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十一計 李代桃僵

第十一計 李代桃僵

作者:漆雕醒
白鳳的臉僵了一下,然後緩緩道:「一般吧。」

6

「不是為這個。」常天說著,回頭看了一眼白宅,「她心裏的病,不是一天兩天了。」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白小姐看在駱科長的面子上,盡量多提供一些信息,幫助我們儘快破案,」常天將了她一軍,「駱科長一定會記住您這個人情的。」
這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他的激動已經遠遠超出一個僱員對僱主的感情。
「別讓他們再靠近了,注意保護現場!」
高欣等人看上去也並不意外,她們的眼神是同情的。
「那天為了拍戲,李琴喝了五六杯茶。」王濤恍然,「羅飛很可能事先在茶水裡動了手腳,這樣,他就只需等待李琴失去知覺,然後動手勒死她!」
「嗯。」孫雨茹說,「我信得過她。」
「人人都認為司徒南和古德先的關係好,是不是?」常天說道,「如果她被當成司徒南的妹妹,那麼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古德先會不會對她另眼相待?」
還有,兇手為什麼要選擇勒死李琴呢?勒死固然比用槍葯安靜,比用刀要乾淨,可是如果李琴掙扎得厲害,暴露的風險還是不小,而且兇手如何確定李琴一定會獨自呆在化妝室呢?按照姚芳的說法,一般情況下都是她幫著李琴卸妝的,李琴這是第一次單獨留在化妝室,兇手怎麼會選擇如此冒險的方法?
「當然不知道,怎麼能讓他知道?」羅飛很奇怪常天問了這樣奇怪的問題。
李琴脖子上有明顯的麻繩勒痕,但房間里的物品陳設都整整齊齊,沒有掙扎的痕迹,連指甲縫裡都沒有皮肉——李琴在被人殺死的時候已經失去了意識。
生活中的白鳳遠沒有熒幕上那般光彩照人,雙眼無神,連粉都遮不住黑眼圈,妝容潦草,皮膚狀態很糟。她對待常天的態度也讓後者生厭,她做作地讓女僕奉了茶,又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口吻對常天說道:
「來呀,把屍體抬走。」常天下了命令。
草屋的主人正在屋前餵雞,見了過來的這一行人,嚇了一跳。
常天打了個寒戰——自己一定是被人跟蹤了,對方知道他偷了一顆珍珠去鑒定!
事實上,在李琴被殺的晚上,她與白鳳之間的關係已經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那場戲李琴飾演衣錦還鄉的貴婦,她需要將喝剩的茶水潑到白鳳的身上作為報復,在反覆幾次之後,白鳳便吵鬧了起來,直接摔了茶杯宣布辭演,丟下一眾人徑直離開了。
槍聲不該出現在這裏。
化妝室里確實有一張小床,但床單四平八整,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枕頭也沒有被睡過的跡象。
孫雨茹力薦白鳳的助理做女主角,而且兩人關係竟然「很好」——這「很好」二字實在耐人尋味。
常天點點頭:「這種事怎麼能讓助理在場呢?李琴做了女主角,開銷應該更大了。孫雨茹沒法填這個無底洞,再這樣下去,她自己也會被擠得沒位置了,所以就索性讓羅飛殺了李琴。在殺死李琴之前,羅飛先去了李琴的住所,目的就是要搜出那個『把柄』!」
「李琴脖子上掛的那個玉蟬,是孫雨茹給她的嗎?」
常天走出審訊室,王濤很是著急:「老大,這招不靈啊,還是用刑吧!」
白鳳與孫雨茹的不和在古德電影公司早就是公開的秘密,白鳳是古德電影公司的第一代女明星,孫雨茹是第二代,自古長江後浪推前浪,對於女明星來說,風光期尤其短暫,現年三十歲的白鳳,雖然保養得體,但無論如何也無法與青春無敵的孫雨茹抗衡,而且這兩人的矛盾還不止在事業上,孫雨茹的緋聞男友——司徒船業的老闆司徒南,曾是白鳳的未婚夫,後來移情別戀,瘋狂追求孫雨茹,用小報的說法來講,「孫雨茹一不留神就橫了刀奪了愛」。
與李琴有關嗎?如果他之前的推測是對的,李琴是個敲詐者,孫雨茹不堪忍受敲詐而買兇殺死了李琴,那麼現在會不會是李琴同夥的報復呢?
牆頭上突然出現一個人影,那傢伙手腳麻利地跳進院子,被眼疾手快的王濤一下子撲倒按在地上:
果然,羅飛只是用一雙幾乎已成空洞的雙眼看了常天一眼,什麼也沒有說。
真是有意思。一個還沒紅的比一個紅透了的還要高調。
「假的。」後者得出的結論與常天的判斷完全一致。
常天在演職員名單中找到白鳳的名字,用黑筆在旁邊畫了個三角形的標記。
所有的碎片拼出的李琴簡直像是一個怪物,她笨手笨腳,又聰明狡詐,她老老實實,又鬼鬼祟祟,她拾金不昧,又勢利虛榮,她急躁易怒,又隱忍刻苦……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可惜的是羅飛嘴太硬,上了刑也是不肯吐露半個字,拒不承認孫雨茹被李琴敲詐,也不承認自己殺死了李琴。
常天環視著孫雨茹的化妝室,這地方她差不多有一個月沒來過了,到處都落滿了灰,常天發現床靠著的那一面牆比其餘三堵牆都要白,像是新粉刷過一次,而床上的床單和枕套,似乎也都是全新的,常天掀開床單,發現棉絮也是新的。
「哪個孫小姐?」
「殺人和偷竊,很可能是同一伙人?」王濤嘆服,「李琴的死,可能和李琴家裡的某件東西有關?而這件東西,很可能就是讓李琴一夜暴富的原因?」
在這滿是秘密的上海灘,倒不失為一條發財致富的路子。
常天拍了拍王濤的肩膀:「傻孩子!你沒聽到嗎?他已經什麼都說了。」
貪得無厭的李琴一次又一次地敲詐孫雨茹。
古德先必定知道孫雨茹在那天運出了一口樟木箱子,他並不知道孫雨茹與司徒南已經翻臉,更不知道孫雨茹被李琴敲詐。孫雨茹費盡心思幫助李琴,這豈能不叫他驚疑?古德先只會做出一種推測:司徒南沒有死,李琴和孫雨茹救了他,現在他們三個人要聯合起來敲詐他了,他的秘密已經被三個人知道了。但他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於是派人監視孫雨茹,直到自己前去調查,古德先便決定先下手為強,同時也給那個他以為還活著的「司徒南」一個警告。他沒有想到,這一切不過是白鳳為了自保而布置的一個局。
「古德先那邊你還得有個解釋吧?」
「司徒南找妹妹找了十幾年了,李琴做過白鳳的助理,這事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沒見過司徒南的那個玉蟬墜子,她要真是司徒南的妹妹,早就會站出來,不必等到現在。」
姚芳很努力地控製表情,但鄙夷還是從鼻孔里泄露出來:「哦,是孫小姐推薦的,本來這個角色定的是孫小姐,但是孫小姐不小心把胳膊摔斷了,沒法演了,她跟孫小姐關係好,孫小姐自然要幫她了!」
「有一個問題,希望孫小姐能如實回答,」常天問道,「當初您為什麼會推薦李琴做這部戲的女主角呢?」
「不止。他得保證李琴一個人在化妝室里才行。」常天分析著,「李琴那天是故意打發姚芳離開的,而她撒了謊,她不是要休息,而是要和羅飛做交易!」
