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駿似乎沒把這個問題放在心上，追問關於簡訊的事：「你在齊方的電話里，有找到凌晨三點左右跟蘇星的通話記錄嗎？」

「找點東西唄。既然你們回來了，我也省事了。讓當地警方找吧，我想，死者的畫具應該還在湖底。」

「是的。我看景色是沒問題的，但是從山腰看湖裡，像人那麼大體積是很小很小，天色也不是很亮，我只能看出湖水的顏色，但是具體的東西我是看不清的。」

「你怕我？」

「出國？」這倒是不錯。相對於那筆獎金，出國深造更有誘惑力吧？那麼，第二名和第三名呢？

一聲大喝讓眾人都不敢吭聲了。他神色不愉地看著這些人，說：「把你們的鞋都拿出來，放我這。然後回房間，老老實實睡覺！」

「我要跟他們去市裡的警局，等屍檢結果出來我會告訴你。」說罷，不等時駿提問，轉身隨著當地警方的人匆匆離去。

雙手搭在了鐵藝護欄上，冰冷的觸覺讓他忽然想起了趙思雨的素描。為什麼那個天才沒有把護欄畫在素描里？是不是覺得這東西不屬於大自然，破壞了原生態的美感？

「很遺憾。」時駿聳聳肩，「案發前一晚老闆知道當晚有暴風雨，認為第二天會是個大陰天，所以沒有推上彩燈的電閘。但事實上，暴風雨過後的日出是個大晴天，湖水裡的彩色也是自然彩色。只是，不全。」說完，他不耐地嘆著氣，「最近我好像總能遇到這種案子，心煩啊。」

女孩兒嘟嘟嘴，顯然是聽出時駿不耐煩的態度。湊了幾步上去，煞有介事地說：「我不是開玩笑的。」

「多久？」

「怎麼了？」時駿跑到霍鋼面前，問道。

說著話的功夫，霍鋼拉著他朝岸上游去。時駿被拉扯著在湖水裡調轉方向，被湖水模糊了視線。隱隱約約地看到岸邊下方有什麼東西閃閃發亮。他不顧霍鋼要上岸的急迫，使勁勾著他的脖子：「等會！你看看那邊，是什麼東西？」

這一夜，時駿無眠。到了凌晨兩點多實在覺得無聊，就拿起電話騷擾遠在縣城的霍鋼。

夜，潮濕微寒。本已安靜下來的旅館再度躁動起來。先是趙思雨死於湖中、再是齊方中毒、今晚得知席艷玲在山上遇害。其他的同學驚愕不已，都吵嚷著要離開。

不合時宜的噴笑出來似乎成了時駿的特權，他繼而說道：「席艷玲說過，你們在來這裏之前看過凌波湖詳細的資料。其中也包括凌波湖那座山上的動植物。想必，你就是那時候知道了啞巴草。你、蘇星在案發當天選擇畫畫的地點都經過啞巴草，你的腳印留在那裡是合理的。但是蘇星的卻沒有。你明白為什麼嗎？」

時駿坐在湖邊望著平靜的湖水。微弱的月光灑在湖面上，星星點點。他任由露水打濕了頭髮和襯衫。腦海中浮現出趙思雨站在湖邊的模樣，隨風飄起的裙擺，烏黑的長發，好像湖水的精靈一般。但轉眼，她卻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

真的？不大靠譜啊。

時駿又問道：「你走了多久才到小路？又是什麼時候遇到蘇星的？」

他微微蹙眉，左右顧盼。

「怎麼了，艷玲？」譚嫣回過頭悄悄問他。

「她出去的時候我睡得迷迷糊糊。只知道她是出來畫畫。」

「交了。」

「OK，冷靜一點。」時駿笑得有些無賴，舉起雙手搖了搖，示意自己並無惡意。轉而把話題又扯了回去，問，「你們來寫生，平時的活動都要統一嗎？」

「怎麼個糟糕法兒？」時駿好奇地問。

當時，齊方身邊有譚嫣、顧強這兩個學生，排除他們之外，還剩下一個大廚，兩個服務生。時駿分別找他們問過情況，幾個人眾口一詞。

「本來還好好的，不知道怎麼就突然昏倒了。」

「我知道，在你跑到外面去的時候並不想殺趙思雨。」時駿說道，「你只想讓她放棄這個構思並說明自己對她的態度。」

晚上23:30左右，墨黑般的夜彷彿是巨大的幕布，將小小的旅館包裹起來。一道慘白的閃電劃過，將周遭的事物映成了青白色，冰冷潮濕的風像洪水似的湧進了窗戶里，接踵而至的便是震耳的雷鳴。傾盆的雨狂暴地砸落下來，打在窗戶上發出密集的「啪啪」聲。霍鋼趕緊把窗關好，隔絕了大半的噪音。

「啊，好疼！你腦袋是石頭做的？這麼硬！」

算不上安慰的話，但在席艷玲聽來充滿了真誠。儘管她不了解時駿，還有點怕他，不知為何，她願意將這番話看作安慰，並受用了。

發生這一切的時間並不長，只有30分鐘。

對此，時駿還是非常耐心地說：「不錯，在凌晨03:00左右齊方接到了蘇星的簡訊，並試著回撥一次，但蘇星的電話關機了。我們沒能在蘇星的電話里找到發出簡訊和未接電話的記錄。這似乎成了不解之謎。而事實上，這是非常簡單的一個小把戲。」

「一個半小時，算是很快了吧。」

時駿的思索被旅館里的一聲召喚打斷，那是譚嫣站在門口大聲地疾呼。

「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對了。」時駿看到了素描本，隨後拿起來，「你身邊有傳真機嗎？有點東西，你得幫我看看。」

警察風風火火地來，低調地走，這一趟卻是在眾人心中壓了一塊大石。任誰都會猜測著是齊方身邊的人給他下了毒。

女孩兒數落完時駿，轉回頭朝著湖邊喊：「Retina，你還要站到什麼時候？我們要上山了。」

「別激動。」時駿打斷了她，「主動說明情況是對的，況且我也沒說那毒就是你下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所以呢，你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

掛斷了霍鋼的電話，時駿才發現外面已經暗了下來。他洗了把臉，走出房間。在旅館門口遇到了正在發獃的蘇星。

霍鋼又說：「不過，這種草不是遍地都是。只生長在山腰的陰面。而且很難找。這邊的同事在兩小時前出發，去你那邊。準備上山看看。」

因為政府比較重視環境保護禁止遊人進入湖中，所以這裏既沒有渡船也沒有相應的下水設備，警方的人只好脫去外衣，一個跟著一個跳下去。

暗戀著齊方已經兩年有餘，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跟趙思雨暗中情投意合。但趙思雨卻執意不肯公開與齊方的戀愛關係，譚嫣恨她！恨她得到了她的所愛卻不珍惜。

早上7:00，太陽高高地掛在天上，湖水恢復了碧綠的清澈。因為距離稍有些遠，且圍著湖邊築起了一圈鐵藝的護欄妨礙了視野。時駿只能盡量加快腳步，靠近些去觀察。

剩下的一些警察把旅館至湖邊的這段距離圈了起來，看樣子是要做搜索工作。時駿沒有站在一旁等結果，他轉身走向十米開外的那個六角涼亭。

於是，學生們都不再堅持留下來。拿了點東西上了警方的車。

從房間走出來，看到還有兩個警察在檢查齊方的房間。他也走了進去，打過招呼后，隨手拿起枕邊的一個小本子。看樣子是齊方的，上面寫滿了工作日誌。他翻到案發當天，上面的工作安排不多，井井有條。

時間一晃到了下午一點左右。

顧強：選擇地點房間內，起床時間06:00（所畫日出時大山景色）。

這一回，霍鋼驚訝了。時駿聳聳肩，拿出趙思雨的藥瓶來：「斯利安片，也叫葉酸，是孕婦在懷孕初期服用的一種維生素。看來，我們的天才有一個心愛的男人，為了他，不惜毀掉自己的前途早早生下一個孩子。」

走出餐廳，時駿讓當地警方安排了一些事宜，那樣子看起來神神秘秘的。霍鋼追上去，把時駿拉到一邊，說悄悄話。

電話那邊的霍鋼應下來，正要說聲再聯絡，忽然想起關於那次大賽的事，還沒來得及補充，就聽時駿「嘶」了一聲，他忙問：「怎麼了？」

聞聲，時駿轉身快步朝著那人的方向跑去。當他的手電筒光落定時，密密麻麻的啞巴草和席艷玲蒼白又臟污的臉沖入了視線。

時駿笑著告訴她，打撈趙思雨畫具的時候，他們在湖邊岸下發現了彩燈，而且老闆也親口承認了這一事實。譚嫣驚愕不已，時駿發覺，她是真的不知道凌波湖的秘密。

旅館門前，時駿滿不在乎地看著前方千米之外那寧靜的湖水，和湖邊的女孩兒。

時駿走過去：「不好意思，先給我看看，行嗎？」

這時候，學生中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走了過來，試探性地說：「我，我最先看到的。我是在山頂畫畫，走得早，等的時間也長。我想畫的是山上的日出。從那裡看凌波湖不是很清楚，我跟譚嫣一樣，等太陽出來大半了才發現湖裡好像有人。」說完，他左右看了看，膽怯地說：「會不會昨晚風雨太大了，思雨不小心掉進湖裡，就……你們想，昨晚雷聲很大，就算她有呼救，我們也聽不到的。」

時駿蹙蹙眉，心說：這幫人夠精神的。一大早就吵架，昨晚沒睡好嗎？

洗漱過後，二人準備先去散散步，接著吃早餐。剛剛走到二樓的樓梯口。就聽到很多人在下面吵嚷。

一聽說這糟糕的天氣，時駿的臉就垮了，霍鋼揪著他朝著山腳下出發，美其名曰：在大自然清新的空氣中感受美好的清晨。

話音未落，旅館門前已經駛來了兩輛警車。

「好吧，這也痛快點。」時駿拿出席艷玲遇襲的地點照片，「看看這些腳印，就算普通人也能看得出，腳印留下很多天了。如果你再去踩一腳，會跟舊的腳印形成鮮明的對比。一新一舊很容易辨認出來。所以，你謀害席艷玲的時候不敢靠近啞巴草。」

思索得正入神，忽有一陣清香襲來。他猛地一抬頭，不知道跟誰撞在了一起。

但失去理智是因為趙思雨的「挑釁」，她竟然說得到冠軍什麼的根本不重要，她只當是一場競爭遊戲而已。這讓把一切努力和未來壓在這次大賽上的譚嫣無法接受！可趙思雨還不肯罷休，告訴譚嫣自己深愛著齊方，已經懷了齊方的孩子。大賽冠軍，是她送給寶寶的第一份禮物。而且，已經做好打算，畢業之後就嫁給齊方。

