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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示

暗示

作者:
剛才,在上樓之前,高毅就看見一樓的住戶挨著窗子搭了個鐵架天棚,二樓的窗戶是開著的,沒有安裝防盜欄。高毅順著天棚爬上二樓,才靠近窗戶,就聞到裏面散發出的陣陣惡臭。他覺得情況不妙,跳進了窗戶。
孫立剛好站在投影儀打出的光線邊緣。光線刺穿空氣抵達幕布的時候,變成了藍色,中間飛舞著細小的灰塵顆粒。高毅看見孫立的臉,在光線里極為疲憊。孫立為了調查監控視頻,昨天晚上熬了個通宵。
勘偵結束,高毅和劉明軍才前後腳走出公寓樓,就被閃光燈和記者圍住。
「矮胖子三個人呢?是不是被顧老頭兒接手了?」
「他家住哪兒?」
「顧老頭兒說是機密。」孫立無奈地說。
待高毅和劉明軍回到警局之後,西格瑪受害女子嫌疑人的畫像已經畫好,孫立和白欣帶著畫像,到案發現場調查去了。
案宗有現場照片、勘偵記錄、相關人員談話記錄、和受害人有關的所有人員的查訪記錄,案件偵破進展報告……因為全是複印件,現場照片就都是黑白的,高毅卻比看彩色照片更受衝擊。黑白代表的是時光的折磨,是被害人的久未昭雪。照片中的被害人有的躺著,有的靠著牆……他們都閉著眼睛,胸口處一片血跡,痛苦無辜。
原來,劉明軍昨天回家后,反反覆復想了又想,覺得兇手這次復出,其實還是他的錯。如果當年他不放棄,說不定已經抓住了兇手,就不會有現在的慘劇。因為當年放棄查案,這個案子就成了他無法治愈的心病,他在離開專案組之前,悄悄複印了所有卷宗。今天一早,他背著複印件趕來警局找高毅,遇到在那裡熬夜干通宵的孫立。孫立也想加入這個案件偵破,劉明軍前腳到,他後腳就主動開車帶著他來到了案發現場。一路上,孫立問個不停,劉明軍卻一言不發。
深夜逐漸降臨。孫立和白欣還在外面尋找那個行蹤不定的賣花女。兇手在快遞公司將信息指向花店,然後又在張岩的卧室里放置了陌生男子的屍體,並且留下一條紫水晶項鏈,兇手說遊戲要升級,又煞費心機安排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兇手跨入門帘后的房間。
劉明軍吐出一口煙,望著天花板點了點頭。
高毅和劉明軍大喜過望,覺得兇手再狡猾也會百密難免一疏。不過,他們也擔心,事情不會那麼簡單。
「不知道。」高毅清楚,你只要回答「不知道」,楊凌淵就會憋不住立刻說出答案。不過,按照他的習慣,他還會再問一次。
「1992年4月17日,祭。」高毅問,「兇手這麼寫,難道不是為了復讎?!」
「耳墜?」高毅說。
女孩搖搖頭。
「矮胖子是西格瑪高層,神出鬼沒,就連反黑組顧老頭兒都難得抓住他的把柄,我報警,恐怕沒什麼用。」
在幾盆鮮紅的小海棠後面,放著一個玻璃瓶,裏面有一枝詭異的「鮮切花」——耳朵之花。
「劉總,兇手是有備而來,就不會不考慮這家快遞有監控錄像。」高毅說。
劉明軍看高毅毫不讓步,只好說:「好吧,我就給你講一講吧。1992年,景城警方在白象公園發現這隻耳朵后的第二天上午,在一座江邊大橋下發現了一具屍體,男性。那隻被割下來的耳朵,就是那名受害人的。此後,每隔一段時間,在城裡的公共場所,就會出現一隻做成花的耳朵。緊接著在次日,屍體就會出現在另一個地方。受害人有男有女。當時景城一片人心惶惶。警局調用所有警力進行調查,但是在調查開始后不久,主要負責調查的警員先後被殺。兇手的目標從大眾轉到了警察身上。兇手不但殘忍,而且也是一個智商極高的人。警方一直和他周旋,都未能將其抓捕歸案。」
「還有,受害人雖然是被毒死的,但是我沒有在他的胃裡查出毒藥。他是被注射毒藥致死的。科長,你猜猜針眼在哪兒?」楊凌淵神神秘秘地說,聲音近乎鬼鬼祟祟。大案「空殼」被破獲后,除了呂鴻出走,很多警員心理上都受到了嚴重打擊。楊凌淵本來是個話匣子,「空殼」案后,他的嘴巴彷彿忽然封了蠟,話一下子少多了。今天難得恢復他喜歡故弄神秘的本性。
受害人木青就住在松江小區一棟三單元二樓一室。
「他讓我先不要說,一定要等你來。是他提供的視頻。」
道路上等停紅燈的汽車排成三排。夜晚潮濕的空氣懸浮在道路之上,排出的尾氣如一團團幽靈軀體,盤桓在輪胎左右。一個步履看似蹣跚其實屬於不協調的男子,手裡攥著個東西,一步步趨近高毅的車……
高毅等人趕到的時候,女人還在打抖。她愣愣地盯著湖水,不停地說,翠湖這個地方,她是永遠也不會來了。
高毅拿出手機,避開腳下打滑的地方,快步向前,撥通了顧長華的電話。電話接連響過數遍之後,顧長華才極不耐煩地接聽起來。
女子受到了驚嚇,不敢轉過頭來面對兇手,自始至終都只有側面。女子的頭髮是蓬鬆的大|波浪,此時像一蓬稻草一樣一團糟。臉上化了濃妝,在黑白錄像中,眼影和嘴唇都是黑色的。兇手身穿一套疫情工作者的制服,一次性塑料的,有帽兜,袖口和腳腕處都抓緊,腳上也是邊口紮緊的一次性塑料鞋。兇手這樣穿戴是為了避免留下任何痕迹。
「劉總,景城案件中,你有沒有接觸過一條類似的項鏈?」高毅問站在一旁的劉明軍。
「孫立去查了,可能很快就會打電話回來。去找人,孫立一個人就行。剛才我拿齊了翠湖邊所有的監控錄像。從計程車停靠翠湖邊,兇手把司機帶進翠湖,整個過程,監控上都有顯示。另外,我還有其他發現。」
在受害人的正上方,懸挂著一條項鏈,在風中擺動,彷彿兇手就隱身站在旁邊,用嘴輕輕吹拂。項鏈的吊墜,是一顆很普通的紫水晶。高毅抬頭仔細看了看懸挂項鏈的天花板,皺了皺眉,拖來一把椅子,站了上去。
「高毅,你別替我委屈。我當年抓毒,已經弄得神經衰弱,不會早睡了,歌廳這個職業正好適合我。再說,像我這情況,只要能混口飯吃,願意活下去,就已經……那個,再用個時髦詞,『就已經很帥了』,對不?」
「你能弄得更清楚些嗎?」高毅說。
「錄像里的這個女孩是兇手謀殺的最後一個受害人。高毅,你看看那把刀。」劉明軍說。
高毅撥打了電視台的新聞熱線,幾經周折,聯繫到了負責這條新聞的工作人員。對方說,有人在一個小時之前,曾經撥打了電視台的電話,要了一個編輯的手機號,把這些消息發到了手機上。
「方便。」高毅拿出手機,找到存在裏面的錄像,點了播放。
很快,幾道電筒燈光穿透厚厚的雨簾,前前後後走了上來。到達這個地方,警車開不過來,只能走小路。
「我一點都不累。」孫立已能感到一個哈欠就要衝破鼻腔和眼底,但他忍住了。
「嚴若,你能搞清楚其他數字嗎?」高毅問。
「發送信息的手機號是多少?」高毅問。
「從耳朵的紋理看,」楊凌淵補充說,「應該還是個年輕人。」
「097?這個數字有什麼特殊含義?」高毅問。
「什麼情況?」
高毅將屏幕畫面看了夠,一開始,什麼也沒有發現。屏幕上,兇手是背對攝像頭的,只照出老闆的半個腦袋和兇手的背影。忽然,高毅明白了。
「我想再看看這第二個受害人的詳細資料。兇手既然是模仿自己,必定在挑選受害人上也不會有改變。我想看看,能不能從第二個受害人的資料里找到點線索,儘快找出那些圖案暗示的信息。」
高毅問:「你怎麼知道這段視頻蹊蹺?現在的人為了吸引眼球,錄製的古怪視頻那麼多,難道你當時就能認定這是一段真實視頻?」
高毅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高毅兩眼先是一陣發黑,一陣頭暈目眩后才站穩。他甩開白欣的手,往門外走去。
「我還殺了他。」劉明軍說,「當時,我的槍就指著他。他狂笑,說我是警察,有紀律,不敢開槍。說只要他不承認,沒有證據,到警方真正查清,他還能活個幾年。他最後說,殺人的快|感是其他事情無法替代的。如果他請個好律師,說不定還能活著走出監獄。他是一個心理變態狂。我想到那些無辜的受害人,想到被他殺害的警察,還有他們的家屬,這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就開了槍。」
「在耳朵的傷口上。」楊凌淵說,「兇手控制了劑量。除了自製的尼古丁毒藥,兇手還提前給受害人打入了另一種葯。你猜猜是什麼?」楊凌淵的聲音更加神秘。
和窗戶相鄰的是卧室。卧室床上,躺著一名男子,全身赤|裸,雙手交叉放在前胸,右耳處貼著紗布,整個身體已經開始腐爛……
「難道不是為了復讎?」
老婦人視力還算好,就是耳朵不靈。老婦人住的是平房,碰上供水系統改建,院子里「乒乒乓乓」吵得要命。孫立大聲詢問,老婦人還是聽不清楚。孫立沒辦法,看老婦人視力還好,就拿出紙筆,寫下問題。老婦人拿起那張紙,在陽光下看了半晌,才說要去找老花鏡,轉身進了屋。
因為快遞沒有寫寄件人的名字,公司老闆就只記得來寄信的人,他說這人戴著墨鏡,天又不冷還戴著圍巾,還有一頂帽子,根本看不清模樣。他說著調出錄像帶。錄像帶上,大約是七點整,快遞公司剛開門,還未開始營業,這人就來了。
「什麼病?」
「司機和兇手還沒有入會,還在試驗階段。這次兇殺,就是他們的測試。手髒了,也就入會了。」
劉明軍一撇嘴,算是擠出一個自嘲的冷笑,「因為,我主動離開了。」
小區外,轎車啟動了,離開路邊,慢慢往前開。車裡連上司機,還是坐著三個人。不見孫立。前排穿皮鞋的男子從兜里掏出紙巾,擦了擦手上的污跡……
高毅自然不能通過電話告訴對方她的丈夫已被害。他只能表明自己身份,解釋說出了點事,並且詢問了對方住址。死者妻子說出地址,和身份證上一字不差。高毅才說請你在家等待,我們馬上就到。高毅話未說完,就看見在九曲橋上站著的劉明軍,他身上斜跨著一個大帆布背包,身邊站著孫立。
「高毅,你說得沒錯,其實我一開始,也這樣想過。我也努力回憶過,想從記憶中拔出一張臉來,但是,我工作的地方,每天來那麼多人,我生活的地方,每天也會和很多人擦肩而過,根本沒有印象。」劉明軍說完,嘆一口氣,「在我從景城離開,放棄案件偵破的那一天起,我就是兇手牽線的玩具,還是一個備用品。現在,他來了興緻。」
高毅聽完劉明軍一席話,看著這名落魄自責的老警察,暗自唏噓。孫立本來想賴著不走,企圖像蹭飯一樣蹭案子破,卻接到畫像師的電話,向他要監控錄像照片,這才心懷不滿地離開了。高毅帶著劉明軍,坐進自己的車,打開了他遞過來的帆布書包。
緊接著,新聞畫面居然成了一張照片。新聞里還在自作主張地說,這是死者照片,希望有關人士如果認識死者,請主動向警方提供線索。高毅一看照片,覺得腦子裡「轟隆」一聲巨響,那是卧室死者的照片!確切地說,是死者生前的照片!電視台怎麼可能在警方調查之前先得到死者的照片!緊接著,電視台居然曝光了懸挂在挂鉤上的項鏈!
劉明軍在看這段錄像尋找線索的時候睡著了,並不說明他沒有同情心。這段錄像,他已經不知看過多少遍了。他能夠把案宗的每一個細節記在腦子裡,那麼,他肯定也早已把這段錄像里的每一個細節記得清清楚楚、牢牢實實。這段錄像、這個案子,已經糾纏折磨了他十多年。也許此時,他只有在重新站出來、直面兇手的時候,才能心安理得地睡上一覺。
「三天前。他在電話里聲音虛弱,聽起來病得很厲害。」花店老闆回答說。
高毅搖了搖頭,「我從未聽說過這個案子。今天晚上,我們在木槿公園發現了一個裝有耳朵的瓶子。耳朵被做成了一枝花。」
站在門邊的孫立,不清楚緣由,懵懵懂懂地為劉明軍讓開了道。
劉明軍掏出一包煙。煙殼在口袋裡被擠得乾癟。他拉開煙殼,掏出裏面的最後一支香煙。香煙也被擠得彎彎曲曲。他用手指勉強彈直,用眼神向高毅示意他還要去衣兜里掏東西,然後又慢慢地掏出一個打火機來。他將煙含在嘴中,點燃……
高毅和劉明軍見面的地方還是四號會議室,那個他來警局提供錄像時和高毅見面的房間。高毅推門而入的時候,他沒有站起來。他的手上戴著手銬。此時和彼時截然不同。他看了看高毅,看見他沒什麼大礙,就輕輕舒了口氣。接下來,他將事情經過全盤托出。
「劉總,白欣說是你送來的視頻?」
「是他。」高毅說。
李子埡的家很普通,算不上奢華,但是也富裕有足。李子埡的妻子三十左右的模樣,丈夫一夜不歸讓她急紅了眼睛。
老朋友,
矮胖子把劉明軍像只雞仔一樣提起來,狠狠地說:「你真殺了?!」
「你,」高毅感到無法呼吸,「你給我下了葯。」未等他說完,他整個人癱軟下去,接著,他看見變形了的劉明軍把煙頭扔到地上,用那雙新皮鞋踩滅,一步步向他走來。
「我兒子呢?只要你交出我兒子,你有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這次,他改了規則,實際上給了我們機會。」
劉明軍搖了搖頭。
「局裡。」
高毅說著,看到紅燈時間開始最後十秒倒數。步履怪異的男子一瘸一拐走近他們的汽車尾部。高毅把手放到擋位手柄上,「兇手不但見到你,搞不好你還和他曾經面對面。」
項鏈懸挂在天花板的一個挂鉤上。挂鉤周圍還留有破損的牆粉,一看這個挂鉤就是才釘上去的。兇手為了懸挂項鏈,專門釘上了挂鉤。
待現場勘偵檢查了瓶子表面沒有找到任何指紋之後,他們打開了瓶蓋。瓶蓋是旋轉的金屬蓋。瓶子打開之後,立刻散發出一股濃郁的香氣。
「他講話什麼口音?」高毅問。
「不是。是兇手拿的。手機里一定有他們不願意告人的內容。」
「說這名受害人生前喜歡買一個小女孩的白蘭花。那個小女孩和女受害人很熟。不過,小女孩要晚上才出來賣花。我們打算,等這邊的事一完,再過去碰碰運氣。」
「花店!」高毅迅疾轉身,拋下劉明軍,跑進技術科,「嚴若,先縮小範圍,看看有沒有哪家花店有這樣的標誌?」
「是的。我當時準備將這一切交給你們警方處理。但是,我看到了女子手臂上的文身『Σ』。她是黑幫西格瑪的成員。我改變了主意。」
高毅拉開卧室抽屜,發現裏面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外,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他站起來,來到客廳,在一個小書架上找到一本相冊,翻了翻,冊子里很多照片上都有一個男子,看得出是那個男子的相冊,可是,那名男子卻不是卧室里的被害人。高毅警覺起來,立刻撥通孫立手機。
「啪!」兇手關機。畫面一片黑暗。
高毅走到辦公室的電視機前,打開,調到三台,倒吸一口涼氣。新聞里正在播報小區里發現的屍體。屏幕上的畫面是用馬賽克掩蓋住的屍體模樣。主持人的畫外音說屍體是男性,被發現時身體赤|裸,雙手抱在前胸。
沒有關機就好!高毅再次撥打。
高毅在心裏一算,他們是在十點二十分接到木槿公園報案的,而劉明軍是在八點看到的視頻,難道兇手在作案時錄製了視頻,先將其放到網上,然後再將耳朵放到木槿公園?