要麼,高欣在說謊,要麼,在那日他離開孫宅之後,孫雨茹火速將假貨換成了真貨。
可惜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並沒有人報案,也就沒有人知道司徒南已經死了。
「我不是李琴。」常天說道,「也不是司徒南,不是所有人都是圖你的錢,我是真的想幫你。」
「不應該是匕首啊!」常天對這個結論十分失望。
「敲詐?!」
「同一個地方被人扎了好幾刀!」羅飛十分肯定,「那刀口有四五公分寬呢。」
不管怎麼樣,白鳳是必須要見見的。
「可以請孫小姐到我們那兒做客了。」常天說道。
在李琴的遺物里也有一塊玉蟬,她死的時候,脖子上正https://read.99csw.com掛著那翡翠玉蟬。
常天推開門走進去,這間化妝室的格局和大小都與孫雨茹的化妝室一樣,也有一張小床靠牆放著,床單被褥枕套也是新的,但應該已經洗過一兩次了,他掀開床單,棉絮並沒有換過,十分陳舊。
這話確實有一定道理。
李琴是兩個月前被白鳳辭退的,理由是前者做事粗心大意,摔壞了她的一隻名貴玉鐲,李琴因此被打發到公司的洗衣房做了女工,如果沒有孫雨茹的舉薦,將毫無前途可言。可是孫雨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是刻意為了給白鳳難堪嗎?更奇怪的是老闆竟然同意了!作為一個影視公司的老闆,古德先竟然會容忍旗下的職員內訌,甚至火上澆油,實在不合情理。
王濤被問住了:「這倒也是奇怪。」
「公寓里只有五十個大洋,我覺得好像有人在我們之前去過,」王濤回憶著前一天搜查時的情形,「應該是遭過賊,有好些地方被翻亂了,窗檯外的牆上也發現了腳印。」
「這就對了!」常天長吁了一口氣,「案子破了!」
「她可有提起有什麼人想對她不利嗎?你知不知道她都有哪些仇人?」
「問題就在這兒。」常天打了個響指,「這個迷魂陣,不是給李琴布置的,而是給我們布置的!第一,他不想讓人知道李琴家裡有某種東西的存在;第二,他很確定李琴不會回來了,換句話說,他知道李琴會死。」
從李琴化妝室的窗子出來,往左走兩步就是孫雨茹的化妝室。
常天嘆了口氣:「在上海,沒人能活得容易。」
「為了製造話題吧?」王濤倒是有另一種看法,「報紙最喜歡這種新聞了,等於是免費幫他宣傳戲啊!買票看電影的人多了,他可以賺錢啊!對商人來說,賺錢最重要了。」
「李琴就是這種人,她會為了一切可能上位的機會冒險,即便戴著死人的墜子。」
他騰地坐起來,滿腹狐疑地看著窗外,月色正濃,樹葉的影子紋絲不動地躺在地上,像一群沉沉熟睡的小人兒,他的黑狗在一旁狂吠。
「如果你不說,我就此結案,就說孫雨茹找你殺了李琴,而李琴的朋友為了報復而殺了孫雨茹,你說外面的人會怎麼議論這件事?她的家人會不會因此而一輩子蒙羞?」
羅飛恨罵:「卑鄙!」
孫雨茹點點頭:「有了常長官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這樣的炫耀無非是為了讓常天「識相」,常天心裏冷笑,駱楊才不會為了一個已經沒有利用價值的人白費力氣呢。別說是一個即將過氣的明星,就算是他曾經的頂頭上司,只要跌了價,他也照樣不給分毫面子。
「我等到他們離開之後才爬起來,我想了很久,才想到唯一能救自己的辦法。」
李琴並沒有男友,她的新戲還沒有拍完,身邊也還沒有追求她的多金公子。
常天把腿放在桌子上:「我懷疑呀,這個賊,在李琴死之前就去過了。」
同樣的問題,常天已經問過所有的僕人,沒有人能給他答案,他也不指望這個司機能說什麼。
李琴戴上了司徒南的玉蟬,她不知道古德先與司徒南的恩怨,還以為這個能讓她佔到便宜,她自然不會說玉蟬是白鳳給她的,她還要白鳳在眾人面前繼續扮演欺負她的角色,這樣別人才不會懷疑她在敲詐前者。
「一直給人做助理?」
常天端起李琴化妝桌上的水杯,整整一滿杯桂花茶水,杯口也沒有口紅印,李琴應該還未喝過。
「她失眠。」常天說出他觀察的結果,「眼睛里全是血絲,而且心神不定。她嘴裏有酒氣,香水都遮不住,廚房裡在熬參湯——總不會是給僕人喝的吧?」
「啊?!」王濤更加摸不著頭腦了。
殺人者很強壯,專業且乾淨利落,荷花池周圍有一塊踩扁了的草地,孫家的用人沒有聽見異常的聲音。孫雨茹估計連救命都沒來得及喊出聲。
「啊呀呀,實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常天立刻蹲下來拾撿珍珠,並用極快的手法藏起了一顆。
兩人走進書房。
「幸好你沒動,否則你已經是個死人了。」常天皺著眉頭,這便是為什麼大家都說那個晚上沒發生什麼,並不是沒有人看見或是聽見什麼,而是沒有人敢說出自己的懷疑。誰會敢得罪自己的老闆呢?
白鳳在這部戲里擔任女二號,飾演一位姨太太,戲份不多,其中有幾場戲,她要打飾演女僕的李琴耳光——根據調查得來的信息,白鳳在這個動作上格外「不用心」,打耳光的戲碼一共拍了十遍才過,李琴的臉都快被打腫了。
「李琴曾經做過您的助理,」常天問道,「您覺得她這個人怎麼樣?」
「當時我把屍體就丟在這兒了。」羅飛指著面前的一塊空地,「我以為很快會有人發現,但是事情過去好幾天都沒動靜,我回來看過一次,屍體已經不見了。」
「有一次我送茶水去劉小姐的化妝室,發現李琴正在偷聽,見我來了,撒謊說是不小心崴了腳,靠著門歇一歇,」古德電影公司的茶水女僕蔡小霞說道,「我不想多事,就沒拆穿她,她第二天還買了糕點來討好我,後來做了女主角了,竟然跟我的上司告狀,說要開了我,你說這是什麼人?!」
「一來,李琴是我的好姐妹,有好機會,我自然是要幫她的,二來,這姑娘也很有潛力,人漂亮,又聰明,是個好苗子,將來一準是要紅的,舉賢不避親,若是因為我這傷耽誤了戲,我心裏實在過意不去,古老闆正是用人的時候,不推薦她推薦誰呢?」
「你想想看,如果司徒南不是孫雨茹殺的,李琴又戴著司徒南的玉蟬,那個真兇會怎麼想?」
常天將五個大洋扔到曹順面前的地上:「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收錢說實話,我也不計較你知情不報;第二,做殺人犯的同夥,跟我回去蹲大牢。」
「本來李琴死了,這件事就該結束了才是,再也不用受她威脅,日子也就能回到以前了。」常天繼續說道,「可是,有些事,一旦開始,就回不了頭了。」
常天轉身走回審訊室。
門外的人越來越多,嗅覺靈敏的記者也都趕來了,相機與人頭一起晃動,常天忙指揮手下攔住蠢蠢欲動的人群。
「要不,上老虎凳吧?」王濤提議,「我就不信他熬得住!」
什麼人會殺孫雨茹呢?為什麼要殺死一個女演員呢?
「可你們老闆拍電影是為了賺錢的,用李琴這樣沒什麼經驗的新人,他就一點都不猶豫?」
更令兩人沒有想到的是,兩人在化妝室里處理司徒南的屍體時,李琴把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裡,還拍下了照片。
白鳳點點頭:「我第二天就去找了他,我跟他說我捅了司徒南一刀,後來暈過去了,醒來的時候發現司徒南已經不見了。我求他保護我。」

