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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女

俠女

作者:蘇七
李震雖調入檔案科半月有餘,近來精神不佳,不過他的身體還保持在極度靈敏的狀態,他輕鬆地躲開了這次突襲,還反手將那雙手抓在手裡,一把抓住了這個趁夜偷襲的人。他將他拉到月光下一看,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給他帶路的村民家的兒子小寶!
他萬分確定,有一個人在距離他五米開外的地方一直跟蹤著他,那個人的腳步聲很輕,穿黑色衣服,戴兜帽,看不清臉,但個子不高。
李震才要阻止,那邊樊小佳已經用手機撥通了紙條上的電話。對方很快接了電話,李震聽不清他的聲音,只聽到樊小佳說:「好,那我們在湖邊見,一個小時后見,你一定要來!不要傷害我的女兒,聽到了沒有,你……」
「行了,你進去吧。」許隊推了下李震,李震借口煙還沒抽完,不能進去污染婦女同胞的呼吸環境,依然在他邊上杵著。許隊口風緊,任憑李震怎麼套他的話,一根煙抽完,拍拍屁股就走了。中午吃過午飯,李震夾著一堆報紙散步去了三站路外的鐵馬市第一監獄。他是這裏的熟面孔了,警衛搜了下他的身就放他進去了,還和他開玩笑:「小李,又來睡午覺啊。」
八雙眼睛!
女人卻比他反應還大,抓住他就問:「你說什麼?林舒怎麼了?!」
「他們說了只能我一個人去!你別給我添亂!」樊小佳大步走向廚房。
李震說:「我妹做的紅燒獅子頭不錯,明天給您帶一個過去?」
李震飛奔過去,正巧遇到剛才的幾個學生,她們正要去教室上課,一問之下得知林舒確實有用儲物櫃的習慣。一個同學在周圍找了一圈,指著一個儲物櫃尖聲把李震喊過去:「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儲物櫃!林舒常用的,她有鎖,還有鑰匙!」
男人中有人推了下她的腦袋:「閉嘴!」
「不認識,只是見過。」女人說,口吻堅定,「你是警察對吧,能不能拜託你趕快去找林舒?」
樊小佳有一秒的失神,李震趁機將她按倒在地。他再望向那湖邊的四個人時,那四個人都已經腦袋搬家,渾身鮮血淋漓。
「你看什麼呢?」李震沖他努努下巴,他不抖腿了,開始摸膝蓋。
女人一愣,轉身就想跑開。李震趕緊追了上去,嘴裏喊著:「哪個公車站!你和林舒在哪個公車站分開的?!」
這裏曾經有一具屍體,躺在木屋的中央,他還不知道他的死因,是誰殺了他,又將他帶到了這裏拋屍……
「放火之前你進去那屋子了嗎?」
計程車上,女人默認了自己的身份,她還將自己與林舒見面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了李震。
李震眉心一緊:「什麼案子你還記得嗎?」
大火被撲滅已經是兩個小時后的事了,李震找到了最近的民居報了火警,火警趕到后,他將他們帶去了現場,因為各種客觀條件限制,滅火相當困難,好在火情沒有危及到樹林和附近的民居,並且在那間木屋徹底燒空燒完后,火勢迅速變小,不一會兒就被撲滅了。
李震暗道不好,就在那啤酒肚轉過身,背對著樊小佳的時候,樊小佳忽地從地上躍起,從泥土中抓出一把斧頭,一斧頭砸在啤酒肚後腦勺,緊接著一腳將他踹開,大吼著:「林舒!讓開!」飛身撞向其餘三人,那三人驚慌失措,全無招架之力。樊小佳揮動斧頭,一陣狂砍,剎那間湖邊一片求救哀嚎聲。林舒趁亂逃開,跳進樹林,李震趕緊找尋過去,一把拽住了她。林舒慌亂中大叫起來,樊小佳聽到她的叫聲朝這邊移動,李震一把捂住林舒的嘴:「我是警察!你冷靜點!」
如果真是這樣那倒不必擔心林舒的安全,虎毒尚不食子,親生母親又有什麼理由殺害自己的孩子呢?
他的眼神經常是空蕩蕩的。
阿容瞥了李震一眼,他的黑眼圈很重,正在嚼一顆口香糖,精神和往常一樣萎靡,但雙眼卻少見的神采奕奕。
小寶神秘兮兮地從屁股下面的墊子里拿出了一個小本子。
李震忙看過去,她整張臉森然恐怖,好似厲鬼。
那是一張少女D的學生證的照片,因為是黑白複印件,學生證後面鐵盒子里的東西有些模糊,李震指著鐵盒裡輪廓隱約的一張少女照片問村民:「這個女人是阿建的什麼人?他姐姐?」
「案子你別管了,總之,無論兇手是誰,兩個人現在都死了,結案了,結束了,聽到沒有?」
李震試探地喊了聲:「樊小佳?」
「我昨天在學校里又看到那個女的,這才想起來了!」
李震眨了下眼睛,他忽然問身邊的一個片警:「那是不是個人?」
「你放心……已經有很多人在找她了。」但李震自己也不太相信這句話。假如林舒沒有和女人在一起,她會在哪裡?況且眼下還有一個困擾他的問題,「你為什麼要跟蹤我?」
李震立即打斷她:「不要胡說!」他突然板起臉孔,氣氛一下尷尬了。一拿到畫像,他率先找到了門衛室的保安,找他們辨認那個神秘女子的畫像,後來還調取了監控錄像。這個頭髮蓬亂、皮膚黝黑,穿著打扮都與大學生迥異的女子非常有辨識度,李震一下就在監控畫面上找到了她!畫面中她正在一個儲物櫃前拿東西。
在經過一段漫長的睡眠后,李震蘇醒了過來。他睡得很沉,也很香,沒有做夢。他意識到這一覺是他這麼多個月來睡得最踏實的一覺。他突然暈倒后,被大學生們送到了學校的醫務室,這會兒醫務室里一個醫生正在給他打點滴,看到他醒了,對他道:「營養不良,你好好躺著。」
單人牢房裡傳出一個聲音,問他:「今天的頭條是什麼?」
對!除了樊小佳,如果她故地重遊,來到這間房間,得知外婆的死訊,一定會想要將這張自己和外婆的合照留在身邊吧。
「那隻能說明你們的家族基因有問題。」
李震醒來時,小寶並沒有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他看到了小寶的爸,小寶的媽,還有一個老人,一個醫生打扮的人和一個護士打扮的人。眾人看到他醒了,都是如釋重負。小寶爸說:「小寶看到你暈倒在樹林里了,我們找人抬你回來的,警察同志,你沒事吧?」
那背面寫著的是:阿建的畫畫本。
「你們早上幾點到的那裡?」李震問道。
樊小佳怒道:「他們該死!他們殺了人還裝成發現屍體的人!要不是阿建我也已經死了!他們還得寸進尺,連續作案,還誣陷阿建!阿建不是兇手!他從來都不是!」
李震用手機拍下了這張照片,他來到小佳家裡唯一的卧室,那裡只有一張大床,小佳似乎與外婆同寢同卧,衣櫥里的衣服也都混在一起。她當時走得似乎非常匆忙,衛生間里還留有許多過期了好幾十年的洗髮水。一塊肥皂不知道在皂盒裡放了多久,牙刷也已經發霉。除此之外,李震再沒別的發現,他走了出去。但他還不想立即回家,在這個月光淡薄的夜晚,他想再去白鵝湖走走。
阿建看到了什麼,讓他畫下了那八雙恐怖的眼睛。
李震有種預感,這個女人將是破除一切迷霧的關鍵。他一邊思考著樊小佳與阿建的關係,一邊在夜色中行走。他想攔一輛計程車,但此時距離大路還有些距離。李震悄悄往身後看了眼,從網吧出來時他已經有那種感覺了——一種被人跟蹤的感覺。
「你是不是要送我去派出所!」
樊小佳低下了頭,李震道:「現在還不是傷心的時候,振作點,仔細想想你和林舒碰頭的那天她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有沒有說接下來還要去見什麼人?」
小寶搖搖頭:「是我找到的!」他又說,「我知道記號是誰留下的!」
「你回來!」李震追著他跑,想儘快把他帶回家裡,「晚上別亂跑!危險知不知道!」
村民皺著眉,把照片拿到屋檐下看,那兒燈光明亮。他砸吧嘴,似是在用力回想。李震催了他兩句,他不耐煩了,說:「你讓我想想,好像是見到過,就是……」
他已經不再年輕,兩鬢斑白,面容憔悴蒼老,似乎再經受不起任何打擊。李震握住了他的手,堅定道:「您放心,我一定會幫您把女兒找回來的,這樣吧,你把最後見過她的同學的聯絡方式告訴我。」
他哦了聲,走開了。李震放下報紙,看到那穿囚服的犯人坐到一張書桌邊拿起了筆在寫著什麼,他皺起眉:「誰給你的紙和筆?你在寫什麼?」
李震笑笑,捲起報紙往監獄里走。那警衛說得沒錯,他不是來探監的,他是來午睡的。李震給自己挑的午睡地點是地下第三層的一間單人牢房門口,他在那裡寄存了條長板凳,屁股一沾上凳子,條件反射似的就打了個哈欠。但他還不太困,打開報紙看了起來。
「這可說不準。」村民轉移了話題,「阿建我是認識的,他要是不出事,現在差不多和我一樣歲數了,你說這人怎麼就想不開自殺了呢。好死不如賴活著嘛。」
「啊?什麼女的?怎麼之前沒聽你提起過?」
有一個歪理,在凌晨三點三五十分的時候還無法安然入睡的人,這一整晚他就再沒辦法睡著了。李震坐在床上看著牆上的掛鐘,時間已經是三點三十六分。他點了根煙,抽了兩口,站起身套上一身運動服,拿上鑰匙,換上運動鞋出門了。
阿容又坐了回去,沒關上門,她和琴姐瞅著站在走廊上的許隊和李震,手上打字的動作不由都慢了。
另一個人說:「她我還不知道啊!真沒男朋友!倒是那天有個女的來宿舍找過她。」
林先生此時看他的眼神有了幾分詫異,他似乎不太懂這個年輕人為何對尋找他的女兒如此執念。但隨後他就釋懷了,這個年輕人想必是不希望當年的慘劇再度重演。
第三名少女C,十六歲,初中輟學,在白鵝村家中務農,她的屍體同樣於一個周一被尋找她的父母在白鵝湖中發現。根據她父母的口供,直到周日晚上她還一直在家,並不清楚她什麼時候離開的家,前兩起案件發生后,他們曾口頭警告過她不要靠近白鵝湖。周一早上發現她不在家之後,就組織村民一起去展開了搜尋。
「誒,你沒事吧?你怎麼樣啊?」
許隊聞言,關照李震在原地等他,他立即過來,李震掛了電話,坐立難安,那村民過來和他搭話,說:「我剛才聽到你說起小佳了?她怎麼了?」
那村民一拍腦門,點頭如搗蒜:「是是是,對了對了!你說得沒錯,就是很久之前見過的!得有二十多年了吧!他們這群城裡來的小子去湖邊放煙火,有陣子經常來我們這裏玩兒啊,警察同志……」村民瞅著李震,「就是他們這八個人發現的第一具屍體啊。」
「什麼然後呢?我聽說這八個人可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兒,你說也不知道看上我們這窮鄉僻壤什麼了,一到周末就過來玩兒。」
他在局裡的通訊聯繫錄上找到了個地址。法醫肖方雲的地址。
樊小佳。
「我不!你要帶我去派出所!我要坐牢了!我要被弔死了!」
院長很是謹慎,閑置了會兒電話后才又接了起來,說:「警察同志,林舒只有母親,沒有父親。」
獲得這根毛髮樣本后,警方迅速與他們曾質詢過的一名重大嫌疑人阿建做了樣本比對,很快他們就得出了結論,兇手就是這個白鵝村上唯一一間雜貨店的店主的兒子,他那年剛滿十八歲,智力卻只有六歲孩子的水平,是個智障兒,村裡人都管他叫傻子。此前有不少村民都表示看到過那些被害少女去雜貨店買東西,尤其有兩名受害人還曾與阿建發生過肢體衝突。警方還在湖邊發現了與阿建的鞋子尺碼吻合的腳印。
「小紅在派出所承認了殺人自衛的所有經過,因為三名被害人中有一位是某高官之子,這起案件並未被當時的任何媒體報道,小紅則因為故意殺人罪被判死刑。」犯人眨了眨眼,「當然,小紅是化名。」
林舒不知為何發現了自己被領養的身世,開始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難道與此同時,她的親生父母也在尋找著她?