他向老闆索要了錄像,提取了公司老闆和工作人員的指紋,和劉明軍一起匆匆離開了。
此時,小區外,一輛豪華轎車風馳電掣正在逼近松江小區。開車的三十多歲,身穿黑色夾克,后腰裡和腳踝里都別著短刀。在他旁邊的副駕駛座上,坐著那個一直恭恭敬敬遞信穿高檔皮鞋的男人。在後排,坐著那個砸碎電視機的男人,腳上已經換下了家居拖鞋,穿了一雙手納布鞋。對他來說,做任何骯髒勾當,都不用親自出手,所以,出門還是穿布鞋舒坦。
一進警局,高毅就直奔四號會議室。他一推開門,猛然一震。他似乎認出了來人,卻又不敢相認。來人七、八十多歲的模樣,頭髮盡白,下巴上的鬍鬚不長,卻也是如雪一樣白,滿臉滄桑皺紋,老態龍鍾。如果他就是高毅印象中的那個人,應該六十歲都不到。
「明珠廣場松江小區。」
「我在想,兇手留下暗示,究竟是為什麼?」高毅站在單元樓門口說,「兇手在景城作案,手段利落,為什麼這次會這樣?」
離開李子埡的家后,高毅和劉明軍專門去了一趟李子埡的計程車公司。
「回去睡覺,明早再來查。」高毅說。
「我能不能先看一看你們找到的那個瓶子?」劉明軍問。
高毅將情況大致說了一下,讓孫立向花店老闆索要一張員工張岩的照片,「死者已經開始腐爛,我暫時不想讓花店老闆看到死者現在的樣子。你先看看她有沒有張岩的照片?如果有的話,發過來。」
「在景城,有一個白象公園。1992年3月,有人在白象公園的花台邊上,發現了一個玻璃瓶,裏面……」
二十分鐘后,他們到達了李子埡工作的計程車公司,了解到李子埡昨天是按時接班的。公司的人介紹說,李子埡人很老實,也很少和人有積怨。當他們聽說李子埡被害后,全都不敢相信。
劉明軍一聽這話,幾乎從副駕駛座上跳起來:「什麼?!」
高毅已經看過卷宗,知道其他警察的遇害過程。兇手手段極為殘忍,而且作案頻率越來越快。高毅想勸慰劉明軍,卻又覺得說什麼都無力,只好拿出一支煙,遞給他。劉明軍接過,吸吸鼻子,點燃香煙,不再望向白板上昔日戰友的遺照,而是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默默抽煙。
帆布包十分沉重,高毅掂掂,至少五公斤。他打開包,拿出一摞用塑料繩捆綁的案宗,一共鼓鼓囊囊地裝了六個文件袋。
「要死人的。」
「檢查過了。但是男子似乎對這一帶監控攝像頭的設置十分清楚。他選擇的謀殺地點,就是小巷拐彎後面,沒有攝像頭,也是個死胡同,周圍也沒有任何門和窗戶,不會被人看到。而且,他選擇的逃跑路線,只有兩個攝像頭。」孫立說著,調動畫面。
「什麼細節?」
高毅苦笑了一下,心想,這幾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讓你的模樣和你的年齡也不相稱啊。高毅請劉明軍坐下,拿出一包煙,抖出兩支,給劉明軍點燃一支后,自己點燃一支,再給對方推過去一個煙灰缸,深吸一口后坦誠地說「對於呂鴻,我也就剩這麼點希望了,就希望她能撐住了,想開了。」劉明軍對於高毅,勝過導師,所以,高毅對他,說話是從不遮掩的,不過這次,他還是咽下了後半截話:想開了,活下去。
高毅的雙手抖動起來。他無法接受劉明軍就是read•99csw•com兇手的事實。他和劉明軍這麼多年的友誼,信任,相互默契的忠誠,都被背叛了!高毅把攝像機放回木架,雙手持槍,瞄準了劉明軍。
「李子埡是中毒身亡,」高毅說,「兇手的謀殺手段已經升級。畢竟用毒,比用刀要容易得多,而且,也沒有血跡,減少了留下痕迹的可能性。」
高毅一直信任自己的直覺,這麼一想,悄悄用餘光看了一眼坐在側面的劉明軍。錄像是劉明軍主動到警局提供的;景城的案宗當年被一把火燒掉了,唯一知道案情的就是劉明軍和兇手。難道……
「為什麼?」高毅拔出槍,對準了劉明軍的後腦勺。
「還有,」劉明軍說著,停了下來,從口袋裡摸摸索索掏出一包煙,點燃一支深吸一口后才接著說,「他在錄像中還有一個暗示。」
果然,老闆娘在電話那頭說:「警員同志,你弄錯了吧。當時發現阿雲的時候,我去指認過。我見過她被害時的模樣,根本沒有化妝。」
孫立轉過身走向大門,一次次戀戀不捨地轉回頭,不停地去看屏幕,希望自己在跨出辦公室的最後一秒前,能在這段錄像上找出一點蛛絲馬跡,好留下來,一起破案。高毅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雙眼看著他,直至他離開。
花店老闆拿過來一看,驚訝地說:「這是我員工的外套啊!我專門定做的!我訂做了兩件!我的還在呢。」花店老闆說著,跑到收銀台後面,從櫃檯下抽出一件衣服。
「1992年。」
「1992年4月17日,正是我們景城警方在白象公園發現瓶子的日子。這一天,是一切噩夢的開始,我記得清清楚楚。」
「兇手行事向來小心,萬一他不出錯呢?」劉明軍反問。
「這是什麼?」高毅用戴手套的手指了指瓶子底部。在底部,卧著一個白色的小東西,看起來像一條小蟲。
「為什麼?」
站在沙發后的男子走上前,拿起手機,看到了簡訊內容,然後再次畢恭畢敬地交到沙發上的人手中。
高毅請她坐下,先問到:「你最後見到你丈夫是什麼時候?」
「你們檢查過指紋了嗎?」劉明軍問高毅。
先是模糊噪音,然後聲音開始清晰,是說話聲,聽不清楚說什麼。接著,有音樂聲。嚴若放大了音樂,是歌聲。
高毅眼皮抖動著,只能勉強拉開一條縫隙。他看見劉明軍在布置完一切后,又走回椅子邊,安安穩穩地坐了回去。
劉明軍將煙灰彈在地上,「高毅,我曾經告訴你我在一家歌廳打掃衛生,你從沒有問過,是哪一家?」
雨後的清晨,稍微帶著清冽。車窗是打開的,整個世界都在這一秒肅穆安靜了。高毅一張張翻看著,感覺到陣陣寒意直竄脊背。這些案件,聚攏凸顯的是一個心理扭曲的靈魂。什麼樣的人,才會下此毒手?
現場勘偵完畢,高毅詢問了報案人,做了記錄之後,立刻趕回警局。一路上,他都在猜測提供視頻的人會是誰。
「高什麼就,混口飯吃。不過,再難吃的飯,也比當刑警輕鬆。」劉明軍細細看了看高毅,「高毅,你整個人都瘦了,一臉老態,看起來就像個四十歲的人,和你的年齡不相稱啊。呂鴻的事情,你不要想不開。她那人我見過,有主見,該回來時會回來的。」
「迷|奸葯。」
高毅沒有回答。這一點,他也不是不曾想過。如果兇手按照景城的案情行動,第三個受害人,將是一名調查案件的警察。如果兇手不出錯,那麼被害的警察會是誰?自己還是劉明軍?現在兇手加入了新規則,形勢只會更加糟糕。
緊接著,新聞畫面居然成了一張照片。新聞里還在自作主張地說,這是死者照片,希望有關人士如果認識死者,請主動向警方提供線索。高毅一看照片,覺得腦子裡「轟隆」一聲巨響,那是卧室死者的照片!確切地說,是死者生前的照片!電視台怎麼可能在警方調查之前先得到死者的照片!緊接著,電視台居然曝光了懸挂在挂鉤上的項鏈!
「而且,」嚴若補充說,「如果資料庫里沒有這個圖案的備份,說不定會什麼也查不到。」
兇手的刀,被害女子的妝容頭髮、臉上的恐懼尖叫、耳朵被割之後雙腳在地上的顫抖,還有兇手的呼吸,都顯得那麼到位,那麼——假。
高毅拿出那張玻璃瓶里的紙條,一經比對,筆跡完全一樣。
張岩在哪裡?卧室里的死者又是誰?兇手這麼做,有何用意?
「顧老頭兒怎麼那麼小心眼兒?這很不像他的風格啊。」孫立一邊繼續調整嫌疑人的側面,一邊問。
「這個旋律,怎麼樣,熟悉吧?」嚴若說。
胖哥看了一眼靠牆的高毅,「他是誰?」
「科長,我們現在在一家酒吧調查。酒吧里所有的電視都調成了三台,你快看!」白欣說完,掛掉了電話。
小院里,老婦人終於在亂鬨哄的房間里找到了老花鏡。拿出來,戴上,看清楚了孫立寫的問題,「哦,找她啊,就住在我後院。出門右拐就是。發燒了,這幾天都沒去賣花。」
「反黑組抓到矮胖子后,一拉拉出一大串,都是黑幫高層。如果按照常規走,現在恐怕還拿不到多少證據。你可給反黑組掃清了路。」
「他人呢?怎麼會是你們來?」李子埡的妻子著急地問。她看看高毅,又看看劉明軍,覺得後者根本不像個警察,倒像個撿垃圾的,眼光不免有些嫌棄。
「你現在方便看錄像嗎?」
「嗡……嗡……」茶几上的手機已經被調到震動,在玻璃上抖動了兩下,停住了。
「是的。不過,當時出了個案子,刑偵大隊急需人手,就把我調過去了。」
劉明軍走向後面,「此後,在另外兩名群眾被害后,又有一名刑警遇害。這一位刑警……」劉明軍聲音哽咽了,根本說不下去了,老淚縱橫,他抬起手,用袖子抹掉臉上的淚水,自嘲地說:「老了,愛哭了。」
「什麼暗示?」
「高毅,你在想什麼?」劉明軍看著高毅問。
「這一點和景城一案很不相符。景城第一個受害人是在第二個受害人之前被害的。」劉明軍看著床上的死者說。
「張岩什麼時候打電話來告病假的?」高毅問。
高毅已經看過卷宗,知道其他警察的遇害過程。兇手手段極為殘忍,而且作案頻率越來越快。高毅想勸慰劉明軍,卻又覺得說什麼都無力,只好拿出一支煙,遞給他。劉明軍接過,吸吸鼻子,點燃香煙,不再望向白板上昔日戰友的遺照,而是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默默抽煙。
劉明軍小聲對高毅說:「景城的案子,每次我們都是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等待對方先有動作,十分被動。這次不一樣了。高毅,你好好看看這個屏幕,有沒有發現什麼?」劉明軍把身體讓開一點。
他的手原來是有意無意轉動著酒杯的,可是,當他看到新聞中受害人的照片,尤其是看到那條項鏈的時候,握著酒杯的手忽然不動了,靜止片刻后,顫抖起來。
木槿公園是城西一座天然隆起的小山,這個花台就修建在山頂上。男子看見幾輛警車順著山腰陸續上爬,在不遠處停下。看到紅藍交替閃爍的警燈,他微微舒了一口氣,可一想起身下護著的東西,就忍不住又想要吐。他抬起頭,寧肯讓冰涼的雨水傾倒在臉上,也不願去看那東西。
「估計兇手為了讓耳朵更像鮮花,噴洒了香水。」
高毅和劉明軍一起趕到松江小區。一路上,高毅都在揣摩兇手的用意。對於那段錄像,雖然已經能夠確定是現在錄的,但在觀看錄像的時候,那種一直橫亘在高毅心頭的感覺,還在困擾著他。高毅開著車,逐漸找到了一個字來形容那種感覺:刻意;或者更確切地說——假。
這時,高毅覺得眼皮實在是撐不住了,雙眼一閉,世界黑了下去……
待對方說出號碼后,高毅進入電腦系統,進行核查,發現這個手機號居然用身份證進行了實名登記,身份證上的人年近七十。高毅再接著一查,查到身份證的主人在十分鐘前掛失了身份證。身份證是在三天前丟失的,掛失者是剛剛才發現的。
「劉總,你想想看,那段曾經用來威脅你的錄像,為什麼會突然現身網路?肯定是兇手發上去的;緊接著,木槿公園出現耳朵,第一位受害人被殺,花店出現第二隻耳朵……這些都是安排好的。兇手肯定在哪裡看見了你,刺|激他結束了心理休眠期。他需要新一輪的刺|激,你就是他最好的玩伴。」
屍體是在距離公園九曲橋不遠的位置被發現的。當時女人牽著狗,累了,就近找了把水泥長椅坐下來。椅子上那時已經坐了一個人。女人話多,說「你也起得蠻早的嘛」。見對方不回答,就側頭一望,立刻被嚇得渾身哆嗦。
高毅摘下項鏈,跳下椅子,對劉明軍說:「張岩是兩天前被害的,而計程車司機李子埡是今早被害的。如果從時間上看,花店員工張岩應該是第一名受害人,計程車司機是第二名受害人。」
證據!高毅要證據!