引子

「沒事的,沒事的,您先忙,這些讓用人來撿就好了。」孫雨茹臉色變了,但口氣仍然柔和。
白鳳斜睨著他:「我知道你們怎麼想,你到這兒來不就是想套我的話的嗎?可惜真要讓你們失望了,那李琴是什麼東西,給我提鞋都不配,她根本不值得被別人殺,殺她的人不是傻子就是瘋子!常長官,你的問題要是問完了的話,就請出去吧,我身體不舒服,想要休息了。」
羅飛仰起頭,忍住眼淚。
「我知道那種感覺,」常天說道,「心裏藏著太多事,不能對人說,任何人都不能信任,只有酒能把它們壓得住。」
「你當初為什麼要辭退她呢?」
「誰乾的?!誰乾的?!我要殺了他!」
孫雨茹的屍體濕淋淋地躺在地上,用人們剛剛把她從自家的荷花池裡打撈上來,但她並非死九*九*藏*書於溺斃,常天一眼就看出,孫雨茹的脖子被人擰斷了。
那槍聲是真的嗎?或者只是做了個夢?
他略一思索,便讓屬下押著羅飛朝草屋走去。
三歲,常天吸了一口鼻煙,三歲的小女孩,如果活下來,未必還記得自己的父母,也未必記得自己還有一個哥哥吧?
他走到走廊上,看見對面的門上貼著一張銘牌,上面寫著「白鳳」兩個字。
姚芳搖著頭:「沒有,只有白小姐和我們。」
「哦,是什麼事?」
常天也不意外:「人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他還沒見到棺材呢!」
挖出的屍體基本已經完全腐敗,皮膚都已脫落,被一床破草席裹著,臭氣熏天。
死人的身上還殘留著濃濃的桂花香水味兒。
「我實在氣急了,他半夜溜進我房間,說了一大堆甜言蜜語,到最後卻還是想要我的錢。」白鳳抽泣著,「我那一刀沒有傷著他的要害,可他卻要掐死我。」
然而第二聲槍響打破了他的願望——開槍者距離這裏不會超過兩百米。
一百塊大洋,買三串珍珠項鏈也是有餘了——常天拍了拍那個紅盒子,她能大方送出這筆錢,為什麼自己卻戴一條假項鏈?
「古德先知道這件事嗎?」
常天瞟了一眼走廊,不少年輕的女孩子在來來往往,大概走這條路的女孩子,每一個人都會做一朝飛上枝頭變鳳凰的美夢吧?李琴會是很多人嫉妒的對象吧?
草屋主人弓下腰:「曹順。」
不過這段戀情也沒有得到好結果——司徒南上個月突然失蹤了,經調查得知司徒船業有一船貨被人調了包,不得不雙倍賠償給貨主,以至於資金周轉失靈,負債纍纍,估計這司徒南為了躲債而溜之大吉。
他發著抖想,他的草屋雖然又臟又破,但在這荒郊野外卻是顯眼的龐然大物,絕不可能避開別人視線,而他的狗也正在把危險引近。
常天打量著四周,大約兩百米外就有一戶人家,草屋修在一片果園之中,屋裡的人肯定能聽見槍響。
「為什麼?」
「那麼白小姐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擾了。」常天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被人下逐客令於他早是家常便飯。
「誰也別碰她!」羅飛伸出手攔住所有人,幾乎是歇斯底里的,「你們誰都別碰她!」
常天有些小激動,他看過白鳳主演的多部電影,他甚至覺得如今的白鳳比她年輕時更有魅力,只是絕大多數人都不像他那樣想。
羅飛沉默著。
化妝室的東側是一個紅褐色的立式酸枝木衣櫃,名貴的木材中散發出一種類似薔薇的香氣,打開衣櫃,裏面掛著幾件時髦的洋裙,還有一件名貴的狐皮大衣,櫃底有一雙明顯的皮鞋印,大概四十碼左右,初步可以斷定兇手是一名男性,他一直躲在柜子中,等李琴失去意識后,便從衣櫃中走出來,將其勒死。
王濤有些開竅了:「您是說,這個賊不想讓人知道他偷了東西,所以留下五十元打馬虎眼?可是李琴自己有多少錢,她自己能不知道?」
江湖上有個不成文的行動規則:斬草除根。即便他什麼也沒有看到,也是別人的一枚眼中釘。
「我是不想惹麻煩。」曹順解釋著,「也沒其他辦法,只能這麼將就著。」
從昏迷中醒來的羅飛,表情麻木地看著常天。
常天不客氣地把盒子收了:「孫小姐放心,常某自當盡心竭力。」
「真是奇怪。」常天覺得蹊蹺,這孫雨茹與白鳳不同,演藝事業正如日中天,怎麼會戴一串假的珍珠項鏈呢?雖說項鏈做得逼真,可是遇上像他這樣的人,豈不是丟自己的臉嗎?明星是最要臉面的行業啊!
一走出白宅,常天便對王濤下了命令:「找兩個人輪流看著她。」
白鳳很警惕地看著常天:「常長官,好像我們還沒那個交情,你不覺得說這種話太過了嗎?」
「你推薦李琴,就不怕白鳳找你的不痛快?」
曹順的臉色變了:「長官,我沒有……」
常天不跟他廢話:「一個月以前,那邊有具屍體,是你給埋了吧?人埋哪兒了?」
「你說李琴是你的好姐妹,可是她之前是白鳳的助理啊!」常天提出他最費解的問題,孫雨茹卻微微一笑。
「所以你跑到她公寓里把照片偷回來了?」
曹順被一聲槍響驚醒了。
「說吧。你要多少錢?」白鳳將書房牆上掛著的一幅風景油畫移開,露出一個嵌入式保險箱。
「跟我來吧。」
白鳳的臉色看上去更黯淡,嘴裏的酒氣也更濃烈了。
羅飛的嘴角抽搐了幾下:「那個男人,除了嘴皮子有能耐,屁能耐沒有,這些年如果不是古先生幫他,他早就破產了,他之前見白鳳有錢,就追白鳳,後來白鳳沒油水了,孫小姐紅了,又追孫小姐,他就是個白眼狼,為他傷心值嗎?他的船沉了,跑來找孫小姐借錢,要孫小姐賣房子,什麼男人!孫小姐早就看透了他,他不死,也會跟他分手!只是怕別人說落井下石,才暫時沒有提的。」
「你是說,李琴是司徒南的妹妹,孫雨茹殺死了司徒南,她是來為司徒南報仇的?!」王濤皺著眉頭,「那她為什麼不直接殺了孫雨茹?孫雨茹又是誰殺的呢?」
「孫雨茹都死了,你認為自己還能脫得了身嗎?」常天說道,「我是來給你一個保住自己性命的機會的。」
「你來上海多久了?」常天換了個問題,「你在這兒工作多久了?」
「你們老闆怎麼會想到要捧李琴做女主角?」常天又問。
常天打了個響指:「因為李琴戴了那個玉蟬!」
「小姐說要一個人靜一靜,讓我們別打擾她,我們也就沒敢過去。」管家高欣受了極大的刺|激,臉色慘白,「可是,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常天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也許當初李琴被辭退並不是因為打碎了一個鐲子,鐲子只是一個借口,很可能,白鳳和蔡小霞一樣,發覺了李琴鬼鬼祟祟的「奇怪嗜好」!
「你覺得什麼人會殺李琴?」
王濤搖搖頭頭:「都問了,沒有。」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來找我。」孫雨茹起身相送,常天有意跌了個踉蹌,讓自己順勢往孫雨茹身上倒,孫雨茹慌忙扶住他,常天則趁機將孫雨茹的項鏈扯斷,珍珠立刻滾落了一地。
常天開始整理另一堆證據。他從孫雨茹家裡搜出了一堆照片,這個精明的上海女人保存了許多與達官貴人的合影。其中一張照片是她與前男友司徒南的攬肩照,兩人神情十分親密,但引起常天注意的是,司徒南的脖子上有一條項鏈,用放大鏡可以看出項墜是一隻翡翠玉蟬。
「這個角色競爭很激烈吧?」常天有意刺|激姚芳,「李小姐的資歷是不是淺了點?」
如果是這樣,孫雨茹便有了一個極佳的殺人動機!
「然後,古德先進來了,你就裝作暈過去了。所以,古德先一直不知道你什麼都知道。否則你早就是個死人了,你用裝暈保住了自己的命。」
「別妨礙警察辦案,」常天不跟他客氣,「你要是想查出兇手,就乖乖走開!」
「就為了一個鐲子?」常天一面問,一面打量著白鳳的豪華別墅。這是她幾年前鼎盛時期購買的,傢具陳設都十分考究,只是家中只有三個僕人和一個司機,外面圍牆還有幾處年久失修,顯然白鳳的經濟狀況已經大不如前。

4

然而,從孫宅搜來的首飾,它們竟然全都是真貨,包括那串珍珠項鏈在內——每一顆珍珠都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真品!搜遍了孫宅,常天也沒有找到那串假的珍珠項鏈,而高欣則肯定那一日掉在地上的珍珠項鏈就是唯一那串珍珠項鏈。
「如果你隱姓埋名,去到國外,還有一線生機。」九*九*藏*書常天說道,「不管是誰,每個人都得為自己做的事情負責,我能幫你的,也只有這麼多了。至於你的事業,你不覺得現在正是急流勇退的好時候嗎?」

