有得到平息，反而又遭毆打。其中一名民警傷勢嚴重，警車亦被砸壞。案發後，幾名涉案人員被警方先後控制，皆一口咬定無人指使。當警方前往城管執法局調查取證時，被圍毆的五名執法人員均避而不見，給案件的偵破造成極大阻礙。事後查明，涉案的建材公司的法人代表是謝闖的一名手下。此事一出，輿論嘩然，一名市委領導更是拍了桌子：
「浩青哥，你找我？」
肖望靜靜地坐在走廊里的長椅上，盯著牆角出神。忽然，耳畔傳來一陣腳步聲，肖望扭過頭，看見鄭霖正大步走過來。
幾個人走進廠房。一進車間，跟在王革身後的王寶就大叫受不了。的確，廠房外還有些秋季的涼意，而車間里則是足有四十幾度的高溫。特別是軌道上停放的一個鋼包，裏面是滿滿的一爐鋼水，還在散發著令人生畏的熱氣。
衣洪達跳起來，一把揪住貨車司機的頭髮，吼道：「我的貨呢？」
趙浩青打幾下，就要停下來，活動一下脖子，擦擦汗水，稍微平復一下呼吸后，揮手再打。終於，他也累了，搖晃著靠在牆邊，一邊用竹片扇風，一邊喘著粗氣。
幾乎是同時，捷達車上又跳下兩個人，直撲已經嚇傻的年輕人。
說罷，梁四海起身給肖望倒了一杯茶。肖望一邊謙讓，一邊摸出手機撥通了趙浩青的號碼。片刻，聽筒里傳來冷冰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哈哈，梁四海，不是我要干你。」王寶
九_九_藏_書得意地笑著，「是老衣——吞了他的貨，你以為『四大家族』是好惹的？」「方便。」衣洪達有些莫名其妙，「你說吧，什麼事？」
說罷，邢至森就關上門，轉身離去。
不等衣洪達說話，王革慢悠悠地開口了，「闖王，老衣說的是真的？」
「死可以！但我不能稀里糊塗地去死！」肖望撲到前座，「你必須告訴我，謝闖為什麼要殺梁四海，為什麼要殺我！」
鄭霖蹲在他的身邊，襯衫的袖子高高挽起，領扣已經打開了兩個。他揪起肖望的頭髮，看著那張完全濕透、一片慘白的臉，一字一頓地問道：「狗雜種，我再問你一遍，誰讓你去干王寶的？」
他的嘴邊露出一絲微笑。
「你幹什麼？」肖望急了，伸手去掰梁四海的手。
梁四海沒有動，而是微側過頭，衝著路邊喊道：「你們幾個，過來！」
他看看趙浩青，「怎麼，你心裏不痛快？」
望遠鏡放下，在它後面，是邢至森鐵青的臉。
「對。」邢至森輕嘆口氣，「現行犯。拿下他，王革那邊就問題不大。但是我真的沒想到他也想殺你。」
趙浩青又吸了一口煙，轉頭向櫃檯處喊了一句：「再來一箱啤酒。」說罷，他伸出筷子在火鍋里挑揀著，嘴裏說著話，眼睛卻不看老顧。
邢至森在後視鏡里盯著肖望看了幾秒鐘，突然鎖上車門，踩下油門。
「上次我跟大家談的那件事，不知道你們考慮的怎麼樣。」謝闖並不看其餘四人，「大家有顧慮，我能理解。你們一定覺得，我想一家獨大，吞了你們三個。」
「這麼說，謝闖這混蛋有一家獨大的意思。」局長點燃一支煙，若有所思地看著地圖，「老邢，你怎麼看？」
五分鐘后，正在市局布置訊問任務的邢至森接到了鄭霖的電話。對方剛剛開口，邢至森就失聲叫道：「什麼？！」
門口的男子攔住走在前面的工人，問道：「是什麼？」
「那不好吧。」謝闖嘴上推脫，卻把意味深長的目光投向衣洪達和王革，「還是投票吧。」
「邢局，」戴著棒球帽的肖望慢慢地抬頭，露出滿臉傷痕，「你是不是應該先問問我怎麼樣了？」
因為這是絕無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
衣洪達的眼睛瞬間就瞪大了，隨即就驚叫一聲，把保溫箱扔在了茶几上。
他想了想，輕輕地扭開門鎖，把房門打開一條縫，向外望去。
邢至森久久地凝視著那張不變的笑臉，忽然，他捂住眼睛，嗚嗚地哭起來。
深夜。C市公安局。局長辦公室。
「繼續繼續。」趙浩青拎著一個看起來頗為沉重的箱子，笑容可掬地拍拍小武的肩膀，「兄弟們先玩著，馬上就開飯。有澳洲龍蝦和帝王蟹——敞開了吃！」
趙浩青看看肖望，又看看他，點點頭，靠在車門上吸煙，他帶來的人都坐在車上，警惕地向這邊看著。
「你知道我當時在茶樓，對吧？」
「老衣你到底想幹什麼？」謝闖不耐煩了，「你不同意我當大哥就直說！」
一顆人頭從保溫箱里滾出來，在茶几上打了個轉，恰好停在王革面前。
「你閉嘴！」衣洪達猛地伸出一隻手，直指陳慶剛，「我沒問你！」
「可是什麼？」謝闖抬起頭來，皺起眉頭看著趙浩青。
貨車司機心裏一動，看看旁邊的年輕人，後者沖他擠擠眼睛，詭秘地一笑。
沒有人看他，也沒有人和他說話，似乎禿頂的出現，遠沒有面前的魚丸更讓人關注。
「闖王，你別繞圈子了。」陳慶剛沉吟半晌，說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本就不寬的街面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個人。有的還在翻滾呻|吟，有的已經毫無聲息。肖望站在路邊，一隻腳踏在那個叫梁子的年輕人臉上，另一隻手拎著砍刀，刀尖戳在對方的脖子上。
「那我就像老鼠一樣躲著？」肖望終於按捺不住，「等到猴年馬月？」
兩天後。大魚酒吧。
梁四海轉過頭，死死地盯著肖望，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和我，都能做回原來的自己！」
邢至森沒有回頭，而是拿起肖望留在桌上的煙盒，拿出一支煙點燃，邊吸煙，邊若有所思地看著煙盒裡一個香煙粗細的紙卷。