小寶朝他伸出手,李震一愣,立即摸了把散錢出來,小寶說:「你拍,我盯著。」
李震到時,老李正泡了壺釅茶,自己倒了一杯,問李震要不要喝。飯桌上擺了筆墨紙硯,他正在給自己的實錄小說準備封面題字呢。李震掃了眼,沒要茶,在桌邊坐下了,遞給老李卷宗:「這個案子,你有印象嗎?」
好幾個同學探頭探腦地看著,都說:「裏面應該還有一件平時放著備用的厚外套,雨傘雨鞋之類的東西啊。」
「至於那些記號,我問過村裡其他人了啊,沒人知道森林里的樹上還有記號,我只在阿建的這個本子里見過,只有可能是他自己留下的!他死了之後不就沒有人知道了嗎?而且我爸說了,阿建對白鵝湖很熟的,這個鬼地方,要沒有記號,怎麼可能熟得起來?眨眼不就迷路了!」
李震揪緊了褲兜里紙片,阿建畫的那雙八雙恐怖的黑眼睛難道……
「什麼記錄?!」
李震應了聲,放下聽筒,背靠椅背,雙手搭在肚子上沉思了會兒,躺著轉椅滑到一組立櫃前,拉開一格抽屜,翻出疊資料擱在腿上又滑回到了自己桌邊,打開電腦,攤開資料,新建了一個表格文件,啪嗒啪嗒比對著資料文件往電腦里打字。
犯人笑了笑,他開始敘說一起二十年前的連環殺人案件。案件發生在鐵read•99csw.com馬市的白鵝湖附近,那是一片遠離城市的湖泊,95年的五月份,正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乾旱天氣,一群到湖邊放煙花的少年發現了一具因為湖水退潮而被衝到岸上的女屍。報紙上關於女屍的具體訊息並不多,只提到女屍大約十七八歲。
李震笑笑,點了煙卻不抽,許隊說,「20年前的案子了,我當時才進重案組,也想過那個傻子不是兇手,大家壓力都挺大,上頭追得緊,鐵馬那麼多年都沒出過性質這麼嚴重的案件,多少學生家長整天憂心忡忡啊。沒想到他會自殺……更沒想到兇手會到今天才落網……」
小寶和李震互相看看,小寶斜著眼睛,李震笑著。村民介紹李震說:「城裡來的警察叔叔,來找早上放火的人的。」
阿建可疑的地方在於除了他的父母之外,沒人能給出他的不在場證明。尤其是在少女A被害的案件上,有村民透露阿建以前三天兩頭都要跑去白鵝湖釣魚,但是94年冬天一過,也不知道怎麼了,他再沒去過白鵝湖,別人和他提起那裡,他就張牙舞爪,好像發了瘋,有時還會當街大哭起來。
李震的眼睛徹底亮了起來:「他是我發現的那個人?」
阿容說:「哦,95年的啊,你走之後,許隊又來了,5月的一起案件資料被他借走了。」
李震加快了步伐,他在樹林中搜尋白楊樹的蹤影,但讓他失望的是,這附近是片樺樹林,他找不到一棵白楊,這些樺樹上也沒有任何記號。可李震沒有迷路,因為他聽到了風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的風聲,那風裡還夾著鳥鳴和水的氣味。他吸了吸鼻子,跟著風聲走,他知道他會走去哪裡,他會走到白鵝湖。
「沒……」第二個字還沒說出口,李震兩眼一黑,再說不出話了。
李震從第一監獄出來后就回了檔案科,路上他一直在想犯人告訴他的那個案件,他後來詢問了犯人為什麼對這起案件感興趣,犯人說:「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這麼聰明處理屍體的傻子,我想為他寫點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不覺又到了李震一天之中最清醒的時候了。
「這又是誰?是那個放火的小孩兒嗎?他沒這麼高吧……頂多一米六,這孩子得有一米八了。」
小佳遭遇了什麼,讓她背井離鄉,在產下孩子后不久,殺人入獄。
「怕生。」李震說,村民點頭,拿出啤酒:「我們吃,我們吃。」
「十點多了。」老人說,伸出了手,「警察同志,我是這裏的村長。」
小寶翻到最後,指著畫冊背面說:「看到了嗎?阿建的名字。」
他說完,自己捂住了嘴,李震瞅瞅他:「留記號的人是阿建?這個盒子也是他的?你怎麼知道的?」
阿容看了看琴姐,回憶說:「說是白鵝湖的溺水案。」
「不知道!」
「好像……不長這樣,又好像……」
李震問道:「你認識那個阿建?」他拿出了賈光正的照片,「那這個人你見過嗎?」
李震迫不及待地往後翻,他跳過了許多份口供,許多份法醫報告,他只想儘快找到另外那個人,他和阿健有什麼關係?和這起案件又有什麼關係?
要是那個肖法醫還在世就好了!
「這是什麼?你拿著這個幹什麼?」
「你先下來!」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那總比我一出現,人就陸續死了好吧?」李震說,難得嬉皮笑臉的。
「是教室門口的儲物櫃,有的學生會把書和一些文具寄存在那裡。」
村民說:「我走慣了這條路,就記得這條,別人大概有自己習慣的路吧,那我就不知道了。」
李震坐在檔案科的辦公桌邊吃早點,從火災現場離開后,他又被帶去了派出所錄口供,輾轉奔波到現在才能坐下好好喝上一口熱茶,吃上一口早點。但他的注意力顯然不在熱水和早點上,囫圇吃下一顆茶葉蛋后,他撥了個內線電話。電話直接打給了重案組的分隊長許隊,他開口就問:「許隊,案子是不是轉到你手上了?」
李震努力保持鎮定,問道:「那你昨天去她的學校幹什麼?」
「不是。」小寶揉揉手腕,「很早之前就有了。」
老李問他案子現在誰在追查,李震沒回答,收好了卷宗就要走。老李也留不住他,就問:「你去哪裡?」
「今天頭條是什麼?」那裡面的犯人問。
許隊睜大眼睛看他:「搞了半天你還不知道啊?那你找卷宗幹嗎?」
「這人是誰?你聽得出來嗎?我們現在就報警!」李震想要去搶樊小佳的手機,樊小佳一把推開他,道:「你去報警,我去見他。」
李震低著頭分析:「鱷魚作案的時候頭髮掉到了被害人的嘴裏,那根頭髮陰差陽錯間被法醫發現,後來你們逮捕了阿建,經法醫比對,得出了阿建的毛髮樣本與在被害人身上發現的相吻合的結論?」他快速翻閱起卷宗,一下子就找出了當年的那份法醫報告,他指著那法醫的名字肖方雲,說,「去找他,必須找他回來問問!」
「你是誰?!為什麼跟蹤我?」李震一把揪開了那人的兜帽,將人扯到路燈光下。淡薄的光芒打在跟蹤者的臉上,李震大吃一驚。
「走,我們走。」他說,帶著林舒往樹林深處走。
李震坐在單人牢房外讀報紙。
他翻出了他拍下的阿建畫冊的照片。他盯著那張滿是眼睛的圖畫,一雙又一雙的眼睛,約摸有八雙吧,這是八個人嗎?又是哪八個人?他們在看什麼?在盯什麼?
「這張紙條……什麼時候!」李震大驚,這屋子他之前才來過,怎麼就沒想到要看一看照片的背面……但普通人誰會想到要看這照片的背面啊!除了……
許隊看了李震好一會兒,又摸出早前給他辨識過的那兩張照片。他瞅著那少年人的照片說:「這是阿建,他的故事你應該都知道了。」他又看向那張青年人的照片,「這人姓賈,綽號鱷魚,高中沒讀完就進了社會,我們在調查他真實身份的時候,做了好些採樣比對,在比對毛髮的時候……發現他與資料庫里的一個樣本重合了。」
「我問你,你見過那八個人,和他們說過話嗎?」
「是不是很久很久之前見過的了?你再想想!」
「回家。」
「我到了!」她大聲喊,「你們出來!」
樊小佳搖頭,用力搖頭,賭咒發誓:「我沒有和別人提起過一個字。」
「誰?」
許隊一拍他:「有什麼用!人都已經死了!」
他想試試他能不能遇到那個給人糖果的妖怪。
「你家又不住村上!不是,我說你七點半報的火警,你幾點起來晨跑啊?」
「木屋裡的屍體叫賈光正,他爸是賈有餘。」
「你要走?你要去哪裡?」
就在他要去撿第三顆石子的時候,那索索的響動在瞬間被放大到了極致!一雙手猛地貼在他後背上,將他奮力往前推去,這雙手意圖非常明顯——這個不速之客要把他推進湖裡!