2

「叫什麼名字?」

7

「那自然是有顧慮的。」孫雨茹說道,「可我說服他了。一部戲不是靠一個主角撐起來的,我們這一行,新人都想出頭,你要是不給新人機會,新人沒了指望,誰會好好賣力地去演配角?用了李琴,也是留人的一個法子。」
不出常天所料,屍體檢驗的結果表明,孫雨茹的手根本就沒有斷,她確實是費盡了心思在幫李琴上位。
「哼。」白鳳冷哼了一聲,「給人當槍使的女主角罷了,什麼時候鳥盡了,也就弓藏了。」
「我有一件外套送去洗衣房,衣服口袋裡不小心落了一枚藍寶石戒指,李琴她沒有見財起意,親自把戒指給送回來了,這事連我自己都忘了,她要是按下不還,一口咬定沒見過,誰也不能拿她怎麼著啊,那戒指值得起一個鋪面呢!你說,這世道這麼壞,難得不難得?」
她是當日最早離開片場的人,而且再沒有返回。
這個秘密很可能與假的珍珠項鏈有關。那麼會不會與李琴的死也有關呢?
李琴的死亡時間在十點到十一點之間,也就是說,在姚芳離開的一個小時里,她既沒有卸妝,也沒有睡覺。
那天晚上,是慈善晚宴的主辦人,花迪拍賣公司的老闆龍樹宇送孫雨茹回家的——也就是說,羅飛並沒有跟在孫雨茹身邊。
孫雨茹把常天本來要問的問題給問了,常天便只好換一個問題。
「是的,我仿造司徒南的筆跡給古德先寫了一封信。」白鳳苦笑,「寫的是『此仇必報』。」
根據其他幾個下層員工的證詞,李琴在做洗衣工的時候對她們客客氣氣,做了女主角便立刻翻臉不認人,連招呼都不打了。
常天瞪大眼睛看著王濤:「你終於提了一個好問題!現在我明白孫雨茹為什麼會死了。」
「我要是知道什麼,一定言無不盡。」白鳳冷冷地說,「只可惜那天我走得太早了,怕是幫不了你們了。」
除此之外,當夜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倒是第二天早晨,孫雨茹來到片場,讓司機羅飛把自己房間里一口樟木箱子搬走了,她解釋說,風水先生說她的化妝室里不能放樟木,樟字諧音障,會妨礙她,所以必須搬走。她在片場拍戲一直拍到下午,晚上又去參加了一個慈善晚宴——這件事上了《上海晨報》,孫雨茹捐出了一隻價值不菲的宋代官窯花瓶,在晚宴上大出風頭,把許多豪商都給比了下去。
這裏面定有蹊蹺!常天掏出鼻煙壺來吸了一口。
王濤不解:「不是匕首是什麼?我只是奇怪,如果司徒南是在片場被殺的,怎麼會沒有人聽到動靜?羅飛說他們早上七點鐘發現屍體都硬了,那至少死亡時間是在凌晨四點以前,不可能是死在外面再運進來的。」
「靠你們?」羅飛從鼻孔噴出一口氣,這神情激怒了常天,他囑咐手下把羅飛強行拖到了一邊,但羅飛護住屍體的樣子簡直像個瘋子,他們最後不得不打暈他。
司徒南的屍體被羅飛丟在距離上海五十裡外的野外,他找了個人跡罕至但並非沒有人家的地方,對著屍體開了兩槍,目的就是要讓附近的人認為司徒南是在野外被人打死的,而此時孫雨茹在慈善晚宴上——到場的所有人都可以證明她不在「案發現場」。
研究所的法醫很快便印證了羅飛的說法,他們對屍體年齡的判斷也與司徒南一致。
孫雨茹可以算得上是八面玲瓏了,他還沒發現這個女人真正得罪了什麼人,更何況,古德電影公司的老闆古德先也不是尋常人物,黑白兩道都頗有勢力,就算有人不滿意孫雨茹,多少也會給古德先面子,而殺了孫雨茹,就等於殺了古德先的搖錢樹——奪人錢財,視同殺人父母,誰會冒這個險跟古德先結仇?
從現場勘查可以得出結論:兇手直接翻牆進來,殺死了孫雨茹,然後又翻牆離去。
「司徒南。」常天說。
「這傢伙練過功夫呢!」王濤得出結論。
「司徒南已經死了。」常天說道,「如果司徒南沒有死,他不會是那樣的表情。你要記住,人不止是用嘴說話的。」
白鳳站起來,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接著高喊了一聲:
王濤十分不解:「我並不覺得她可疑啊!再說,我在周圍打聽過了,那天晚上她回了家就沒出過門!也沒別的人進去過!」
會是憤怒的白鳳找人殺死了李琴嗎?可是李琴一出事,白鳳自然成為首當其衝的嫌疑人,白鳳會這麼傻?
「這都看不出是不是司徒南啊!」王濤十分苦惱。
「不,開始我是真的暈過去了,但是沒暈多久就醒了,」白鳳說,「我聽見他們說話,才知道古德先有把柄在司徒南手裡,他早就想殺了那混蛋。我聽見古德先跟手下說,什麼都別動,要讓我做替罪羊,我不敢睜開眼睛。」
「那地方臨街,人來人往的,白天不方便,只能晚上動手。你們是下午去的吧?那隻能是李琴死的那天晚上了。」常天眯縫著眼,「剩下五十元,這個最可疑,有錢豈有不拿的道理?」
「我年紀這麼大了,還要受一個黃毛丫頭的氣,你是沒看見她那個潑婦樣,」錢翠芬挽起袖子,露出胳膊上的一條傷疤,「這就是她用指甲挖的!到現在都還沒好利索,我眼睛也腫了了好幾天呢!沒見過這麼沒教養的野丫頭!」
可是這裏離上海城有五十里地,只有叢生的荒草和十幾棵果樹,它們甚至養活不了他一個人——正是這貧窮讓他感覺安全。
「羅飛,我們做個交易吧。」常天道,「我幫你查出殺死孫雨茹的真兇,還保證保全她的名聲,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告訴我司徒南的屍體在哪兒。」
這就是上海,每天都有人被它吃掉,每天都有人替它吃人。
白鳳像是被擊垮了一般,跌坐到地上。她捂著臉哭了起來。
「嘿!你看熱鬧不要緊,連命都不要啦!」
此人是孫雨茹的司機羅飛,羅飛掙脫王濤,奔到孫雨茹的屍體旁邊,爆發出一聲怒吼:
「司徒南的屍體,是你放進孫雨茹的化妝室的吧?司徒南的墜子,也是你給李琴的吧?」常天問道,「你很了解李琴,你知道她一定會利用這個東西,只是她不知道,你是打算用這個東西送她去鬼門關。」
圍牆外面是一條小路,沒有住戶,目前還沒有找到目擊者。
「放我過去!」被按在地上的人聲嘶力竭地喊著,「讓我過去看看孫小姐!」
「李琴是我的好姐妹,拜託你們一定要查出兇手。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今後要麻煩您多多費心了。」孫雨茹眼睛尚未消腫,明顯狠狠哭過。
「李琴敲詐了孫雨茹多少錢?」
錢翠芬今年六十歲,是古德電影公司的清潔工,在李琴做洗衣工期間,曾經與後者有過衝突。起因是李琴亂扔東西,她提出抗議,李琴不理,她便罵了幾句髒話,沒想到李琴竟然因此跟她大打出手。
孫雨茹也是古德電影公司的女演員,如今正當紅,但這部戲的投資據說不小,古德電影公司旗下知名的女演員也不少,為什麼老闆會同意冒險啟用一位新人呢?
據調查那天晚上,古德先也在片場。很有可能司徒南是去找古德先借錢,但古德先拒絕了他,否則後者也就用不著跑路了。
明明梳妝台下就放著一雙舒適的棉布拖鞋,為什麼她不換掉這雙摺騰人的高跟鞋呢?
「你沒想過孫雨茹會死嗎?」常天嘆了口氣。
常天打量著死九_九_藏_書者腳上的寶藍色高跟鞋,是全新的,跟又細又高。他揮手叫來屬下孫里,將死者的鞋子和絲|襪脫下,發現小腳趾有新磨破的跡象。
「我知道,殺人的是古德先。你沒那麼大的力氣,也沒那個本事。」常天說道,「但是你也捅了司徒南一刀,對不對?」
羅飛點點頭:「還有孫小姐的一些首飾和錢,我知道這女人不會老老實實地交出所有照片的。」
司徒南和古德先在未發跡之前,兩人一起做過水手,並且同是一場海難的倖存者,那艘貨船遇上了風暴,只有司徒南和古德先活了下來,從那之後,兩人就不再出海了,五年之後,兩人相繼發家,司徒南開了船業公司,古德先開了電影院。