劉明軍說:「我當時記下了計程車的車牌號,用以前在局裡的老關係,查出了車主的身份。我綁架了司機,查到了殺害女子的兇手。兇手是矮胖子派去的。女子名叫木青,算是矮胖子的情婦之一。她和矮胖子吵架,揚言矮胖子不離婚,她就去找警察。矮胖子心煩,就決定把她做了。」
高毅看到這裏,倒吸一口涼氣,聽到劉明軍說:「兇手先控制了受害人,割掉其右耳,送到木槿公園后,才將受害人帶到翠湖殺害。他不但在重複以前的謀殺軌跡,而且做得絲毫不亂,這是在向我們示威。」
果然,楊凌淵順著高毅支的路往下走,「不打算再好好想想?」
「不知道。因為她經常跟我買花,我們稍微熟悉些。不過,再熟悉,我也只是知道她的名字。」
「時髦個毛線,」劉明軍笑著說,「毛線」是他常用的比喻,「一個磚頭掉下來,打死十個劉總。」
此人果然「全副武裝」,沒有露出任何眉眼。
高毅對劉明軍這個過時的玩笑笑了笑,打量起劉明軍。幾年前,劉明軍的兒子離家出走,一查是來到了明城,他讓高毅幫忙找,結果兒子被找到了,卻成了兇犯,犯罪情節惡劣,被判死刑。劉明軍在得知真相后,辭職消失了。有人說,曾在他兒子行刑那天見過他一面。從此,他人間蒸發一般,毫無音訊,直到今天。這一點,呂鴻的出走和他很相像。難道,警察為這個職業都要付出巨大代價?
劉明軍連連點頭,「這是條背街小巷,我剛才看過了,一路都沒有攝像頭,唯獨店裡有。對方不是說要將遊戲升級嗎?我估計,他選擇這裏,圖的就是來去無蹤,卻又能在店裡留下蹤跡。」
劉明軍點點頭,「錄像也是兇手寄給我的。不過,他沒有將錄像寄到緝毒大隊或者專案組,而是寄到了我老母親家。我父親那時已經過世,母親都快七十歲了,一個人住。錄像上寫的是我母親的名字。還好,當時用的是老式的錄像帶,我母親找不到錄像機,沒有看到裏面的內容,而是交給了我,讓我幫她看看是什麼東西。」
花店店員張岩的家在一處上個世紀八十年末修蓋的老式小區里。清一色六層樓高的樓房,每層樓住三戶人家。樓道上張貼著各式各樣的小廣告,有安裝網路的,有疏通下水道的。樓道漆黑,小廣告下的牆壁早已白粉脫落。家家關門閉戶,一戶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
劉明軍踩滅煙頭,彷彿全身上下有小針在扎一樣,頓時坐立不安。他站起來,想找扇窗戶透氣,卻發現這個房間四面是牆。他只好靠牆站著,又向高毅要了一支煙,拉開穿得微微發黃的白色襯衣領子,說:「高毅,這個案子你不能碰,想辦法交給別人去辦。」
「這……」高毅繼續鋪路。
白欣扶住花店老闆,將她帶到外屋,孫立立刻通知警局派現場勘偵警員過來。高毅拿下記錄冊,走到外屋,遞給花店老闆。老闆戰戰兢兢地打開記錄冊,找到了員工的地址,指了指,把記錄冊遞換給高毅。高毅記下地址,看到那名員工的名字是——張岩。
「老闆?」司機抬頭,向矮胖子請示。
「兇手用了毒藥。」
「為什麼要殺死計程車司機李子埡?張岩公寓里的被害男子是誰?張岩又在哪裡?景城一案兇手是不是你?」高毅不敢相信,劉明軍真的殺死了這些人,而且還割下他們的耳朵。
「什麼?!」劉明軍聽到這裏,燒到尾部的煙頭燙到手指,他手一抖,煙頭掉在地上,他一腳踩滅。高毅看到他腳上穿的是一雙最便宜的假牛皮皮鞋,看上去已經很舊,小腳趾的位置分別磨出了一個小洞。
「這次,他改了規則,實際上給了我們機會。」
劉明軍繼續說:「今晚,我正在打掃衛生間的洗手區,那時大約八點多鍾,客人還不多。我看見兩個服務員拿著手機看。我一湊上去,就看到了這段視頻。」
屏幕閃過一兩秒后,一個男人摟著一個女人的肩膀,走進了畫面。女人走得很不自然。從衣著上判斷,女子就是受害人。
嚴若雖然年輕,但在電腦方面算是技術科的佼佼者。這個圖案,對於她來說,易如反掌。她將圖案掃描設置進電腦,系統開始比對。高毅問大概需要多長時間,嚴若說資料庫龐大,這不好判斷。
高毅無奈收起手機,一腳跨入帳篷。
警局後援馬上趕到。高毅此時已經打開公寓的門。法醫楊凌淵檢查了屍體,確認受害人是在兩天前被害的。屍體身上除了耳朵被切割后造成的傷口外,沒有任何其他傷口。楊凌淵能夠確定,這名受害人和第一個一樣,也是中毒身亡。
孫立給局裡打電話,很快查到了木青的住址,剛好就在附近。他看看手機上的時間,決定先去一趟。
劉明軍接過一隻,比了比正合適,笑笑說:「怎麼,嫌我腳臭?」
「為什麼?」高毅壓低了聲音問。這個案子究竟有什麼情況,讓這個緝毒英雄害怕了?
高毅拿起快遞,看見上面寫著:刑偵科劉明軍收。高毅和劉明軍一看,立刻感覺來信不妙。除了高毅和孫立,沒有其他人知道劉明軍會在刑偵科。
途中,高毅接到了鑒證科的電話,他們把高毅從快遞公司帶回的指紋和兇手寄來的信件上的指紋做了比對,又和送信件的值班警員的指紋、自己的指紋以及劉明軍的指紋做了比對,逐一符合,也就是說,沒有發現任何一組指紋來源不明。
「很遺憾,沒有。兇手一路都很小心,用衣領遮住面容。」高毅說。
孫立返回到酒吧後門巷道的監控錄像,放大男子臉部。高毅看到男子雖然一直是低著頭的,但是攝像頭還是模模糊糊拍到了他的一個側面。那裡有個東西一閃一閃。
葉淑雲的右耳是裝在瓶中,做成花朵后,放在服裝店的窗台上被發現的。屍體是次日在一處大樹下供人歇息的長椅上被發現的。
「景城就在國境邊上,和寮國接壤。屍體被我開車帶到國境線,埋到國境線那邊去了。」
「我估計掃黑大隊近期會有大動作。顧老頭兒一定是擔心給了我們名單,打草驚蛇。」
「什麼?」
「第二個!明珠廣場松江小區一棟三單元二樓一室!」
「劉總,你看,兇手敢在白天割掉受害人的耳朵,還能任憑受害人發出如此凄厲的嚎叫,說明這個房間所在的位置十分偏僻。」高毅說,聽到劉明軍「嗯」了一聲作為回答。
劉明軍搖了搖頭。
投影儀發出輕微的機械噪音。在深夜的寂靜中,配合如此黑暗的畫面,嘶嘶的噪音就顯得尤為刺耳。
高毅摘下項鏈,跳下椅子,對劉明軍說:「張岩是兩天前被害的,而計程車司機李子埡是今早被害的。如果從時間上看,花店員工張岩應該是第一名受害人,計程車司機是第二名受害人。」
高毅沉默了一下,問到:「這麼說,景城連環殺人案的兇手還是在逃?你只是利用了這個案件?」
「案宗是你燒的?」
高毅在案宗里找到服裝店老闆娘的聯繫電話,是一個座機號碼。高毅看看時間,已經是凌晨四點。如果兇手的安排沒有差錯,他應該在幾個小時后就會實施第三次兇殺。事不宜遲,高毅按照號碼撥打過去,結果還是在他預料之中,十多年前的座機號早已不存在。
「計程車司機李子埡是我殺的。」
「這……」老闆撓了撓頭皮,「不好說。他的聲音是很粗啞,可他是故意壓低聲音說話假裝粗啞的。」
電話在響過數聲之後,自己斷掉。
「兇手還噴了香水。」法醫楊凌淵聞了聞說。他拿起「耳花」,仔細端詳后又輕輕碰了碰耳朵,說道:「新鮮的。剛被割下不到三個小時。」
看來,妝容是兇手為她畫的了。
「他說普通話。很標準,聽不出口音。」老闆說。
「我工作的歌廳,就在女屍案發地點附近。我每天下班,都要路過那條小巷。那天晚上,我下班路過的時候,巷道里一開始除了我,沒有別人。當時我剛好走在巷道里的黑暗中,我看見,一個男子,鬼鬼祟祟地從巷道盡頭的拐彎處走出來。他的模樣還很緊張。他沒有看見我。以我的直覺判斷,這人一定沒幹好事。我等他走過後,跑到拐彎處後面,發現了被害女子。當時,她已經沒有了呼吸。」
高毅看到劉明軍潦倒至此,覺得這個世界真不公平。自從第一眼見到劉明軍起,高毅就覺得心上壓了塊大石頭,現在,越多了解他的生活一點,那塊石頭就越多重一分。這是一雙需要系鞋帶的皮鞋,高毅替劉明軍解開鞋帶,把心思壓下去,笑著回答:「就是,臭得影響判斷力。」
男子下車后,轉到副駕駛座上,拉下另外一個人。這個人捂著右耳,低著頭,在風衣男子的推搡下,走進了公園……
劉明軍似乎被這桌子嚇了一跳,「嘖嘖」讚歎了兩聲,說這樣的桌子,只在電視里見過。他圍繞著瓶子轉了個圈,然後又戴起手套,拿起耳朵端詳起來。最後,他放下耳朵,重新拿起瓶子。
高毅點了點頭。
項鏈懸挂在天花板的一個挂鉤上。挂鉤周圍還留有破損的牆粉,一看這個挂鉤就是才釘上去的。兇手為了懸挂項鏈,專門釘上了挂鉤。
高毅拉把椅子坐下,點燃一支煙,將劉明軍的來意說了個大概。孫立聽了,雖然心裏一半不相信一半小小的害怕,但還是被案子吸引了,「科長,要不讓白欣另外帶個人去查西格瑪女屍案,我跟你辦這個案子?」
「科長,奇怪了。」嚴若說。
高毅按照網址登陸,立刻看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頁面。頁面上所有的顏色被製作成棕色,畫面像擱置了很久的老照片一樣閃動,期間還不斷出現散亂的黑絲划痕和斑點。畫面中,先是出現了一段細長的刀尖,然後是一個頭髮燙成大|波浪的女子的側面;接著是用刀切割耳朵的場景。
「劉總,我不能不辦。」高毅剛說完,鑒證科的門開了,進來的是孫立。他急急地告訴高毅,那名被害的西格瑪女屍案,有了一條線索。
桌子是鑒證科在長久的等待后才得read.99csw.com到財政預算撥款新買的。桌面是玻璃的,下面有燈,任何物體放在上面,都能被照得清清楚楚。
花店女老闆人到中年,卻保養得不錯,面目清秀。她聽清來意后,連連搖頭。她並沒有覺得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不尋常的事情。
高毅從隔壁辦公室借來兩塊白板,加上自己辦公室的一塊,三塊連在一起,整整齊齊擺滿了一面牆。他在白板正中,用黑色記號筆畫了一條直線,將三塊白板都分成上、下兩個部分。上面,他寫下:明城;下面,他寫下:景城。
劉明軍說到這裏一笑,高毅心裏一酸,擠出一個笑。
「只要接觸這個案子的人,都活不了。」
高毅讓孫立和白欣留下來等勘偵警員,叫上還呆在裡屋檢查的劉明軍,趕往張岩住處。
高毅凝望著白板,覺得兇手雖然口口聲聲說要升級遊戲,但是謀殺還是遵循原來的步驟。也許,兇手暗示的某些線索就藏在景城舊案中。高毅和劉明軍交流了自己的想法后,再次找出那段錄像,找來投影儀,拉開白色幕布,連接上電腦,關掉辦公室的燈,準備重新仔細再看一邊。
「那,快看!」白欣說完,發來一個網址。
就是這裏!高毅覺得這個地點不會錯。而且,按照時間來看,很快也是兇手在景城謀殺第一位警員的時間。
高毅看了看劉明軍的腳,走進自己辦公室,拉開最下面的抽屜,找出一雙皮鞋來。這是一雙新鞋,是呂鴻給他買的,留在辦公室里備著急用,他一直捨不得穿。高毅估計劉明軍的腳和自己的差不多大小,便把鞋遞給劉明軍。
「孫立已經帶人去我交代的地點領兒子去了。小孩應該沒事。張岩嘛,他是我鄰居。我租住的出租屋就在他隔壁。他的花店老闆一向很苛刻,不但工資低還不給假期。他就謊稱感冒,實際上是不幹了,帶著女朋友旅遊去了。我就借用了他的家。」
「我這把年紀,有誰要我當保安。我在衛生間打掃衛生。」
孫立剛好站在投影儀打出的光線邊緣。光線刺穿空氣抵達幕布的時候,變成了藍色,中間飛舞著細小的灰塵顆粒。高毅看見孫立的臉,在光線里極為疲憊。孫立為了調查監控視頻,昨天晚上熬了個通宵。
「這個綽號,仍舊時髦啊。」
「什麼機會?」
高毅站在白板前,希望能從景城的案情中找到曾經被忽略的蛛絲馬跡。忽然,他聞到一股濃烈的腳氣臭味,鼻尖順著氣味轉過身,看見劉明軍坐在不遠處的椅子上,脫了鞋,把腳搭在另一把椅子上。一早雖然沒有下雨,但道路依然潮濕,劉明軍的鞋本來就有洞,浸了個裡外透濕。
返回警局之後,高毅不想回家。劉明軍也不打算回去。孫立打來電話,他和白欣繼續去酒吧區蹲點,看看能不能碰上那個賣花女孩。
那人接過來,看簡訊的時候將手機捏得很緊,指頭捏得近乎發白。最後,他站起來,向大門口走去,穿皮鞋的人緊緊跟上……
劉明軍泡了兩杯茶,一杯自己喝,一杯遞給高毅。他喝下一口,又看著高毅喝下一口才說:「一時還很難說,他說要玩,就會給出暗示。如果技術科能查出煤氣戶號,趕到那裡就會有線索。」
屏幕上同時出現了兩個畫面,分別是不同的街道。畫面中同時出現了同一個男子,低頭走路。
高毅和劉明軍兩個人坐在車裡,用手機查看了錄像。
剛才在電話中,白欣告訴他,她已經把提供視頻的人請到了四號會議室。四號會議室是個審訊室的別稱。它是用雜貨間改裝的,擺了幾個很安逸的單人小沙發,還有一個飲水機,房間里屏蔽了所有電子設備,無法打出和接聽電話,遇到特殊情況,刑偵科就會使用。白欣把來人請到那裡,說明了她的懷疑。
高毅掛掉電話,將法醫的發現告訴了劉明軍后,開車返回警局。與此同時,在這座城市的某個公寓客廳里,有人將一封信恭恭敬敬地放到了一張餐桌前。
「兇手寫給我的那張讓我退出案件調查的字條,是通過郵局寄到我原來的緝毒大隊辦公室的。大隊的同事將信件轉給了我。」
「昨天下午。他是一名計程車司機,他跑夜班。下午五點接班,上午六點半交班。他到底做錯了什麼事?你們,」李子埡的妻子猶豫了一下,把目光從高毅身上轉到劉明軍身上,又轉回來,說,「抓錯人了吧?」
「為什麼?」高毅忽然覺得心跳加速,額頭出汗。他看見劉明軍的臉一下子變得很窄,像一塊被擠壓的橡皮,眼睛眼仁變黑,頭髮開始毛茸茸的……
「沒問題,不過,需要時間。」
「既然是這樣,你完全可以直接報警,何必大動干戈?」高毅說。
「要有信心,她會回來的。」劉明軍說。
高毅將項鏈和卧室男子的照片,以及失蹤者張岩的照片貼在白板上。僅僅一天時間,白板上就不那麼空曠了。這樣的速度,令人驚悚。高毅看了一下景城的作案軌跡,到下一次兇手行兇,還有12小時。下一個,將是一名警察。然而,他們此時,除了兩名死者以外,一切還都是一頭霧水。高毅覺得這就像走上了一個毫無防備的戰場,自己站在戰壕明處,而敵人卻在暗處。
公寓里有一股潮濕的氣味。迎門的一間只有十多平米大,沒有傢具,沒有窗戶,空空蕩蕩。裏面還有一間,兩間之間的門上掛著塑料珠簾。在珠簾側面的牆壁上,有一個煤氣表箱。牆壁和地板上都是灰塵。
「高毅,幾天前,你們不是發現一具女屍嗎?」
孫立說著,點動播放鍵。屏幕上出現了一條光線昏暗的巷道。巷道左側是磚牆,間歇著有幾扇酒吧後門,門前都放著垃圾桶。這條巷道在盡頭處往左拐了個彎。高毅看出,女子就是在那個拐彎後面的小道上遇害的。那裡沒有攝像頭。
高毅加快車速,「白欣調到了翠湖邊的錄像,查到兇手最後步行去了松江小區。」
「本來嘛,掃廁所就是我的長項。」劉明軍笑著說。
「因為,這段視頻,最早是我找到的。」劉明軍說。
「可他,是個警察。」皮鞋男子有些猶豫。但他沒有聽到布鞋男子發出第二遍命令。皮鞋男子知道,他發話向來只說一遍。
高毅一聽,又一團哽咽湧上胸口。劉明軍當年多風光啊!緝毒英雄!