「這鑰匙只有林舒有嗎?」
李震抬眼看他,說道:「第一個被害少女的家庭後來領養了一個女孩,現在這個女孩兒又失蹤了……樊小佳應該就是這個女孩的親生母親。」
21:30
那張照片正是早上許隊來給他看的其中一張!
犯人望向他:「我最近在看舊報紙,圖書館里挺多的,我發現一起案件很有意思。」
樊小佳搖搖頭:「不知道。」
小寶沖他一陣擠眉弄眼:「我告訴你,那我放火的事你誰都不能告訴!」
許隊沖他擺擺手,讓他別胡思亂想,趕他回去,李震也沒再纏著他了,許隊是塊硬鐵板,他是踢不|穿的,不過他自有別的渠道和方法打聽鱷魚的消息。費了番功夫,打了好幾個電話,結果終於出來了。鱷魚,大名賈光正,自己是個小混混,他爸是個老混混,曾稱霸一方,後來逃難到越南,年前以為風頭過了,結果一回鐵馬就被掃黑組逮住了。這個鱷魚當年要是犯了事,求助他爸,買通個把人力,矇混過關倒不是沒有可能。
李震看著許隊,靜靜等待他繼續說。
李震抿了抿嘴唇,得知他爸現在正在家時,掛了電話,驅車前往。
「她沒說啊,我說林舒不住宿,住家裡,她就走了,昨天我看到她的時候,她手裡拿了個塑料袋吧,我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麼。」
女人的視線有一秒的躲閃,但她很快對上李震的眼神:「我見過。」
所有的被害人都和樊小佳長得十分相像。難道阿建真的是兇手……
聞訊趕來的兩個片警詢問起了李震關於縱火少年的事情。他們帶著李震往木屋走,站在散發出陣陣焦味的門前問他:「那小孩兒當時站在這裏?」
八個人……
李震和他爸打聽肖方雲這個人,老李不解,問他突然打聽這個老法醫幹嗎。
樊小佳神色冰冷,她用力撞開李震,踹開後院的門,頭也不回地跑進了樹林。
「你管不著!」小寶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你別趁我走了,回來把我的寶貝全拿走。」
女人死命搖頭:「我上周五和她見了一面之後就分開了,還是我送她上的公車。」
「給你讀讀新聞吧。」犯人說。
「那……那……那她呢……」林舒結巴著問。但她不敢回頭看。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我們的主人公少女小紅從不省人事中醒來,她發現自己身處酒店,身邊是三個不認識的男子,他們身上酒味濃重,像要侵犯她!不甘屈服的小紅拿起了煙灰缸反抗,將這三名男子全都殺光之後,小紅逃出生天,但她太累了,沒走多遠就在路邊暈倒,被一個貨車司機發現。這名司機將渾身血淋淋的小紅送到了派出所。
兩人二話不說攔下一輛恰好經過的計程車,去了女人說的那個公交車站。
5月5日 3:35AM
老李一打開就很肯定地說:「有,很有印象,我記得這個案子,一隊二隊一塊兒辦的,我當時在三隊,還幫著一起查過失蹤少女的檔案,接待過來認領屍體的家屬。」
「這麼早就下班了?」
「小佳?她人現在還在村裡嗎?」
李震這一天的行程非常充實,他打算在晨跑結束后,先去白鵝村拿賈光正的照片詢問有沒有人曾經見過這個青年在村裡出沒,接著他要去找少女A的父母,他查過了,她的父母沒有離開鐵馬市,他們後來收養了一個女孩兒,還在鐵馬市生活。
接近十二點時,李震又接到了許隊的電話,許隊問他在哪兒,在幹什麼。李震一一回答:「在家呢,吃宵夜。」
「你先告訴我。」
李震更焦躁了,他想站起來,但手銬限制了他活動範圍,他問犯人:「你怎麼知道的小佳的故事?」
他在鐵馬市的市郊獨居,兩個月前搬遷至此,小區靠近鄉村,穿過兩條馬路后就能看到國道,幾輛載物的貨車飛速駛過,街上的計程車意興闌珊。李震轉進了國道邊上的小路,他在路口做了十來分鐘伸展運動,在沒有路燈照耀的昏暗街道上慢跑了起來。
李震說:「謝謝你們了,讓我睡著了會兒,現在幾點了?」
「那她怎麼一直神神秘秘的,約她出去她都不去。」
「都多大歲數了……我當職的時候他都五十好幾了。」老李倒很熱心,「你說說看吧,什麼案子,或許我還有點印象。」
李震和許隊又一次站在了檔案科灰色的瓷磚地上,這次許隊先開口:「你從哪裡收到的風聲?」
凌晨三點三十五分。
「恩,之前林舒的養父聯繫了我們,林舒沒來過我們這裏。」
李震又給老李打去了一個電話,老李還沒起床,但一聽到樊小佳的名字就精神了:「你怎麼突然想到打聽這個人?」
「我只有一個人!」
21:30PM
醫生說:「低血糖,營養不良。」
「當時做報告的是肖老,所以你想找他是不是?」
李震停在交通燈下,他點了根煙,忽然加速轉進一條小巷。人剛消失在街口,趕緊貼著小巷牆壁站好,那追蹤他的人很快就在他藏身的轉角處現身了!李震抬手立即將那人擒住,對方躲閃不及,被他壓在了牆上!
她的手抓住了泥土。
經他這麼一說,這案子一直盤旋在李震的腦袋裡揮之不去,他說得沒錯,這個傻子確實聰明的過分,他懂得要拔掉被害人的指甲,砸爛她們的臉,將她們拋屍野外,試問世上有哪個六歲的孩子能有這樣的心智?
「真不知道啊……」
「你別帶我去派出所!!」
「誰知道你是真警察還是假警察!」小寶往地上啐了口。李震鬆開了他:「樹林里的標記你刻的?」
他謊話倒說的很溜,兩個片警並未懷疑,李震讓老林再交代一遍自己女兒失蹤的經過。失蹤的是他和林太太的養女,今年在鐵馬大學讀大三的林舒,因為是本地生,林舒並未住校,周五中午林太太收到她的一條簡訊說和朋友有約,晚上要去看電影,晚飯不回家吃了,大概會晚點回家。林舒畢竟二十歲了,平時又很懂事,出去玩自有分寸,晚上十一點多時還打了個電話過來說上了公交車了,林太太和老林也沒太擔心,就先回房間睡覺了。
李震握緊了手中的木棍,那高個走到湖邊,感慨起來:「二十多年前你就該像那個女人一樣沉在這裏,沒想到那個傻子救了你一命,更沒想九*九*藏*書到,你還有了孩子,哈哈哈,你放心吧,樊小佳,現在你只要自己投湖,我們絕對會放過你的女兒,怎麼說她也是我們八個人裏面不知道誰的女兒,我們哪會對她做些什麼呢。」
她綁架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六點整的時候,陽光已經穿過枝丫,還在樹林中慢跑的李震隱約能看到那間木屋了。今天與往常有些不同,木屋外圍了幾個在嬉笑打鬧的孩子。李震並未放慢腳步,他反而加快了步伐,他看到其中有個孩子點著了一根木棍,在一片歡呼雀躍中將著火的木棍扔向了那間木屋。
李震伸手想去拿那張少女照片,那少女他不久前才見過,也是在一張照片里,那少女就是小佳!
到了周六早上,林太太叫林舒吃早飯,卻發現她昨晚並沒回家,再打她電話,手機卻關機了,好不容易聯繫上她的同學朋友,都說昨天下午沒和林舒約看電影,上午最後一堂課一結束她就自己走了。同學的話把林太太嚇得不輕,立即把去公司加班的老林叫了回來,和他一塊兒去找林舒。他們去了她最愛去的餐館,書店,向平時看電影的影院打聽,卻一無所獲。一過二十四小時他們就報了警。
「別小看孩子。」犯人笑笑,「我時常想,如果我的表妹有阿建這樣的體魄,她大概會在某個深夜綁架了她的好友,將她淹死在湖裡吧。」
這個木屋對死者,或者對兇手來說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李震詢問起這個神秘女人是否提過來意。
一回到檔案科,李震就打開了存放95年所有案件的柜子,翻找起這起案件的卷宗。95年的案件並不多,況且這案件一定是當年的大案重案,可李震在柜子里來來回回找了不下五遍,卻怎麼也找不到這起案件,更可疑的是,檔案櫃里有個明顯的空當,似乎那則卷宗已經被人取走了。
琴姐搖搖頭:「誰知道呢。」
那群孩子瞬間作鳥獸散。
「嘿!」李震竄出了樹林。
犯人的故事講完了,李震在板凳上躺下,他有些困了,雖然有許多想問的問題,但他還是決定趁能睡著的時候先睡上一會兒。
李震站在樹林邊緣,火勢轉瞬間蔓延到整間木屋,火舌卷向天空,一時間荒原靜謐中只剩下噼噼啪啪的燒火聲。李震默默看著,他拿衣袖擦汗,干張著嘴,不停喘氣。
李震鬆開了手,可又立即盯住了女人:「林舒呢?她人在哪裡?」
「我一出去就不認路了!」說到這兒,李震轉轉眼珠,「你的寶貝能借我拍幾張照嗎?」
計程車在四十多分鐘後到了白鵝村。這一路上李震和樊小佳沒有任何交流,那司機不願在荒郊野外逗留,拿了車錢一溜煙就跑了。到了村上,李震尾隨樊小佳,她先去了自己家,門一推開,那熟悉的腐臭味再度襲來。李震道:「你知道你外婆過世了嗎?」
「你說……八個人?!」
這一說法後來也被少女D的同學證實了,21號當天,他們坐上回城市的公交車后,少女D忽然發現自己的學生證不見了,就和同學們分開了,決定獨自回去尋找。
琴姐喝了口熱茶,咋舌道:「我記得這起案子,殺人犯是個傻子,被抓進去沒多久就自殺了,你說傻歸傻,好不容易養大的,傻子估計都沒把殺人當個事……最慘的還是他爸媽,本來在村上開雜貨店,店後來都被砸了,人也被打傷了,在醫院住了好久,還找我們申請保護什麼的。」
犯人不懂了,顯得很疑惑,問他為什麼覺得阿建不是兇手。李震看著他:「你之前不也說對於一個傻子來說,他太聰明了嗎?他只有六歲小孩兒的智力啊,怎麼可能知道殺人之後要弄掉指甲,要砸爛別人的臉,還要去湖邊沉屍!」
李震心神一動,一個大胆的想法忽然躥上他的心頭,但他還不能確定。他謝過院長之後又一個電話打到了檔案科。電話是阿容接的,李震拜託她在系統里查一個人。
「當年在第四名死者身上發現的毛髮樣本與他的毛髮樣本完全吻合……」
「有人指使你乾的?」
「去你媽的。」
樊小佳見狀,掙紮起來:「你們別對她出手!放過她!你們不就是怕我找上你們嗎?我人就在這裏,隨便你們處置!」
「你先停會兒,你告訴我,你人現在在哪裡?!」
村民湊近了,先否認了姐姐的說法:「阿建沒有姐姐,他家就他一個孩子。」他仔細看了許久,在越來越昏暗的天色中說,「看上去像是他鄰居家的小佳。」
「能是能……只是突然打聽這個人……」阿容的聲音頓了下,「小李,許隊找你。」
李震的第一反應是:「當年有人篡改了法醫報告?這人你怎麼怎麼抓到的?犯了什麼事被逮住的?」
醫生倒很大方,把手機借給了他。李震先撥了114,查了林舒出生的福利院的電話,之後再致電過去,電話直接接到了院長辦公室,院長一聽說他是打聽林舒的事情,便道:「人還沒找到?」
綁匪不止一個人?樊小佳身無分文,落魄流離,她的女兒到底有什麼綁架的價值?!