3

那天,孫雨茹早上進入化妝室,發現司徒南的屍體躺在自己的床上,牆上全是血跡,而屍體的腹部有一道極深的致命傷,她嚇得半死,即便不是她殺人,她也必須想辦法處理掉屍體,否則她的演藝生涯就算完蛋了。她找來司機羅飛,清掃了現場,粉刷了牆壁,把屍體裝進樟木箱子讓羅飛運走。
只是她哪裡來的錢呢?常天查過李琴預領的薪水,不過三百元,而這些奢侈品加起來起碼值五千元,沒錯,作為一個女主角,一個準腕兒,李琴是該置辦些行頭——可這些行頭遠遠超過了她的經濟能力,畢竟,李琴在得到這個機會之前,只是一個小小的洗衣女工,每月不過二十大洋的微薄收入。
姚芳對這個問題沒有防備:「我來上海三年了,在古德也做了一年了。」
她將早就放在桌子上的紅色的盒子推到常天面前,裏面裝著大約一百個大洋。她的右手還打著石膏,由一條三角繃帶系在脖子上,雖然如此,卻並未損及她的美麗半分,反而增了些我見猶憐的動人之色。孫雨茹的美與白鳳的美是兩種類型,一個嬌俏,一個冷艷,孫雨茹看上去更有親和力,也更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常天覺得頭疼,事情似乎越來越複雜了。
常天領著人匆忙趕往孫雨茹的別墅,一到別墅門口,卻發現有一大幫人正堵在大門圍觀。
「她好像也沒那麼笨,」常天說道,「能做到女主角的人,都不會太笨吧?」
「不!不!」白鳳連連搖頭,「這樣我的事業就全完了!而且就算他死了,他的手下也不會放過我的!」
常天搖著頭:「這次不用刑了,只需要一句話就好。」

5

常天拿出李琴被殺當夜出現在片場的人員名單,這份名單是根據門衛、保安、演員和雜工等的回憶整理出來的,孫雨茹的司機羅飛的名字赫然出現在其中!
「殺李琴不是孫小姐的意思,是我瞞著她乾的。」羅飛說道,「我實在不能看著那個女人就這樣毀了孫小姐,你們不知道她有多不容易!」
在化妝間的門被撞開以前,門都是反鎖著的,兇手只可能從窗戶離開,整個化妝室只有一個窗戶,位於房間的西側。常天站到窗口往外看,化妝室在一樓,窗外是一大片空地,沒有樹木遮擋,離大門也不過五十米距離,如果門衛側側頭,便可以看見這邊的情形,兇手從這裏逃走,也要冒很大風險。
「那天晚上九點收工,李小姐說有些累,要在化妝室里小睡一小時,不想被人打擾,讓我出去買夜宵,我一出門就聽見她把門反鎖上了,」姚芳是古德電影公司為李琴專配的貼身助理,今年十八歲,面容清秀,有一雙小鹿般聰明機靈的眼睛,語速很快,「我是算好時間回來的,回來時我敲了三次門,她都沒理我,我還以為她睡著了,沒敢再敲,等到早上她都還沒出來,我才覺得不對,心裏慌得要命,便找人來撞門,真是嚇死人!」