嚴若向高毅報告的時候,孫立按照查到的地址,來到賣香煙的老婦人家中。
「是啊。他花那麼大氣力,到底圖個什麼?」高毅說。
回到警局,高毅和劉明軍直奔技術科。當時值班的是女警嚴若。她接過高毅遞過來的存儲盤,將錄像放到電腦上。
高毅在一個紅燈口停下,「我想,你和他碰過面了。」
畫面是從一段刀尖開始的。畫面抖動跳躍,像一個人進入亢奮狀態的步伐。從畫面判斷,鏡頭是斜著往下拍攝的。很明顯,兇手是左手拿著鏡頭,對準右手的刀,一邊走動一邊拍攝。這時候,只能模糊看到刀柄上有數字,但看不清具體是哪些數字。
「保重。」高毅起身。
高毅點頭,轉身離開。
高毅還是沒有開槍。
高毅進屋前,就把手機關到靜音震動。現在,手機微微動了兩下。他知道一定是兇手的照片銳化成功,白欣發過來了。高毅故意慢下一步,讓劉明軍先走上前。劉明軍經過高毅身邊的時候,看了他一眼,表情十分意味深長。然後,他走上前,去看那個煤氣表箱。
「現在,我殺了兩個人,再多一個也無所謂了。」劉明軍說,「兇手當時的確用信件和錄像要挾我離開,我也離開了。」
孫立一邊趕往西格瑪女受害人木青的住所,一邊給高毅打電話彙報情況。但是,高毅的手機老是佔線。孫立連續試了兩次,決定待會兒再打。他站在一個十字路口前,向路人詢問松江小區在哪個方向。
劉明軍說到這裏,長嘆一聲,身體似乎因為悲傷和憤怒,一下子矮下去很多。他無力地扶住桌邊,支撐住,繼續說到:「當時,負責調查這起案件的核心小組一共有九個人。最後,只剩下了兩個人。一個瘋了,另一個就是我。」劉明軍摸一把眼角的淚,「說起來慚愧啊。在我得知同事瘋了的那個晚上,我收到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你放棄吧。我不想玩殺人遊戲了,只想收穫你的自尊。我前思後想整整三天三夜,終於選擇了離開。在我離開之後,兇手兌現了他的承諾,一切回歸風平浪靜,直到,今天。」
又是連響數聲。終於,一個睡意十足的慵懶女音接聽了電話:「喂?」
「科長,我們現在在一家酒吧調查。酒吧里所有的電視都調成了三台,你快看!」白欣說完,掛掉了電話。
「她可有消息?」
劉明軍接過來一看,雙眼大睜,連聲音也高了起來:「是他!是他寫的!」
「景城的受害人是刀傷致死?」高毅問。
「呵,」劉明軍苦笑著搖了搖頭,「作為一名警察,兒子不爭氣,自己沒骨氣,我顏面盡掃。這次,我不能再退縮。」
事不宜遲,高毅和劉明軍,按照地址一路駛去。然而,結果卻再次大大出乎意料!
高毅說著,看到紅燈時間開始最後十秒倒數。步履怪異的男子一瘸一拐走近他們的汽車尾部。高毅把手放到擋位手柄上,「兇手不但見到你,搞不好你還和他曾經面對面。」
「所以你打算單幹,你設了套,誘捕矮胖子?」
「兇手不是說要遊戲升級嗎?」
劉明軍搖了搖頭。
高毅凝望著白板,覺得兇手雖然口口聲聲說要升級遊戲,但是謀殺還是遵循原來的步驟。也許,兇手暗示的某些線索就藏在景城舊案中。高毅和劉明軍交流了自己的想法后,再次找出那段錄像,找來投影儀,拉開白色幕布,連接上電腦,關掉辦公室的燈,準備重新仔細再看一邊。
只要知道煤氣表戶號,就能知道這個房間的具體|位置。
「電腦還在識別。已經識別了百分之六十,看得出有鬍子。一有結果,我馬上發到你手機上。」白欣說。
「第二名受害人是男性,被害時年僅二十八歲。干過很多職業,當過傳銷員,賣過手機,還在鮮花店工作過。他被害前,最後干過的職業就是一家花店送貨員。在他干過的所有職業中,時間幹得最長的就是花店送貨員。」
「難道他一直在監視我們的行蹤?」高毅說。這不是沒有可能的。翠湖公園案發時是清晨,孫立帶著劉明軍在那裡出現過,當時兇手一定站在人群里觀望。可惜當時那個角度,並沒有什麼監控攝像頭。
「可以。」
「哈哈哈!」胖哥笑得橫肉亂綻,「現在講究養生,化纖的東西我不碰。這事,真是你做的?」
劉明軍一聽這話,幾乎從副駕駛座上跳起來:「什麼?!」
劉明軍吸一口煙,看了一眼錄像機,繼續說,「我跑回來,跟上了男子。不過,我一直是走在黑暗中。男子沒有發現我,路上的監控攝像頭也沒辦法照到我。我跟著男子走到大路口,看見他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三十秒不到,一輛計程車開了過來。我聽見司機問『搞定了嗎』,男子回答說『搞定了』,就上了車。後來,我返回女子身邊,報了警。」
「你也是。等呂鴻回來,記得給我個電話。」
「她先回去了。」孫立說,「那個賣花女孩今晚沒來,但是我們從一個賣香煙的老婦人那裡打聽到了她的名字。我可以現在搜一下。」孫立說著,目光無法從屏幕上挪開。這個案子太有吸引力了。
孫立說:「他在經過這兩個攝像頭后,拐進了另一條路。從那裡開始,就沒有攝像頭了。不過,我還是發現了一樣東西。」
鑒證科的桌子上,擺著那個詭異的玻璃瓶。耳朵已經拿了出來,放在旁邊。
「我們,」高毅想了想,「我們今天一早接到報案,有人發現了一名死者。」
高毅無時無刻不在等呂鴻的電話。每次只要有電話打進來,他都抱著極大的希望,可一等拿出手機,看一眼顯示屏,臉上又是一層深深的失望。
「劉總,你覺得兇手重新錄製這段錄像有何用意?」高毅問。
「被你看穿了?」劉明軍又笑笑,「我的時間不多了。不是有句話,叫『活在當下』嗎?」
兇手的第三名受害人,將會是一名辦案警察。
司機先是一腳狠狠踢在高毅腰上,然後把手伸向後背,拿出別在那裡的刀,蹲下,將刀刃抵到高毅的脖子……高毅要反抗,卻沒有力氣。鋒利的刀刃切入高毅的皮膚,滲出一絲血跡……
裡間算是花店倉庫,巨大的玻璃窗戶透進路燈燈光,房間內擺滿了鐵架,架子上都是鮮花。在一個靠牆的架子上,除了有花外,還有一本記錄冊。花店老闆本來是來拿記錄冊的,卻看見了鮮花後面的東西。
「你們可查到西格瑪女屍身份了?」高毅問。
「根據景城的案件,下一個兇手要傷害的人,將會是一名警察。也許,他圖的,就是這個。」劉明軍看著高毅說。
高毅將項鏈和卧室男子的照片,以及失蹤者張岩的照片貼在白板上。僅僅一天時間,白板上就不那麼空曠了。這樣的速度,令人驚悚。高毅看了一下景城的作案軌跡,到下一次兇手行兇,還有12小時。下一個,將是一名警察。然而,他們此時,除了兩名死者以外,一切還都是一頭霧水。高毅覺得這就像走上了一個毫無防備的戰場,自己站在戰壕明處,而敵人卻在暗處。
沙發上看電視的人將酒杯放在茶几上,拆開了信一看,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酒杯,向電視機砸去,一聲悶響后,電視新聞歸於寂靜……
「白血病。我離開警局后,沒有續我的醫保,醫保自動廢除了。我現在沒有醫保,就算有,我也不願意去醫院治病,受那個罪。所以我想,趁著還有時間,能做點什麼,就做點吧。」
高毅彎下腰,雙眼與瓶子齊平。他看到,耳朵的邊緣被切割得整整齊齊,然後用細線一針針縫到花桿上。孫立拿出相機,從各個角度拍照,閃光燈在花瓶上一閃一滅,彷彿就是一場另類的藝術表演。
忽然,劉明軍睜大眼睛,看著高毅身後。在高毅的窗口,那個一瘸一拐走近的男子突然俯下身,扔進一樣東西。因為剛才的談話,高毅和劉明軍都被男子的舉動狠狠嚇了一跳,兩人定睛一看,扔進車窗的是一張開稅票的小廣告。高毅抬頭,看見男子的身影已經走開,紅燈變為綠燈,高毅加油門換擋,發動了汽車……
這時,門帘響動,衝進幾名警員,站在前面的正是白欣;在她身後,還有另外幾名警察,迅速上來,控制住矮胖子和他的副手跟班。白欣在給高毅發來照片后,一邊聯繫高毅,一邊帶著人趕來了。
高毅撬開了門,劉明軍跟在他身後,走進了公寓。
「發送信息的手機號是多少?」高毅問。
「你這話什麼意思?」劉明軍側過頭,驚異地看著高毅。
三十分鐘后,嚴若趕到。雖然臉上還有疲憊,但是頭髮梳理整齊、衣服絲毫不亂。高毅把存儲盤交給她,讓她識別一下錄像背景中的噪音。
「也是我殺的。」
高毅從現場勘偵人員的工具箱里找出一把鑷子,夾起那條紙蟲。一股更濃的香氣撲面而來,紙上也撒了香水。高毅把紙蟲一點點打開,看到裏面寫了一個時間:1992年4月17日。在日期旁邊,用毛筆寫著一個很漂亮的小楷字:祭。
「你還知道她的其他情況嗎?」
「兇手選擇受害人是沒有規律的,我們沒辦法預測下一次謀殺對象,阻止兇手謀殺。這是此案最無奈的被動之處。」
不出所料。高毅掛掉電話,兩眼看著前方一邊開車,一邊對身邊的劉明軍說:「劉總,我覺得兇手最近和你碰過面了。」
「劉總,我和監獄的同事交代過了,說你是重刑犯,殺過人,危險得很,給你安排個單間。」高毅故作輕鬆地說。他這麼做,是在保護劉明軍,把劉明軍盡量和其他犯人隔開。警察坐牢,監獄里的日子可不好過。
「當時,你們查出兇手的行兇動機了嗎?」高毅問。
劉明軍接過來,抖開和高毅一看,和錄像里兇手身上所穿的那件外套一模一樣,背面也有花店標誌圖案。
刀尖、大|波浪的燙髮女子、殘忍的切割場面……
「高毅,」劉明軍放下瓶子,兩眼直視高毅,「這個案子,你絕對不能碰。」
「這是兇手告訴你的?」高毅問。
高毅點點頭轉過身,看見站在一旁的劉明軍正在仔細檢查監控錄像。
高毅謝過老闆娘,趕到電腦前。嚴若重新播放了視頻中的背景聲。
緊接著,是最為殘忍的畫面……幾聲更為凄慘的尖叫過後,一切歸於平靜。兇手轉過身來,一手拿刀,一手拿著耳朵。高毅定格,可惜兇手戴了口罩,根本不可能看到他的模樣。兇手走近攝像頭,抬起手,關掉了攝影機。在嘶嘶的機械聲中,畫面上的最後一個鏡頭是兇手彎腰關機的鏡頭。兇手的臉和攝像頭離得很近,戴著口罩,只露出眼部。然而,眼睛的位置,也戴了一副黑色防風眼睛,遮了個嚴嚴實實。在兇手臉的後方,可以看到女子已經摔倒在地上,只露出腿部,在不停地顫抖著。
劉明軍看了看這名警察的遺照,將目光轉向後來被害的警察,「這兩位也是我的同事兼好兄弟,兩人平常喜歡鬥嘴,干起活來卻一條心。他們當時在值班,接到報警電話,在趕往案發現場的路上,車子被地上撒下的鐵釘戳破輪胎,兩人下來查看,就地遇害。」
這也要報案?高毅抬頭,看見報案的男子直起腰,衝出帳篷。很快,高毅聽到外面一陣嘔吐。高毅向花台走近,立刻明白了男子嘔吐的原因。瓶子里葉子和桿徑的確是真的植物,但是那朵小花,卻是一隻耳朵。
「潛力這玩意兒,很難說。」劉明軍說著揚揚下巴,「你去看看那台攝像機。」
「白欣呢?」高毅按下暫停鍵,站起來問。
「什麼案子?」高毅問。
在趕往花店的路途中,孫立向高毅彙報說,他和白欣今天在案發現場查了整整一天,都沒有人認識受害女子。
張岩在哪裡?卧室里的死者又是誰?兇手這麼做,有何用意?
胖哥笑了笑,「你看起來寒酸,做事說話倒有幾分像我。」
「真的。」劉明軍微笑著說,「屍體就在我家床下,歡迎你去弔唁。」
看到這幾條新聞,高毅的第一直覺是,只有一個人,將消息曝光給了電視台——兇手!