「這些只是素描而已。」說話間，譚嫣走了進來，「她是我們中間畫畫最快，最有才華的一個。跟你說這些你可能不懂，簡單點說，就是別人畫畫需要花費很多道工序，但是她不一樣。她會像石頭一樣獃獃地看著想畫的東西，就像她看著凌波湖，如果她還活著……」

向時駿介紹「特別早餐」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一個小時后，老闆面如死灰地走出餐廳。迎面看到他的幾個學生都很納悶，這老闆是怎麼了？好像丟了魂一樣。

「當然。」

霍鋼偷偷|拍了一下時駿的後背，順勢推了一下。後者心領神會。早就料到霍鋼能打通當地警方讓他參与調查。

席艷玲：選擇地點是山腳，離開房間時間04:00，離開路徑：旅館後門。返回時間06:20。

時駿不大想安慰眼前戰戰兢兢的譚嫣，現在主要的問題是那個水杯。

明知道查案過程中不好帶有私人感情，一時間還是很難平靜下來。乾脆找個沒人的地方抽根煙，冷靜冷靜。

說完，蘇星朝著旅館走，時駿也跟在他身邊，貌似打算回房間休息。

這時，他想起席艷玲曾經說過「我也不知道啊。齊老師根本沒把作業還給我們。估計是趙思雨的死給他打擊太大了吧。」

時駿不耐煩地揮揮手，「趕緊回屋去，這不是小孩子呆的地方。」

「所以才叫『啞巴草』嗎？」當地人注意的重點明顯偏了。

想到孩子，時駿的心隱隱作痛。

屍體？二人對視一眼，同時急奔下樓！

譚嫣怒不可抑地衝過去，同趙思雨發生爭吵。趙思雨不小心被削筆刀劃破了手指。疼痛與忽然被打斷的靈感，讓她無法保持冷靜地對待譚嫣。兩個人立刻發生了爭吵。

只可惜，這裏沒有了解他的人，也沒有關心他的人。

席艷玲怏怏地說：「我也不知道啊。齊老師根本沒把作業還給我們。估計是趙思雨的死給他打擊太大了吧。」

二人很快游到時駿所說的地點。這是位於湖岸下一圈砌好的水泥牆面。離得近了，霍鋼才發覺出一點異樣：「一起下去看看。憋不住氣了就上來。」

譚席二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即將目光落在了畫紙上。寫有名字的地方被一塊兒白紙糊住了，乍一看也不知道是誰的作業。

聽罷她含糊的解釋，時駿晃了晃手中的素描本：「這個我拿走了。」

「我又不是兇手，管不著我吧。」女孩兒嬌蠻地說。

急怒又失去理智的一刻，讓譚嫣造成了難以挽回的結果。

「那時候能看得清凌波湖嗎？」

時駿平靜地說：「齊方，今年三十二歲，單身，美院最年輕的教授。人帥又溫柔，深得很多女生的喜愛。那麼動機呢？是因為趙思雨懷孕了，還是因為你嫉妒她的才華？」

傍晚，時駿站在趙思雨停留的地方，看著凌波湖。落日的餘暉將凌波湖染成了炫美的顏色，映著時駿的臉龐，讓他看起來柔和了許多。

還沒抬起手敲門，房門從裏面打開了。跟蘇星一個房間的馬曉凱走了出來，乍一見席艷玲被嚇了一跳，「你幹嗎站這兒啊？」

席艷玲順著齊方的目光把臉轉到一邊，進入視線的是凌波湖。

閃電與雷聲越發密集，時駿這一覺睡的並不踏實，好像總有什麼聲音在耳邊低鳴。淅淅沙沙，呼呼啦啦……

「那理由呢？」

「不是很深，也是足夠淹死你了！先上岸再說，想找什麼有我呢，不用你逞能。」

對於蘇星的厭惡感，時駿很遲鈍。他點燃香煙吸上一口，忽然就問：「你這手腕怎麼了？」

之後，譚嫣從窗戶跳入房間內，換了衣服。那時候的時間應該是——04:20。

漸漸的，時駿被她的描述吸引了。

果然！

「放心，我有分寸啊。」

霍鋼苦笑，提醒道：「如果你昨晚也在餐廳吃飯，知道的肯定比我還多。」

「啪」一聲，時駿將路線圖拍在桌子上，指著說：「從旅館後門上山，必經啞巴草。蘇星上山的時候雨沒停，他的腳印被沖得一乾二淨。你上山的時候雨停了，所以你的腳印落在了啞巴草周圍。那時候九九藏書，蘇星已經下山，很快就能走到啞巴草。也會看到你。那時候你很聰明，裝作是要下山的樣子，攔住了蘇星。叫他看湖水裡是不是有東西。蘇星發現了湖水裡的屍體，拉著你走了另外一條路。所以，他的腳印沒有留在啞巴草周圍。」

「讓我們回到最初的話題上吧。」時駿說：「不少人跟我反映，其中也包括你。你們說到了凌波湖之後，趙思雨整天站在湖邊從早看到晚，也不知道她在看什麼。現在想想，可能這就是天才與普通人之間的區別。」

腦海中浮現出趙思雨站在湖邊的情景，他揣摩著她眼中的凌波湖，是否真的與旁人眼中的不同。

「為什麼會有燈？」

上午九點整，霍鋼打來電話告訴他，跟齊方同一房間的顧強提供了一條線索。在今天凌晨03:00，顧強去衛生間，回屋的時候聽見齊方的手機響了，他還看了一眼，是蘇星發來的簡訊。內容很短，所以都在屏幕上顯示出來。

想起早上蘇星的那番話了。

霍鋼想了想，轉身把具體情況告訴不知情的幾個警員，很快七八個大小夥子都下了水。趁這個時候，霍鋼把初步的驗屍結果告訴時駿：「趙思雨懷有三個月的身孕。」

來了來了，真是比娘還啰嗦。

無所謂地聳聳肩，時駿並不在意她怎麼看待自己。隨後拿出煙盒，取出一隻點燃吸上一口，身子隨隨便便地靠在涼亭的柱子上，眼睛半眯起來，被灰白色的煙霧遮擋住大半，分辨不出他目光中的含義。

時駿琢磨一番，說：「先這樣吧。」

話音才剛落地，譚嫣那臉色煞白。時駿忍不住問她：「是你？」

倆人都來了精神，快步走了過去。

但是，為什麼凌波湖周圍的那一圈護欄不見了？這素描的感覺怎麼會如此古怪？他特意拿出第一張和最後一張作比較，想要看出個分明來。最後，他再次承認自己毫無藝術天分！索性把素描本扔到一邊，閉目養神。

「那杯茶！那杯我給齊老師泡的茶！他是喝過茶水才中毒的吧？我不是嫌疑人嗎？你不是要審訊我嗎？」

忽然間，雜亂的聲響戛然而止。七八個人像是看外星生物一樣盯著霍鋼，時駿站在矮他一階的地方，不滿地說：「沒見過警察嗎？」

「你說死者今天凌晨就出去了？」走過來的霍鋼把話題轉到譚嫣身上，「去幹什麼了？」

涼亭的歷史據說有九十多年了，前幾年徹底翻修過一次。

再問下去也就沒什麼收穫了，他對留守的警察點點頭，示意他們可以帶走譚嫣和顧強去協助調查。

「還活著！」時駿探到她的頸動脈還在跳動，驚喜地說。隨後，看向周圍。

霍鋼真是仔細看了，真是什麼都沒看到。最後，時駿也不願多廢話，推開他就要朝那邊游去。霍鋼哪肯讓他自己過去，拉住了這個不知深淺的傢伙，忙說：「我先游，你在我身邊，別跟丟了。」

很遺憾。保送出國深造的機會只有第一名才有。

「蘇星？」

「你們沒人下水確認嗎？」時駿問道。

這一夜做了很多夢。昏暗的房間、沒有窗戶只有一扇緊閉的房門。角落裡有人氣喘吁吁，還有手槍上膛的聲音，「咔噠」，格外清晰。

「你的搖擺不定還真是讓人發笑。」譚嫣冷言冷語地反擊。

蘇星的話很簡練，說發現湖裡有人之後急著下山。他本來走的是通往旅館後門的那條小路，發現湖水裡有人之後就改了方向，直奔旅館前面的大路走。走了大約十多分鐘，遇到了同樣驚慌的譚嫣。詢問之下才知道，譚嫣也看到了湖水裡的情況。於是，二人一同跑下山去。

譚嫣完全被搞糊塗了，抓抓頭髮，也回了自己的房間。等到走廊里安靜了下來，席艷玲悄悄地走出來，直奔蘇星的房間。

「你夠了！」霍鋼拉住衝動的時駿，「你想幹什麼？打譚嫣一頓？還是想進一步探討她殺人時的心情？」

蘇星：選擇地點山頂，離開房間時間03:30，離開路徑：旅館後門。返回時間06:10。

「這，這算哪門子的證據？」譚嫣的聲音又抖了起來。

這丫頭……

「裏面會上鎖，外面是打不開的，裏面很容易打開。」言罷，老闆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謹慎地觀察了時駿一眼，「昨晚幾個學生拜託我不要鎖後門。說他們要走通往後山的那條小路去畫畫。」

「這重要嗎？」

本打算去六角涼亭岸邊琢磨琢磨這些畫，走到旅館門口剛好遇到了譚嫣和席艷玲。席艷玲眼尖，目光似兩道X光線在時駿手中掃描個來回，納悶地問：「你怎麼拿著我們的畫？」

「不匆忙么？」

「你想讓我們做什麼？」坐在時駿的房間里，席艷玲好奇地問他。

「沒什麼啊。」

時駿哂笑：「這麼巧，那就一起幫我看看吧。」

「在想什麼？」時駿走過去跟她搭訕。

顧強認為，蘇星一定有重要的事才會這麼晚了找齊方，所以叫醒了齊方。

透過門上的小玻璃窗，時駿看到那人正在給齊方擦臉。擦了幾下，換了盆水，繼續擦手。

白紙黑字，真相大白。

「行。」回答他的警察似乎有點著急，「我們先走，晚上還能再來一趟，到時候你再還我。」

這個問題顯然讓齊方尷尬不已。他搓著手，低著頭，說：「我告訴過他們，如果早上雨沒停就不要出去了。」

「我早就決定今天早上要去半山腰畫畫。我是四點從後門出去的，因為那條小路上山比較快。我到了事先選好的地點，那時候日出還沒有開始，看不清湖裡有，有……直到太陽出來大半了，我才發現。」