「行。」肖望丟掉煙頭，「我儘快去報到。」說罷，他向邢至森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梁四海去茶樓那天，『四大家族』突襲了他的地盤，梁四海的手下基本被打散了。」邢至森撇撇嘴，「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梁澤昊帶著裴嵐去韓國玩了，恰好躲過一劫。」
一瞬間，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散發著惡臭、已經開始腐爛的恐怖球體，正是王寶的人頭。
車間里陷入一片死寂。片刻，肖望聽到一聲輕微的打火機按動的聲音。他下意識地回頭看去。趙浩青倚在門旁，若有所思地看著鋼包，緩緩地吐出一口煙。
「要是我都不選呢？」
年輕人看看門上掛著的防盜鏈，簡單地說了句「吃飯」。
黑色捷達車上很快下來一個男子，搖搖晃晃地沖貨車走來。
梁四海沒理會他，徑直走到趙浩青面前，低聲問道：「浩青，這是幹嗎？」
肖望跳下貨車，站在空無一人的橋上，向左右望望。視線所及之處，都是一片黑暗。肖望敲敲車門。
一時間，會議室內的氣氛緊張到極致！
趙浩青匆匆地走進來，彎腰附在謝闖耳邊說道：「事情辦完了。可是……」
「王革，上來。」
「那不是我的……」貨車司機又恐懼地分辯道：「我不知道從哪裡來的……」
肖望還要分辯，就聽見梁四海在他耳邊低聲說道：「窗戶。」
「誤你媽個會！」王革已經徹底失去理智，又把槍口指向陳慶剛，「王寶兩次出事，都是在你的地盤！」
謝闖點點頭，站起身，對二人說道：「我先出去忙活一下，待會兩位兄弟多喝幾杯。如果老衣到了，告訴他先別走，宴會之後，我有點事想跟大家談談。」
「嗯？」梁四海似乎有些意外，隨即就答道：「你說那個藝校的女孩是吧？她嚇壞了，澤昊在陪她。」
「浩青，肖望跟你多久了？」
肖望急忙四處張望，看見裴嵐背靠在牆壁上，已經被眼前的惡鬥嚇得幾近癱軟。
「四海哥，你快幫我說說。他們……」
肖望笑笑，「不光是老鄭打的，還有謝闖。」
謝闖點了點頭，「老衣和王革最要好，搞定了老衣，王革那邊就水到渠成——到時陳慶剛想不答應都不行。」
「但是，你未必會對我說實話。」邢至森眯起眼睛，「對么？」
梁四海無力地挪到路邊坐下，一邊擦著滿頭滿臉的血，一邊說道：「老顧，這事兒我真的管不了。你也看到了，明知打不過，我還是動了手——就是為了給你一個交待。」
「沒有。」肖望很快回答，「我在隔壁包間。」
鄭霖一愣，隨即回過神來，揮手喝道：「行動！」
老闆站在櫃檯后，看著擁擠的店堂，表情並不喜悅。
服務員點頭，順便收走了肖望面前的空碗。肖望垂著眼皮，看也不看邢至森，起身離開，很快消失在店外的人流中。
肖望不心疼那盒飯，只是覺得那聲音令人生厭，就抬腳去驅趕它。
「一點補償。」
C市公安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鄭霖站起身，拔掉地圖上的幾個綠、藍、黃色小旗，在原來的位置插上紅色小旗。這樣一來，原本數量相當的四色小旗瞬間失衡，居多的紅色小旗分外顯眼。
邢至森盯著他，神色複雜。
夜半時分，楊二堡村的村口悄然集結了幾輛警車。凌晨一點二十八分，在村主任的帶領下，十幾名全副武裝的特警沿著村中的小路，悄悄地圍向村西側的一個小院。
謝闖看著他們，腦海中一片混亂。
難道那些提心弔膽、夜不能寐的代價，就是做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么？
「我沒什麼意見。」王革懶洋洋地靠在沙發背上，「反正大家輪流坐莊，早晚會輪到我頭上。」
此時，火鍋店的門被推開，坐在門口的女服務員本能地起身迎客，剛挪了一下屁股，又坐下了。
貨車司機罵罵咧咧地掛上倒車擋，打算離開。貨物要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幫你拎。」小武急於討好趙浩青，又伸手去拎箱子，「送到后廚么？」
老顧拿著紙袋，一臉沮喪。看到正在勉強爬起的梁四海，氣沖沖地走過去問道：「梁四海，你收了保護費，現在……現在怎麼辦？」
二樓的VIP包房裡，一胖一瘦兩個男子坐在寬大的沙發上閑聊，茶几上一片狼藉，果核和松子皮到處都是。一個身穿旗袍的女服務生走進來，跪在地上把桌上的垃圾收走。胖子上下打量著女服務生，在她起身離去的時候，突然伸出手去在女服務生屁股上拍了一把。瘦子見狀，嘿嘿地笑起來。女服務生紅著臉，匆匆出門，恰好和剛進來的趙浩青撞了個滿懷。女服務生急忙道歉。趙浩青撣撣衣服，皺著眉頭示意她出去，隨即，對室內的兩個男子露出笑臉，側身讓出一個位置。
「我會的。我是一個警察。」肖望突然立正，向邢至森敬禮，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是一個好警察。」
肖望和梁四海抱頭蹲在沙發後面，等槍聲停止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
肖望離開的時候，只能扶著牆勉強走動。滿身的傷讓他舉步維艱。好不容易走出公安局的院子，肖望遠遠地看見趙浩青的車停在路邊。趙浩青戴著墨鏡，臉色鐵青，沖他揮揮手。
「是啊。」肖望看到包間里只有梁四海一個人，也很奇怪，「浩青哥還沒到么？」
店門突然被推開，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闖了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年齡相仿的小夥子。