1

上海城裡偶爾會聽見槍聲,一個人被一顆子彈擊中,倒下來,鮮血順著小孔往外冒,一群人驚叫著散開,假如他還算是個人物,在第二天的報紙上也許會看見那個死人的名字,如果他不是,那麼便什麼也沒有,就算他的血曾經濺到你的身上,你也不會知道他是誰,以後會埋在哪裡。
王濤睜大眼睛:「說什麼了?!」
「我說的是事實,哪裡卑鄙了?」常天說道,「你們殺了人,我替你們隱瞞,這才叫卑鄙。」
「她要十萬。」羅飛咬著牙,「貪心不足蛇吞象。這個女人,存錢買了個相機學拍照,就是為了偷|拍勒索。」
「可是對女演員的名聲沒有好處啊!」常天不同意,「孫雨茹的熒幕形象是清純玉女,公司會為了一部片子冒險讓她失去老影迷的認可?那這麼多年的經營都白費了?」
意外的是,那天並沒有孫雨茹的戲,第二天才有,倒是白鳳有幾場戲,因為兩人的關係不好,公司刻意安排兩人錯開拍戲。
會是孫雨茹的支助嗎?孫雨茹自己戴著贗品項鏈,卻大把大把的錢花在李琴身上,這未免太不合情理。如果不是孫雨茹,那麼又會是誰呢?
如果司徒南真是因為債務問題而準備跑路的話,那他惜別的對象當是孫雨茹,怎麼會去找白鳳呢?
「你可有看見司徒南在白小姐的房間里嗎?」
「你是說,李琴知道孫雨茹殺了司徒南,她以此為把柄敲詐孫雨茹,然後給自己惹來了殺身之禍!」
「可能。」
很明顯,她在公報私仇,傾瀉心中的怨氣——李琴曾經是白鳳的跟班小助理,現在卻一躍成為女主角,她卻成了陪襯紅花的綠葉,況且,這部戲的女主角她也曾經爭取過,只不過輸給了比她風頭更勁的孫雨茹。
常天走進白宅。
「吳媽,送客!」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就是看不慣白鳳欺負這姑娘,人家背井離鄉地來上海討生活容易嗎?就為了那麼點小事,就要把人家的前途給毀了,這也太過分了!」孫雨茹皺了皺眉頭,「最開始,我跟李琴不熟,最多也就是替她不值,也不會為她打抱不平。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讓我對這個姑娘特別有好感。」
然而等到親眼看見白鳳,常天卻大失所望。
白鳳的身子晃了晃,常天知道自己擊中要害了。