他的目光始終注視著湖面，昨天的這個時候，趙思雨眼中的景色也是這樣嗎？時駿胡思亂想著，卻無法從中得到什麼啟發。

最後一個送鞋的人是馬曉凱。

霍剛如實說：「死者趙思雨是T市美術學院的高材生，在業內頗受期待。但是這姑娘不大喜歡與人交往，性格也不是很好，所以不少同學對她頗有微詞。她的家庭情況很簡單，父母都是普通人，有個妹妹在外地讀高中。目前沒查到死者與什麼人結怨。哦，對了，他們準備參加的全國大賽在下個月舉行，據說趙思雨已經是衛冕冠軍了。」

不遠處有兩名小警員在詢問幾個死者的同伴。

「還有其他的嗎？」時駿問道。

香煙已經抽掉了半盒，三十多張素描畫他幾乎能背出每一個線條來，可就是看不出其中的奧妙之處。

齊方老師說：「這家旅館沒有三人房，只有雙人房和單人房。原本，我也是打算在思雨和譚嫣的房間加一張簡易床的，但是……」

時駿不滿地白了霍鋼一眼。一向對時駿縱容的人此刻卻冷了臉，「再深的感情也比不過自身的利益。這就是你對齊方的愛。你的確不如趙思雨。」

手上的血怎麼洗都洗不幹凈，在地面上狠狠摩擦手掌。血染紅了膝前的一塊地面，映襯著一雙死不瞑目的雙眼。

齊方看上去非常疲憊，情緒也有些不穩。他搖搖頭：「只有每天早上去山上寫生才是統一的，其他時間學生自己安排。不過，我叮囑過他們，盡量不要一個人外出，晚上九點必須歸隊。」

霍鋼無奈地笑著，隨著他朝餐廳走去。路上，時駿相當隨便地喊了一嗓子：「把老闆找來吧，請他介紹一下『特別早餐』的內容。」

話音落定，譚嫣的臉色瞬間慘白而無血色。

時駿沒有追問其中的過程，而是讓他繼續說接下來發生的事。

「就是你用來砸傷趙思雨那塊石頭！你的手腕在那時候染上了些血跡。」時駿起了身，走向她，「你信不信天理昭昭疏而不漏？那麼大的雨，你甚至還換過了衣服，但是那塊血跡還是死死纏著你，直到你在畫畫的時候沾染到了畫紙上。你那麼匆忙畫畫，又極度緊張必定是沒有留意。你以為那是自己畫下的顏色，所以用紅色顏料將它畫成了凌波湖的顏色。若不是你故弄玄虛，說蘇星的畫少了一色，我估計要等幾天才會留意到這一點。」

說完，B手機響了，他笑道：「看，實驗成功了。」

「你們還開會？」

有霍鋼在，時駿的飲食作息時間可以精確到無懈可擊！

幾個學生從齊方的房間里魚貫走出。落在最後面的席艷玲拉住了譚嫣，小聲嘀咕著：「齊老師好像不大對勁啊。作業不合格，怎麼不把畫還給我們？我也好有個對比啊。」

岸邊，淡粉色的雛菊隨著風兒搖曳，映襯著花叢中纖細的腳踝更加白皙。

「很難解釋清楚。」譚嫣嘆著氣，轉頭看向窗外，「我感覺很奇怪，Retina到了這裏之後，好像變了一個人。喜歡獨處，不是突然發笑就是嘆氣，畫素描的時候也會顯得心不在焉。她那種狀態是無法畫出成品的。我想，這一點她自己也清楚，所以只有素描沒有畫。」

被割傷的手指，血肉模糊的枕骨，還有蒼白毫無生機的漂亮臉蛋。

「那你是否知道，那孩子的父親是誰？」言罷，他笑看時駿不敢斷言的態度非常滿意。一邊擦去頭上的水一邊說，「據調查，齊方是趙思雨的情人。不過這裏面似乎還有點文章，趙思雨一直不願意曝光兩人的關係。就拿趙思雨懷孕這事來說吧，竟然沒一個人知道。而齊方現在昏迷中，他知不知道，暫且還不清楚。」

被莫名其妙地傷了，趙思雨馬上就意識到自己遭受了什麼，她不可能無動於衷，自然會拉著譚嫣理論一番。二人從爭吵變成了相互推搡，又繼續演變下去成了相互扭打。

往事已成雲煙，活著的人還要繼續走下去。我們需要回憶，卻不能困在回憶之中。或許這輩子，他都走不出那個回憶。

沒有證據，一切就僅是推論。

時駿只是點點頭，沒追問是哪幾個學生這樣要求的。他在趙思雨的包里順走了一樣東西，快速地放進褲袋裡，跟沒事人似的把包又放回去。隨後，轉到床腳的位置拿起地上的一個素描本和一個畫冊。兩個本子上都寫有趙思雨的名字。

齊方收回心神，對大家道：「今天就這樣吧。趙思雨的不幸……我們都很難過，所以今天休息。警方辦案，我們盡量配合他們的工作。好了，都回去吧。」

時駿還要反駁，不意外地被霍鋼賞了一個爆栗！時駿也知道自己這次下水有些託大，「嘿嘿」笑著不以為意。霍鋼也是拿他沒辦法，嘆了口氣，問：「你到底想在湖裡做什麼？」

所以死者畫畫的地點一定不是湖邊。

然而，譚嫣冷冷地哼笑一聲：「按照你這麼說，那老闆很可疑了。」

「你隨口說我是兇手，我就真的是嗎？你隨口說蘇星不是兇手，他就不是了？」譚嫣鄙視地瞥了時駿一眼，譏諷道。

「胡說！」她否認著。

他又問：「這些人都交了作業嗎？」

是昨天一直站在湖邊的那個白裙子女孩兒。時駿忽然想起昨日映在腦海中的畫面，不知怎的，心裏微微有些不舒服。

霍鋼推了推眼鏡，斜睨著時駿，「結案歸結案，你別搞出大麻煩。這裏不是我的地盤，出了事很麻煩。」

僅在現場觀察，席艷玲的腦後被鈍器擊打，而且那塊沾著她血跡的石頭就落在她的旁邊。

接過學生們各自選擇的地點和外出的時間表，時駿仔細看了幾遍。

嗯，有點意思。

時駿不解地問道：「她畫的？不是說她幾乎沒畫過什麼嗎，怎麼會有這麼多？」

聞言，時駿道：「回頭你記得給我一份劑量單，我得琢磨琢磨。」

時駿淺淺地笑了笑，說：「來分析你所謂的『應該』。以趙思雨『應該』死於凌晨03:00-04:00之間，來分析。首先說，蘇星也交了『日出』為主題的作業。根據你畫畫的時間來看，他畫一個完整的作品也需要一個半小時左右。他殺了趙思雨，最早也是要在04:00才開始上山，走到山頂至少需要三十到四十分鐘。就是說，他到山頂的時間是04:40左右。從山頂到山腰需要十五到二十分鐘，你可以暫定他遇到譚嫣的時間是06:00。那麼，他下山的時間就是05:40。」

湖色？山色？還是其他被旁人忽略的景色？凌波湖周遭的一切在趙思雨眼中又是什麼樣的呢？

還知道反駁！腦子很靈活嘛。時駿心中偷笑，說道：「雖然我不懂繪畫藝術，但是我懂得一些常識。早上露水重，下過雨山上的濕氣也重，自然會影響顏料在紙上的效果。只要稍微做一些檢驗就會知道，他的畫到底是不是在今早畫的。」

這時候，譚嫣怒氣沖沖走到時駿面前，怒視道：「你少血口噴人！你親眼看到我下毒了？」

「好吧，有什麼需要再找我們。」言罷，譚嫣拉著席艷玲的手離開了時駿的房間。

所謂的風格變化，時駿是看不出來的。然而，他的目光落在畫上，眉間多了一絲詫異的皺紋。這般不明顯的表現很快被斂了去，重新抬眼看著兩個女孩兒，他微微笑道：「謝謝你們幫忙。回去休息吧。」

時駿說道：「他路過啞巴草的時候，雨沒有停。雨水衝掉了他的腳印。這說明，蘇星是在雨停之前上山。所以，他不是兇手。」

譚嫣走的時候，不舍地看著齊方……

時駿說：「真正讓我確定你是兇手的原因，來自你們的畫。」

「你在問我？」

想著想著，他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不曉得睡了多久，時駿被霍鋼的電話吵醒，他們談起了關於驗屍的話題。

「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劃破了，這才知道疼。」時駿夾著電話走到水池前沖洗手上的傷口還有旁邊一些褐色的銹跡。邊洗著邊聽霍鋼說：「我問過大賽評委會了，關於種子選手的問題，趙思雨的確是有望衛冕，但席艷玲和蘇星也都是僅次於她的奪冠熱門選手。」

她每天都站在湖邊到底在看些什麼？想些什麼？

需要確定從旅館到半山腰需要多少時間了。霍鋼想。

思及至此，席艷玲連聲招呼都沒打，急急跑了出去。只剩下馬曉凱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

時駿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霍鋼，查一下吧。大賽不可能就趙思雨一個種子選手，看看在這個旅館里的人還有誰擠進去了，也許這是個突破口也說不定。」

「你是不是想頑抗到底？」

馬曉凱也沒懷疑她rｅａｄ•99csw.com的理由，如實說道：「沒有。據我所知是沒有。」

時駿搖搖頭，推門而入。

「不一定。晚上睡得晚就起的晚。這兩天一直睡不好，躺下就能想起Retina。」

時駿深深地呼吸著，似乎明白了什麼，那個不善言辭又不懂得與他人交流的趙思雨所追尋的只是屬於她的自由。

時駿忍俊不禁，問她：「你交了作業嗎？以『日出』為主題的作業。」

「但是……」蘇星站在譚嫣身邊，支支吾吾。

徹底被拒絕了，女孩兒不怒反笑，言道：「我知道Retina到了這裏之後，一直不正常。從早上湖水變色看到傍晚湖水變色，一直看一直看，看到凌波湖變回原來的樣子才肯回房。」

時駿冷笑了幾聲，「因為兇手不敢靠近啞巴草。」

時駿閉上眼睛，在腦子裡幻想著那一晚的情景：驚雷閃電，在天地間肆意妄為，被狂風驚擾的湖水掀起了層層波浪。平日里溫順的湖水被風捲起沖打著湖岸，毀去了幼嫩的花草，隨即又退了回去。周而復始，直到驟雨初歇。