謝闖一怔，隨即就恢復了常態，「還沒找到，怎麼了？」
終於，那隻手無力地垂下。趙浩青歪過頭，再無氣息。
「他是我爸！」年輕人吐出一口血沫，「你們等著吧……」
「走吧，出去看看。」
依舊是沉默。良久，衣洪達突然站起來，走到控制室中央，環視眾人之後，伸出一隻手。王革猶豫了一下，也走過去，伸出手壓在衣洪達的手上。謝闖笑笑，上前握住兩人的手，同時把目光投向陳慶剛。
突然，肖望臉上的笑容開始收斂。他靜靜地看著這隻老鼠，看它旁若無人地享用著晚餐。
「我們是黑社會，沒錯，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但是我們自己都清楚，警方最喜歡看到的局面，就是我們各自為戰，彼此牽制。因為他們想收拾我們的時候，可以各個擊破。」謝闖朝窗外努努嘴巴，「說穿了，我們和他一樣，有四根繩子吊著，也許還能保一條命。如果這些繩子一根根斷掉……」
桌前的人噌地一下都站起來。
「不管我的事！」陳慶剛的手已經摸向腰間，「你們他媽的都瘋了！」
一個穿著藍色襯衫的胖大男子一手拽著裴嵐，另一隻手去拉車門。剛拉開一半，就聽見頭頂傳來一陣風聲。緊接著，劇烈的痛感從頭上傳來，還伴隨著清脆的玻璃碎響。
說罷，謝闖在趙浩青的陪同下，離開了包房。門口，一身簇新西裝的肖望正在活動著脖子，似乎紮緊的領帶讓他很不舒服。趙浩青笑了笑，對他做了一個松一松的手勢。肖望點點頭，不好意思地撓撓腦袋，隨即就雙腳跨立，正色站在門口。
幾乎是同時，另一張桌子前站起幾個人，為首的一個沖胖子罵道：「土鱉，不愛聽就滾！再他媽鬧事就打折你的腿！」
男子揮揮手放行。工人們從門口魚貫而入，被服務員引向後廚。走到一個拐角的時候，隊尾的兩個工人突然一轉身，鑽進了衛生間。
「聽說是這個。」王革伸出拇指和食指，做出一個槍的手勢，「應該不是警察乾的，因為只劫走了貨，沒抓人。」
肖望沒有接信封，而是定定地看著邢至森，繼續問道：「你到底有什麼計劃？」
肖望哼了一聲，沒回話。
「謝闖！」王革騰地一下站起來，從腰裡拔出一把手槍，直指謝闖的額頭，「我干你娘！」
見陳慶剛神色異常，其餘三人也趴到窗口，一瞥之下，每個人的臉上都變了顏色。
「過去五年來，謝闖團伙開始逐漸從過去的色情業和賭博業向房地產、餐飲娛樂及公路運輸業滲透。所以，他們的勢力擴展的很快。」
年輕人搖搖頭，拎起那盒冷飯，轉身離去。
肖望皺起眉頭，循聲望去，看見一個平頭圓臉的胖子正靠在沙發上，衝著舞台上指指點點。
「王寶？」梁四海的眼睛瞪大了，「你他媽講不講信用？我賠了錢，也道了歉，你他媽還想怎麼樣？」
邢至森看看他，抿抿嘴，又問道：「梁四海呢？」
重慶路是C市最熱鬧的商業街之一，街邊商鋪林立，除了打折的夏裝之外，剛上市的秋裝也引來了大量的愛美女性。時值中午，這條街上迎來一天中最喧囂的時光。
整理停當，肖望抱起另一隻冷藏箱，起身向門口走去，剛要拉門，就聽到梁四海在身後說道：「肖望。」
控制室里。同樣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那幾根斷裂的繩子上。謝闖收好刀子，平靜地說道：「要想活命，繩子，不能斷。要想保住地位和身家，我們幾個，必須牢牢地捏在一起。」
後座上突然坐起一個人。
可是，王寶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而且，從王寶剛才的舉動來看，他的目標顯然不只是梁四海一個人！
謝闖拉開衣洪達，「老衣，別費勁了，他不會說的。」衣洪達不依不饒地抬腳又踹，嘴裏還罵著：「媽的，吞了你也得給我吐出來！」
梁澤昊幾人只反抗了幾下，就被王寶的手下牢牢按住，陸續拖了出去。另外幾個人衝上舞台去拽裴嵐。裴嵐一邊掙扎，一邊呼救。然而，無論是服務員還是顧客，都無動於衷地看著她，更沒人上前伸出援手。撕扯間，裴嵐望向那個一直來聽她唱歌的男子。讓她感到絕望的是，那張桌子前已經空無一人。
「不該知道的，就別問！」邢至森目視前方，「你暫時別出來，我給你安排個地方。」
貨車司機大概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命運不可逆轉，一邊號哭，一邊大罵起來：「謝闖！我干你娘！衣洪達，你他媽瞎了眼！干你娘……」
「沒什麼。」謝闖慢條斯理地擦著汗，身上的襯衫已經幾乎濕透，「請你看場好戲。」
王寶隨即下車，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肖望。肖望只是點頭致意，對王寶臉上的敵意視而不見。
「梁四海，我要告訴你一件事。」肖望ｒｅａｄ•９9cｓw.cｏｍ深吸了一口氣，「我是警察。」
到處是撞翻的桌椅、打碎的水杯、打空的手槍和彈殼。二十幾個人躺卧在地面上，大多數已經悄無聲息，只有幾個垂死的男子還在痛苦地呻|吟著。
他已經坐了一整天，不吃不喝，只是在不停地吸煙。他不知道現在外界的情況如何，也不知道自己要在這裏躲多久。唯一肯定的就是，只要「四大家族」不垮台，自己就得一直在這裏躲下去。
「我去查一下。」趙浩青立刻說道：「老衣的人肯定有問題。」
衣洪達面無表情地看著謝闖，最後站起來，整整身上的衣服。
肖望離開橋欄，向正在緩緩掉頭的貨車走去，剛邁出幾步，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
梁澤昊看看對方超過自己近三倍的人數，臉色有些發白，嘴上也軟了許多。
老闆搖搖頭，面色更加難看，心想媽的今天晚上的生意又白做了。
「對。」