犯人說:「你聽說過這個故事沒有?一個真人真事。」
李震從被大火燒空的牆壁走出來,他穿過了荒野,走到了樹林邊,這不是他來時的樹林,這是那群孩子四散開來時,小寶逃脫的方向。
「你不是現在在檔案科嗎?怎麼還出外勤?」
小寶的眼神沒有絲毫改變,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不知道,很早,可能六點多吧。」
單人間里的犯人已經熟睡,明亮的燈光充斥著整間牢房,他睡得很安靜。李震問獄警要了根煙,兩人坐著抽煙,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獄警對他抓捕到犯人的故事很感興趣,問他當時在某地因為失憶被人誣陷為殺人嫌犯時是什麼感覺。李震看看他,沒搭腔,就在這時,獄警的對講機響了。警衛室的同僚呼叫,外線打來一個電話,重案組的許隊讓他把李震給放了。李震還想和許隊說說話,但話沒說上,他就被踢出了一監。到了外頭,他立即找了個公用電話亭給許隊打電話,電話沒人接,他眼珠一轉,聯繫上了一個同事,讓他把賈光正的照片發到他的電子郵箱里,在路邊找了個網吧列印了出來。
許隊又拿出一張照片,問他認不認識這個人。這照片上是個少年人,眉清目秀,看上去不知怎麼有股憨傻的勁,而且李震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張入獄照。
「路上沒有遇到其他人?」
「哦,我正好錄入到95年5月,有點奇怪,是不是少了些文件?」
片警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在焦黑灰塵中,有一塊造型奇特的黑色硬塊正躺在木屋中央。像一隻巨大的僵硬的黑貓,又像是一隻死去的鬣狗,仔細看看,那確實是個人。
李震打了個手勢,他的睡眠時間到了。他得先好好睡上一覺。
「瘋子!」啤酒肚上前踹了樊小佳一腳,將她踩在腳底,那嗚咽哭泣的女人說話了:「你們要幹什麼……要幹什麼……」
李震想再問些什麼,樊小佳伸手扯下了牆上那張她年輕時與自己外婆的合照,李震湊過去一看,那合照背面竟藏了張字條,上頭寫道:想見你女兒,打這個電話。
「有個案子,當年他經手過,想找他問問。」
樊小佳努力回憶,但一無所獲,林舒那天和她分開之前說會直接回家,她也關照她別在外面太晚,一個女孩深夜在外畢竟很危險。
第四名少女D,十五歲,鐵馬市第一附中高一學生,屍體於5月24日被巡查的警員于白鵝湖邊發現,與之前三名少女不同,少女D並未在靠近白鵝村的學校讀書,也不是白鵝村村民,5月21日時她與同學前往白鵝村為了美術作業寫生採風,下午有目擊者看到他們結伴搭上了離開白鵝村的公交車,之後並沒人在村中再見到過她。
李震忙說:「我手機呢?你們看到我手機了嗎?村長,能方便問問您見沒見過我手機里的一個人嗎?」
「什麼東西?」
他拽著林舒,就在這時樊小佳也找到了兩人,她已經殺紅了眼睛,一提斧頭就朝李震砍了過來。李震慌忙拿木棍擋下,吼道:「樊小佳!是我!那個警察!」
李震嘖了聲:「你這小孩兒有點討厭。」
小寶搖著腦袋:「不啊!好玩兒唄!」
李震閱讀完所有記錄,拿上文件回到了檔案科,他一進去就看到了坐在他位置上的許隊。四目相接,李震一笑,指指走廊。許隊一皺眉,起身往外走,阿容嘀咕了句:「又抽煙?」
李震離開幸福小區后立即去了鐵馬大學找林舒的那幾位同學,因為手機不在身邊的緣故,他在老林家先和他們在電話里約好,在大學門口的奶茶店見面。同學們見了他,七嘴八舌地便說開了,有人說林舒可能在男朋友那裡,但有人立即否認了這種說法,說林舒沒有男朋友。
「32路。」樊小佳一指公交站牌,突然失聲呼喊。
「啊?該不會是她的親戚吧?小姨媽?」
許隊收起了照片,說:「他就是你今天在木屋裡發現的屍體。」
第二名少女B,十五歲,鐵馬市第三附中高一學生,屍體於5月9日周一浮於湖面,被一名村民發現,死因是頭部遭受重擊,生前曾遭受侵害,兩肢及大腿內側有被毆打的痕迹。少女B常年寄宿學校,父母打工在外,據她的同學說,周五放學她離開學校后,就再沒見過她了。
李震笑笑,沒說話,他本還想在飯桌上多打聽點阿建的事,可那村民卻不願意再多說,他老婆不是本村人,聽到阿建這個名字還問他:「阿建是誰?」
「個子不太高,上了點年紀,皮膚黑,整個人感覺……很粗糙,就是不怎麼收拾那種,人倒不難看。」
很快結果就出來了。樊小佳,白鵝村村民,95年7月于A市因故意殺人罪被捕,死刑,緩期一年執行,后收監A市女子監獄,因其表現良好,多次獲得減刑,已於2015年4月20日刑滿釋放,重回社會。
「那案子是不是你經手的?」
不一會兒,林間傳來響動,李震迅速鎖定了視線,有五道黑影鑽出了樹林。他們往月光下走,這五個人里有四個男人,一個女人,那女人被男人挾制在中間,風中傳來女人低低的啜泣聲。
李震又沉默了,按照目擊人的說法,這個神秘女人一定是有些年紀了,難道……
李震掛了電話,找了根棍子,拔腿就往白鵝湖的方向而去。
「故意殺人罪?能調出檔案來嗎?」
「三點半出的門。」李震說。許隊看看他,又問:「這個人你見過嗎?」
犯人靜了會兒,說道:「我有一個表妹,大概也是五六歲時,我們一去參加一個孩子的生日派對,那孩子是我表妹的好朋友。生日聚會嘛,大家自然是圍著壽星轉,而我的表妹自小是人群的焦點,突然的冷落讓她很難適應。那天聚會上,她把我阿姨送給她好友的生日禮物——一隻小狗,趁沒人注意,帶到了湖邊,拿石頭砸死了。」
「應該是的。」李震說。
林先生卻問他:「你之前說的火災案可能和林舒有關又是怎麼回事?」
李震揮了下手,他坐上車沒多久,許隊的電話又殺了過來,連珠炮似的一串質問,讓他這個檔案科科員少管重案組的事。李震本想循著資料上警員的名字一個個去拜訪,如今接到了許隊這通電話,想必那些前輩們也不會向他多透露什麼。他想了想,將車開上國道。他打算去白鵝村的白鵝湖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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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打了120了,救護車過會兒就到,馬上拉您去大醫院做檢查,全身檢查。」村長說。李震卻說:「那得折騰多久啊,我就是有些頭痛,沒事的,我還有要緊事呢。」
在阿建死後突然因為殺人被捕的樊小佳。
緊接著是第三,第四具屍體,兇手作案的間隔通常只有一個星期,他急於作案的心態使得他在處理第四具屍體的時候露出了馬腳,一向狡猾精明,拔掉了所有被害人的指甲、砸爛了她們的臉、扒光了她們的衣服的他,竟然在這具少女的屍體上留下了自己的毛髮樣本。那是一根掉在被害人嘴裏的頭髮。
那另外一個人呢?那個目光獃滯的人是誰?
李震不願再細想下去,他借村民的電話給許隊打電話。
院長道:「她講有你們鐵馬的口音。」
「我在白鵝村!」
他們是在盯著阿建嗎?
凌晨三點四十時,李震準時出門,他又來到那片荒野。黃色的警戒線在木屋外圍了一圈。李震走過去,他走到了木屋裡面,站在了這片殘骸中。
5月4日 3:35AM
「那也要一個小時之後!你冷靜點,我們現在報警,警察很快就能趕到的,實在不行,我們去村上找人幫忙。」
老李聽到賈有餘這個名字就懂了,卻說:「肖老不可能被收買的……他的為人我清楚。」
李震九*九*藏*書一轉眼珠,和琴姐告了半天假,揣著手裡的一大疊資料就跑了。
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小寶爸沒聽他的,把他送去了最近的醫院急診門口,李震急了,看小寶爸先下了車,自己爬到駕駛座上,開了車就跑。他一路飆車到了湖濱大廈,衝進去就找少女A父親的工作的單位,一打聽才知道少女A的父親林先生今天請假了沒上班。李震出示了證件,林先生的領導低聲說:「老林的女兒失蹤了。」
「那怎麼解釋?賈光正和阿建其實是一個人?」
李震忙追上去,他剛才聽到他們提到了湖邊,一定是白鵝湖,所有事情的起源,白鵝湖!