警員狐疑地看著他：「這還用問？昨晚快十二點開始下雨，早上快四點停的啊。那肯定是半夜時候下得最大。」

「當然有。很豐厚的獎學金和保送國外深造的機會。」

聽到這裏，時駿微微點頭。雖然死亡過程頗為複雜，倒也不算在意料之外。只是，僅僅有這些線索還不夠。

「是思雨幫我處理的。」蘇星繼續說著：「當時嚇了一跳。那個，那個少言寡語不親近別人的天才，竟然會隨身攜帶很多東西。針頭線包，藥水紗布，倒是比我媽準備的都齊全。」

病床上，昏迷中的齊方眼皮動了動，順著眼角滑下幾滴清淚。窗外偶有風吹進過，吹響了樹梢的沙嗚聲，好似悲鳴的腔調。

譚嫣：選擇地點半山腰，離開房間時間04:00，離開路徑：旅館後門。返回時間06:10。

這些經過乍一聽很正常，時駿問：「能不能指給我看看，你是在哪個方位看到湖水裡有人的？」

「你那邊查出什麼沒有？」

「蘇星的水平跟你比，怎麼樣？會畫得比你慢，還是比你快？」

帶路的一名警察說：「啞巴草屬於寄生性植物，大多寄生在灌木根下。」於是，大家散開，尋找啞巴草。

掛斷電話后不久，時駿翻了個身沉沉睡去。

想起來了！這就是昨天數落自己不要唧唧歪歪的女孩兒。時駿不耐地白了她一眼，繼續埋頭做事。女孩兒似乎沒看到時駿的白眼，也跟著蹲在一旁，「我覺得Retina不是意外死亡。」

時駿在驚愕中醒來，一身大汗，心跳加速。

這樣一句話不知道是說給時駿聽還是自言自語，他說完，便走進了旅館。而留在門外的時駿，卻好像想起了什麼。猛地抬頭向上看去，在二樓的一個窗口後面閃過一個人影。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男人。

本來還想再多聊聊關於蘇星的話題，但時駿卻選擇了閉口不言，他只是笑著擺擺手，便轉身走了。

譚嫣的腦子裡回想起趙思雨的那些話：「你就算毀了我的前途也沒什麼，我有方，有他的孩子。我所擁有的一切你永遠奪不走。也許我還該感謝你，是你讓我下定決心放棄繪畫，安安心心做他的全職太太。至於你，只會得到大家的鄙視和唾棄，我敢說，齊方在知道是你傷了我之後，會直接上報學校，給你個公平的處理結果。」

二人朝著旅館走去，走到了門口，蘇星的腳步慢了下來，頭也不回地說了句：「齊老師最了解思雨，比誰都要了解。」

「在來之前，我跟蘇星談過。得知，趙思雨死亡當天，齊方給你們開會，總結早上的作業情況。當時他說過一句話『你們都沒有仔細觀察過凌波湖嗎？』那時候，齊方就已經知道你有問題。只是想留給你一個機會。小丫頭，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嗎？」

「就是燈，不用懷疑。」

兩位警員詳細記錄了情況，讓時駿過目。

譚嫣聞言一愣，「我知道是蘇星的，那又怎麼了？」

「好吧。」齊方點點頭，「你可以去她們的房間看看，並不大，再放一張床的話恐怕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我們來這裏寫生，學生們都帶了很多東西，特別是女孩子。所以，只能分出去一個人單住一間房。」

「晚上在大堂沒有值班嗎？」

——干咱們這行哪有不死人的？死個把人算什麼？別多想，想多了就干不下去了。

湖邊的女孩好像沒聽到，紋絲不動。姑娘撇撇嘴，一甩頭，帶著清爽怡人的發香走向遠處。時駿這才緩過味兒來，哭笑不得地問霍鋼：「這丫頭片子誰啊？我得罪過她？」

事實上，時駿打消了在短時間內再見齊方的念頭。他走出旅館沿著湖邊漫步，這一走花費了他近兩個小時的時間。期間，他看到不少警察在路上尋找著什麼，他沒有過去打聽。一直繞回到旅館門前，才對一個留守在湖邊極為不耐煩的警員說：「哥們，你們去氣象台查查昨晚暴風雨的情況，幾點開始下雨，幾點降雨量最大，幾點停的。」

點點頭，二人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

朋友果斷地掛了電話，時駿卻狐疑了許久。倒也不是因為朋友的態度，而是因為他不記得什麼時候把這人的號碼從電話簿里刪除了。

十分鐘后，時駿在旅店老闆的辦公室內，把素描一張張地傳給了遠在縣城的霍鋼，並說：「我是看不出個子午卯酉來，只是覺得第一張和最後一張相比，明顯改變了很多。雖然畫的都是凌波湖，可就是覺著哪裡不對勁。」

這個時候，霍鋼剛剛從法醫室出來，他苦笑著問時駿：「不睡覺你折騰什麼？」

時駿，你的心魔到底是什麼？

第二聲「啪」，是時駿拿出了幾張照片，「這是你們當天的作業。除你之外，其他人的畫中只有六才，為什麼你的卻是七彩？」

「我和譚嫣都不會游水。是齊老師下水的。他確認了趙思雨已經……所以，他說報警。」

馬曉凱：選擇地點房間內，起床時間06:00（所畫日出後景色）。

跑進餐廳，就見一群人圍著齊方。時駿推開幾個人，觀察齊方的情況。面色慘白，呼吸微弱，看上去不大像中毒。時駿不敢耽誤時間，立刻進行急救。並大聲對周圍的人喊：「這裏的東西都不要動。兩人一組相互監督。齊方的電話呢？」

蘇星點點頭，帶著時駿走過涼亭，指著湖水以北的山體：「在這裡能看到，那條蜿蜒的山路，直通山腳下，可以走到這邊來。我上山後的路在偏東一點的方向，在這裏只能看到一點兒。」

時駿點點頭，帶著一大堆的畫作離開了齊方的房間。

對於席艷玲的改變，時駿不置可否。他轉開話題天南地北地胡扯了一通，席艷玲一直沒搭腔，謹慎的樣子好像是隨時觀察時駿，也好像是極力壓制著什麼。最後，她明顯不耐煩了：「你到底問不問？」

「你不知道嗎？」霍鋼笑道，「這幾個是美院的學生，由老師帶著來寫生的。比咱們早幾天入住。」

面前的女孩很激動，時駿漫不經心地開口：「我什麼時候提過那杯茶與你有關？」

這是不是就像蘇星說的那樣「天才與怪物只是一線之隔」。

霍鋼長吁了一聲，「時駿，我不知道你究竟瞞著什麼事。我也不想背著你到處調查。但是你記住，不要把私人感情代入工作。」

放下素描本打開了畫冊，裏面竟是空白的，一張畫都沒有。

哦，小丫頭是回自己房間沖茶了。那麼，時駿便問：「在你幫他沖茶的時候，齊方在幹什麼？」

直到看見自己手裡的大石頭和昏死在眼前的趙思雨，譚嫣才知道害怕。巨大的恐懼感攪亂了她的正常思維和理性，在極度驚慌和恨意之下，她把趙思雨推入了湖水裡，連同她的畫具和那塊石頭一併扔了下去。

「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湖裡有屍體的？」

這個「多久」會是什麼概念？十分鐘？二十分鐘？還是三十分鐘？

時駿置若罔聞，只盯住湖裡的屍體。

霍鋼對這個結果很滿意，並答應時駿，配合他的行動。

不知何時才進入深眠狀態，倒也算是睡得不錯。翌日清晨時駿實在不願早起，賴在被窩裡哼哼唧唧，霍鋼拿出不可抗拒的氣勢，硬是把時駿從床上挖了下來。

「問什麼？」

「我知道！」齊方急躁起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此次來寫生的學生都是學校的高材生，大賽的種子選手。競爭非常激烈，誰會甘心落後？只要一個走出去，其他人絕對不會留下來呼呼大睡。」

時駿聞言眉間微蹙。繼而問道：「你畫畫用了多少時間？」

時駿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才繼續說：「因為嚴重的環境污染問題，從五年前開始凌波湖不是每天都會有七彩出現。而老闆為了在節假日把凌波湖搞得漂亮點，在圍繞湖邊的岸下，就是那一圈水泥牆內上安裝了led燈。這些燈被裝在凹陷的水泥牆壁裏面，離水面有五米深，不下水到跟前細看根本不會發現。而政府為了保護凌波湖，打下的鐵藝護欄禁止有人下水，這樣一來沒人能發現那個埋在水裡的燈光。你們沒有一個人看出來，只有趙思雨發現了。趙思雨異於常人的天賦和眼力，讓她在顏色上發現端倪。事實上，你們到達旅館兩天，只有一天傍晚是真正的凌波湖。所以，她一直站在湖邊看著七種顏色，最後判斷出什麼時候是假的，什麼時候是真的。」

說著，時駿拿出三個電話。將自己的電話放在左手邊，把另外兩部電話分別貼著A、B字樣字條放在右手邊，說：「我們來做個實驗。首先，我的電話里輸入了A的號碼，然後我用A手機發簡訊到我的手機上。我的手機會顯示A的名字以及短息內容。接著……」

時駿從那些畫里抽出一張來，放在床上：「你們倆分別給我描述一下對這幅畫的感覺。」

儘管如此，時駿必須承認這些素描給了他很大程度上的震撼。特別是與牆上掛著的那個裝飾風景畫比起來，尤為明顯。

霍鋼搖搖頭，把從電信局調查來的結果交給了時駿。時駿還沒看上一眼忽聽警察大喊著：「找到了。」

言及到此，時駿瞥了譚嫣一眼，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堵住了她辯駁的企圖，忽然改變了話題：「那天早上的作業，畫完了？」

「這不可能。」時駿走過來，邊走邊說，「湖裡有血色，說明她身上有傷。」

但，時駿的這些推測卻被譚嫣全盤否認。她說，她根本沒出去過。

齊方所中的毒素雖然可怕，但好在劑量不多。經過時駿的急救后勉強留住了一條命。也幸虧是譚嫣及時打電話叫來救護車，隨行醫生告訴時駿：「生命危險是不會有，但可能會昏迷一段時間。」

「時駿！」霍鋼真的急了，也跟著跳了下去。

「是，齊老師習慣喝自己帶來的茶，每天杯子不離手的。」

一段話講完，手中的煙就很快被他捏斷了，他扔掉這一隻，又從煙盒裡拿出一隻來繼續捏，嘴也沒閑著：「但是，在你害趙思雨割傷手指之後，你們發生了相互打鬥的情況。」

席艷玲眨眨眼，笑著把馬曉凱推進了房間。房間里並沒有蘇星，於是，她問道：「問你個事。趙思雨死了之後，蘇星上過山嗎？」

時駿被這些人吵的腦袋疼，當即大喊一聲：「都給我閉嘴！」

時駿回頭看了眼床上的畫，蹙蹙眉。說道：「我也上去看看。」

說話的人太多，很難聽得出他們到底在爭論什麼。最後，一個年輕女孩大喊著：「警察什麼時候才能來？Retina的屍體要一直放在那裡嗎？」

不等譚嫣反駁，時駿緊跟著說道：「但是你對啞巴草不是完全了解，所以採到了普通的雜草，這也是為什麼齊方中毒不深的另一個原因。」

時駿輕嘆一聲：「你叫什麼名字？」

時駿知道，這些畫中隱藏著破案的關鍵線索。但究竟是什麼呢？方才一閃而過的靈光怎麼就沒繼續閃下去呢？

這一次，時駿沒有繞圈子的興緻，直言：「是的，因為你下的毒不多。」

「冒著狂風暴雨？」

那人怔忪地看著時駿：「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聽罷，時駿很不厚道地哼笑著：「能出國深造的就一個。所以，銀牌和銅牌都沒意義。」說著話的功夫，他已經走到走廊的窗前，無意間看到了站在涼亭里發獃的席艷玲。