「你開玩笑吧！」老顧一下子控制不住了，「二十萬？我一個月的營業額都不止這個數！」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肖望一驚，隨手操起桌上的煙灰缸，迅速閃到門旁，湊近貓眼向外望去。
王寶本能地一躲，手裡的霰彈槍失去了準頭，十幾顆彈丸都打在牆上。
梁四海慢慢地站起身來，被眼前的一幕嚇呆了。等他回過神來，急忙在身上瘋狂地摸索著。當他意識到自己安然無恙的時候，雙腿一下子就軟了。
不料，男子上前拍拍車門，同時，一股濃烈的酒氣鑽進司機的鼻子里。
肖望和梁四海對視了一下，彼此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極大的恐懼。他們扶著欄杆，戰戰兢兢地走下樓梯。剛下了幾階，就看到一個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俯卧在台階上。
衣洪達罵了一句，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聽罷，四個人都陷入短暫的沉默。片刻，王革看看謝闖，問道：「闖王，你怎麼看？」
第二天下午，鑒於雙方都未造成嚴重後果，且都同意協商解決，肖望和王寶等人先後離開了公安局。
剎那間，大廳里鴉雀無聲。
肖望眼睜睜地看著貨車司機在空中絕望地揮舞著手腳，轉眼間就落入鋼包中。沸騰的鋼水飛濺出來，落在地上冒起青煙。
謝闖看看陳慶剛，又看看王革。
「什麼事？」謝闖接過信封，掂了掂，隨手遞給在一旁站著的趙浩青。
「是合作。」謝闖目光炯炯，「更有力、更深入、更徹底的——合作。」
「欺負人是吧？」老顧把牛皮紙袋扔在趙浩青面前，「你以為我好欺負？」
肖望瞪大了眼睛，「誰說的？」
「有槍就有錢！」衣洪達的聲音高起來，「梁四海會不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我沒有利用價值了是吧？」肖望摘下帽子摔在座位上，「可以一腳踢開了是吧？」
「沒事。」肖望聳聳肩膀，「也許他就快到了。」
「知道了。」肖望垂下眼皮，伸手去拉門。
「手續都辦好了。」邢至森慢慢地說道：「你先去S市分局。謝闖還有幾個手下沒到案，怕他們報復你——將來有機會再把你調回來。」
「沒想到……『四大家族』，就這樣……」
趙浩青替謝闖點燃一支煙，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
肖望坐在那張咯吱作響的單人床前，面向窗戶，點燃了一支煙。
「我也很擔心你，一直在找你。」
謝闖拍拍身邊的女人。女人識趣地站起來，濕漉漉地從浴池中爬出，走出門去。
當肖望又一次頹然坐在床邊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窗外，各色燈火依次亮起。忙碌了一天的城市開始呈現出平靜又溫馨的景象。還殘留著一絲深藍的天邊，一架通體閃爍的飛機正緩緩掠過。
謝闖看著衣洪達走出包房，臉上看不出表情變化，轉而面向陳慶剛和王革。
「大哥，你交待的事情已經辦妥了。」
「有事好商量！」陳慶剛急忙打圓場，「這裏面肯定有誤會！」
此時，刺耳的警笛聲由遠及近。不遠處，幾輛警車正閃耀著藍紅相間的警燈，疾駛而來。
「要多久？」肖望追問道。
鄭霖幫他把煙點上，「有什麼打算？去我那裡吧，我需要幾個能幹的夥計。」
「也好。」梁四海倒也不糾纏，把信封揣進懷裡，「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儘管開口。」
趙浩青艱難地笑了笑，目光散漫開來。
王革循聲望去，只見謝闖站在二樓控制室的窗口前，沖自己揮著手。
肖望愣了幾秒鐘，把手機揣回衣袋，重新坐到桌子旁。梁四海看看他，問道：「怎麼了？闖哥怎麼說？」
「未必不可能。」邢至森的表情凝重，「如果C市的黑惡勢力擰成一股，那我們就被動了。」
浴池中水霧蒸騰，乳白色的池水中，一個木製托盤靜靜地漂浮著。謝闖坐在水中，雙目半閉，皮膚因熱水的浸泡而微微泛紅，胸口處紋刺的一隻猛虎顯得越加兇惡。一個全身赤|裸的女子依偎在他的身邊，從托盤裡拈起一顆葡萄，塞進謝闖的嘴裏。
「闖王，你的買賣是越做越大了。」陳慶剛點燃一支煙，似笑非笑地看著謝闖，「看來，以後我們幾個都得跟著你混了。」
「你馬上在村子附近搜一搜。」邢至森的臉色很難看，「有情況立刻向我彙報。」
邢至森的臉上沒有表情，視線只在肖望臉上停留了幾秒鐘就迅速離開。
深夜。C市的一條偏僻小路上，一輛小型貨車悄然行駛著。貨車司機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被黑暗包裹的氛圍，雙目圓睜，全神貫注地看著前方空蕩蕩的路面。在他的身邊，坐著一個昏昏欲睡的年輕人，手裡的鐵棍已經滑落到兩腿之間。
四隻手搭在一起。每個人都意識到，C市的黑道格局，將就此改變。
鄭霖再次揪住他的頭髮，把肖望的頭牢牢地按死在水泥地面上。
趙浩青皺了皺眉頭，向後退了兩步。肖望立刻擋在他的身前。
梁四海還在徒勞地扣動著扳機，肖望已經撈起地上的破茶壺扔了過去，而後，拉了梁四海一把，轉身向窗口撲去。
三天後，C市公安局宣布，經過詳細調查及周密部署，警方一舉打掉了長期盤踞于C市的謝闖、陳慶剛、衣洪達及王革四個犯罪團伙，共抓捕涉黑成員上百人。一夜之間，「四大家族」全部覆滅。C市市民無不歡欣鼓舞，彈冠相慶。