李震看到許隊,拿起桌上的香煙和打火機就找他去外面抽煙,許隊沖阿容和琴姐笑笑:「不好意思,打擾你們工作了,找他有個事。」回頭對著李震又板起了臉孔。「趕緊的,問你個事!」
「同學,你們誰有林舒的照片?」李震問道。有人遞上了手機,李震忙拿過去,一手手機,一手畫像,來來回回地看,這時那畫像的女同學湊過來小聲說了句:「還別說啊,那個女的,現在想一想,眼睛和林舒還蠻像的。」
青青是那個少女C的名字。
李震一個急剎車,把車停在了馬路邊:「過世了?」
「小南是二位的第一個女兒?是白鵝湖……」李震頓住了,林先生給他使了個眼色,但林太太聽到白鵝湖這個詞瞬間就撲倒在地上,暈了過去。李震一陣慌亂,和兩個片警一起將林太太抬到了房間里。他面有愧色,老林輕輕關上房門,安慰起了他,說:「我知道她一直都沒走出去,當年的事情……只是我也沒想到,同樣的事情會在我們的女兒身上再次發生。」
李震抱住腦袋使勁揉頭髮。
李震左看右看,他沒看到一隻鳥。
李震翻過了一頁資料,複印的時候他沒好好整理,一張紙揭過去,他才看到阿建的相片,李震愣了一瞬,拿起那張入獄照,看著上面傻笑的少年人,失聲喊道:「是他啊!」
李震忙將那日記本搶了過來,湊在燭火下翻看,小寶在邊上著急地道:「你翻慢點兒,別弄壞了!」
老李說:「肖老去年已經過世了。」
「早搬了,這哪能不被砸啊,老顧砸的最狠啊,還放了把火,把他們家都給燒了,後來老顧也帶著老婆搬了。」村民回憶道,「還有那個城裡的一對父母,那媽抓著阿建的媽媽的頭髮就扯啊打啊。」
「你認識他?」
只有孩子才能擁有這樣矛盾的眼神。
李震一個警醒:「兇手今天落網了?」
「在美國的某個州,有個殺了人的死刑犯,他被關進監獄后開始研究鳥類,後來他成了鳥類專家,他的死刑被改成了無期徒刑,他還在各方資助下,出版了自己的鳥類學著作,最後還結婚了。當然不是和他的獄友,哈哈。」
小寶一陣嘀咕,翻個白眼說:「好好好,你不帶我去派出所,我就不推你下去。」
李震忙答應下,抱著卷宗就去複印室複印了一份。他把原件還回去后,沒立即回檔案科,而是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翻看起了那則卷宗。
李震盯著他蓋在身上的毛毯,才要伸手,小寶整個人朝他撞了過來,將毫無防備的李震直接撞出了窩棚,只聽砰的一聲,小寶低頭去看,李震摔到了地上,雙眼緊閉,已經失去了意識。
10:05AM
「那樊小佳她有留下過家庭住址、聯繫方式嗎?」
在去找肖方雲的路上,李震給他爸打了個電話,老李從前也是干刑偵的,如今賦閑在家,最近正在著手寫一本實錄小說,講講自己辦案那些年的經歷。
李震捂著鼻子,抬腳進去,他拿出手機調成手電筒模式四下照尋。小佳家雖小,各色傢具倒還齊全,鍋碗瓢盆,桌椅櫃床,一樣不少,都擺在家裡。土牆壁上貼滿了各色獎狀,三好學生,優秀班幹部,作文比賽第一名,優秀紅領巾……全都是小佳的獎狀,只是年代久遠,許多都已經褪色。
「檔案記得還回去!」老李在他身後喊。
「她一直都沒回來過?過年也沒回來過?那她家人呢?」
「許隊,我現在在白鵝村,我找到林舒了,她被人綁架了,她媽,她親媽現在要去救她,她媽是樊小佳!綁架林舒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當年發現白鵝湖第一具屍體的那幾個人!樊小佳知道他們的秘密,她一定知道什麼!」
「也沒和我打聽,說是在圖書館翻舊報紙,覺得那傻子挺聰明,殺人還知道拋屍。」李震又問,「不對啊,您剛才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啊?怎麼叫真兇今天才落網?」
10:05AM
神秘女人難道是……林舒的生母?
李震也很驚奇:「她沒有和你在一起?」
兩人對這個「他」諱莫如深,都不提他的名字,許隊聽了就追問:「他怎麼心血來潮打聽這個案子?」
到了白鵝村后李震才知道,從白鵝村走到白鵝湖還需半個多小時,而且白鵝湖非常隱蔽,在一片森林後面,沒有當地人帶路很容易在森林中迷失方向。李震以警察查案的名義找了一名村民帶路,他跟著村民穿行,詢問道:「從你們村裡去湖邊就這麼一條路嗎?」
「別胡說八道,你先下來!」李震說,「這棚子你自己搭的?」
在賈光正的屍體被發現前,減刑釋放的樊小佳。
李震默默記下了福利院地址,又看了幾眼林舒的出生資料,她於95年8月在鄰市的福利院出生,是個早產兒,那出生證明有些模糊了,看不清她父母的名字。
但這個神秘的男子沒有出現在任何一份資料中,驚訝之餘,李震的目光落在了一系列圖片資料上,圖片里是警方在阿建房間里發現的一個小鐵盒子,首當其衝映入李震眼帘的就是少女D的學生證,這也是當時警方一度將阿建列為頭號嫌疑人的原因。但阿建的父母對此另有解釋——因為阿建表達水平有限,多數時候都是父母在為他的種種行為作出解釋——學生證可能是爭執時少女D不小心遺落在他們店裡的。
與阿建關係親密,突然離開白鵝村的樊小佳。
李震豎起報紙。
小寶分析得頭頭是道,李震道:「我問你,你幹嗎要燒那間屋子?」
「他們?」
一遍又一遍地喊。
小寶此時被他抓著,雙手無法掙脫,滿臉怨恨,李震笑眯眯地看他:「小朋友,你襲警。」
第一名少女A,十七歲,鐵馬市第三附中高三學生,屍體於95年5月2日被發現,經法醫推斷,死於94年秋冬,溺水而死,因身體腐爛嚴重,無法判斷死前是否遭遇身體侵害。父母曾於94年10月13日前往派出所報案失蹤,聲稱其在周五放學后一直沒有回家。
李震看著小寶:「你怎麼知道這是阿建的本子?再說這都是畫,他只是畫下了那些記號啊。」
「你還樂呢,我問你,火災的火警是你報的?」
這時李震忽然抬起了頭,眼神不經意間和阿容的視線撞到了一起,阿容咳嗽一聲,低頭繼續打字,有人敲了兩下檔案科的門,阿容慌忙起來去開門。門外站著的是重案組的許隊長。
他一通說,三隊的一個小子去給他拿了份卷宗過來說:「你複印吧,這個原件許隊估計還有用。」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同時鑽進計程車,樊小佳已經止住了淚水,她握緊拳頭,神情緊繃,方才那點軟弱蕩然無存,她眼中投出的是兩道彷彿要殺人的凶光。
再後來,阿建被捕,他用一把牙刷捅穿了自己的喉嚨,自殺了。
在獎狀的簇擁下,還有一張照片,那是一個少女和一個老嫗的合照。少女穿運動校服,模樣標緻,笑得燦爛。老嫗拄著拐杖,半靠在少女懷裡,咧著牙齒都快掉光的嘴笑著。
還有那一具又一具屍體,殘害她們的又是誰。
村民笑笑,沒再吭聲。李震四處走了會兒,問:「往這裏跑的大概是你們村上的小孩兒吧?」
李震幾乎歡呼出來,他加快腳步,好一通找,皇天不負有心人,那棵大榕樹又出現在了他眼前!李震迅速爬上樹榦,熟練地打開了窩棚的小門,沒成想這一眼就讓他看到了小寶,小寶本在睡覺,聽到動靜,警覺地跳了起來,見到是李震,失聲大叫,憤然將不遠處的鐵盒抱在懷裡,大吼道:「我就知道你要回來偷我的東西!」
李震說:「醫生,我正辦案呢。」他要拔掉針管,醫生朝他瞪眼了,讓他無論如何都必須把一瓶水掛完才能走,要不然不出十步他又得被人給抬回來。
「什麼意思?」
李震哭笑不得,手腳並用爬上了樹,跟著小寶鑽進了窩棚。這窩棚造得很高,想必搭建它的人是個高個子。小寶點亮了一根蠟燭,盤腿坐下,對李震說:「留記號的人是這個盒子的主人。」
李震心裏一緊,從樹上下來,小寶不肯下去,趴在樹上給他指路:「你先走,就往那兒走,我看你走了,我再下來。」
村民道:「見過啊,當時我和他們差不多大吧,他們那八個人特別招搖,對人都愛理不理的,還老愛捉弄阿建,小佳還幫阿建出過一次頭呢。」
小寶梗著脖子說:「你半夜三更到這裏來幹什麼??你是不是那個給人糖果騙人的妖怪?」
跟蹤他的是個女人,乾枯的髮絲綁成一個馬尾,一雙眼睛很明亮,但看上去異常蒼老。
「他當時家裡是不是遇到了些什麼困難急需用錢?」
村民道:「早不在了啊,94年那會兒就跑出去打工了,那年鬧乾旱,地里收成實在不行,你這麼給我一看我就想起來了,她和阿建的關係一直不錯,倒是有點像他姐姐,阿建爸媽去進貨走個親戚時,阿建一直是小佳在幫著帶。」
村民面有難色,李震也識趣地不再刨根問底,他吃完飯從村民那裡問到了小佳家的地址后就找了過去。小佳的家在一棵棗樹下,棗樹枝繁葉茂,足足有三層樓那麼高,小佳的家卻很小,像是窩在棗樹邊的一個小土包。這個小土包前有個小院子,圍牆很矮,木門沒鎖,李震推開門進去,小佳家的房門也沒鎖,一推便開,一股腐臭味隨之撲面而來。
他打算帶上這張圖再去白鵝村一次。