「查不出什麼了。」霍鋼道，「被水泡了這麼長時間，什麼都沒了。」

譚嫣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想造成與蘇星的「偶遇」來證明自己一直在山腰上作畫。也許那時候她是幸運的，還沒有到預定的山腰地點，在半路上遇到了蘇星。當時的譚嫣急中生智，掉轉身往山下走，給蘇星一種她是剛從山腰下來的假象。

席艷玲一反前兩次很熱情的狀態，對時駿漠不理睬。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遠處，也不知道看的是山，還是那耀眼的太陽。她聽見時駿慢慢走到身後，一股無法忽略的氣勢幾乎讓她的脖子僵硬起來。她忙回身後退一步，這樣的反應引來時駿的輕笑。

譚嫣看上去沒什麼主意，而是用目光徵求席艷玲的態度。席艷玲從看到那副風格突變的畫之後，臉上的表情便是古古怪怪。直到唐嫣扯了扯她的衣袖，才緩過神來。

但是……

聽到了微弱的風聲，站在門外的霍鋼猶豫了。他本不想出面，但現在看來，時駿似乎有些不尋常。

花季妙齡的女孩兒哭得肝腸寸斷，卻得不到時駿半分的憐憫。一屍兩命，她不是不知道趙思雨懷孕了，怎麼下得去手？

面對幾乎有些歇斯底里的譚嫣，時駿惋惜地沉嘆一聲：「我幫你推算過時間。趙思雨不到03:00起床，收拾好東西出門的時間就該是凌晨03:05。外面能避開風雨畫畫的地方只有六角涼亭。她走到那裡，支開畫架，放上畫板，坐好，然後還需要觀察三到五分鐘暴風雨中的凌波湖。這些事情耗時十五分鐘，也就是03:20。而你，一直緊跟在她後面，等到終於忍不住了才衝過去。」

上午09:00開會，評論作業。針對個人的不足進行九-九-藏-書輔導。

時駿說：「很簡單。你找個借口讓那幫學生離開旅館。」

席艷玲也懶得跟她再解釋，草草說了聲「回頭見」，扭頭跑回自己的房間了。

走進死者與譚嫣的房間，可見裏面非常雜亂。一張還沒有疊好被子的床上放著貼有譚嫣大頭貼的錢包，可見這是她的床。另一張床很整潔，毛巾被疊得整齊，旁邊還放著一個化妝包和一塊筆記本電腦的電池。看來這就是趙思雨的床了。

這是什麼意思？顧強在說謊么？

餐廳里已經有了幾個人。譚嫣、齊方和顧強。他們見到時駿點頭示意，時駿說了幾句客套話，買了兩個三明治和一杯咖啡，直接離開了餐廳。

戴好法醫給的手套，時駿輕輕地從屍體頭部開始檢查，在腦後枕骨的部位發現一道很深的傷口，也許是致命傷，但不能完全確定。

懊惱的心情讓明媚的早晨變得隱霾壓抑，時駿氣惱地掀開被子進了浴室。沖了個冷水澡，才算好了些。

一副流動性的畫面隨著法醫的初步判斷浮現出來。死者被人以重物打碎了枕骨，跌入湖中。那一刻，她還沒有死亡。

時駿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因為他的臉色越來越差。霍鋼了解這人，急忙招呼外面的警察帶走譚嫣。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席艷玲把玩著自己的長長的發梢，一本正經地推理起來，她說：「Retina的死亡時間應該是03:00-04:00之間，這段時間里能夠一個人單獨行動的人不多。我是其中一個，方老師是其中一個，還有蘇星。」

齊方的房間里，學生們各自找了地方坐下。因為失去了一個同伴，大家的心情都很糟糕，房間里的氣氛過於壓抑了些。

「我沒說這是證據。真正的能指證你罪行的東西早就有了。就在你那幅畫上。」

席艷玲坐在涼亭的石台上，腿上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雙手不停地敲打著鍵盤，眉間鎖得很緊，完全不像早上那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時駿好奇地走過去，站在涼亭外：「這算是用功呢？」

「好吧。」霍鋼又問，「你呢？沒跟著去嗎？」

時駿的煙癮犯了，拿出一隻在嘴裏，卻被譚嫣狠狠白了一眼。病房不能吸煙，他只好忍著：「我相信你之前說的話，趙思雨是在凌晨三點左右決定出去畫暴風雨中的凌波湖。對於一個天才來說，那樣的凌波湖更具魅力。其實，你也很有天賦，大賽的種子選手中就有你一個。但是，你還是比趙思雨略遜一籌。你們選擇的都是正常的凌波湖，而趙思雨心儀的卻是暴風雨中的凌波湖。雖然另類，卻更有價值。」

時駿不慌不忙，夾著香煙的手指修長，指了指譚嫣面前的畫板：「那天早上，我到你們的房間去過。當時趙思雨的床收拾的很乾凈，你也說她是在三點左右外出畫畫。那麼，我們來進行一下邏輯推論。如果她是事先決定要畫深夜暴風雨中的湖水，那麼，她會有兩種選擇：一，早點睡覺養精蓄銳，那樣她會蓋上被子睡覺；二，一直不睡，等到凌晨三點出去畫畫，那樣她會躺在床上倚著被子和枕頭休息。不管是哪一種，她都要在自己的床鋪度過很長時間。這兩種假設的結論都是一個，就是：她的床鋪不該是整齊的，可為什麼我卻看到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被子？很顯然，是有人幫她做過了。」

霍鋼看著時駿的表情變化，覺得他發現這刀之後絲毫不意外。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削筆刀放進了證物袋子里。

「這比烏龜散步還慢！」一聽說驗屍需要的時間很長，時駿忍不住道，「要我去打暈那個法醫，你親自操刀嗎？」

時駿給兩個女孩倒了水，穩當地坐下之後，才說：「齊方的茶，除了他自己以外，還有誰經常幫他沖？」

「好吧。我先說，」譚嫣開口道，「我到了山腰之後開始畫畫。當時我真是困得厲害。早上起來的時候眼睛又酸又澀，就沒戴隱形眼鏡，而是帶了近視鏡。我那近視鏡度數不夠，看東西有些模糊。所以，在日出開始的時候，我沒發現湖裡有人。等到太陽已經升起來了，陽光很足，我也畫完了日出，就想等湖水消失了七彩色再走。那時候，我才發現湖裡有個人，但是我不敢肯定，因為我的眼睛很模糊。我急著下山看仔細，跑到小路上的時候……」

前陣子霍鋼在破獲一起連環殺人案中受了傷，上級為了嘉獎刑警隊特別撥下一筆獎金和十來天的假期。剛好，時媽媽特別介紹了這個風景秀美的地方給他。

「齊老師，請儘快說明情況。」時駿催促著。

「是我啦！」席艷玲懊惱地咬著嘴唇，「今天早上我出去收昨晚洗的衣服，剛出門就遇到找老闆換純凈水的齊老師。是我主動要求幫他沖水的。我自己帶了保溫水壺，一直都存著熱水。」

時駿壓根沒搭理霍鋼，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中！

「那幅畫怎麼了？」

然而，譚嫣不這麼想。她說，這不是她的錯；她說，她不想殺趙思雨。

這女孩兒也就二十多歲吧，正是好時候。

轉身想要回到房間去，意外地看到涼亭里有個人，是早上要跟他交換線索的席艷玲。

而事實上，時駿還是錯過了凌波湖最美的時刻。站在湖邊，湖水已經恢復到原來的碧綠，陣陣晨風吹起，盪開片片漣漪，美是美得很，唯獨少了時駿想要的東西。

譚嫣沉默著搖搖頭。

「那天的確出現了彩色的凌波湖，可惜，不是七彩而是六彩湖。」說道這裏，時駿忍不住又笑了，「你倒是說說看，如果當天你真的在山腰畫畫，怎麼能畫出七種顏色？」

「你！」譚嫣的手顫抖著，指著時駿，「就因為我多畫了一個顏色，便是兇手嗎？你這算什麼證據？」

走進涼亭，看到石台長凳非常潮濕，很明顯是昨晚的大雨吹打進來淋濕了。地面鋪著類似鵝卵石的石子，看上去五彩繽紛很是美麗。時駿蹲在涼亭的中央，手掌仔細地摸過地面，石路呈圓形，大約在直徑一米左右之內是乾燥的，之外的地方摸上去跟石台一樣的潮濕。

「也許她不是在這裏掉進湖裡的。」男生搶白道，「能作畫的地方又不是只有這裏。Retina整天站在湖邊觀察，她是絕對不會只單純看重這一處地方的。」

「當然。」席艷玲笑了，「他起得最早，凌晨03:30就離開了房間，從後門出去走小路上山。但是有誰能證明他離開房間后就真的上山去了？譚嫣在山腰遇到他的時候是早上將近六點。如果他是兇手，殺人、棄屍、都有大把的時間。而且，我知道蘇星一直暗戀Retina，只是Retina心裏早就有真命天子了，蘇星是半點希望沒有的。你瞧，這不就是完美的殺人動機嗎？」

「哦？」時駿的臉上閃過一絲玩味的笑，「這算什麼？心裏有鬼？」

席艷玲咂咂舌，低頭看向蘇星的床位，在床鋪下放著一雙皮鞋。

時駿指出：「你從沒有仔細看過凌波湖，你只知道湖水都哪幾種顏色。所以連你自己都沒有看到那一點紅是異常的。」

齊方面色不愉地說：「我並不想這樣決定，但你們實在讓我很失望。特別是譚嫣和蘇星的作業，我幾乎以為這不是你們本人畫的。其他人也很糟糕，這一次的作業，都不合格。虧我在出發前給你們補足了功課，特別是凌波湖的七彩色。結果，你們就用這種作業來敷衍？你們認真觀察過凌波湖嗎？」

就這點情況幹嗎吞吞吐吐的？

「看什麼呢？」霍鋼催著他，「不是說累得半死么，還不進來？」

這倒是很合理。

三樓的某個病房，住著剛剛脫離危險還在昏迷中的齊方。

不等譚嫣辯解，他把那張紙硬塞進了她的手裡：「看看吧，我讓當地警方檢驗了你的畫，紅色顏料中有趙思雨的血液！」

與罪犯之間的對峙時駿早已習以為常。抑或說：在某些方面他很願意享受這個過程。但譚嫣不同。在時駿看來，這丫頭不止毀了自己的一生，也毀了趙思雨和蘇星的一生。還有一個未出世的孩子……