會議室內，一場討論剛剛結束。謝闖看上去很滿意。他低頭看看手錶，笑著說道：「時候也不早了，既然大家對協議基本同意，細節問題再慢慢落實吧。」
「陳慶剛和王革那邊問題不大。」趙浩青斟酌著詞句，「比較棘手的是衣洪達。『四大家族』里，除了我們，衣洪達的實力最強，硬來，恐怕只能兩敗俱傷。」
老顧勉強笑了一下，挨著趙浩青坐了下來。
鄭霖把信封拆開，又扳過肖望的臉，把信封死死地貼在肖望的口鼻處。肖望恐懼地睜大眼睛，拚命扭動起來。鄭霖站起身，一腳踏在他的肚子上。肖望痛苦地蜷起身子，雖然下身受制，但越來越強烈的窒息感迫使他依舊掙扎著。他死命地扭動著脖子，試圖讓肩膀把那張信封蹭掉，哪怕只是掀起一個小小的縫隙！
「那貨車司機沒什麼問題。」趙浩青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告密的應該另有其人。不過，最近梁四海那邊動靜挺大，連吃了兩次虧，最近急著招兵買馬。有人說，他手裡有真傢伙。」
「嗯，那就等等吧。」梁四海拍拍手上的瓜子皮，「餓不餓？要不先叫點東西吃？」
老顧的臉刷地一下白了，似乎擔心已久的事情變成了現實。
衣洪達盯著謝闖看了幾秒鐘，問道：「你怎麼查到的？」
「但是你們想過沒有，我吞了你們，對我有什麼好處呢？」謝闖慢慢地說道：「如果打你們，我不可能毫髮無損。拼到最後，就算我贏了，『四大家族』變成我一個光桿司令，隨便一個什麼小幫派就能滅了我。」
血。到處是血。就連空氣中也瀰漫著濃重的甜腥味。
他站起身，看看其他幾棟同樣一片漆黑的樓房。再往遠看，就是C市的市區。此刻，市區里依舊燈火通明，熱鬧非凡。梁四海默默地注視著那一片燈火，似乎在分辨那些熟悉的街道和建築。
趙浩青點燃一支煙，深吸了一口，面無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老顧，轉頭拍拍身邊的套頭運動衫。後者把嘴裏的菠菜咽進去，放下筷子起身離開。
「哈哈，我知道。慶剛，你一直想搞地產吧？」謝闖笑起來，「這都好商量。」
他坐不住了。
「死了。」肖望凝視著那張越來越蒼白的臉，「四個人，都死了。」
其實，這個世界是公平的。
看到他們，室內四人統統瞪大了眼睛。
肖望弓著腰，慢慢地走過去。剛邁出幾步，就感到有人扶住了他的肩膀。肖望回頭一看，居然是梁四海。
「隨便，你怎麼理解都行。」趙浩青的注意力一直在火鍋里，他從懷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牛皮紙袋，「明天我們去接收，貨車都留下。」
肖望有些微微氣喘，賠著笑說道：「我也是奉命行事，王哥，這邊請。」
邢至森看了肖望幾秒鐘，把手裡的一個文件袋遞過去。
「不用不用。」趙浩青連連躲閃。正撕扯間，箱子嘩啦一聲打開了。
「這是……定金？」
相同的姿勢，相同的神情。女孩唱得很投入，偶爾抬起頭來，會看到一直默默凝望著她的肖望。四目對接。女孩報以溫暖的微笑。肖望同樣還以微笑，手指在桌邊輕輕地打著拍子。
5號桌旁，一個穿著黑色夾克衫的男子擦擦額頭的汗水，起身把一整盤牛肉片倒進鍋里，用筷子攪和了幾下，又敲敲鍋邊。他身旁的幾個平頭男子紛紛伸出筷子夾肉到各自的盤子里，埋頭大吃。其中一個穿套頭運動衫的男子吃得心急，剛把滾燙的肉片塞進嘴裏就哇哇叫著吐了出來。一桌人都大笑。套頭運動衫也尷尬地笑笑，端起啤酒就喝。剛一抬手，從他的懷裡就掉出一樣東西。
「謝……謝闖……」
「不管你的身份有沒有暴露，你現在都不能出來！」邢至森的語氣堅決，「你不能再回謝闖那邊，和暴露也他媽沒什麼分別了！」
邢至森沉默良久，最後吐出一個字：「對。」
十幾隻用油紙包好的手槍掉了出來。
謝闖怔怔地看著衣洪達，片刻，他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反問道：「老衣，你他媽說什麼呢？」
「沒事。」謝闖揮揮手，「你去吧。」
翌日上午。儷宮娛樂城門前熱鬧非凡，一座巨大的紅色充氣拱形門擺在門前，各式花籃沿著紅毯鋪至路邊。一輛接一輛的豪車陸續停在門口，眾多衣著華貴，卻面色不善的人先後下車，踩著紅毯走進娛樂城。西裝革履的趙浩青站在紅毯盡頭，笑容滿面地招呼著來賓。時間到了八點十八分，路邊的綠色禮炮先後鳴響。各色紙屑紛紛飄落在紅毯上，一派喜慶的景象。
肖望獃獃地看著趙浩青，腦海中似乎一片空白，又彷彿被什麼東西塞得滿滿的。等他聽到由遠及近的警笛聲時，才發現身邊的梁四海已經不見蹤影。
經過一陣喧鬧之後，震耳欲聾的電子音樂漸漸停止。剛剛還在舞池裡瘋狂扭動的男女們紛紛回到座位上，端著冰涼的啤酒消解身上的熱氣。大魚酒吧里暫時恢復了安靜。光線依舊幽暗，氛圍依舊曖昧。酒吧一角的小小舞台上，一個長發及肩的年輕女孩抱著吉他走上來。稍稍調試后，她就坐在高腳椅上，撥動琴弦，輕聲吟唱《月光の雲海》。
肖望心裏一松，頓時覺得身上沒了力氣。又挨了幾下重擊之後，肖望忽然覺得四周的人影驟然密集起來，還伴隨著「不許動」、「把刀放下」之類的呵斥。
鄭霖揮揮手，一名特警上前剪斷院門上的鐵鎖。隨即，特警們悄無聲息地衝進院子，繞過院子中央的一棵蘋果樹，聚攏在一間瓦房前。兩名特警將七九微型衝鋒槍對準漆黑一片的窗戶。兩名特警靠在門的兩側，另外一名特警手持破門錘，對準門鎖的位置，先嘗試著推了一下房門……
「難不成他想一統C市的黑道，」鄭霖皺緊了眉頭，「做整個C市的大哥？」
「嗯。我知道。」梁四海的表情變得凝重，用力地按了按肖望的肩膀。
「桌面下用膠布粘著一把槍，幹掉他。」
他們為什麼叫我大哥？什麼事情辦妥了？白色保溫箱里是什麼？