高毅一手持槍瞄準劉明軍,一邊後退走到木架邊,用另一隻手拿下攝像機。他打開,看到了那段驚恐女子的畫面,然後再往前,又看到兩段視頻,一段是劉明軍割下計程車司機李子埡的耳朵,另一段是在花店員工張岩的卧室中,劉明軍用針頭在一名男子耳朵失損的部位注射,然後再在天花板上掛上一條項鏈。
高毅按動播放鍵繼續往下看。
「兇手要我在離開前,燒掉和此案有關的一切東西,他還給了我一個放火期限。我估計,在那些東西里,有東西可以指正他。他害怕了。但是,是什麼東西,我們卻不知道。」
又是一陣沉默后,劉明軍又說:「都說警察辦案不能帶私人感情read•99csw.com,但是我也是人,我做不到……」
高毅聽到顧長華不出聲了,以為說動了對方,沒想到手機里傳來「啪」的一聲,對方掛了。
他們剛把燈關了不久,門口出現一個細長的身影,站在門邊,沒有進屋,沉默無聲地一起觀看錄像。高毅察覺到身後有人,轉過身來,見是孫立。
高毅也俯下身,仔細觀察屏幕。快遞公司老闆十分好奇,探過頭來也想看個究竟,被劉明軍一瞪,嚇得縮回了脖子。
「他怎麼知道你在這裏?」高毅問。
裡屋和錄像上設置的一樣,除了一把椅子,什麼也沒有。有一扇窗,用布簾擋住。在正對椅子的位置,有一個木架,上面擺著攝像機。
「孫立,你們是否還在花店?」
「為什麼?」高毅從劉明軍的眼睛里看到了老警察不常顯露的恐懼。
高毅拉開卧室抽屜,發現裏面除了一些日常用品外,沒有什麼可疑之處。他站起來,來到客廳,在一個小書架上找到一本相冊,翻了翻,冊子里很多照片上都有一個男子,看得出是那個男子的相冊,可是,那名男子卻不是卧室里的被害人。高毅警覺起來,立刻撥通孫立手機。
劉明軍點點頭,不搭話。高毅也不用再說下去了。他們都知道,如果兇手是在重複原來的軌跡,將來會發生什麼。
「請問,這裡是不是發生了謀殺案?」「死者是誰?」「是情殺嗎?」「有沒有什麼線索?」……記者們的聲音如同潮水此起彼伏,高毅和劉明軍抬起手,一路說著「無可奉告」,擠出一條路來。高毅猜測,一定是這棟樓里的住戶看到了警察,通知了記者。
「她從來不化妝。我就是看重她老實淳樸,才雇她看店的。」老闆娘說。
高毅看了一眼這兩人,有點生氣也有點欣慰。孫立一定是在返回警局后從技術科的嚴若那裡知道了他們的去向,不放心,和白欣一起趕過來了。高毅看看孫立和白欣,偏了偏頭,讓他們快步趕上。
信封打開了,端正的小楷筆跡:
這就是兇手留下的暗示!
和窗戶相鄰的是卧室。卧室床上,躺著一名男子,全身赤|裸,雙手交叉放在前胸,右耳處貼著紗布,整個身體已經開始腐爛……
這時候,法醫楊凌淵打來電話,他告訴高毅,他發現殺死受害人的毒藥是用尼古丁提純製作的。這種原料隨手可及,任何人都可以製作。
「你為什麼這麼問?」
屏幕上,儘管兇手只留下一個背影,但是如果細心,足以找出線索。線索就那麼明目張胆地擺著,就在兇手的外套背面。那裡印有一個簡潔的圖案——是一團圓形、三角形和菱形混合的圖案。圖案四周沒有任何文字。
孫立把死者照片給她看。賣花女孩一看,連連點頭,「她叫木青,經常跟我買花。」
「具體怎麼一回事?」
矮胖子將劉明軍摔到牆上,司機和皮鞋男子衝上去,拳打腳踢……
高毅不需要再說下去了,李子埡的妻子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大腦先是一聲巨響,然後是一片空白,接著,她臉色蒼白,滿眼淚水,已經明白了。高毅最怕通知受害人親屬噩耗的時刻。他轉過臉,看到劉明軍暗暗自責,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在微微發抖。
這是今年初夏第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男子每天晚上出來跑步,本來就是圖個清凈,誰知道卻碰上了這樣的事情,還好隨身帶了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他甩甩墜掛發梢的雨水,又往前吃力地躬了躬腰,讓身體躬成一個小小的穹頂,盡量不要讓雨水破壞了現場。
「誰?」高毅問。
高毅翻看卷宗,找到受害人當時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子臉上化了濃妝。按理說,那時候的景城,一個在服裝店賣衣服的女孩是不會在上班時間化那樣的妝容的。即便她敢化,老闆娘也不會讓她化。
「他有下班不回家的時候嗎?」高毅不回答,而是繼續問。同時,他迅速和劉明軍交換了一下眼神,也看到了他眼中的驚訝。這次兇手作案,並不是沒有規律。在景城,兇手謀殺的第一名受害人,就是一名計程車司機。景城的作案軌跡,就是這次他重複的作案的規律。
「葉淑雲在被人發現的時候,臉上化了很濃的妝。」高毅又重複了一遍,感覺到事情越發蹊蹺了。
「是人的右耳。」法醫楊凌淵說,「切口十分鋒利。」
這時從客廳外走進來一個人。高檔皮鞋走在羊毛地毯上悄然無聲。來者還是畢恭畢敬地遞上一封信,小聲說到:「剛剛才收到的。」
「被看押了。」
「是的,是我放的火。我當時想,如果繼續檢查我們收集的線索,未必能在短時間內找到。這期間,兇手還有作案的可能。」
「他的樣子,」孫立說著又皺皺眉,「變了很多啊。」
劉明軍慚愧地搖了搖頭,痛心疾首,「沒有。受害人沒有相似之處,生活工作都沒有交叉點。我們當時覺得,兇手就是一個心理變態的瘋子。」
道路上等停紅燈的汽車排成三排。夜晚潮濕的空氣懸浮在道路之上,排出的尾氣如一團團幽靈軀體,盤桓在輪胎左右。一個步履看似蹣跚其實屬於不協調的男子,手裡攥著個東西,一步步趨近高毅的車……
「我,覺得,你做不出這樣的事。」高毅心裏的石頭變成了刀刃,每個字都說得很艱難。
劉明軍也看著高毅,臉上的表情僵硬如同臉譜,「那我們只有進去后才知道了。」
「回去睡覺,明早再來查。」高毅說。
「檢查過了。瓶身內外和蓋子上,耳朵植物莖稈上,都沒有指紋。」
「科長,」孫立看了看門外,好像劉明軍還在走廊上似的,問,「剛才那個老頭兒是不是劉明軍?」劉明軍來找兒子的時候,見過孫立。但是剛才,他沒跟孫立打招呼,所以孫立也就一時不敢認他。
高毅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上午。他睜開眼睛,看見白牆白床。高毅一個猛子坐起來,看到椅子上守了一夜的白欣。
「你的問題可真多。」劉明軍把手伸進口袋。
在景城,第二名受害人是一個沒有固定職業的人。他是一名年輕男性。高毅要去翻那些卷宗,被劉明軍喊住:「高毅,你要找什麼?」
孫立說完,按下另一個按鍵,屏幕畫面開始一層層變得清晰,最後,畫面上出現了一張輕度模糊的臉,在耳朵上,有一個很小的亮斑。
數天後,劉明軍一案審理完畢,被判處無期徒刑。
「這麼多年了,你們還在查?」對方有些吃驚,「我還以為這個案子就這麼石沉大海了。」
「我們離開一家酒吧時,有個服務員悄悄遞給我一張字條。」
高毅搖了搖頭。
「什麼條件?」
劉明軍笑了,露出兩排稀疏的黃牙,「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哪裡?」
不過,和你們玩了這麼久,遊戲必須升級。
孫立急忙謝過老婦人,趕到後院。賣花的女孩在家,紅著臉,躺在床上看電視機。電視機是老式的,又厚又重。
「他人呢?傷得怎麼樣?」
為了讓劉明軍好好睡一覺,高毅拿著存有錄像的存儲盤悄悄來到走廊上,他關上辦公室的門,走到一樓,撥打了景城警局的電話,請對方立刻找一找服裝店老闆娘的聯繫方式。
「你稍等,我查一查。」花店老闆走向裡間,不到三秒,傳來她凄厲的尖叫。
「劉總,」高毅說,「現在兇手重現,不是你的錯。你儘力了。」
劉明軍一聽這話,猛地抬起頭,「除了濃烈的香水味,沒了。你們還發現了什麼?」
信封是封了口的。封面上沒有地址,沒有收件人姓名,只有一個符號「Σ」。這已經足夠了。送信人恭敬地遞過一把裁紙刀。收信人裁開信封,掏出裏面的信件。看完后,發出一聲鄙夷冷笑,隨手一丟……
高毅在電腦前等了十多分鐘,讓嚴若一有結果就通知他,和劉明軍返回了辦公室。
「三天前。他在電話里聲音虛弱,聽起來病得很厲害。」花店老闆回答說。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一名值班警衛快步送進一份快遞。值班警衛離開的時候,瞟了一眼白板上的照片,表情震驚。
「兇手通知電視台,無非就是想炫耀他的自大。」劉明軍看高毅仍舊沒有找到線索,恨得一拳打在了白板上。
「孫立,你們是否還在花店?」
高毅和劉明軍走在漆黑的走廊里,感到兇手就潛伏在某個黑暗角落,隨時準備伏擊。他們來到二樓二號門,高毅敲了幾聲。沒有人應聲。高毅拿出手機,撥打了張岩的手機號。沒有聲音。緊接著,高毅聞到門縫下傳來陣陣輕微的腐臭之氣。這完全就是死亡的不祥之兆。他讓劉明軍守在原地,自己跑下樓梯。
「這是我兒子的學號。」劉明軍看到九曲橋那邊,兩名警員正將長椅上的受害人抬走,「兇手用我的家人作為威脅,我……」
「你怎麼知道?!你聽說過這個案子?」這次輪到劉明軍驚訝了。
「是的。」
「我覺得……」高毅一邊說一邊轉過身,看見劉明軍已經靠在椅子上,嘴巴歪向一邊微微張著,睡著了。高毅站起身,拿起一件掛在椅子上的外套,輕輕放在劉明軍的身上。
「兇手通知電視台,無非就是想炫耀他的自大。」劉明軍看高毅仍舊沒有找到線索,恨得一拳打在了白板上。
「沒事。找到他不久他就醒了,後腦受了點輕傷。」
根據身份證上的記錄,受害人名叫李子埡。
「是的。我通過審問計程車司機,找到了兇手,綁架了他。」
「哪一家?」
兇手在錄像上的確留下了線索。
離開辦公室后,高毅撥打了景城警局,詢要1992年4月連環殺人案的資料。值班人員遺憾地告訴他,在9月,局裡突發大火,當時還沒有辦公數字化,所有的案宗都沒有錄入電腦,一切資料都被焚之一炬。
劉明軍抹了一把臉:「現在,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被行了刑,母親也早已離開了,我沒什麼牽挂了,也是我該還債的時候了。」
監獄外是個大晴天。監獄附近緊挨著一片廣闊的葡萄園,園裡有犯人正在幹活。世界一片晴朗,高毅卻絲毫不覺得輕鬆。他回頭看了看監獄,劉明軍餘下的生命就將在高牆內度過。高毅走過葡萄園,掏出手機,再一次撥打了呂鴻的手機號。他想,也許,這個晴天就是個暗示,預示著這一次,呂鴻的手機會開機……
車裡是一陣短暫的沉默。雖然時間不長,卻像一潭常年沒有人攪動的深水。高毅聞到了劉明軍身上長期不洗澡的氣味。他真不敢想象,這幾年,在這樣的精神壓力下,劉明軍是怎麼熬過來的。
深夜逐漸降臨。孫立和白欣還在外面尋找那個行蹤不定的賣花女。兇手在快遞公司將信息指向花店,然後又在張岩的卧室里放置了陌生男子的屍體,並且留下一條紫水晶項鏈,兇手說遊戲要升級,又煞費心機安排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高毅放下電話,估計大火是兇手所為,為的是毀掉痕迹。他走到窗邊,看著窗外夜色,點燃一支煙,下意識地撥打了女友呂鴻的電話。自從呂鴻出走後,他在她的手機號里打入了一大筆話費。他希望呂鴻在想用這個號碼和他聯繫的時候,不會因為欠費而打不通。然而,他每次撥打,對方都是關機。
孫立來到自己的電腦前,指著屏幕說:「女子是酒吧後門被害的。我查看了附近所有監控攝像頭拍攝的錄像,發現了這個。」
「矮胖子的兒子在哪兒?花店員工張岩呢?」高毅問。
高毅將情況大致說了一下,讓孫立向花店老闆索要一張員工張岩的照片,「死者已經開始腐爛,我暫時不想讓花店老闆看到死者現在的樣子。你先看看她有沒有張岩的照片?如果有的話,發過來。」
對方將口音進行了掩蓋。高毅又問:「音質呢?粗啞還是一般?」
「可以。」嚴若說著敲擊電腦。
高毅簡潔說明了來意。
畫面上,兇手剛好揭開門帘。在門帘后,露出一個長方形的東西。一閃,如果不是嚴若眼尖,根本不會注意到。
「香水的氣味。」劉明軍還是望著湖邊案發現場的方向,回憶起那段壓抑恐怖的五個月,「進行偵破的那幾個月,我幾乎每晚都會夢見兇手。最惡劣的是,兇手沒有動機。若說有的話,就是炫耀他的自大。有些高智商的人,人格並不健全,為了發泄,走上歧路。」
高毅按下播放鍵,辦公室里又一次陷入黑暗,只有幕布上,反覆出現一段刀尖和女子側面的畫面片段……
「1992年?還有這個『祭』字,難道這是一場復讎?可是,為什麼只有耳朵,屍體呢?」孫立問。
但劉明軍可是自己當年在緝毒隊的導師啊,兩人一起出生入死……而且,如果是他操縱一切,他的目的又是什麼?高毅看著前方,想起翠湖邊的屍體,張岩家的匿名男屍,還有失蹤的張岩,不敢也不願意相信劉明軍是幕後俑者。
劉明軍此時已經挑開了門帘,發出一陣「嘩啦」聲響。他是一名經驗豐富的老警察,卻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走進裡間,這說明,他已經知道屋子裡是什麼了,不需要警惕。高毅一手握住后腰的槍,跟上。
「你找到的?什麼時候?」聽到劉明軍這麼回答,高毅大吃一驚。
「請問,這裡是不是發生了謀殺案?」「死者是誰?」「是情殺嗎?」「有沒有什麼線索?」……記者們的聲音如同潮水此起彼伏,高毅和劉明軍抬起手,一路說著「無可奉告」,擠出一條路來。高毅猜測,一定是這棟樓里的住戶看到了警察,通知了記者。
「劉總呢?」高毅還是習慣叫劉明軍劉總。
劉明軍不看皮鞋男子,也不去看那個五大三粗的男子。穿高檔皮鞋高檔外衣的人,一般是跟班,急於用衣著表明自己的地位並不卑微;而那個五大三粗的人,八成是保鏢兼司機。他把目光投向那個身體矮胖,頭髮微微禿頂,身穿棉布衣料,腳穿布鞋的男人。這人,才會是西格瑪的上層人物。劉明軍在歌廳打掃衛生間的時候,就聽過見過西格瑪的所作所為。西格瑪的內部結構是金字塔形。他不知道坐在頂端的人是誰,但他聽說過在西格瑪高層,有個矮胖子,綽號「胖哥」。
高毅檢查了死者的口袋,發現了一部手機和一個錢包。
高毅走近椅子,看到椅子上的受害人是個四十多歲的男子。穿一件短夾克,西褲,沒有戴帽子。他從裡到外,被昨晚的大雨淋得全身浸濕。雨水此時還順著他的發梢往下滴落。他的右耳處,用膠布貼著一塊很小的正方形紗布。血跡從紗布中洇出,經過雨水浸濕后洇開變淡。高毅感到十分奇怪,兇手怎麼會在要殺害受害人時,還有閑心給他包紮傷口?