凌波湖，七種顏色，赤、橙、黃、綠、青、藍、紫。案發當天早上，老闆沒有使用彩燈，故而湖水的彩色是自然色。只有橙、黃、綠、青、藍、紫。

自然，朦朧，另類的享受。

「停。」時駿打斷了她，「就是說，你畫凌波湖的時候沒看到屍體？」

「請你尊重她！」蘇星氣惱地說。

「下山的時候，你採集了啞巴草。」說到這裏，時駿控制心裏躁動的憤怒，「你為什麼不想想其他人？雖然他們沒有在山上畫畫，但畫中都有凌波湖。」

——他自稱第一個看到湖中有人。

席艷玲沒吭聲，白了時駿一眼。譚嫣傻乎乎地不明就裡，拉著她繼續跟著時駿。

這種事不用時駿提醒霍鋼也會去調查。當下說了幾句讓他注意身體，好好休息的家常話，就算結束了這次聯繫。

「那過一會，麻煩給我看看。」

得知警方要徹底搜查旅館內外，包括每個房間，學生們都有點抵觸的情緒。不過霍鋼說了，你們可以帶走自己的重要物品。我們安排了車送大家去縣城逛逛。晚上也安排好了賓館，訂了很不錯的房間。

藝術細胞等於零的時駿也能看出，牆上那幅風景畫庸俗小氣。而手中的畫，雖然只是素描，但黑色的筆觸之間露出一種靜逸和磅礴大氣。遠山、雲彩、湖水以及那山頂上的太陽，結合在一起，完全不像是他看過的景色。時駿甚至覺得，趙思雨筆下的凌波湖是陌生的，是他完全沒有見過的。

時駿冷笑著，說道：「你陷害蘇星，那是因為你們倆當天早上畫畫的地點都是山上。你心裏有鬼，所以齊方那些晦澀不明的暗示還是讓你感到巨大的危機。當天傍晚，你又上了山，想找到不同之處。那時候你才發現，湖水只有六種顏色。跟蘇星比，你多畫了一種。那麼，怎麼辦？你的選擇是：先下手為強！殺了齊方，嫁禍蘇星，一舉兩得。

時駿琢磨了一下，覺得這點線索實在少得可憐。便問：「大賽的第一名有什麼獎勵嗎？」

畫的主題是「日出」。雖然有山腳的日出、旅館的日出、山腰的日出、其中卻有統一的內容——凌波湖。

結果？時駿也想知道。不知道怎的，他的心始終踏實不下來。

「水杯是齊方自己的？」時駿問道。

幾個學生被說得一臉鬱悒，低著頭不聲不吭。

上午九點整。時駿在留守警察那裡得到了一份名單。是美院以及旅館人員的名單。時駿著重看了美院人員的名單。

時駿從床頭櫃下面抽出了趙思雨的行李，隨手打開的時候跟門口的老闆搭話。

「免談。」時駿起了身，舉目眺望著湖的對面，似乎已經打算結束這次談話。

辭別了齊方，時駿造訪了一樓12號房間的譚嫣，只是這時候譚嫣被警方安排在另一個房間里詢問案發前後的情況。時駿請老闆開了門，並讓一名警員去找譚嫣。

「差不多04:00吧。」

警員表示並沒有向齊方索要那些畫，如果時駿想看，可以去找那位情緒非常低落的齊老師要。

那人一愣，臉紅著放下了齊方的手，對著時駿笑笑：「醫生說他會醒的。」

他們說，在凌晨03:30-04:00之間都有哪些學生出去過。其原因很明確。齊方布置了作業，讓大家在今晨畫日出。地點可以自己選擇，但必須以日出為主題才行。雖然外面暴風雨肆虐過，也沒澆熄這些高材生的熱情。

話及至此，蘇星轉了身，說：「到時間開會了，不陪你聊了。」

場面一度冷落下來，譚嫣偷偷地瞄著其他人，希望誰能開口打破這種尷尬的局面。只是，看到齊方的時候他似乎正魂游天外，愣愣地看著窗外發獃。

聞言，譚嫣不置可否，她看著昏迷中的齊方慘淡一笑：「不要胡說八道了，我怎麼可能下毒害他。我，我喜歡他。」

聽著女孩兒不滿的抱怨，時駿摸了摸撞到的鼻子：「不是告訴你們別出旅館么？」

聞言，時駿很想問問他：一個大賽這麼多種子選手？當然，這話是不好問的。

一旁的席艷玲忙道：「譚嫣拿出去打120了。」

「我什麼時候都很帥。」時駿敷衍地回應一句。繼而問她，「你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嗎？」

凌波湖還是凌波湖，清澈得幾乎見底，只是在這一汪清澈之中混雜了刺眼的血紅，白色的裙子在水中飄飄蕩蕩，好像一隻巨大的水母浮在湖面上。

警方找到了趙思雨的畫具。其中有一個自己改裝的釣魚工具盒。打開盒蓋，裏面有三個夾層，可以分別放置很多顏料。還有不少素描時用的鉛筆，其中一隻被折斷了，其餘的都還完好。在盒子的側面，時駿找到一個削鉛筆的小刀。

不知道在哪裡消磨時間的時駿優哉游哉地來到了縣醫院的住院部。

「你準備黑誰？」霍鋼一本正經地問道。

「從現在開始到我結案為止。」

這些情況分析完畢，就像所料到的那樣，譚嫣就其中的疑點反問他。他也是不急不忙地分析，說：「我們大多人都有這個習慣。特別是你們學生更以節儉為主。外地漫遊費很貴，通常都會在當地重新購買一張電話卡來用，等到離開的時候作廢就可以。你來到這裏之後，就買了一張電話卡。我讓當地警方向你家裡進行詢問，你在到達這裏之後，跟母親發生了些爭執，你買的這張電話卡用過一次。」

「我知道了。」

「我覺得自殺的可能性比較大。」

長發的女孩兒站在湖邊的護欄跟前，一動不動地望著凌波湖面，彷彿一尊雕塑，成了彩色中的一抹純白。

果然是這樣么？時駿悠悠地長吁一聲，又聽霍鋼說：「關於齊方的案子，我的調查結果很奇怪。蘇星說他沒有給齊方發過簡訊。」

只是……

顯然，譚嫣的腦袋沒有時駿轉得快。

青山翠林之間鑲嵌著一汪湖水，湖面上偶有幾隻水鳥掠過，激起層層漣漪。微波盪起的水面映襯著湖邊小亭子的尖頂，日出的陽光從山的那邊傾瀉過來，連同湖邊五彩斑斕的花叢一併染上絢麗的美色。

用霍鋼的話來說，時駿就是個忽悠人都不用打九-九-藏-書草稿的傢伙。他讓警員去忙活，自己卻優哉游哉地回到房間里的床上，一張一張地翻看著趙思雨的素描。

「你覺得她很怪？」

在譚嫣面色瞠目結舌的時候，他緊逼著說：「你在案發前一天拿到了齊方的電話，篡改了裏面蘇星的號碼。晚上，發簡訊給齊方的人不是蘇星，而是你！你確定那時候蘇星已經睡下，而齊方到底能不能接到簡訊完全不重要。你要的就是電話里留下『蘇星在凌晨三點多聯繫齊方』這條線索。所以，你在齊方回復簡訊之後關了機，而蘇星的電話完全不會有簡訊和呼入電話的記錄。因為他回撥的號碼是你的，而不是蘇星的。我們通過電信局查明，當晚齊方撥出去的號碼根本不是蘇星的。丫頭，你的確是有點小聰明，可惜忘了常識。」

來到這裏之前齊老師叮囑過，要帶兩雙鞋。一雙平時穿，一雙準備上山穿。既然蘇星的皮鞋在這裏，那麼他定然是穿了上山的鞋。

「蘇星的作案時間我們早就分析過。事實上，他不可能是兇手。」

時駿哪有心情顧及這丫頭？言罷，轉身就走。

「當然沒有。」時駿打著哈哈，「齊方是早晨中毒，你下毒的時間只有在前一天晚上，把研磨好的草沫兒摻進他的茶葉里。第二天一早，他就能喝到帶毒的茶水。」

譚嫣恨著奪走自己所愛的趙思雨，更恨她出奇創新的題材，還恨她即將獲得自己夢寐以求的出國機會和豐厚的獎金！

接下去的事，時駿說得很詳細。

見時駿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霍鋼使勁抓住他的手臂，沉聲道：「不是你的，只能放下。放不下，就是心魔！」

他想看看清晨時分的凌波湖。

說到這裏，譚嫣哽咽了一下，「如果她還活著，能告訴你湖邊花叢里每一片葉子的區別。她，是個天才。」

「不是頑抗，我根本沒殺人。也沒有下毒害齊老師，較我而言，蘇星不是更有嫌疑？他可是一直對趙思雨有非分之想。」說著，譚嫣笑了，「還有，他是最早出來的人，你也單獨拿出他的畫讓我和艷玲分析。他可有的是……你們怎麼說來著，噢！對了，作案時間。」

圍繞著席艷玲和啞巴草周圍的地面上，有一些腳印。於是，兩個警察負責護送席艷玲下山就醫，剩餘人留下來勘察現場及腳印取證。

再往下，時駿不肯說了。得到時駿建議的警員似乎開了竅，忙著打電話讓市裡的同事親自跑一趟氣象局，打聽清楚。

「而且呢，她不跟我們一起行動，總是自己一個人獨處。就算是齊老師親自去請她，都沒用。我覺得啊，她是在躲避什麼人，那人一定就在我們中間。」女孩子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眼中儘是隱藏不住的興奮，巴巴地看著時駿。

上午十點左右，齊方的電話記錄詳單被送了來。時駿瞄了一眼什麼都沒說，霍鋼也跟著看了看，不由地皺皺眉。

很顯然，趙思雨不是個聽話的好學生。

上面除了死者趙思雨以外有五個同學，三個男生，兩個女生，剩下的還有一個老師。總共七個人。

看著興沖沖離開房間的趙思雨，譚嫣想到了齊方，想到了出國深造的機會。她終於控制不住心裏積壓已久的憤怒和嫉恨！

事實上，學生們還是出去了。時駿問道：「下過大雨，山上很可能會有山體滑坡，你不知道嗎？」

放下了電腦，時駿漠然地看著她：「這說明什麼，你想在其中得到什麼？」

時駿一看，果然，七彩變成了六彩。

見他言辭吞吐，時駿認真觀察了他幾眼。齊方可算是個斯斯文文的帥哥，特別是眉眼之間的那種和藹，任誰見了都會莫名生出幾分好感。只是，眼前這人眼睛紅紅的，隱藏不住的哀傷令人擔心。