空蕩蕩的校園裡傳來一個男人撕心裂肺的吼聲，驚起一群晚歸的烏鴉。
「待會打起來……」梁四海看上去有些緊張，「自己小心點。」
貨車又發動起來，在橋面上轉過方向，調整位置，最後，車尾頂在長橋的欄杆上。
「三年多。」趙浩青想了想，「怎麼？」
「你們二位呢？」謝闖問道：「有什麼想法，不妨說說。」
「馬上讓特警支隊集合，十五分鐘后出發。」邢至森頓了一下，「叫救護車。」
貨車司機被懸吊在窗口下，四根細繩的另一端綁在他的雙手腕上。在他的下方，就是那個盛滿鋼水的鋼包。
C市警方面臨巨大的壓力。
其餘三人互相看看，又把視線齊齊地投向謝闖。
她在幹什麼？
謝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變化，只是點頭「嗯」了一聲。趙浩青看看他，說道：「那我先走了，闖哥。」
「去找點樹枝什麼的，生堆火，大家暖和暖和。」
「一碗牛肉麵，一盤蒜泥黃瓜。」
衣洪達帶來的人最多，佔了好幾張牌桌，也最熱鬧。一個身穿灰西裝的男子懊惱地推開眼前的麻將牌，伸手去衣袋裡拿錢。
「看起來是。」肖望看看漆黑一片的天幕，「他囑咐我們，最近不要去找另外三伙人的麻煩。」
話音未落，他就說不下去了，身體可笑地半弓著，動也不敢動。
王革皺起眉頭，還沒等他發問，頭頂就傳來謝闖的聲音。
突然，訊問室的門打開了，邢至森探進半個身子，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在肖望臉上。
肖望看看雙方，暗自冷笑。胖子是王革的弟弟王寶，另一夥應該是梁四海的人，為首的正是梁澤昊。
肖望的雙手被銬在暖氣管子上，整個人半躺在牆角，滿臉都是血痕，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
走出體育場，邢至森穿過一排單杠和鞦韆，來到停放在路邊的一輛黑色捷達車旁。上車，發動，邢至森卻沒有踩下油門，而是點燃了一支煙，說道：「出來吧。」
「哈哈，老衣，別賭氣。」謝闖笑笑，拍拍衣洪達的肩膀，「其實被誰劫走都不重要。如果我們夠強九_九_藏_書大，照樣能幹掉他！」
那個手下的臉上還帶著尚未消褪的淤痕，點點頭，瘸著腿離去。
肖望沒說話，扭頭看著窗外。
因為他感到有一支槍頂在自己的後腦上。
他上身前傾，把手掌按在協議書上。
送走陳慶剛和王革，趙浩青返回包房，見謝闖還坐在沙發上，表情從熱情洋溢變得若有所思。
「老衣，你的人嘴夠硬的。」謝闖笑笑，從身後的椅子上拿起一個黑色塑膠袋，扔在衣洪達腳下，「不過，我在他家裡發現了這個。」
「什麼他媽真的假的！」謝闖徹底火了，「誰看見的？讓他上來對質！」
王寶拉動霰彈槍的護木，向那個大洞里連連射擊，另外兩個手下也把槍里的子彈一股腦地打過去。這時，路邊的一輛商務車突然拉開，幾個人從車裡衝出，邊向茶樓跑來，邊從腰裡摸槍。
大哥們在開會，各自帶來的手下就聚在大廳里打牌。吆五喝六的，十分熱鬧。雖說大哥們在談合作，底下的小弟們卻一時習慣不了，一張牌桌前基本都是自己人。
「喂，小武？」
昏暗的室內，唯一的光源是桌上的檯燈。邢至森靠在椅子上，默默地吸煙。在被光線分割的陰影中，邢至森的臉半明半暗，彷彿是兩張面孔。
「我想問問，合併之後，我是把現有的地盤交給謝闖，然後重新分配，」梁四海看著肖望，「還是保留現有的地盤，按月給謝闖交錢？」
「我聽到聲音……」鄭霖看看邢至森，「你這是怎麼了？」
一支煙要吸完的時候，邢至森從門口進來，略掃視一圈后，徑直坐到肖望的面前。服務員抱著餐牌走過來，問道：「先生請問您要點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上來救我？」肖望激動起來，「我差點就死在那裡！」
肖望的腦子一片混亂。那批貨並不是被梁四海劫走，謝闖栽贓給梁四海，並出手殺他，顯然是為了拉攏衣洪達。
「詳細情況我也不知道。」肖望略沉吟了一下，「不過，看起來是有這個趨勢。」
肖望戴著墨鏡和棒球帽，坐在一個角落裡，默默地注視著舞台上那個穿著弔帶背心和短裙的女人。後者正應客人的要求，甜聲膩氣地唱著一首《求佛》。
邢至森呼出一口氣，「對。」
黑色塑膠袋的袋口鬆開，露出幾捆百元大鈔。
「在這段時間，都給我老老實實的。」謝闖環視著手下，「在合併之前，如果再有人去找其餘『三大家族』的麻煩，他就是榜樣。」
「大哥，你說話方便嗎？」小武的聲音很急。
「聽組織安排吧。」肖望吸了一口煙，「我服從分配。」
梁澤昊爬起來，站到父親身邊，一臉的不服氣。
鄭霖身著防彈衣，提著手槍，拿起對講機低聲說道：「邢局，抓捕行動已經準備就緒。」
「邢局，我曾經是一個卧底，說謊是一個卧底的基本素質。」肖望忽然笑笑，「我還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
「呵呵，沒事。」梁四海招呼肖望坐下，「你來也挺好。跟你更熟一些，談起來更方便。」
「你們……你們……」謝闖臉上的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雙眼爆射出狂怒的光芒。突然，他跳起來，伸手去抓梁四海的衣領。
「我的貨呢！」衣洪達看到塑膠袋裡的錢，表情扭曲起來，揪住火車司機的頭髮連連搖動，「你賣給誰了？快說！！」
於是，所有人都把視線集中在衣洪達身上。
趙浩青走過去，拍拍肖望的肩膀。肖望把腳從年輕人的臉上撤下，一邊摸摸臉上的淤青，一邊退到一旁。