根據李震收到的消息,賈光正並非白鵝村村民,下午給他帶路村民也沒見過他,或許別的村民見過他?李震隱隱有種預感,只要揭開這第一起謀殺案的面紗,那其後發生的案件便會迎刃而解。
14:30
深夜中的森林彷彿被人布下了迷魂陣,李震一進去就沒了主意,別說東南西北了,連前面的路都很難看清楚。手機屏幕射出的明亮白光照不清前方的路,只能照到一棵又一棵的參天巨木。李震想回去,憑著記憶找了陣,卻還是在樹林中,怎麼也看不到自己的汽車了。沒辦法,他咬咬牙,只好硬著頭皮上,他摸出掛在鑰匙扣上的瑞士軍刀,試圖在樹上做一些記號,接連標記了三棵樹后,他卻有了意外的發現——他在一棵白楊樹上找到了一枚圓形的刻印,這記號有些舊了,表面上已經長出了青苔,似乎是別人留在樹林中的記號。李震心下一喜,趕緊四處搜尋起來,接著他又找到了第二個,第三個一模一樣的記號,這些記號全都刻在白楊樹上,他的心開始跳得飛快,這些記號是村民留下的嗎?還是那個鱷魚?他是不是一直都是根據這些記號,從這片迷宮摸索著通往白鵝湖——那片神秘、靜謐的拋屍地?李震摸著樹榦一路往前,忽然間,一股清風撲面,李震細細品味那風裡的味道,他向前奔跑了起來。
「咳!就是檔案資料不全!」
林太太的哭聲忽然變大,她無法控制,捂著胸口號啕不止。老林攬住了她的肩膀。
「什麼案子?」
「我要走了……我想帶一點她的東西在身邊,好留個念想,鑰匙是她給我的。」女人說著,滿目哀傷。
院長有些不高興了:「事情我們很重視,也在積極配合林家找林舒,可是沒見過就是沒見過啊!」
「林舒的母親樊小佳在95年初到的我們福利院,她那會兒已經懷孕三個月了,才十八歲,身體不太好,小孩兒早產了,生完孩子她就消失了。」
少女的屍體被發現的一個月後,白鵝湖邊又出現了第二具屍體,被害人的年齡更小,同樣是因為溺水身亡,不排除是失足落水而死,但很快案情出現了反轉,記者從警方處得知,少女在死前曾遭受過性侵和虐待。
他老婆從廚房端著最後一盤熱菜出來,一臉莫名:「小寶怎麼了?還把房門鎖起來了。」
她已經歇斯底里,滿臉都是熱騰騰的血。李震看著她,他鬆開了手,從地上爬起來,最後掃了眼那四具屍體,一把拽起癱倒在地、哭個不停的林舒。
村長和小寶爸面面相覷:「警察同志,沒見到你手機啊,你摸摸是不是在什麼口袋裡?」
李震發現他的眼神和一個人有些像,彷彿對世界充滿熱愛,那是極天真無邪的熱愛,但這份熱愛一旦與世界給他的答覆相違背,它們將在轉瞬間變成一種殺意,那又是極殘忍的殺意。
「然後呢?」
他摸到了車鑰匙,決意要自己開車走人,眾人攔下他,小寶爸說:「哎,這120也還不來,這樣吧!我開您的車送您出去吧!別再耽誤時間了。」
阿建的鐵盒盒read.99csw.com子是怎麼到了那窩棚里的?既然在裏面找到了少女D的學生證,當時應該被當作物證收走了啊?李震心中疑惑,還有阿建的那本畫冊,難道是因為一直藏在窩棚里,才沒有被警方發現,沒有留下任何檔案資料?
「這些儲物櫃的鑰匙和鎖都是學生自己買的,學校不管這個,這套還是我陪林舒去買的呢。」
16:30
阿容聳了下肩:「總不至於20年後再給傻子翻案吧。」她抬眼想和李震搭句話,「你先跳過這個案子,先……」可一抬頭,李震早就沒影了。阿容往門外看了眼,只看到他飛奔向樓梯的方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一定是去找許隊去了。
李震默然,他想到了許多種可能,但他還不能確認。他忽然想起一個人,一個當時負責調查樊小佳案件的主要負責人!
她出獄后沒多久就開始尋找自己的這個女兒,她先是想到了那家福利院,但又害怕去福利院調查,福利院方面會通知收養家庭。她畢竟是個做過二十多年牢的殺人犯,收養家庭要是不想讓她見到林舒那也情有可原。思考再三,樊小佳心生一計,喬裝打扮去了福利院當清潔工人,趁著去院長辦公室打掃的時候偷看了林舒的收養記錄。但她並沒立即聯繫上林舒,而是在林舒常出入的餐館找了份零工,一來二去熟識之後她才敢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林舒。
那32路公交車的倒數第三站赫然正是白鵝村。
「就是什麼?」
「阿建不是兇手,他值得一個清白。」
他拿出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三四十歲的男子,臉有些長,眉毛稀疏,耷拉著眼,目光獃滯。李震搖搖頭,問說:「這人是木屋裡的死者?他怎麼死的?被火燒死的?我沒聽到呻|吟聲啊,應該是在火災之前就死了。」
「因為火災,他的臉燒得完全看不清了,身上也沒有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證件,指紋也完全不管用。」
「這事發生在周五是嗎?」
女人一個急剎車停在路邊,伸手攔下李震,她的目光不知怎麼是濕潤的:「我帶你去!我們現在就去!」
李震忽然沉默,老李問他怎麼對這個案子感興趣,他動了動眼皮:「今天上午白鵝村附近大火,燒毀了一間木屋,那裡面發現了一具屍體。」
「這地方是哪裡?」
到了白鵝湖邊,李震拿出了當年在案發現場拍攝下的照片,確實是這片被鬱鬱蔥蔥的森林環抱的湖泊沒錯,它一點都沒變,依舊風光優美,湖水瀾瀾。但據村民說,自從出了20年前的案子后,村裡的人幾乎不再踏足這片湖泊,孩子中間甚至流傳出了在來白鵝湖的路上會遇到給你糖吃的妖怪,妖怪長得很像人,個子高高,眉清目秀,只要吃了他的糖,跟著他走了,第二天就會變成一具浮在湖面上的屍體,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可他跑了幾步卻又停下了,從這裏到白鵝湖,如果有路標記號的話不用半個小時就能到,他還有時間!他一轉頭,跑去了之前給他帶路的村民家中,那村民恰已經起身,在院子里餵雞,李震二話不說就掏出了賈光正的照片,問他:「這個人你在這裏見過嗎?你見過他沒有!」
「別太辛苦了,注意身體,晚上別熬夜。」老李說著,從冰箱里拿了個保鮮盒出來,遞給李震,「美玲做的紅燒獅子頭,帶回去嘗嘗,她倒是想給你送過去的,你不接她電話,去了幾次人都不在。」
李震問老李還記不記得那幾個被害人的名字,長相,老李說:「當然記得,還挺巧,那三個人之前在公安局這裏還留過記錄。」
他盯得緊,一樣東西只讓李震拍一張照,好在李震關心的也只有小佳的照片。阿建將小佳的照片藏在這鐵皮盒子里,想必是十分寶貝的東西,小佳出外打工后,他一定十分傷心吧……難道……李震盯著小佳的相片,長頭髮,大眼睛,酒窩,白皮膚……正是那些被害人的相貌特徵!
李震站了起來,說:「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睡覺吧,明天不用上課?」
「你就參与了這些?」
如果他運氣夠好,如果幸運女神站在他這一邊,他想,他會很快發現一棵白楊樹,他還會在那棵白楊樹上發現那圓形的記號。
聽說上星期以前帶他的許隊長押他去看心理醫生,結果他從醫生辦公室跳窗跑了,差點沒摔斷腿。
「大火知道,午間新聞播了,屍體的事倒不知道……你又調回去了?」
犯人說:「96年時發生了六起連環縱火案的事情你聽說過嗎?」
他獰笑起來,樊小佳猛地一個戰慄。那群人都鬨笑起來。
5月3日 3:35AM
「報紙上寫的啊。」
「但是……」李震想反駁,聲音又忽然低了,「鱷魚家挺有錢?」
李震正無邊無際地推想著時,他的身後忽地傳來一陣索索的聲響,此時無風,並非樹葉摩擦的聲音,更像是有什麼動物,抑或什麼人,藏身於他身後的樹叢。李震不動聲色,他彎腰撿起一顆石子,扔向湖中,他等待著,警覺地等待著。
小寶哪兒聽他的,撒開腳丫子跑得特別歡,一溜煙就鑽進了樹林里。李震追著他跑,壓根兒沒看路,等小寶停在一棵大樹下,蹭蹭地爬上樹榦,李震東張西望,全然不知道自己現在到了哪兒。
「我問你,你在寫什麼?」
「你們都不知道她這幾年在外頭幹什麼?」李震問道。
月光清冷明亮,李震又聞到了湖水的味道。
李震看著儲物櫃,他的頭又開始一陣陣疼了,他捂著腦袋蹲在了地上。
李震點了點頭,他掃了眼早已不存在的屋檐,他的礦泉水紙箱破了個大口子,地上散落著幾個被踩扁了的空瓶子,大約是那些孩子的傑作。
「我在給你們鐵馬市曾經發生過的重大案件編年,很有趣,這起案件並非發生在鐵馬市,但是三個被害人,一個加害人都是鐵馬市的人,案件就發生在阿建被捕后不久,你父親還是調查案件的主要負責人呢。」
第一具被發現的屍體,少女A,殺害她的人是誰,出於什麼原因,基於什麼動機?情殺?仇殺?兇手是怎麼發現的白鵝湖這個拋屍地點?這麼難找到的地方,他難道是當地人?
周五的時候林舒莫非是去和這個女人見面了?未免養父母胡思亂想才編造了個謊言?