此刻，坐在辦公室內的霍鋼把素描一張張過目，並排列好了順序，著重看了時駿說的第一張和最後一張。他回答時駿：「這些素描我需要研究研究，稍晚些再跟你聯繫吧。」

扔下手裡的東西飛快地跑了過去，直奔餐廳。穿過大門的時候，沒時間詳細詢問譚嫣，只聽得她急著撥打急救電話，描述齊方的情況。

聞言，譚嫣猛地站起身來，死盯著時駿：「我沒殺人！你憑什麼說我是兇手？證據呢？」

「那幅畫……」席艷玲吞吞吐吐地說：「是蘇星的。」

時駿看了看周圍的地面情況，似乎對自己的判斷抱有不確定態度。首先說：圍繞著凌波湖的岸邊建起一圈鐵藝柵欄，目的就是防止遊人隨便靠近湖邊，造成污染。如果說死者被擊打後腦跌落湖中，她必須是站在湖邊才行。但昨晚暴風雨雨勢很大，站在這裏畫畫……還能畫嗎？必然是不可能的。

「那邊！你十一點方向。往水裡看。」

及時趕到的警察也開始勘察現場，很快他們在齊方自帶的水杯里發現了毒素。時駿走到一名警察身邊，問道：「這種毒劑量大的話會死人嗎？」

「我沒看。」蘇星說道，「我想畫的主題是山頂的日出，凌波湖只是襯托，所以，我沒怎麼多注意。」

放棄了老師布下的作業主題「日出」，反而是選擇了畫暴風雨中的凌波湖……

面前的席艷玲讓時駿覺得非常氣悶，話也不想多說。但她卻叫住了打算離開的時駿，臉上略帶著自負的笑容：「我聽見了，你讓其他警察去找關於暴風雨的詳細情況說明。我早他們一步，我比他們能幹！」

「你才有鬼！她是我同學，相處了三年多的同學！儘管我不喜歡她，但有人死在你身邊，就算是陌生人吧，你也會覺得難過。這是常理好不好？」

「沒去。顧強說齊方回撥蘇星電話，對方關機。他就沒再理這件事，繼續睡覺。直到今天早上五點半起床。從六點半到他離開房間去餐廳，沒接觸過顧強以外的人。那杯茶是齊方在走廊里沖的，單就嫌疑來說，目前為止警方的調查重點是顧強和蘇星。」

「但是個屁！」時駿沒了耐心，給警察使了眼色，讓他們出面。

「我說得還不夠清楚？」時駿反問，「對於兇手來講，這已經算是挑明了。」

齊老師啊，你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看，何必偷偷摸摸呢？

「04:40-05:40這一個小時內，他要打開畫具，畫畫，收拾畫具下山。不管怎麼想，一個小時內都不可能做完這些事。」

「那是Retina的畫。」回來的譚嫣站在門口，滿面愁容地看著時駿。

霍鋼搖搖頭，說：「沒有。」

時駿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湖水，就這樣在湖邊一直坐著，直到山的那邊露出了魚肚白，眼前的湖水漸漸開始變換顏色。一開始是單獨的顏色一種接著一種慢慢浮現，雖然有些模糊但仔細看還是能分辨出顏色的不同。但很快，它們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很難描述的顏色，古怪而又美麗。卻，仍舊模糊著。

之後，譚嫣腦海中一片空白……

恍然大悟中，譚嫣脫口喝道：「你詐我！」

「我……」譚嫣哽咽著說：「我真的很後悔。我真的後悔給他下毒。」

這一切時駿看在眼裡怒火中燒！你殺了他的女人，殺了他的孩子，給他下毒。現在又戀戀不捨地望著他！？

「閉嘴！我聽夠了你的胡言亂語！如果你有證據就拿出來！」

斯情斯景，時駿卻正在第五次抱怨：「你真打算在這破地方住滿七天？」

席艷玲瞥了他幾眼，嘀咕著：「你抽香煙的時候很帥。」

思索間，遠處傳來的車輛的疾馳聲。

不等霍鋼反駁，一個長發女孩兒背著背包，從旅館內走出來，與時駿擦身而過。絲毫不掩飾她鄙視的目光，「凌波湖可是難得一見的氣候現象。只有在日出和日落的時候，湖水才會被染成七種不同的顏色。你懂不懂這意味著什麼？」

隨即，他仔細觀察了屍體的雙手、雙腳以及頸部。正想看看口腔，忽聽遠處的霍鋼在叫他。

「席艷玲。」她期待般地說。

譚嫣咬著嘴唇，看上去似乎在糾結什麼。遂問道：「就算他沒殺趙思雨，齊老師總是他下的毒啊。別忘了，那天晚上只有蘇星找過齊老師。」

席艷玲想了想，說：「差不多。」

「當然交了。雖然畫得很糟。」

席艷玲的言談勾起了時駿一些久遠的回憶，因此而怏怏不樂。

聞言，時駿一愣：「我聽說那杯茶是齊方自己泡的。」

「你怎麼了？」譚嫣不解地問道。

時駿在涼亭柱子上發現一個電源開關，按下去頭頂上的燈亮了起來，儘管是在白天，照明度還是很亮的。死者若是真的跑出來畫畫，這裡是她唯一的選擇。

譚嫣抿著嘴唇，想了一會才說：「我走的時候他還在走廊窗口邊站著，我回來他還是站在那裡，沒動過。」說完，她瞪起了眼睛，「我最有嫌疑不是嗎？沒人知道是我給齊老師沖的茶，但是你們只要檢查一下杯子上的指紋馬上就會懷疑我！」

很快，兩個人游上岸。時駿嘀嘀咕咕著：「那是什麼？是燈？」

多久沒做這樣的夢了？最近是不是太累了，所以才……

負責接待客人的正堂里站著七八個人，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驚慌和急躁，霍鋼還沒有走完最後一階台階，便大聲說：「我是警察，出什麼事了？」

時駿找到了老師齊方，問道：「三個女生為什麼不安排在一個房間？席艷玲怎麼會自己住一間？」

蘇星的反應似乎有些過頭，面色蒼白地瞪大了眼睛，一副被嚇到的模樣。時駿見了覺得好笑，說：「這還沒到晚上，趙思雨的鬼魂可出不來。」

時駿走上前去，發現蘇星低著頭，手指輕輕撫摸著手腕上的一塊創可貼。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受傷了？」

譚嫣也跟著點頭，並補充：「我知道風格原本不該是這樣的。怎麼說呢？以前的畫應該是更豪放更有視覺衝擊力。但這一幅似乎變了。」譚燕斟酌了一番，指著畫中只有三分之一的凌波湖，「凌波湖的顏色是很美沒錯，但是你們不覺得少了一種嗎？」

「當然。」警察笑笑，「這人算是撿了一條命，下毒的人明顯是個生手，劑量不夠。不過，齊方會昏迷幾天，醒來後有些後遺症。」

「大門呢？里鎖還是外鎖？」

齊方的情緒也很低落，只是職責所在，他必須強打起精神來。臉上的笑容不大自然，聲音也沙啞了，他咳嗽兩聲清清嗓，拍了拍手邊的畫夾。這裏面放著的是大家「日出」作業成品。

「為啥是遠距離？」警察也在分析，「近距離下手才會成功吧？」

「對啊，霍先生是警察，我怎麼沒想起來！」旅店老闆推開身邊的幾個年輕人，直奔過來，「您給看看去吧，湖裡面死了人。」

了解情況，詢問知情人。當地警方的辦案速度也是快速且仔細的。時駿就站在湖邊，看著周圍的人忙來忙去，看著他們如何打撈屍體。

素描本上都是凌波湖和花叢，三十多張，每張都是。時駿不懂繪畫，但也能看得出，從第一張到最後一張顯然有很大的區別，但到底區別在哪裡，他也說不出個子午卯酉來。想著，如果霍鋼在就好了，他一向喜歡詩情畫意這種調調，說不定能看出什麼。

回到房間后時駿打電話滿世界找他的關係網，很快就得到了專業人士確定意見。友人說：「你是外星人還是周口店人？你用手機么？在沒有通話的狀態下，電信局那邊是不會有記錄的。不過呢，我真希望你留意到手機有一種『小秘書』功能。就是說呢，在關機的時候有呼入電話，開機后就會跳出某年某月末日某時的來電提醒。不能說確保萬無一失，但龐大精密的系統很少會出錯。」

「換作別人是不明白，但你，比誰都清楚！」時駿直視著她，說，「對不對？譚嫣。」

走出房間的時候，特意看了眼腕表，是早上的六點十五分。

從遠處駛來的車輛中，霍鋼一眼就看到了湖水中的時駿。急得一股腦衝下車，直接跑向湖邊，一邊喊著時駿一邊也跟著跳了下去。

得，聽這話的意思席艷玲肯定是扯了他的大旗。時駿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讓馬曉凱回房間，早點休息。

印象中，齊方手裡的確總拿著茶杯。時駿遂問：「今早你看見他沖茶了嗎？」

時駿明知道結果是什麼，卻仍堅持實驗一次。這是很簡單的道理，在偵破一起案件的時候，你必須確保每一個環節的正確性。

「為什麼不可能？」席艷玲猛地站了起來，跟時駿爭論，「如果早上的畫是他提前畫好的呢？比如說晚上，或者是更早！那樣的話，他完全省去了畫畫的時間，只需要在山頂消耗一個小時，然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等著譚嫣看到屍體，跟她巧遇。」

時駿忍不住笑出來，拍拍這哥們的肩：「你這個時間概念太模糊了。我想要最精確的時間。」說罷，他神神秘秘地朝著警員眨眨眼，「據說死者趙思雨是個繪畫天才，同學說她想畫的是暴風雨中的凌波湖，但是在她出去那時候，暴風雨是停了還是小了？。」

深夜爬山並不容易。好在時駿體力非常好，也有夜晚爬山的經驗，一行四個人很快走到了山腰陰面的地方。

連夜奮戰的警察們很快排查了鞋印。其中也包括旅館工作人員。結果，在現場採集到的鞋印分別是：席艷玲、譚嫣。

不等老闆的話音落地，時駿已經邁出去三五步了，霍鋼緊隨其後，那些議論紛紛的客人一窩蜂似的跑了出去。

恨意就像暴風雨一般，無法阻擋。

一瞬間，譚嫣脫力地跪下，緊攥著那張化驗單「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這時候，譚嫣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將齊方的電話交給時駿。