8

一件白狐皮大衣,一隻翡翠玉鐲,一隻貓兒眼的戒指,一塊玉蟬項墜,十五件新做的高檔旗袍……這些都是李琴的遺物。
白鳳搖搖頭:「我從沒想過要她死,我沒想過古德先連她也會殺。」
曹順喘了口氣,回屋裡拿出一把鐵鍬。
常天連忙讓人把李琴的玉蟬送來,與司徒南的一比較——竟然是一模一樣的!
「帶回去!」
「長官,這是……」
人是最可怕的猛獸。
常天拿著珍珠走進一家珠寶店,找了個鑒定師。
如果李琴真是裝出來的「人品好」,以孫雨茹的聰明和閱歷,難道看不出來嗎?想必,這個「人品好」也是別有隱情吧?
「孫小姐真是可惜了,」常天說道,「你想不想知道是誰殺了她?」
「我沒辦法,我只能那麼做,我想活,我就是想活!我沒殺人,我不想坐牢!」
常天的屬下王濤領著幾個人回來,向常天彙報錄取口供的結果:「昨天晚上九點收工,人基本上十點鐘就走空了,門衛說十點之後再沒有人出去,姚小姐是十點一刻回來的,昨天巡夜的安保也沒有看見可疑的人。」
嘴裏說著「嚇死人」的姚芳其實並沒有特別害怕,她很冷靜地找了兩個保安守住門口,封鎖消息,先將事情報告給老闆古德先,在取得後者許可后才報了警。
「我只能照她說的做,」白鳳說道,「她以為司徒南是我殺的。」
司機兼保鏢,倒是一舉兩得read.99csw.com,常天瞟了一眼昏迷的傢伙,這個人肯定知道很多東西。
「孫雨茹啊!」
他剛對孫雨茹起疑,後者第二天就死於非命,孫雨茹一直處於監控之中,她一定知道一個大秘密,那些人不惜犧牲掉她來保住這個大秘密!
白鳳的管家吳媽走了進來,白鳳朝她揮揮手:「不用了,我和常長官去書房,還有些話要談,你別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不管怎麼樣,先送真如鎮法醫研究所試試吧。」常天轉頭看著羅飛,「你還記不記得他身上有幾處傷?」
「所以,把玉蟬給李琴的人,就是這個案子里最關鍵的人,」常天眯縫著眼,「現在我得去見一個人,一個我低估了的人。」
「司徒南死了,孫小姐一定很傷心吧?」
常天替她說出來:「就是讓古德先認為司徒南還沒死。沒人幫你,你只能把屍體搬到對面孫雨茹的化妝間,你知道孫雨茹一定會秘密處理掉屍體,你留下了玉蟬,是為了用它給自己找一條後路。卻沒想到李琴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她一直想抓你的把柄,她還拍了照,而且她同時敲詐了你和孫雨茹。」
「你以為助理是那麼好做的?」姚芳皺皺鼻子,「我在洗衣房和廚房做了整整兩年呢!」
她受了傷,她有不在場證明,這些都不重要,她殺人並不需要親自動手。
「這已經沒什麼好懷疑的了,」常天說道,「現在的關鍵是,誰殺了孫雨茹?」
「這有什麼問題嗎?」王濤常常摸不準這位上司在想什麼。
王濤隱約有些懂了:「他會認為李琴是司徒南的妹妹,而孫雨茹一直在幫李琴,但是外人並不知道她是被敲詐的,她也不可能跟別人說,所以真兇一定會認為這兩個人是一夥的,他會害怕,所以先下手為強!」
是衝著古德先嗎?那這彎兒也拐得未免太大了些。
「那她怎麼會有那個玉蟬墜子?」王濤迷惑不解,「總不會是司徒南送給她的吧?」
「如果不是這個玉蟬,我不會想到司徒南死亡的第一現場在你的房間,也不會想到你就是布局人。你要知道,古德先是個聰明人,我能想到的事情,他遲早也會知道,現在你只剩下一條路:作證,把古德先送進監獄。」常天說道,「想要他死的人,並不少。他死了,你也就安全了。」
司徒南最後一次被人看見竟是在片場,片場的保安和門衛都見過他,自那天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司徒南一直在託人找他自幼失散的妹妹。」王濤將一疊資料交給常天,「這是幾家偵探社的資料。線索太少,時間又太久,他們一直都沒找到。司徒南和他妹妹失散時八歲,他妹妹才三歲,唯一的信物,就是一對玉蟬,他一隻,他妹妹一隻,司徒南這人又狡猾,不肯把玉蟬拿出來交給偵探,怕別人仿造了來蒙他。你說讓人家怎麼找?賞金再高也沒法子呀!」
常天派人調查過,孫雨茹跟很多人都講過這個故事。常天點點頭:「那倒也是。就為這件事,你們就成了好姐妹了?」
狗叫也許只是因為發現了黃鼠狼。
「那天晚上兩點才收工,白小姐沒有回家,她直接住在化妝室了。」姚芳當時還在廚房負責茶點,她仔細回憶著當晚的情形,有一件事令她印象頗深,「我送點心給白小姐的時候,正好碰上李琴也去送床單,白小姐說床單沒洗乾淨,要她重洗,還把茶水都潑到床單上了,發了好大的脾氣。」