劉明軍接著說:「我走了不少地方,可是四處漂泊並沒有減輕什麼,何況都這把年紀了,想漂也漂不動了。最後,我還是回到了這座城市。就算不當警察了,我也要吃飯。我現在,在一家歌廳幹活。」
「我只是煙癮上來了。」劉明軍繼續把手往衣兜里伸,似乎是在探摸高毅的忍耐力。
「他被押在哪裡?」
「兇手改動規則,新規則,新領域,就有可能會出錯。」
「但是,你並沒有撒手不管。」
「那你看,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做?」高毅打破沉默問。
高毅走到客廳,對著客廳里明亮的燈泡,提起了項鏈。卧室里不斷傳來一陣陣閃亮白光,並且伴隨著一聲聲「咔嚓」聲響,那是勘偵人員正在拍照。
「我感覺,兇手另有所圖。」高毅凝視著劉明軍的眼睛說。
「我知道。」劉明軍抬了抬手裡的手銬,「我在做這一切之前,心裏就清楚得很。高毅,其實,我兒子最後走上那條不歸路,還有其他原因。」劉明軍聲音有些哽咽,「我在兒子被行刑之後發現,其實他在上高中時就和我們本地的黑幫有接觸。如果不是受到了黑社會的影響,他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
「那我們只有從受害人身上開始查,看看他最後接觸的人是誰。」高毅說完,撥通孫立的電話,此時孫立在等待畫像師對殺害西格瑪女孩的嫌疑人進行畫像。
高毅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白欣發來的簡訊,她說孫立在劉明軍說的地方找到了矮胖子的兒子。那裡是個託管所。小孩安然無恙。
很快,孫立將一張男子照片發到高毅手機上。那是一張身份證照片,一定是花店老闆在聘用張岩的時候,複印了他的身份證。男子就是相冊里的那個人,但不是卧室里的那個受害人。
李子埡妻子沒有看到他們眼中的變化,回答到:「這種情況很少。畢竟跑了一夜車,就想回來睡個覺。如果有事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也會提前打電話的。告訴我,他究竟犯了什麼事。」
「屍體呢?」
「是你報的警?」
高毅走到客廳,對著客廳里明亮的燈泡,提起了項鏈。卧室里不斷傳來一陣陣閃亮白光,並且伴隨著一聲聲「咔嚓」聲響,那是勘偵人員正在拍照。
高毅讓孫立和白欣留下來等勘偵警員,叫上還呆在裡屋檢查的劉明軍,趕往張岩住處。
「也許,待會兒等我們到達松江小區后,就知道兇手葫蘆里賣什麼葯了。」
「怎麼個死法?」高毅不讓步。
返回警局之後,高毅不想回家。劉明軍也不打算回去。孫立打來電話,他和白欣繼續去酒吧區蹲點,看看能不能碰上那個賣花女孩。
畫面不是十分清晰,基本可以看清路面狀況。凌晨四點五十分,一輛計程車駛入環湖西路,停到了垃圾分解站旁邊。車門打開后,先下來一個男子。男子身穿風衣,領子豎起來,遮住半邊臉,戴一頂帽子,從攝像頭的位置,根本看不到男子的模樣。從身高判斷,一米七左右,是中國男性的普通高度。
「兇手改變了作案方式?」劉明軍也感到奇怪。
「呵呵,」劉明軍等孫立離開后說,「高毅,我看他,真是想查這個案子。」
「有新情況?」劉明軍轉過臉來,看著高毅問。
高毅看著這一切,想動,卻動不了……
高毅嘆一口氣,將手機放入口袋。窗外,大雨剛停,城市在安靜地熟睡。橘紅色的夜色籠罩著城市,天際線邊有一層深藍。1992年連環殺人案的所有案情,只有劉明軍知道。
還好,公司在每輛車上都安裝了衛星定位,很快找到了李子埡的計程車——就在翠湖邊上的環湖路上。汽車停在環湖路西段的一個城市垃圾分解站旁邊。高毅立刻聯繫孫立,暫時剔除其他位置的監控攝像,傳來了垃圾分解站附近的監控錄像。
劉明軍把高毅拖到牆角,靠住牆,把手槍插|進自己后腰皮帶內,再走到攝像機前,拿下來,撥弄了一下,把攝像機放到高毅外衣兜里。他在口袋裡發現了高毅的手機,看見白欣正在給高毅打電話。他將手機關機,從褲兜里掏出預先準備的小刀,在高毅衣服口袋上挖個小洞。口袋遮住了攝像機,但是攝像鏡頭剛好可以通過那個小洞錄攝到外面。攝像機上顯示「正在錄製」。
劉明軍走向後面,「此後,在另外兩名群眾被害后,又有一名刑警遇害。這一位刑警……」劉明軍聲音哽咽了,根本說https://read•99csw.com不下去了,老淚縱橫,他抬起手,用袖子抹掉臉上的淚水,自嘲地說:「老了,愛哭了。」
花店店員張岩的家在一處上個世紀八十年末修蓋的老式小區里。清一色六層樓高的樓房,每層樓住三戶人家。樓道上張貼著各式各樣的小廣告,有安裝網路的,有疏通下水道的。樓道漆黑,小廣告下的牆壁早已白粉脫落。家家關門閉戶,一戶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
帶著遺憾,高毅再次揣摩起兇手發來的快遞。快遞上沒有投遞人地址,但是有快遞公司的名字。高毅叫上劉明軍,趕往快遞公司。
高毅搖了搖頭。他了解劉明軍,劉明軍不會故弄玄虛誇大其詞。如果這個案子是兇手重現,他不會讓孫立來辦。儘管孫立這幾年刑偵經驗猛長,但對付這樣殘忍的兇手,高毅不願任何人冒險。他將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拒絕了孫立。
「他的經歷,曾經干過的職業,一切。」
早上七點剛過,孫立就趕到了警局。他興沖沖地衝進辦公室,看到投影儀已經收掉了。高毅的辦公室門開著,沒有聲音。他很想知道案子進展,又不敢直接問高毅,轉了一圈,沒找到劉明軍,就怏怏地離開去查賣花女了。
「每一條線代表一個聲音來源。」嚴若說著,剔掉房間里的聲音,只留下背景音。那個聲音嗡嗡的,但聽得出來好像是人的說話聲。
「所以你才用迷|奸葯控制受害人,用尼古丁毒死他們。」高毅看到槍口后的劉明軍老態龍鍾。
很快,孫立將一張男子照片發到高毅手機上。那是一張身份證照片,一定是花店老闆在聘用張岩的時候,複印了他的身份證。男子就是相冊里的那個人,但不是卧室里的那個受害人。
這就是一起模仿案,只不過,兇手是在模仿自己。
途中,高毅接到了鑒證科的電話,他們把高毅從快遞公司帶回的指紋和兇手寄來的信件上的指紋做了比對,又和送信件的值班警員的指紋、自己的指紋以及劉明軍的指紋做了比對,逐一符合,也就是說,沒有發現任何一組指紋來源不明。
「西格瑪女屍的案子,涉及到黑幫,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弄個清楚徹底的。孫立,你先回去,養好精神,只要和黑幫纏上了,後面的事情還會更多。」高毅的語氣已經不容置辯。
「科長!聲音出來了!」嚴若在電腦前喊道。
隨後,高毅將景城的受害人按照被害的先後順序排列在白板上。很快,白板上出現了一排死者照片,有群眾也有警察,赫然醒目,讓人揪心。最後,高毅在明城的區域里貼上了李子埡的照片。白板下面已經排滿,而上半部,還空著,彷彿是一個巨大深淵,等著人往裡跳。
高毅走到辦公室的電視機前,打開,調到三台,倒吸一口涼氣。新聞里正在播報小區里發現的屍體。屏幕上的畫面是用馬賽克掩蓋住的屍體模樣。主持人的畫外音說屍體是男性,被發現時身體赤|裸,雙手抱在前胸。
後座上的男子側過臉,通過茶色玻璃,慢慢看著孫立,從後背一直等車超過看到他前面。轎車玻璃從外面看不到裏面,孫立在玻璃上的倒映被拉得很長,在車身往前緩緩移動時像河底矗立的水草一樣微微抖動,彷彿一個幽靈,彷彿一個陰險的預兆。
「難道……?」高毅從劉明軍的笑容中預感到了什麼。
「紙做的。」孫立拍下幾個特寫鏡頭之後說。
「這蹤跡就是兇手升級的條件。他給你寄信,故意引我們到這家有攝像頭的快遞公司來,是有預謀的,他肯定在這段錄像上給我們留下了線索。」
紙蟲在完全展開之後,露出了它的真面目——這張紙已經很舊了,邊緣發毛髮黃,看起來像被人保存了很久。
路上,高毅先開的口,「劉總,在景城的案宗資料里,第二名受害人是一名無業人員。」高毅說,「要制止對方犯罪,提前找到下一名受害人,簡直是大海撈針。」
「你的用意,我明白。」劉明軍說。
辦公室里安靜得如同墳墓。一張張照片,無論是警察的還是其他受害人的,都如同一座座無眼墓碑。然而,這寧靜並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一聲突如其來的鈴聲打破了。是高毅的手機在響。他一看,是白欣。
「是的。我審訊了兇手,得知他還有個十歲的兒子。我綁架了他。以此要挾。我給他的手下發信,告訴他們兒子在我手中。我相信,這些信最後會到達矮胖子手中。最後,我約他在松江小區見面,面談贖回兒子的條件。我在信中說了,只和他面談。」
高毅沒有回答。這一點,他也不是不曾想過。如果兇手按照景城的案情行動,第三個受害人,將是一名調查案件的警察。如果兇手不出錯,那麼被害的警察會是誰?自己還是劉明軍?現在兇手加入了新規則,形勢只會更加糟糕。
不出所料。高毅掛掉電話,兩眼看著前方一邊開車,一邊對身邊的劉明軍說:「劉總,我覺得兇手最近和你碰過面了。」
「是的。」
「謝謝你。你給我的新鞋很好穿,可惜監獄里用不上了。那麼好的質量,你是不會有那個眼力的,是呂鴻給你買的吧?」劉明軍問。
「他病了,請假。」老闆回答。
高毅坐起來,白欣也沒有阻攔,扶著高毅站直。
「劉總。」高毅聲音哽咽,幾步上前,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對方的手十分粗糙,老繭橫生,仿若銼刀。此人名叫劉明軍,高毅從警校剛畢業不久,被分到禁毒大隊待過一段時間。那時候,是劉明軍帶的他。有一段時間,高毅承受不住工作壓力,幾近崩潰,還是劉明軍拉了他一把。劉總這個外號,是他們在一次偽裝毒販行動中的綽號,兩人那次幾乎喪命。案子破了,高毅也就喊慣了劉明軍「劉總」,而且,在那之後,一段共同經歷過的生死險情,變成了一根看不見的血脈紐帶,把兩人緊緊連在了一起。
「你怎麼知道?!」楊凌淵說了五個字,每個字都透著驚訝。
高毅恍然大悟,「你同意了兇手的要求。你用放火做誘餌,你知道,兇手了解你的家庭情況,是因為他一直在跟蹤你,他給你限定時間放火,是因為他想來看。他想看到你們警察最後的妥協。你的判斷沒有錯,在你放火的時候,你抓住了他。你不但抓住了他,還……」
「哈哈,你還是喜歡這樣叫我。」劉明軍說。
「兇手這是在威脅。」
「你知道她住哪裡嗎?」孫立問。
「是你?!」皮鞋男子挑開門帘,看到劉明軍時大大吃驚。他沒有想到,策劃這一切的人,竟然是個衣著邋遢的老頭。「你是誰?」皮鞋男子問到。他上下打量劉明軍,看見老頭身上衣著破舊,可腳上居然有一雙質量上乘的新鞋。
未等劉明軍點頭,他忽然發現了什麼,定格了畫面,說到:「高毅,你快來看。」
「如果是模仿,那就應該也用刀行兇。當時這個案子,雖是人人皆知,但有一個細節,只有警方知道,從未公開。」
難道,兇手找到一個和葉淑雲面容相近的女子,模仿以前的案情,錄製了錄像?