「確實沒有人，房前屋后我都搜遍了。」鄭霖的聲音很急切，「不過，在現場有打鬥痕迹，血跡還沒幹。」
肖望站在車間門口，目瞪口呆地看著吊在鋼包上的貨車司機。看著他腳上已經開始融化的皮鞋和躥起火苗的褲腳。
一支手槍被膠布粘在桌底。
老顧急得離座而起，連連叫道：「哎……哎，梁子……」
「我吞了你們，這些優勢我統統都得不到，還拼了個兩敗俱傷，何苦呢？」謝闖又用刀子挑起一根細繩，「相反，如果我們大家能合併到一起，我有你的優勢，你分享我的資源，那會是什麼局面？」
很快，貨車駛到橋面上。開到橋中段的時候，貨車開始減速，最後，慢慢地停了下來。
「他媽的，簡直是胡來！」邢至森一手舉著電話，另一隻手把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黑色夾克衫懶洋洋地揮起手裡的筷子，喊了一聲：「老顧，過來坐。」
來不及多想，肖望就被反剪雙手，臉朝下按在了冰冷的路面上。
「就這麼多。」趙浩青終於面向老顧，「連房帶車。」
「很好。」謝闖顯得非常滿意，「至於合作的細節，下周我們開會討論。」
「怎麼，老衣？」謝闖看看衣洪達，「你對這一條有想法？」
肖望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喜歡聽裴嵐唱歌，只是覺得看到她的時候，整個人會安靜下來。似乎剛剛經歷的打殺，以及宛若迷霧的未來，都是與己無關的事情。他聽不懂她在唱什麼，卻痴迷於她筆直垂下的長發、撥動琴弦的手指、微閉的雙眼和瘦削的肩膀。
陳慶剛趴在窗口向下看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梁四海沖他笑笑，抬頭對已經拉開車門下來的趙浩青喊道：「浩青哥，我不是來找事的，跟肖望聊幾句就走。」
「我也說不準。」小武停頓了一下，低聲說：「不過，肯定是老毛子的馬卡洛夫手槍。」
肖望最後一個上車。他看看梁四海，最後，從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扔在梁四海的腳下。
老闆循聲望去，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C市有變，不要出機場，立刻離開。隨後聯繫。
趙浩青眼皮也不抬，說道：「肖望，去看看。」
話音未落，滿頭是血的梁澤昊就衝過來，拽起裴嵐就跑。
「肖望。」
「你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女孩子，太沒風度了吧？」
「你應該知道，我有很多話想問你。」
肖望心下疑惑，可是，那聲音分明還在。
隨著嘩啦啦一陣脆響，木質雕花玻璃窗被砸開。
「開槍吧，還省得我動手了。」王寶叼著煙，臉上的肌肉因興奮而抽搐著，「反正你們兩個我都要弄死。」
謝闖被擊倒在沙發上，掙扎著拔槍還擊。衣洪達同時開槍，陳慶剛肩部中彈，也拔出槍來向衣洪達和王革亂射。
「王寶，謝闖的人在我手裡，你別亂來！」梁四海把槍頂在肖望的頭上，「這裏面肯定有誤會，我要當面向謝闖問個清楚！」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邢至森徑直把信封塞進肖望的衣袋，「我先走，你半小時后再離開。」
「是。」肖望向後轉，面無表情地看著邢至森，「您還有什麼指示？」
電話很久才接通，對方卻不說話，沉默了幾秒鐘之後，才傳來梁四海猶疑的聲音。
剛邁出一步，肖望就感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死死地拽住。他嚇得魂飛魄散，慌忙扭頭看去，只見仰躺在沙發上的謝闖雙眼圓睜，直勾勾地盯著他。
混亂只持續了幾分鐘，店外的街面上再次恢復平靜。趙浩青一口喝乾杯子里的啤酒，拿起牛皮紙袋，拍拍一直在篩糠的老顧。
你死，我活。你垮台，我上位。遊戲規則就這麼簡單。
謝闖對窗外的罵聲充耳不聞，依舊意味深長地看著其餘四人。
每當疲憊不堪的時候，肖望就會到大魚酒吧來坐坐，聽那個女孩唱日文歌。據酒吧里的人說，女孩叫裴嵐，是C市藝術學院的學生，課餘就來酒吧駐唱，賺點零花錢。這女孩很怪，從不接受客人點歌，只唱自己喜歡的歌，而且只唱久石讓的歌。久而久之，自然不會有太多人來捧她的場。女孩也不挑剔，唱完幾首歌，拿到幾張可憐的鈔票就走人。
稍稍平靜一下之後，邢至森仔細聆聽著對方的話，猶豫了幾秒鐘，最後點頭：「按你說的辦吧。」緊接著，他又加了一句：「如果局勢不利，你馬上撤——盡量把那小子帶出來。」
S市，聚源鋼廠。
時至午夜，空無一人的校園裡，只有路燈寂寥地站在路邊，默默地把昏黃的光投射在路面上。風起。月暗。大片枯黃的葉子從樹上飄落，踩上去有輕微的咔嚓聲。
一隻既不能公開身份，又被黑幫當作內鬼的老鼠。
「明天上午十點，別忘了。」趙浩青垂下眼皮，「我們準時到。」
深夜。一輛箱式貨車在公路上飛馳。此刻秋風漸起，公路兩旁的樹木隨風搖擺著，枯黃的樹葉不停地飄落在路面上，而後，被疾馳而過的車輪捲起、粉碎。
肖望突然不再掙扎，只是死死地盯著那扇關閉的門，臉色漲紅，雙眼圓睜。
「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邢至森的表情很不耐煩，「聽說你被抓進來我就覺得奇怪——沒想到是為了一個女人！」
「四海哥，我知道你做事講義氣。」肖望的態度堅決，「但我是闖哥的人，你的錢我不能要。」
「昨晚有一批貨被劫了。」王革哼了一聲，「老衣正火大呢。」