「也許是怕別人懷疑她跟李琴的死有關,本來事業就在走下坡路,這樣可不是雪上加霜?她擔心也很正常,在別人面前,多少要裝些樣子的。」
常天心中一沉,連忙撥開人群往裡走。
「一般是什麼意思?」常天追問。
「她打碎了我一個鐲子。」
「可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孫雨茹嘆著氣,「我真是想不通,這麼好的姑娘,怎麼會有人要殺她?到底為了什麼呢?」
白鳳本來想借古德先的手除去李琴,卻沒想到貪婪的李琴給自己挖了另一個墳墓,羅飛趕在古德先動手之前就殺死了她。
這倒是個明白人。相比之下,白鳳不論是氣量還是智商,都要遜上一籌,也難怪這孫雨茹能紅。常天他站起身來:「暫時也沒有別的要問了,我先告辭了。」
「他是替孫雨茹來找東西的,孫雨茹發現有枚胸針不見了,擔心是落在化妝室了,就讓羅飛回來找。」王濤詢問過羅飛的口供,當時並不覺得他有可疑,「有人看見他從孫雨茹的化妝室出來,然後跟劇組的攝影師劉鵬一起出的大門。時間是十點左右。」
王濤懵了:「我不明白啊!為什麼?」
「我做她的助理才三天,」姚芳並不掩飾她的心情,「我不了解她,她也不是什麼事都跟我說,她有沒有仇人,我是真的不知道。」
對於常天的來訪,孫雨茹並不感到意外。
「昨天上戲的所有人都問了嗎?」常天再一次吸了鼻煙,「就沒有一個人發現異常?」
姚芳不置可否:「只要老闆覺得行那就行咯!」
也就是說,羅飛完全可以用這種方法潛進李琴的化妝室,然後又用同樣的方法回到孫雨茹的化妝室,再和眾人一起離開。
「如果心裏不寬,那我推薦誰她都會不痛快的。」孫雨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戴著的一串珍珠項鏈,「做我們這一行,有些事得看開些,青春就那麼幾年,她也罷,我也罷,老的不去,新的也還是要來,擋不住的,不如大方些,要是連這一層都想不破,那就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了。」
常天想起那條贗品項鏈,會不會孫雨茹有什麼把柄掌握在李琴的手裡,以至於不得不受制於後者,甚至被後者敲詐錢財?這才是她推薦孫雨茹頂替自己出演女主角的真實原因!
常天拍了拍手:「孺子可教!看來,咱們得再好好研究一下李琴這個人了!」
「我們怎麼會有那個東西?」羅飛嫌惡地皺皺鼻子,「那個女人是瘋子,連死人的東西都戴,我知道她的意思,就是為了時時刻刻提醒孫小姐。」
「孫小姐可有什麼仇人嗎?」
羅飛的嘴角扁了扁,冷笑了一下。他閉上眼,做出一副不想再說話的樣子。
「我不喜歡說死人壞話。」白鳳冷冷道,「一個人人品什麼樣,說到底只有那個人自己心裏最清楚,我們這些外人哪裡知道?」
「我們沒有殺人!」羅飛說道,「我們早上到化妝室的時候,司徒南已經死了!人都硬了!」
「你知道那鐲子多少錢嗎?她白做一年也賠不起!沒讓她賠已經夠便宜她了!」白鳳抬起手來看自己的腕表,「我不喜歡用笨手笨腳的人。」
「三十歲以上,死亡時間超過一個月,兇器應該是匕首。」
小丫頭鬼精靈呢!常天心裏暗嘆,就算知道什麼,只怕她也會為了自保守口如瓶。
「我和你們司法科的駱科長很熟的,他也喜歡看我的電影呢,我跟駱夫人經常在一起打牌的。」
羅飛掙紮起來:「誰?!」
「你應該還做了一件事,讓古德先確認司徒南還活著吧?讓我猜一猜,你寫了一封信?」
女屍年輕的身體倒在梳妝台前,嘴上的艷紅與臉色的青紫形成令人震驚的對比。常天掃視四周,這是一間裝修豪華的單人化妝間,死者李琴是古德電影公司剛剛簽約的女演員,正在拍一部新戲《貴婦復讎記》,她擔綱女主角。在此之前,她給電影明星白鳳做了兩年的助理,但沒有獲得特別的機遇,只演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三流小配角,「不成腕兒就成蟲」這遊戲規則在戲劇界和電影界是通用的,所以這個行業的競爭才格外慘烈。
孫家的用人們正亂成一團。
「真有意思。」
曹順抓起獵槍,從窗子爬了出去,拚命往密林深處跑,林子里有蛇、有狼、還有致命的毒蟲,但是它們都沒有他的同類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