「他願意付雙倍的錢,我看無非就是一封信,再看看地址是警局,心想他可能有什麼難言之隱,就同意幫他投遞了。」老闆無奈地說,樣子十分無辜,一副完全不是為了錢,而是憐憫對方的表情。
他在錢包里翻了翻,有幾張百元大鈔和零散小票。在夾層中,他還發現了一張家庭合影。一男一女一個小孩。男子就是死者。接著,高毅在錢包里還發現了死者的身份證。也就在同時,手機響了起來,屏幕上有來電者的頭像,正是照片中的女子。高毅接聽起來,女子很著急,劈頭就問:「你在哪裡?!怎麼打了那麼多個電話也不接?!」
帳篷里六個角各點著一盞應急燈,把一個六平方米的帳篷照得雪亮。在燈光中的花台里,搖曳著幾小叢綠色灌木。在灌木前面的水泥花台上,沒有屍體,而是放著一個二十厘米高、直徑約十厘米的玻璃瓶。瓶體玻璃是黃色的,燈光從後面透過來,照得瓶子琥珀一樣晶瑩剔透。在瓶子里,直立著一顆很小的植物。植物中間是一朵小花,莖稈上有兩片綠葉,莖稈插在花店常用的那種綠色營養泡沫墊上。
事情正如劉明軍警告的那樣,清晨六點二十分,一個早起遛狗的中年婦女在翠湖邊上發現了一具屍體。翠湖位於明城西邊,是木槿公園山腳下的一處天然小湖。公園從七、八年前開始就不收門票,成了大眾早期遛狗鍛煉的理想場所。
「別讓他礙事。」後座上的布鞋男子說。
高毅撥打了電視台的新聞熱線,幾經周折,聯繫到了負責這條新聞的工作人員。對方說,有人在一個小時之前,曾經撥打了電視台的電話,要了一個編輯的手機號,把這些消息發到了手機上。
「你不是活下來了嗎?」
高毅站起來,走到辦公桌邊,點燃一支煙,用尼古丁刺|激早已疲憊不堪的大腦,輕輕翻看那六袋厚厚的卷宗,希望能找到一點點線索。他細細看著,心裏對那段錄像有種感覺,說不清楚,揮之不去。可以算是恐怖和驚悚,但是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種感覺,彷彿周邊環境中一種隱隱的噪音,聽不清楚,又總在那裡。
勘偵結束,高毅和劉明軍才前後腳走出公寓樓,就被閃光燈和記者圍住。
劉明軍看了看這名警察的遺照,將目光轉向後來被害的警察,「這兩位也是我的同事兼好兄弟,兩人平常喜歡鬥嘴,干起活來卻一條心。他們當時在值班,接到報警電話,在趕往案發現場的路上,車子被地上撒下的鐵釘戳破輪胎,兩人下來查看,就地遇害。」
「兇手離開這條巷道去了哪裡?你有沒有檢查附近的監控錄像?」高毅問。
「於是,你想起了景城的案子,就設下布局,在錄像里進行了暗示?」
男子緊緊地摟著女孩,拐進了那個彎。五分鐘后,男子返回。一個人。
「有這種可能。我們從那一天一直查到當年9月。難道,兇手結束了他的冬眠期,又要開始他的第二輪謀殺?」劉明軍說到這裏,站在高毅和玻璃瓶之間,似乎只要這樣做,就能為高毅擋住一切危險,「高毅,這個案子你不能辦。我就是例子!另外九名警察就是例子!」
「還有,」白欣接著說,「我們也調到了明珠廣場那天晚上的監控視頻,兇手在經過廣場的時候,有一個監控探頭照到了兇手的臉。當時兇手剛好走到光線很強的地方,攝像頭照到了他的模樣。那時候,兇手已經摘下了墨鏡,衣領也拉下來了。不過鏡頭還看不清楚,正在銳化。」
趕到花店的時候,剛過七點,這個時候,花店顧客不多,很多人都在吃飯。高毅剛把車靠路邊停穩,就看到後面緊跟來一輛警車。高毅和劉明軍下了車,看見從後面的警車裡,走下一男一女。男的是孫立,女的是白欣。
劉明軍感到了槍口的硬度,但他仍舊後背對著高毅,一步步慢慢走到椅子邊后,才轉過身,雙手杵膝艱難地坐下去,說到:「我老啦,膝蓋有風濕,打不過你的。」
「保安?」高毅問。
高毅和劉明軍到達松江小區的時候,孫立距離小區還有五百多米。高毅此時看起來冷靜,內心卻翻江倒海、心如刀絞。人心難測,人性更難測,劉明軍這幾年究竟經歷了什麼?他當年離開專案組果真是因為他所說的那個理由嗎?還是有其他原因?劉明軍會不會已經和兇手聯合起來?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或者,自始至終,從景城案發到現在,兇手只有一個人——劉明軍。如果真是他,那麼他這次復出的動機又是什麼?如果說劉明軍這麼做是針對自己的,那就只有一個原因,劉明軍是為自己的兒子報仇來了。幾年前,是高毅幫他找到了離家出走的兒子,是高毅發現他的兒子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
穿皮鞋的男子看見人行道上走著一個年輕的身影,就對後排的男人說:「就是他,一直四處亂聞!」
「受害人是被帶到翠湖被害的。兇手需要擺布受害人。」高毅回答。
「哦?她有沒有看到兇手的模樣?」
高毅和劉明軍來到二樓一室,劉明軍輕輕敲了敲門,沒有人應聲。高毅拿出一個小包,很快撬開了門。
「正準備離開。你們抓到張岩了嗎?」
審訊結束那天,高毅去看劉明軍,他給劉明軍帶了幾條好煙。這一幕,讓他想起去看劉明軍的兒子被行刑前的場景。當時,劉明軍不願見自己的兒子,是高毅去看的他。如今,父子生死兩隔,卻同樣穿著囚衣……
劉明軍說這段錄像里的受害人是兇手在景城作案的最後一名受害人。他立刻翻到那一卷案宗。
「劉總,你得詳細說說。」
「你完全可以在發現女屍的時候等我們來查案。即便是想下套誘捕矮胖子,你也可以和我們一起干。但是你沒有。因為,你擔心如果通過警方誘捕,會事情有變,會打草驚蛇。你耗不起這個時間。」
白欣停了一下,說:「我們在松江小區外面的路邊花壇里找到了孫立。他被矮胖子他們打暈扔到了那裡。」
高毅知道顧老頭兒雖然說得無情,卻是實話。西格瑪是一個地下黑幫組織,在明城越來越囂張,凡是申請加入幫會,都要先由老幫員推薦,繳納會費之後,還要立下生死狀,幫會裡叫做「離生契」,也就是說,從此之後,新會員完全屬於幫會,效忠幫會,對於自己和家庭,新會員已經是死人一個。警方一直想要把西格瑪連根拔了,無奈這個幫會像個千年樹妖,根須已經滋生到社會層層面面,要想完全剷除,並非一日之功。而且最糟糕的是,警方一直苦苦追查,卻始終只能查到幫會的中級階層,高層人物究竟是誰,有多少人,一直是個謎。
劉明軍的確不在辦公室。他一覺醒來,發現高毅還在看卷宗,就打了個招呼,去了趟廁所,和孫立擦肩而過。高毅等劉明軍回來,把新發現簡單說了一下。
「一張字條。」高毅從旁邊的桌子上拿過來一個證據袋,裏面是那張被展開的字條,「兇手給你寫過紙條,你看看筆跡。」
看到這幾條新聞,高毅的第一直覺是,只有一個人,將消息曝光給了電視台——兇手!
「小孫,幹得不錯。」高毅說到。這幾年,孫立從一個警校畢業生到現在,磨練成熟了不少。
白欣點頭,「顧老頭兒可開心啦,不出手卻撿了個大便宜。他一聽說我們拘捕了矮胖子,馬不停蹄地過來把人給帶走了。」
「兇手行事向來小心,萬一他不出錯呢?」劉明軍反問。
「你就是胖哥?」劉明軍說。
高毅等四人跑進裡間,看見花店老闆一手捂住嘴巴,一隻手指著前方。
「你兒子,已經被我殺了。」劉明軍說完,胖子眼睛鼓了出來,臉色血紅。他衝上來,一拳打在劉明軍鼻子上。劉明軍聽到鼻樑斷了,鼻腔里湧出兩股火燙滾熱……
「什麼收穫?」高毅問著,往前一看,看到不遠處的花店。花店裡鮮花盛開,有盆栽也有插花,在傍晚遠遠看去,十分溫馨。
既然你回歸遊戲,那我就歡迎你。
「屍體是女性,二十多歲,身上連中十二刀。」高毅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雨下得更大了。此時,從他身後,趕上一小隊警察,超過他,跑步趕到花台邊,搭起了一個塑料帳篷。很快,帳篷里透出應急燈光,幾個被拉伸的人影投射在帳篷上。
「12小時。」劉明軍看著白板上的景城案情說,「景城的第三個受害人,也是遇害的第一名警察,名叫丘朗。他是個好警察,年輕,喜歡打檯球,喜歡吃燒烤,妻子剛給他生了個女兒。」劉明軍說著,走近白板,手指輕輕擦去丘朗照片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案發後,他一直沒有回家。局裡勒令他回家休息,幾乎就是強迫他回家,沒想到,他是在自己家門口遇害的。兇手割走了他的右耳,將屍體懸挂在他最喜歡吃的一家燒烤店的門前。」
項鏈的吊墜是紫水晶打造,在燈光下散發著蠱惑的紫色光芒,彷彿一顆僵硬的心臟……
「劉總,你當時發現那個瓶子的時候,除了耳朵做成的花,還有沒有發現其他東西?」高毅問。
高毅馬上從鑒證科叫來一名警員,仔細檢查了信封。
高毅口袋裡的攝像機忽然發出「嘀嘀」的提示音,原來攝像機里的電池即將耗盡。司機扔下劉明軍,走過來,尋找聲音發出的地方,找到了攝像機。
嚴若將那個長方形細化,定格,是一個巴掌大的鐵箱。鐵箱上段有玻璃,後面有一個鍾面一樣的東西。煤氣表箱!鐵箱下段外部還用黑色碳素筆寫著戶號。只能看見第三個數字是「7」,看不清楚其他數字。
「劉總,景城案件中,你有沒有接觸過一條類似的項鏈?」高毅問站在一旁的劉明軍。
「她一旦加入西格瑪,就已經是個死人。」顧老頭兒的語氣有點冰冷。
「科長,又有情況。」打來電話的是女警白欣。她一直在搜集被害的西格瑪女子的資料。
卧室里的燈光不算很強,但高毅還是看得出,挂鉤周圍的牆粉比其他牆粉還要更白一些。他用戴手套的手,輕輕擦了擦,露出一個數字:097。劉明軍兒子的學號!高毅低下頭,看見劉明軍也看到了學號。
「這件衣服,你可熟悉?」高毅拿出手機,調出兇手在快遞公司的背面照。
在死者身上,除了耳朵被割下后留下的傷口外,再也沒有其他刀傷。法醫楊凌淵仔細檢查后告訴高毅,受害人的死亡時間是三個小時之前,也就是今天凌晨五點左右。受害人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因為他是中毒身亡。
忽然,劉明軍睜大眼睛,看著高毅身後。在高毅的窗口,那個一瘸一拐走近的男子突然俯下身,扔進一樣東西。因為剛才的談話,高毅和劉明軍都被男子的舉動狠狠嚇了一跳,兩人定睛一看,扔進車窗的是一張開稅票的小廣告。高毅抬頭,看見男子的身影已經走開,紅燈變為綠燈,高毅加油門換擋,發動了汽車……
「你說什麼?!」對方很驚訝。
嚴若敲擊鍵盤的時候,高毅接到景城警方打來的電話,他們找到了服裝店老闆娘的聯絡方式。高毅謝過對方,立刻撥打過去。那是一個手機號碼。高毅希望對方千萬不要關機。
「是的。兇手當時還有另一個條件。」
「不要動!」司機轉過頭,看到地上的劉明軍,正舉槍指著他們。
「劉明軍說要親自跟你說。」
劉明軍點了點頭問,「你們今早發現的那一名呢?」
在受害人的正上方,懸挂著一條項鏈,在風中擺動,彷彿兇手就隱身站在旁邊,用嘴輕輕吹拂。項鏈的吊墜,是一顆很普通的紫水晶。高毅抬頭仔細看了看懸挂項鏈的天花板,皺了皺眉,拖來一把椅子,站了上去。
「你?!」高毅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他拿煙的手抖了一下。
白欣這時已把電話打到了孫立的手機上,「這段視頻是在一個小時之前公布到網路上的。我們現在已經截住了視頻。還有,科長,辦公室里有人要見你。」
「是我。」劉明軍吸了一口煙,「高毅,read.99csw•com跟你,我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兒子被判刑后,我的心情相當糟糕,用現在時髦的話說,是『跌到了人生低谷』。」
卧室里的燈光不算很強,但高毅還是看得出,挂鉤周圍的牆粉比其他牆粉還要更白一些。他用戴手套的手,輕輕擦了擦,露出一個數字:097。劉明軍兒子的學號!高毅低下頭,看見劉明軍也看到了學號。
「既然司機和兇手都是矮胖子的人,身上怎麼沒有他們幫會的文身?」
「高毅,你說得沒錯,其實我一開始,也這樣想過。我也努力回憶過,想從記憶中拔出一張臉來,但是,我工作的地方,每天來那麼多人,我生活的地方,每天也會和很多人擦肩而過,根本沒有印象。」劉明軍說完,嘆一口氣,「在我從景城離開,放棄案件偵破的那一天起,我就是兇手牽線的玩具,還是一個備用品。現在,他來了興緻。」
「對。錄像是我找人錄的。錄像里的那個女孩,當時並不知道我要錄像有何用。她好奇,但沒追問。我付了她錢。她錄完就離開了,與此事無關。去快遞公司投信的人也是我。項鏈是木青的,是我發現她屍體的那天晚上,從她身上取下的。電視台的消息也是我送的。我希望確認矮胖子他們能看到,知道我的『誠意』。」
「我們在女孩身邊沒有找到她的手機,手機可是你拿的?」高毅問。
「什麼?」高毅開始有了不祥之感。他又瞥了一眼劉明軍。劉明軍聽不到高毅和白欣的通話。他靠著椅背坐著,臉轉向窗外。
「她先回去了。」孫立說,「那個賣花女孩今晚沒來,但是我們從一個賣香煙的老婦人那裡打聽到了她的名字。我可以現在搜一下。」孫立說著,目光無法從屏幕上挪開。這個案子太有吸引力了。
「你看這個門帘。」嚴若將畫面定格。
高毅沒法去追劉明軍。他看著劉明軍蒼老疲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立刻跟著孫立返回辦公室。自從發現西格瑪女屍后,他們向四處公布了女子的畫像,希望能有人認出受害人來。但是,兩天過去了,沒有消息。而且,也沒有任何人來向警方報告家中有人失蹤。受害人的身份,和她手臂上的西格瑪符號一樣,始終是個謎。
「你看他手裡。」孫立將畫面定格,放大。男子身穿長袖體恤、牛仔褲、旅遊鞋,看上去體格健壯。他返回的時候,雙手垂在身邊。從他的右手裡露出一個刀尖。男子一直低著頭,離開了畫面。
「孫立,你和白欣立刻調一下昨晚翠湖周邊的監控錄像。這裡是明城的重要區域,有充足的攝像頭,你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高毅安排完,就聽到電話里傳來孫立高興的應答聲。孫立不知道,高毅對他的調遣,只會止於調查監控錄像。這個案子,高毅決定,涉入越少的警員越好。
「白欣呢?」高毅按下暫停鍵,站起來問。
「哦?上面寫了什麼?」高毅問。
「《青果果》。」高毅說。這是一首全國上下、老少皆知的廣場舞音樂。兇手被害的房間就在某個廣場附近。問題是,錄像應該是在1992年拍錄的,而那時候,還沒有這首歌。這首歌是去年才出現的。這就說明,兇手是近期才錄製的這段視頻,然而,視頻里的人,葉淑雲,是在1992年就被害了。
「你說的沒錯。可是,她再怎麼簽了『離生契』,也是誰家爹娘的女兒。」高毅覺得自己說得苦口婆心,像個居委會大媽,但這也是事實,不管死者是誰,都是有家的人。高毅深吸一口氣,決定再從另一個角度勸通顧老頭兒,「再說,西格瑪什麼時候開始收女會員了?」對於西格瑪的情況,高毅多少也了解一些。他們也動用女性幹活,但是會員向來只吸收男性。
「你這話什麼意思?」劉明軍側過頭,驚異地看著高毅。
「葉淑雲在被人發現的時候,臉上化了很濃的妝。」
劉明軍接過高毅遞過來的火機,手抖得厲害,打了幾下都打不著,就當高毅要站起來給他點煙時,他最後一下終於打著了。他擺擺手,點上煙,救命一樣深吸一口,穩住情緒:「高毅,你聽我一句,不要辦。」
「12小時。」劉明軍看著白板上的景城案情說,「景城的第三個受害人,也是遇害的第一名警察,名叫丘朗。他是個好警察,年輕,喜歡打檯球,喜歡吃燒烤,妻子剛給他生了個女兒。」劉明軍說著,走近白板,手指輕輕擦去丘朗照片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案發後,他一直沒有回家。局裡勒令他回家休息,幾乎就是強迫他回家,沒想到,他是在自己家門口遇害的。兇手割走了他的右耳,將屍體懸挂在他最喜歡吃的一家燒烤店的門前。」
已經接近下班時間,走廊上沒有白天那麼熱鬧,相對還顯得有點冷清。高毅再次站在白板前,研究起景城的案情資料。
信封上一共有八組指紋。但是高毅和劉明軍都不抱希望。如果這封信是兇手蓄意寄來的,他絕不會那麼不小心。
「我的保鏢呢?」
「一個礙手礙腳的人。我解決了。」劉明軍說。
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從高毅身邊呼嘯而過。原來,他光顧著打電話,放慢了車速,一輛後面的小轎車按著喇叭超過了他的車。
「劉總,這幾年你在哪裡高就呀?」高毅的眼眶其實已經濕潤。他掩蓋住哽咽的嗓音,盡量用輕鬆的語氣說。
信封上還是除了「Σ」的標誌,什麼也沒有寫。
「什麼?」
辦公室里安靜得如同墳墓。一張張照片,無論是警察的還是其他受害人的,都如同一座座無眼墓碑。然而,這寧靜並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一聲突如其來的鈴聲打破了。是高毅的手機在響。他一看,是白欣。
項鏈的吊墜是紫水晶打造,在燈光下散發著蠱惑的紫色光芒,彷彿一顆僵硬的心臟……
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個人,個頭差不多,都穿著雨衣。在電筒隨著腳步上下起伏的燈光下,隱約看得出左邊的那個二十齣頭,一邊走還一邊打電話。右邊的那個年紀稍微大些,三十齣頭。
「其實,我感覺,有些人是有可能認識這名受害人的,只是礙於西格瑪日益囂張的勢力,不敢開口說罷了。」孫立說。
嚴若敲打鍵盤,不到三分鐘,電腦發出輕輕一聲「嘀」,比對成功。這些聚在一起的圓形、三角形和菱形,是抽象的花朵!這個圖案,就是一家花店的標誌——南區的北盛花店!這是一家網店,可以上網訂購。高毅立刻調出這家網店的註冊資料,網店的主人是一名女性,這與景城的第二名受害人條件不一致。那麼,兇手的目標是誰呢?難道是花店的其他工作人員。
白欣這時插話說:「不過,今天還是有收穫的。」
難道兇手在殺死她后給她上了妝?為什麼?而且其他受害人都沒有被化妝。難道兇手錄製這段視頻,就是為了顯示這個細節?如果是,這段錄像是在十多年前就錄製的,難道兇手在十多年前就為今天做了準備?!