趙浩青面無表情地移開目光，彷彿根本沒聽到老顧的話。
「你是警察，要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邢至森板起臉，「入警的時候沒學過？」
邢至森默默地看著他，良久，吐出幾個字：「你好自為之。」
從肖望洞悉邢至森的全盤計劃的那一刻起，他就產生了深深的無力感。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只是這盤棋中的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卒。
會議室里，謝闖、陳慶剛、衣洪達和王革圍坐在一張長條桌前。謝闖正在念著手裡的一份協議。
肖望揮舞著布袋，接連打倒了幾個人。其他人知道碎啤酒瓶的厲害，一時也不敢上前。然而，布袋耐不住摔打和切割，很快就四分五裂。見他手裡沒了武器，幾個人又一擁而上，掄起砍刀和鐵管，劈頭蓋臉地向肖望打來。
幾乎是同時，肖望感到自己頭髮上的力道一松。他來不及多想，立刻彎腰撿起手邊的一把椅子，朝窗戶扔了過去。
「想法倒是沒有。」衣洪達撇撇嘴，「就是聽著晦氣。」
肖望和梁四海七手八腳地脫下身上的工作服，露出裏面的黑色西裝。隨即，梁四海把衣服塞進垃圾桶，肖望則打開一個白色冷藏箱，從中取出兩支手槍。一支遞給梁四海，另一支掖進了自己的腰間。
禿頂站在原地，頭上是細密的汗珠，他有些緊張地環視著擁擠的店內，似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謝闖吸了半支煙，轉身看看趙浩青，問道：「浩青，你怎麼看？」
路邊停著一輛商務車。茶色玻璃後面，一架望遠鏡正對著茶室所在的三層小樓。霓虹招牌已經熄滅，幾個服務員正忙著關閉窗戶，拉緊窗帘。
剛邁出幾步，邢至森突然叫住他。
邢至森不動聲色地看著肖望消失在黑暗中，微嘆口氣，又點燃一支煙。
肖望的腳邊已經丟了幾個煙頭。他不想動，也不想思考，只是看著眼前漫無邊際的黑暗，忽然有一種投身進去的衝動。
看到他的樣子，邢至森一怔，隨即垂下眼皮，吸了半支煙之後，低聲說道：「辛苦了。」
「我知道你的貨在哪裡。」謝闖看著瞪大眼睛的衣洪達，「回頭我會告訴你。」
「嗯？」肖望下意識地回頭，看見梁四海一臉凝重地看著自己。
正被推搡上車的梁澤昊等人一見局勢有變，也開始趁亂反擊。一時間，幾十個人在街頭混戰起來。
正在此時，兩輛計程車急停在路邊，六七個人魚貫而出，看到眼前的陣勢，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都選擇站在路邊觀望，只有一個中年人疾衝過來。
「既然要長期合作，自然要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我覺得還可以。」陳慶剛剝了顆松子扔進嘴裏，「闖王你繼續念。」
碩大的辦公桌上是一張C市地圖，上面插滿了紅、綠、藍、黃四色小旗。看起來，四色小旗的數量差不多，分佈在C市的各個區域，看起來頗有些耀武揚威的味道。
「往好處想吧，那姑娘也不適合你。」邢至森幽幽地說道：「等你恢復了身份，什麼樣的好女人找不到……」
話音未落，會議室的門就被推開了，兩個人走了進來。
這是個男子，雙手被幾條長長的繩索縛在身前，抖抖索索地坐在控制室的窗口。從臉上和身上的傷痕來看，他曾經被打得不輕。
「辦得不利索，後來把警察引來了。」趙浩青低聲說道：「不過，我打探到的消息是：兩個都死了。」
「不會，他是小蝦米。」謝闖搖搖頭，「前幾天剛被我幹了一下，成不了氣候。」
「你又開玩笑，都是兄弟們捧場。」謝闖鬆開唐裝的領口，「對了，老衣呢，他怎麼沒來？」
「問題不大。你不是老衣的人，查不到你頭上。」邢至森想了想，慢慢地說道：「那天他們討論運貨路線的時候，你不是沒露面么？」
「梁四海在哪裡？」
「你們猜會怎麼樣？」
聽到這個名字，梁澤昊的臉色更白了。他舔了舔嘴唇，說道：「王寶，咱們出去談，別妨礙人家做生意。」
見衣洪達掛斷電話，陳慶剛有些不耐煩地說道：「老衣，等你的意見呢——就讓闖王當了，行不行？」
肖望沒作聲，沉默了一會之後，開口問道：「你為什麼只劫了貨，沒抓人？」
「我也不跟你多要，兩千……」
隨著梁澤昊一聲令下，平頭男子們齊刷刷地向梁四海鞠躬。梁四海紋絲不動地坐著，表情從容。
王革和衣洪達彼此看看，沒有說話。陳慶剛則一直盯著謝闖手裡的刀子。
「媽的！有警察。」王寶急忙收回槍，「快，從後門撤！」
「少他媽演戲了，你他媽跟梁四海是一夥的。」王寶慢慢抬起槍口，「闖王告訴我，一分鐘內聽不到槍響就進來把你們都乾死。」
王寶蹺著二郎腿，慢條斯理地點燃一支煙，斜著眼睛看看梁澤昊。
「老衣，貨的事不算大。」謝闖笑笑，「你想過沒有，對方吞了這麼大一筆貨，目的是什麼？」
「小武，贏了多少？」
衣洪達哼了一聲。謝闖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C市這麼大，能撈錢的領域也越來越多，我們混了十幾年，有了這樣的身家，有人眼紅，也算正常。有人想取我們而代之，更正常。」
這時，趙浩青看看手錶，俯身低聲說道：「闖哥，該你出去致辭了。」
趙浩青的臉抽搐著，已經變成了青紫色，隨著梁四海越來越用力的卡壓，他的雙眼慢慢閉合，嘴邊不時有大股的血沫湧出。最後一絲求生的意志讓他抬起手，軟綿綿地在梁四海身上抓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