「等等,我問你,我們的事你還和別人說過沒有?」一個矮個問道。
「我只是按照時間順序在讀舊報紙。」
「你找什麼?」阿容看他愁眉苦臉地翻來找去,便問了句。
李震搖搖頭:「大火和屍體都是我發現的。你還記得當時在第四個被害人身上找到的毛髮樣本嗎?因為樣本和阿建吻合,阿建才被抓的,但是今天……有人告訴我,在調查木屋屍體身份時發現,真正和那個樣本吻合的其實是那具在木屋裡被發現的屍體……這種事情發生只有兩種可能,第一種,阿建和木屋屍體是一個人,完完全全的一個人,第二種,阿建只是替罪羊,」李震做了個深呼吸,「阿建是被冤枉的,他不是真兇。」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那晚的公交車站,李震關照司機等他們一會兒,他下車后問樊小佳:「林舒做的是幾路車?」
「多早?」
「你小子才多大就收藏女人照片啊!」李震說。小寶立即反駁:「不是我收集的!是那個阿建!」
實驗小學食堂誤用過期牛肉,致三十名學生食物中毒。
「是的,那時我才知道林舒其實也一直在找自己的親生父母。」樊小佳擦了擦眼角,她還是沒能忍住淚水,「我不指望林舒能認我這個母親,我也想過不告訴她,就這麼默默看一看她,但是……我還是……她到底還是我的女兒啊……」
他從一條毯子下面摸出了一隻鐵皮盒子。他打開了那隻盒子,拿蠟燭照著盒子里的東西:幾顆玻璃彈珠,一張少女照片,兩張書籤,還有一些小玩具和用過的郵票。
林舒一頓,抓緊了李震的手,號啕大哭。那哭聲在林中回蕩,久久不能散去。
樊小佳摔在了地上,憤然道:「是我殺的!我只恨當年沒能把你們八個人一個個殺光砍盡!」
藉著路邊商鋪的玻璃櫥窗,李震再次確認了這個跟蹤人的體貌輪廓。這個人的雙手都插在上衣口袋裡,非常可疑。
犯人又垂下眼睛:「妙齡少女如何墮落成殺人狂魔,一夜之間連殺三人,讀者朋友們,今天我們就帶大家走進一樁因為各種利益關係而被塵封多年的舊案。
李震表明了自己的警察身份,還報了個警員號,說:「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查查,我就是想問下林舒親生父母的消息,我懷疑林舒失蹤的那天極有可能去和她親生父母見面了。」
李震看了眼宣紙上已經寫好的四個大字——真相大白。他道:「嗯,有些累了,回家休息。」
「你們再仔細想想,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說不定不是以前的樣子了啊!」
他還想到了那樹上的記號,那記號真是阿建留下的嗎?他或許真的不笨。他知道要給自己在森林中留下一條不容易迷路的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僅僅是為了自己去湖邊釣魚方便嗎?
李震的手卻被小寶啪嗒打開,他將鐵皮盒子抱在懷裡:「我的!你別亂碰!」
那個在白天放火的少年人。
白鵝湖四名少女遇害案件。
李震沒吭聲,想掛電話。許隊又說:「小林和我說了啊,你上次跑了之後還沒去找過他,你趕緊給我去一趟。」
李震沉默著,村民又說,「哎,殺人償命,一命抵一命,傻子是傻,這個道理倒是懂的!」
許隊拍了下他:「行了,反正這事兒算是完了,你回去打你的電腦吧。」
李震收起了圖片,村民看時候不早了,帶著他往回走,再晚就算是他,也怕會在樹林里迷路。他們走出樹林回到白鵝村時,天完全黑了,村民倒很熱情,還問李震要不要去他們家吃個便飯。李震爽快地答應了,他跟著村民到了他家,幫著擺桌端菜,人才坐下,一個瘦猴兒一樣的小子從外面跳了進來,手也不洗,抓起桌上一隻雞腿就啃。村民用土話數落他一番,才轉頭和李震說:「我兒子小寶。」
14:30
李震看著那系列照片,一共四張,全都在拍那張學生證,有兩張拍到了學生證還存放在鐵盒子里時的情況。那鐵盒子似乎是阿健收集心儀物品的盒子,裡頭依稀能看到一張少女的照片,易拉罐環和一枚書籤,幾顆玻璃彈珠。
李震看到這裏,喃喃自語道:「難道是因為她和C長得很像?他認錯人了,懷疑她又拿了東西就走人?」
李震順著他指著的方向走去,不一會兒就到了他的車邊上,他回頭看看,卻再看不到什麼樹上的窩棚,趴在那窩棚窗下的小寶。
「具體我還不方便透露。當務之急,是先找到林舒。」
「這些都是我們收養她的時候的文件。」老林說,「她好像在找她的親生父母。」
「對,他就站在那裡。」李震說,往屋裡看。木屋的門已經被燒毀,鐵鎖掉在地上,一角發紅,幾根黑漆漆的房梁勉強勾勒出了木屋的構架,還在苦苦支撐著。
「那她的生父是誰?孩子是在她殺人被捕前生下的嗎?」
「失蹤?」李震又是陣頭痛,借了老林領導辦公室的座機給老林打電話,詢問他人在何處。老林此刻正在位於幸福小區的家中,李震立即開車趕去。老林和他的太太都在家,李震在門外表明了身份后,林太太開門看著他卻很疑惑,說:「警察已經到了啊……您……」
「那您能借個電話我用用嗎?」
老李道:「白鵝湖的案子啊,那三個人都是當時發現屍體報案的人。」
可此時那儲物柜上的鎖已經被打開,柜子里只剩下兩本教科書,那書的第一頁上赫然寫著林舒的名字。
荒野中能看到一幢小木屋,那曾經是護林人的小屋,如今已經荒廢,李震從沒進去過,木屋的門上總是掛著一把巨大的鐵鎖。他偶爾會在木屋屋檐下躲雨,歇口氣。木屋的門廊下有他存放在那裡的一箱礦泉水,有時紙箱會被咬破,留下嚙齒動物啃噬的痕迹。野獸不喝水,只是啃紙箱,從不咬塑料。
林太太也出神地看著那些文件,大概是觸景生情,竟掉下了眼淚:「我們在她一歲多的時候領養的她,孩子那時候小,我們說好了,等她成年後就把領養的事情告訴她,我想她有權知道,但這並不影響我們愛她啊……為什麼會這樣,小南也是這樣……星期五的時候,星期五就再沒回來過……小南啊……」
阿容好奇地問:「誒,那案子是破了吧?怎麼現在突然要調卷宗過去?」
小寶撇頭:「幹嗎?那地方你的啊?」
前陣子局裡發起了合理利用資源,優化辦公空間的活動,鼓勵檔案數字化,按照時間順序,把幾十年間大大小小各類案件全部分門別類錄入電腦。李震被調到檔案科時恰好遇上這次活動,他被分配整理1988年到1998年這十年間的案件,錄入的活兒他已經幹了半個多月了,可也才完成88年到90年的案件錄入。興許是因為失眠作祟吧,他的精神很難集中,遇到未破的懸案,他走神得更厲害,經常對著一紙口供發獃發愣,好在檔案科本就是個閑職,科長另在別處辦公,阿容九_九_藏_書和李姐也都不是好管閑事的人,也就隨他去發獃。大家似乎都聽說過他的故事,一個因為追捕疑犯,跨越了大半個中國,失憶過,成為殺人嫌犯過,又在有證據表明疑犯有罪時,為他洗脫了嫌疑的警察。這些案件大約消耗了太多他的精力,以至於他常常魂不守舍,六神無主。
她是怎麼拿到儲物櫃的鑰匙的?
李震應下,上了車,坐在副駕駛座上,對小寶爸說:「麻煩您先送我去湖濱大廈吧。」
「是啊,樊小佳是鐵馬人,被害的那幾個也都是鐵馬人,我就被派去協助調查了。」
看來樊小佳殺人的事確實被完全壓了下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去放煙火的八個人,他們……
「檔案科科員頻出外勤,妨礙重案組破案被關押送監,這算是新聞了吧?」犯人笑起來,放低了報紙,露出一雙眼睛看外面。
兩人的樣子都很好,笑容也很棒,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照片拍得有點歪,是斜著的。
16:30
「那你答應我,你不能把我推下樹去。」
「我晨跑會經過那裡,恰好遇上了。」
那女人猛地一顫,吐出三個字:「放開我!」
李震點了點頭,和那兩個片警打了個招呼,解釋說:「公安局的,懷疑這個案子和之前那起火災發現的屍體有關,我們許隊已經在路上了,我正好在附近就先過來了。」
她成了一具擱淺在岸邊的屍體。
檔案科里還有一個小姑娘阿容和一個已近中年的女子琴姐,兩人也都在干錄入的活兒,三人互相不說話,都對著電腦打字,整間檔案室里彷彿只有機器是活著的,在不停對話。
李震說:「我下午去一監,案子是他提起的。」
李震擦了擦汗,脫下了外套拿在手裡,撥開樹枝,往樹林深處走去。
一個高個走到了她面前,說:「別擔心啊,我們怎麼會對自己的女兒出手呢。」
他穿過茂密的樹林,在黑夜中摸索尋找那一個個刻在白楊樹上的圓形記號。
用他們漆黑、充滿殺意的眼神。
犯人合上了報紙:「很有趣的案子,只是我不明白這起案件和你有什麼關係?」
木屋迅速被點燃,乾燥的空氣中火星四濺。
「這怎麼能算完呢?要是鱷魚才是真兇,阿建不就是無辜的了嗎?」
李震滿口答應,還賭咒發誓,小寶的態度這才有些軟了,他對李震揮揮手:「你爬上來,我告訴你。」
「所以,你真的是樊小佳?」
犯人坐在單人牢房裡看報紙,是從圖書館借來的舊報紙,他看得津津有味,將報紙翻得嘩嘩作響。與他隔著鐵窗相對坐著的是檔案科的一個小科員,他看上去很焦躁,一會兒抖腿,一會兒抓頭髮,一會兒又沒精打采地靠著牆壁,晃動自己被手銬銬在椅腿上的右手。
「林舒!」樊小佳撲了過去,卻被一個男人推開。那男人已近中年,頂著啤酒肚,對樊小佳厲聲道:「鱷魚是不是你殺的?!」
果不其然,片刻過後,李震來到了白鵝湖。他回頭看來時的路,路途並不遙遠,極目遠眺,彷彿能看到那間小木屋。李震四下看了圈,湖邊再沒第二個人,風掠過湖面,撲向樹林。李震往白楊樹生長的地方走,他完全憑著記憶在尋找小寶的那棵樹上的窩棚。想到那個窩棚,他把手伸進褲袋,重新將那地毯一角挖了出來,他打開手機,調出了昨晚拍攝的照片。不斷放大圖片,盯著角落的一張毛毯看著,他心中突然一片狂喜,手跟著顫抖起來,小寶窩棚里的那張毛毯和他在木屋裡發現的地毯的花紋一模一樣!