快遞公司安置在一條背街小巷之中。路邊不斷堆滿快遞公司拋出的紙箱垃圾,被雨水一淋,又厚又黏。高毅猜測兇手一定會找一家沒有監控攝像頭的快遞公司寄信,沒想到結果卻大出所料。這家公司雖小,卻在接件室安裝了監控攝像頭。
「你為什麼這麼問?」老闆娘好奇了。
當高毅和劉明軍一起在辦公室里打開電視的時候,在今早吃早餐的餐廳隔壁,一個男子正手裡舉著一杯威士忌,同時也在觀看同一條新聞。
聽完劉明軍的一席話,高毅默不作聲。過了很久,他說:「劉總,你知道,你這麼做,雖然是為了正義,但最後還是要接受法律制裁。」
劉明軍神秘地笑了笑。
高毅在一個紅燈口停下,「我想,你和他碰過面了。」
卷宗里有老闆娘的口述記錄,她說當時目送葉淑雲走入巷道后就再也沒有見過她。老闆娘在事後很久,每每經過那條巷道時,仍會看見一個女子細瘦的背影走入巷道深處的黑暗,耳朵里迴響著葉淑雲當時腳上高跟鞋踩在巷道水泥路面上的篤篤聲。
「兇手改動規則,新規則,新領域,就有可能會出錯。」
那天晚上,劉明軍發現被害女子是西格瑪成員后,放棄了把案子留給警方的打算。這幾年,在歌廳工作,讓他對西格瑪內部的事情多少有些耳聞。這個黑幫,無惡不作。他們已經開始發展十多歲的青少年。對這一點,失去兒子的劉明軍恨之入骨。當他發現女子身份后,就想出了這個計劃。
「你看起來也很寒酸。」劉明軍看了看胖哥的棉衣布鞋說。
「高毅,我已經說了,這個名單不能給。」
車子在孫立面前停住,剛好停在路邊泊放的兩輛汽車中間的空位上。孫立轉過頭,看了一眼汽車。他只能看見茶色玻璃。孫立沒有多想,加快了腳步。當孫立剛剛超過汽車的時候,司機和皮鞋男走下汽車,跟上孫立。孫立已經聽見了身後急速的腳步聲,但未等他轉過頭,只覺得後腦勺一陣劇痛,兩眼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高毅沒出聲,這是他們正趕往的地點。
餐桌上鋪著雪白的檯布,上面擺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豆漿還有一碟小饅頭。坐在餐桌邊的人腳上穿著舒適的拖鞋,放下筷子,拿起了信封。吃飯的人習慣晚起。此時對這個人來說,是早餐。
「你記得,邱淑雲喜歡化濃妝嗎?」高毅問。
「劉總,你想想看,那段曾經用來威脅你的錄像,為什麼會突然現身網路?肯定是兇手發上去的;緊接著,木槿公園出現耳朵,第一位受害人被殺,花店出現第二隻耳朵……這些都是安排好的。兇手肯定在哪裡看見了你,刺|激他結束了心理休眠期。他需要新一輪的刺|激,你就是他最好的玩伴。」
又是花!高毅覺得事情有點湊巧。不過隨著進入花店的自動門鈴聲,這個念頭在他心裏一閃而過。
剛才,在上樓之前,高毅就看見一樓的住戶挨著窗子搭了個鐵架天棚,二樓的窗戶是開著的,沒有安裝防盜欄。高毅順著天棚爬上二樓,才靠近窗戶,就聞到裏面散發出的陣陣惡臭。他覺得情況不妙,跳進了窗戶。
警車剛剛接近案發現場,大雨接踵而至。雨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打在明城木槿公園高大的樹木上,發出令人心煩的噼啪之聲。深夜,公園偏僻的小徑上路燈稀少,光線投射不到的地方就如礦井一樣漆黑,幾乎伸手不見五指。在木槿公園一座花台邊,一個年輕男子,哆嗦著躬著身,像鳥兒張開雙翅一樣打開身上的運動衣,遮蓋著身下的一樣東西。他的模樣,緊張、恐懼而又略顯滑稽。
高毅將有刀的畫面定格,看到在刀柄上,順著刀把的走向,刻著一小排數字:097。
高毅點了點頭說「孫立這幾年,倒也吃了不少苦頭。不過,這個案子……」。
「正準備離開。你們抓到張岩了嗎?」
「不像。」
孫立說:「我請技術科將畫面做了清晰分析,得到這張。」
「那時候,你還在景城的緝毒大隊上班呢。」對於劉明軍的工作歷史,高毅還是知曉一些的。
高毅再次苦笑地點點頭,吐出一口煙,把滿臉酸楚隱藏在煙霧之後。
待對方說出號碼后,高毅進入電腦系統,進行核查,發現這個手機號居然用身份證進行了實名登記,身份證上的人年近七十。高毅再接著一查,查到身份證的主人在十分鐘前掛失了身份證。身份證是在三天前丟失的,掛失者是剛剛才發現的。
接著,他給技術科的嚴若打了電話,要她速速趕到警局來。
「你的手機可以上網嗎?」白欣問。
兇手拿著攝影機走進了房間。塑料珠簾在身後「嘩啦」一聲。鏡頭此時橫著一轉,照到不少牆壁,然後顫抖幾下,停住了。畫面上出現了女子的側影。兇手這是將攝像機擺在了某個地方。畫面中走進一個背影,手裡拿著刀,一步步逼近女子。
孫立的話音剛落,就有手機鈴聲響起。他循著聲音看去,是高毅的電話在響。
房間里,在高毅和劉明軍之間,空氣緊張得就要凝固了。
高毅合上最後一頁,問到:「劉總,你再說說那段錄像,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問的是昨天在網上被截住的那段視頻。
「明天一早,等畫像師來上班,我們可以根據這張照片畫出兇手五官,再加上這個耳墜,說不定,酒吧里的工作人員會有點印象。我估計,兇手八九不離十也是西格瑪的人。就算顧老頭兒捂著名單不放,我們也能查出來。」
與此同時,在本城的一間豪華客廳里,打碎的電視機已經清理乾淨。茶几上放著一個手機。沙發上坐著一個人,看不到臉。沙發旁還站著一個,腳上穿著高檔皮鞋。兩個人都沉默不語,盯住了手機。
「科長,對方不願意就這麼給出名單。」說話的是那個二十齣頭的人,他是警員孫立。和他並排走在一起的,是刑偵科科長高毅。
白欣說:「兇手把受害人送入翠湖行兇後,過了十五鍾才離開了翠湖。監控攝像頭拍到了他。我進行了追蹤,發現兇手離開后一路步行,最後去了一個地方。」
「你看看哪個地址在廣場附近?」
高毅和劉明軍走在漆黑的走廊里,感到兇手就潛伏在某個黑暗角落,隨時準備伏擊。他們來到二樓二號門,高毅敲了幾聲。沒有人應聲。高毅拿出手機,撥打了張岩的手機號。沒有聲音。緊接著,高毅聞到門縫下傳來陣陣輕微的腐臭之氣。這完全就是死亡的不祥之兆。他讓劉明軍守在原地,自己跑下樓梯。
手機在高毅的口袋裡發出強音,高毅接聽,是女警白欣。
「為什麼?」
在兇手面前,出現了一道門帘,很常見的那種,用塑料珠子一顆顆串起來做的。兇手用拿刀的左手扒開門帘,發出清脆的「嘩啦」聲響。這時候,畫面中傳來一聲女性因恐懼發出的凄厲尖叫。
劉明軍把瓶子湊到鼻尖聞了聞,「有股香氣?」
劉明軍笑了一下,說:「好。」
高毅掙扎著,要舉起槍,可是手上毫無力量。他看見劉明軍蹲下來,拿走了他手裡的槍。接著,他覺得眼皮極為沉重,閉上了眼睛。然後,他又模模糊糊感到眼皮被一雙冰涼的手拉開了,他看見一片模糊昏暗。高毅沒有完全失去清醒。他還能聽見,還能感知,就是沒有力量,手腳不能動,說不出話來。劉明軍一定是在早上的茶水裡下了葯……
「景城一案,當時弄得人心惶惶。這次會不會不是景城兇手作案,而是有人在模仿?」
「這一點和景城一案很不相符。景城第一個受害人是在第二個受害人之前被害的。」劉明軍看著床上的死者說。
劉明軍見狀,向門口走去,走到門邊,最後一次轉身,一字一句地說:「高毅,我要你活著。」
司機慢下速度。讓轎車從孫立身邊慢慢經過。
警局後援馬上趕到。高毅此時已經打開公寓的門。法醫楊凌淵檢查了屍體,確認受害人是在兩天前被害的。屍體身上除了耳朵被切割后造成的傷口外,沒有任何其他傷口。楊凌淵能夠確定,這名受害人和第一個一樣,也是中毒身亡。
高毅笑了笑,說:「等她回來,我們一起來看你。」
「什麼機會?」
終於,高毅忍不住了,問出了一直盤桓心間的最後一個問題:「劉總,你如此策劃,是不是還有其他原因?」
來人看見高毅推門進屋,立刻站起身來,「高毅。」
兇手所處的環境也算安靜,可以聽得見兇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遠處有一些模糊噪音,但是很小。
窗外的天空此時又陰鬱起來,彷彿一場雨不足以表明季節更替的氣勢。狂風搖曳著院子里的大樹,居然發出冬天才有的嗚咽之聲。電腦屏幕中,軟體在自動比對圖案。這些抽象的圖形,可能是某個公司的標誌,也可能是其他東西。
高毅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的時候,五官比剛才綳得更緊。他的女友呂鴻在破獲「空殼」一案后出走了。身為法醫的呂鴻本來也是個堅強的人,但只要是人,誰來扛警察這份工作,誰都難扛。大家都勸高毅說呂鴻不是懦弱的人,只是想出去散散心,時間一到,自然就會回來的。可是冬天過去了,春天也過去了,呂鴻仍舊毫無蹤跡,大家對高毅的勸慰也越來越言不由衷。孫立甚至背著高毅,給各個停屍房發出了查詢通知。
劉明軍吐出一口煙,「他們都是死有應得。」
噪音!對了,噪音!
「兇手這樣寫,難道是為了紀念那段謀殺?!」
「你的員工呢?」高毅問。
「不要動!」高毅的手壓住扳機。面對這個一起出生入死過的人,他真不想開槍!
未等劉明軍把話說完,高毅就接上了:「裏面裝有用人的耳朵做成的一枝花。」
「這說明兇手知道你的來歷,調查過你。」
劉明軍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所有細節,全在這裏。你想知道什麼?」
前天晚上,他們在一處夜店後門接到報警,發現了一具屍體,女性,右手上臂有一個「Σ」文身。這是幫派西格瑪的標誌。女子身上沒有帶身份證,警方也沒有找到她的手機,DNA比對也沒有結果,刑偵科無法查出死者身份。唯一的線索就是那個幫派文身。高毅讓孫立聯繫反黑大隊,卻碰了一鼻子灰。孫立說的顧老頭兒正是反黑大隊隊長顧長華。
他們剛把燈關了不久,門口出現一個細長的身影,站在門邊,沒有進屋,沉默無聲地一起觀看錄像。高毅察覺到身後有人,轉過身來,見是孫立。
「為什麼?」高毅一眼看見花台邊報警的男子,快走了兩步。報警電話里警方得到的信息是,有人在公園內發現了屍體。但是高毅藉著依稀的手電筒燈光看去,在那個男子護著的身下,怎麼也看不出有屍體的樣子。
高毅將這個畫面定格,看清了房間里的布局。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除了女子身下的椅子,什麼傢具也沒有。光源在畫面的正上方,估計來自天花板上的燈。畫面右邊有一小塊亮斑。高毅放大,亮斑里有均勻的四個小正方形,後面發出朦朦朧朧的光。看得出來,那裡是一扇窗戶,用布擋住了。這說明當時是白天。
高毅悄悄拿出手機,打開簡訊一看,照片上的男子剛好微微抬頭,監控錄像照到了大半張臉。就是劉明軍。
受害人名叫葉淑雲,被害時二十六歲,當時在一家私人服裝店當售貨員。被害當晚,她從服裝店下班,和服裝店老闆娘在一條漆黑的巷道口說了再見后就分手了。
走廊上,轎車裡的三個男子前前後後走到了門口。門沒有關嚴,司機一推,就開了……
「什麼時候有結果?」高毅說著,又一次轉過頭去看劉明軍,劉明軍仍舊望著窗外。窗戶玻璃是搖起來的,高毅看見了劉明軍在窗戶玻璃上變形的投影。
矮胖子冷冷地說:「幹掉他。」
嚴若將存儲盤插|進電腦,很快,屏幕上出現幾條平行的波浪線。波浪線在有聲音的時候,向上跳動,呈現出山峰一樣的尖角。
劉明軍話還未說完,嚴若就打來電話。她告訴高毅,數字出來了,但倒數第二個數字可能是「3」,也可能是「8」,所以有兩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