小寶瞪李震:「這也看不明白?是阿建的日記本!」
李震在最後一圈樹林的庇護中停下。他貓著腰,往湖邊看。他看到樊小佳了,她披頭散髮,手裡沒有斧頭。或許那斧頭被她藏在了什麼地方。
「你半夜三更跑這裏來你爸媽知道嗎?」李震推著他走,「我送你回去。」
李震這才看清她手裡攥著的東西,那是一張紙片。他從女人手指間摳出那紙片,展開一看,赫然是他曾經在阿健的繪圖本上見過的一張圖畫——八雙黑黝黝的眼睛。
他知道半個小時后他將看到一盞路燈,接著他會跑進一片農田,在泥濘的田埂上放慢腳步,走過這條田埂,他會來到一片樹林,從那裡開始他又可以提速,如果他能像往常一樣保持每小時八公里的速度,那麼他就會在兩個半小時后——也就是六點五十的時候穿過樹林中最後一棵白楊樹,來到能看到山丘起伏的荒野中,那時天已經亮了。迎接他的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照拂大地的第幾縷陽光了。
「所以你們在找那個失蹤的少女嗎?」犯人的聲音再次傳來,李震應了聲。
那毛髮樣本的事要怎麼解釋?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哪條記錄出了錯?
他抄下了林舒幾個同學電話后,和林先生交換了聯繫方式:「我們保持聯繫,我一定會幫你找到林舒。」
許隊人卻不在辦公室,他帶人出去查案了,其他隊的人見了李震都把他往門外擋,李震借口說:「許隊拿了我們檔案科的資料啊,我正錄入到那兒呢,想問問能不能我先拿回去錄入,或者我複印一份,拿複印件回去錄入。這個錄入可都是按照時間排序的,我怕漏了這一份,時間上我給弄錯。」
「她家人?她哪裡有什麼家人,之前有個外婆,外婆前幾年走了,她也沒回來奔喪,人在房子里都臭了才被抬出來的。誰都聯繫不上她啊。」村民說。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十八歲時去了別市生下林舒的樊小佳。
「你們該去白鵝湖找找。」
女人咬唇,李震拿著那紙片:「這圖是阿建畫的是不是?你和他什麼關係?」他忽然想起了什麼,拿了賈光正的照片出來,問女人,「這個人你見過沒有?」
女人卻不回答,窮追不捨:「你告訴我林舒怎麼了!」
「你先答應我!」
「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沒事,您就去湖濱大廈。」
李震沿著殘存的牆壁在屋中踱步,木屋裡沒有任何傢具,牆上也光禿禿的,在火災中存留下來的地板踩上去吱嘎吱嘎亂響。一卷地毯被燒到只剩下一個破角,李震撿起那地毯一角,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地毯的花紋清晰了起來,那是暗紅色的針織花紋,不知怎麼,看上去有些眼熟。李震將這一角地毯收進口袋裡,木屋裡並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迹和任何血跡。
「她最近有沒有去過你們福利院?」
許隊卻是一頭霧水:「什麼案子?」
李震抓著那張線條詭異,很難看出人物特徵的畫像——這個來宿舍尋找林舒,取走了她私人物品的神秘女人到底是誰?
字體娟秀,似乎是個女生的筆跡。
李震說:「早上的縱火案啊,聽說有人看到縱火犯往這裏逃了,當時不還有個目擊證人看到他了嗎,那個人還追了他們一路,說是一群小孩子。」
殺死少女A的也是綽號鱷魚的賈光正嗎?那為什麼在少女A的屍體被意外發現后,他又開始接連行兇?他難道一點都不怕警察嗎?還是他在挑戰警方的權威?以他的家庭背景,倒是很有可能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李震舉起報紙,問話的人便看到明晃晃的鉛印宋體字:白鵝村樹林大火,火勢被迅速撲滅。
「他還記日記?」阿建的智力只有六歲,這樣的他也能日記?
「沒有,林舒的養父也問過我們,我還開了次會問大家呢,沒人見過她。」
小寶咕嘟咽下雞腿肉,抓起面前盛了滿滿一碗的白飯就跑了。
那村民解釋說:「那個阿建嘛!老顧家的青青嘴巴饞,家裡又沒錢,老是去阿建那裡賒糖吃,聽說啊,阿建就是用糖把她騙到湖邊的。」
阿建正式被捕,在被關押進看守所的隔天他就自殺了。他沒有留下任何遺書和遺言。
但她沒有再出現在白鵝村,更沒有回到學校,回到同學之間,回到她溫暖的家。
至於這兩個片警為何今天又在老林家出現,倒不是他們有了林舒的消息,而是林太太和老林在整理林舒房間的時候,在她房間里發現了一本粉色的筆記本,那裡頭是一張皺巴巴的出生證明,還有幾份複印件資料,以及一個匆忙抄下的福利院地址。
「那你趕緊聯繫人家爸媽啊!」
李震往屋裡瞧,客廳沙發上確實已經坐著兩個穿制服的片警了,正在問老林話。老林看到李震,起身說:「您就是剛才在電話里找我的重案組的警察同志?」
李震給許隊遞煙,煙一點上,兩人吞雲吐霧,許隊道:「你說怎麼哪裡有屍體哪裡就有你呢?」
李震又來到白鵝湖前,他沿著湖邊漫步,很難想象這片水源充盈的湖泊在94年時曾一度鬧過乾旱,若非因為那場乾旱,少女A的屍體是不是一直都不會被發現?
「會有人找到她的。」李震說。
「沒,上了鎖啊!窗戶都是封起來的,也不知道裏面藏了什麼寶貝,我就想看看唄……」小寶的聲音低了下去,眼神變得危險,他看著李震,燭火在他瞳仁里跳動,「我都告訴了你,你會不會說出去?」
「他爸媽呢?聽說他們的店都被砸了,人還在村上嗎?」
村民仔細看了看,搖了搖頭,他重新打量李震。村民年約四十,皮膚黑亮,問李震:「誒,您這到底查什麼案呢?怎麼老是打聽20年前的事情啊。」
他好奇這片樹林會通往哪裡。
這破舊發黃的本子說是日記本實在勉強,只能勉強說是本簡筆圖畫冊。一開始畫面非常溫馨,畫的都是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或者一個女孩兒帶著一個孩子,後來畫面卻越來越黑暗,他畫了黑黝黝的森林,樹榦上的圓形記號,許多紅色的人,彷彿火焰一樣在燃燒,還有一雙又一雙的大眼睛,眼裡黑洞洞的。
他想起了那幢林間小屋,那破損的地毯,還有死在裡頭的賈光正。
李震懶得搭理他,還是推著他走,小寶很不老實,走了一陣突然從李震前面跑開。
李震接過保鮮盒,頭也不回就走了。
李震這時從褲兜里摸出一張照片問那個村民:「你說的是這個女孩兒的爸媽吧?」
科員仰著頭看天花板上的日光燈:「那叫舊聞。」
「啊?不去醫院啊。」
這時李震看到樊小佳從廚房裡找出了一把斧頭,那是把用來砍柴的斧頭,她拿在手裡掂量了掂量,李震一把攔住她:「你要幹什麼?!你想想你才從牢里被放出來!好,你不想報警,不想找人,那你能不能告訴我,綁架林舒的人是誰?」
老李搖搖頭,說案子破得還算快,本來是打算調三隊的人過去幫手,只是後來抓住了阿建,阿建轉頭又自殺了,這案子就此了結,沒再節外生枝。而且沒過多久就出了起故意殺人的案子,落到了老李隊上,他也沒再跟進這起案件了。
「我是問,你怎麼知道我在查這個事情!」
「給孩子吃糖的妖怪?」聽描述那妖怪完全是按照阿建的形象來的,只是這吃糖的典故又是從何而來呢?
「你下來!」李震揮手,他看到那樹上搭了個簡易的窩棚。
留字條的人一定對樊小佳了如指掌!他知道她有個女兒,還知道她最近出獄了!
「您聽老林說了?」
李震想反駁,可他眼前忽然浮現出小寶的眼神。那孩子殘忍又天真的眼神。
這四名少女除了年齡接近外,無一例外都是長發,大眼睛,高鼻樑,有酒窩的長相。其中少女C和少女D都曾被人目擊與白鵝村雜貨店店主兒子阿建(即本案兇手)發生爭執,根據阿建父母的形容,少女C曾多次到他們店裡進行賒賬消費,但常拖欠賴賬,那次阿建看店,她又要來賒賬,阿建有點一根筋,拉著她非要她馬上把錢付清,兩人後來便推搡起來。至於少女D,阿建看到她后就很激動,她一在店裡拿東西,他上去拉她,嚷嚷著要她付錢,根據少女D同行的同學回憶,那時他們都覺得莫名其妙,但是那個傻子力氣很大,後來付了錢他才算撒手,還衝他們傻笑。
李震一一記下,他還把紙筆遞給這位同學,讓她幫忙畫張神秘女人的畫像。女同學起先有點為難,後來還是一筆一畫地畫了出來。這當口一個女孩問李震:「聽說……林舒家裡有個姐姐以前也是失蹤,然後……」
總之,根據幾份會議記錄來看,傻子阿建成為了頭號嫌疑人讓當時負責調查案件的探員們之間出現了不小的分歧。有一部分人認為,阿建或許是在裝瘋賣傻,要對他重新進行智力測試,另外有一些人認為他是真傻,懷疑真兇另有其人,或者阿建只是主謀的幫凶,畢竟以他的智力無法對屍體進行那麼複雜的處理,建議做評定測試的同時,繼續追查案件。但很快這些分歧就消失了,在對少女D進行第三次檢查時,法醫在少女D的嘴巴里發現了一根毛髮。那是一根非常粗硬的毛髮,與少女D的發質截然不同。
「時間順序?」
李震鎖上了手機,將車開出了白鵝村。他回到家中,將所有檔案資料在餐桌上鋪開,一邊吃妹妹美玲做的獅子頭,一邊重新閱讀起了所有資料。
李震道:「這位同學,你先說說那個女的長什麼樣。」
李震將渾身上下都摸了個遍,愣是沒找到自己的手機,他正想回憶自己最後一次看手機時的情景,卻感到頭痛欲裂,不得不重新躺好。
老李不悅了:「都說了他的為人我清楚,他不可能收別人的錢辦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