之前還一副很興奮的樣子，這會兒知道常理了？

「別著急，我沒說不信你。」時駿笑著安撫幾句，轉移話題，「在山上畫畫的時候，是怎麼發現趙思雨的？」

時駿又拿起自己的電話，「然後，我把電話簿里A的號碼修改為B的，再用B的電話給我的手機發一條簡訊。」他拿起第二部手機，發了一條簡訊，舉到譚嫣的面前，「我的手機上還是顯示A的名字但號碼卻是B的。再然後……」

思索間，忽被旁邊https://read.99csw.com的警察打斷了。他聽見那人跟同事商量：「這些畫要帶走嗎？」

席艷玲將筆記本電腦塞進時駿的手中，他低頭一看，上面顯示出的竟是昨晚暴風雨的詳情！時駿皺皺眉頭，仔細研究起來。

在席艷玲離開蘇星與馬曉凱房間的同時，時駿仍舊被一個新的疑問困擾著。在他面前，是鋪了滿滿一床的畫作。每一幅畫畫者的名字都被遮掩了。

是趙思雨看到她之後，冷言冷語刺|激她。她是嫉妒這個天才的，嫉妒她美貌、嫉妒她的才華、嫉妒她的感情。

「對。讓你看蘇星的畫就是詐你！」時駿步步緊逼，「齊方中毒，大家都慌亂不堪，為什麼只有你敢斷言他是中毒了？因為毒是你下的！為什麼你要拿著他的電話跑到外面撥打120？因為你要趁機把蘇星的號碼改回來！在那時候我就開始懷疑你！你說蘇星的畫里少了一個顏色，但事實上，案發當天的凌波湖根本沒有紅色。不是蘇星少畫了，而是你多畫了！」

「哎呀，我是幫那個警察問的。快說，他上山沒有？」

哎，幹活吧。

譚嫣放下手裡的毛巾，冷眼看著時駿，「那你倒說說看，我怎麼就成了你口中的殺人犯？」

腦袋裡的靈光到了晚上十點也沒再閃出來。不過，霍鋼倒是又給他打了電話。

時駿捏捏眉心，說：「兇手是在遠距離扔的石頭，所以席艷玲撿了一條命。」

黑暗中，六束手電筒光貼著地面來回掃蕩。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忽然有個警察喊道：「快來，這有個人。」

死者為女性，現年23歲，是美術學院油畫系大四的學生，名叫趙思雨。為了參加下個月即將舉辦的全國大學生美術大賽，隨著老師同學一同來此採風作畫。這些情況，是美院老師齊方提供的基本說明。

一旁的席艷玲還看著時駿帶回來的畫，日出、遠山、雲彩以及炫美的凌波湖……被時駿叫了兩聲，才緩過神來，她說：「我是最後一個看到她的，那時候剛畫畫回來，就聽見他們在湖邊吵吵。」

時駿等著完整的七彩凌波湖在眼前呈現，他拍拍褲子上的露水起了身。下一秒，撐著護欄直接跳進了水裡。

如果趙思雨于凌晨03:00左右出來畫畫，她畫了多久遇害？

在譚嫣憤怒的注視下，時駿繼續說了下去，「心愛的男人被她搶走了，大賽的冠軍也將落入她的手裡。趙思雨獲得冠軍你會受不了。或者說，其他人獲得冠軍你都能接受，唯獨趙思雨不行。」

「你聽好。」時駿正色道，「現在死了一個人，這個人是你的同學，就算你不傷心，也不要露出這種興奮的表情。沒有人會喜歡跟一個冷血的丫頭打交道。」

「來的時候不小心割傷了。」蘇星的聲音沙啞，似有些哽咽。時駿能看到他因咬緊牙關而凸出來的腮骨。

對面的兩個人點點頭。

時駿又恢復那個弔兒郎當的樣子，勾著霍鋼的脖子：「走吧哥們，先吃飯，肚子餓了腦子也不靈光。我看餐廳有超豪華早餐，你請。」

「帶走吧。」

時駿打開素描本：「這裏面有三十多張素描，為什麼畫冊里一張沒有？」

「時駿！你幹什麼？」

聞言，時駿似笑非笑地說道：「齊方中毒之後，我一直在蘇星、你兩個人之間搖擺不定。」

聞言，霍鋼的臉色更加陰冷，「得不到的東西，可能原本就不屬於你。不管你如何努力都沒用。即便在你心裏藏了一輩子，也不是你的東西。你所能做的，只有放下。放不下，就是心魔。」

「疏遠？與其這麼說，還不如說她不擅長跟別人交往。」言罷，他哼了一聲，「你沒聽過嗎，天才與怪物只是一線之隔。」

「哦。」時駿的回應很冷漠。

說道這裏，譚嫣終於開始反駁了。她提出警方的調查對象是蘇星，他才是最有可疑的傢伙。為什麼時駿口口聲聲說下毒的人是她？

譚嫣幾次想開口辯解，都被時駿打壓了下去。時駿指明，譚嫣陷害蘇星是因為在他們這些人中蘇星是最有時間、動機作案的人，而蘇星的作案動機就是因為愛慕趙思雨，求愛不成反起殺意。而殺了齊方也是出於完全的嫉妒心理。

時駿邊琢磨著邊走，迎面遇到了剛剛負責詢問情況的兩名警員。不知道霍鋼在走前究竟做了什麼，這兩名警員對他非常熱情，甚至主動談起了有關口供的話題。

「找出兇手！」席艷玲視線挑起，眼中滿滿都是興奮。

「那齊方是去了還是沒去？」電話里時駿問道。

「死亡時間大約在凌晨03:00-04:00之間。」法醫已經開始檢查屍體的腳踝處，邊說，「死因從表面上看應該是腦部受到重擊，造成枕骨粉碎性破裂。這一下，夠狠的。」言罷，嘆了口氣，說：「具體情況還需要等解剖以後才知道。單看屍體表面，發現右手食指、拇指有五毫米傷口；應該是某種短薄的利器在瞬間造成的。死者的鼻腔里發現積液，也有溺水的可能性。」

忽然被責備的時駿愣愣地搖著頭，霍鋼低頭偷笑，姑娘顯然為時駿的無知感到悲哀：「告訴你，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是你在都市活到死也看不到的原生態景色。不懂欣賞的人不要在這裏唧唧歪歪！」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蘇星苦笑了幾聲：「還是要先顧著學業，我們要開會總結一下作業的成績。找兇手是你們警察的事。」

「你有話就直說，不要拐彎抹角的。」譚嫣受夠了時駿貓戲老鼠的遊戲，怒道。

「嘁！」席艷玲咂舌，看也不看他，「指望你們黃花菜都涼了，我自己來。」

還沒等席艷玲反應過來，時駿已匆匆離去。

也就是說趙思雨被扔進湖水裡的時間是——03:50。

聽出了霍鋼語氣中的疑惑，譚嫣緊張地點點頭，「其實，我們在今天早上是有作業要做的，主題是『日出』。我也搞不懂她在想什麼，忽然說想畫閃電驚雷下的湖水，還說暴風雨中的湖水是一種震撼美，要比平時的凌波湖漂亮更有魅力。」

譚嫣怒起，叱道：「胡說八道！」

作為一名經驗老道的偵探，時駿既不惱火也沒焦躁，心平氣和地說：「首先，蘇星的確是在03:30離開了旅館。假設他要殺害趙思雨並將她丟到湖裡，然後抓緊時間上山。那麼，他上山的時間最早也要04:00。姑且不說他走到山頂沒時間完成作業，我們來說那片啞巴草，他要上山必須經過那片啞巴草。當晚下過一場暴風雨，根據氣象台給的具體數據，是凌晨04:00雨停。換句話說：蘇星經過啞巴草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山上的地面泥濘不堪，他的腳印會被凝固下來。但是我們檢查過啞巴草周圍，並沒有發現他的腳印。你懂我在說什麼嗎？」

十分鐘后，終於清靜了下來。學生的鞋子也陸陸續續被送到時駿面前。

席艷玲明明看出時駿本來是不想跟別人一起看畫的，可在遇到她們的時候忽然改變了態度。席艷玲慢吞吞地走在譚嫣身後，緊緊地盯著時駿的背影。

「哪邊？」

「走了大概有十幾分鐘吧，就到小路上了，那時候剛好遇到了下山的蘇星。他也看到凌波湖裡好像有人，然後，我們倆一起下山。」

時駿自認沒有感性的藝術細胞，他只能確定一件事。趙思雨是個異類，是個與身邊人完全不同的存在。

馬曉凱咧著嘴，發問：「你打聽這個幹嗎？」

看著擺在面前的諸多證據，譚嫣本能地向後退去。不由自主地問著：「什麼，什麼紅？」

因大雨被阻隔的當地警方到底還是趕來了，霍鋼趕忙拉住時駿，在他耳邊低語：「我先跟當地警方溝通一下，你別亂跑。」

房門關閉，席艷玲忽然加快了腳步，扯著譚嫣疾走到沒人的角落裡。

「死不了啊。這湖水也不是很深。」

「死亡時間確定了，是凌晨的03:00-04:00之間。雖然有溺水現象，但真正導致她死亡的還是枕骨上那一擊。法醫的意見是：死者被人用鈍器大力擊打腦後，並被棄至凌波湖內。短時間內，趙思雨發生溺水，水不及肺部，她就已經死亡了。」

時駿挑挑眉，說：「我知道誰是兇手了。」

不管怎麼說，先看看屍體吧。

譚嫣沒言語，只是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多嘴。隨後，兩個女孩兒手拉著手加快腳步。路過蘇星身邊的時候，譚嫣瞥了他一眼，明顯看到他臉上的怒意。

在時駿對趙思雨的了解中，這是個非常聰明，有著極高天賦卻不擅長與人交流的女孩。所以，她馬上意識到與譚嫣的爭吵已經演變成蓄意傷害。

時駿放下A、B兩部電話，拿起自己的手機：「我回撥第二個簡訊的號碼，我的手機上顯示的名字依舊是A。你猜，響起來的的手機是A還是B？」

「來什麼？」

女孩兒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你先告訴我，你在找什麼？」

席艷玲咬咬嘴唇，低聲說：「那幅畫……」

「今天，席艷玲去我房間找蘇星來著。」馬曉凱訥訥地說：「還問我，趙思雨死了之後，蘇星有沒有上過山。是你讓她問的嗎？」

爬了一天的山，到了日落時分二人才回到旅館。時駿拖著沉重的步伐蹭到門口，一扭頭，又看到湖邊站著那個長發的白裙女孩兒。一時間，有種她從未離開過的錯覺。

「齊老師中毒了，快救救他！」

姑且不問齊方究竟在為難什麼。時駿重提了話頭，說：「昨晚有暴風雨，你為什麼還要學生們早起上山畫畫？」

「別胡鬧了。」電話里，霍鋼哭笑不得，「這裏的設備很老舊，只能慢慢等。另外我警告你，雖然我幫你打通了關係，可以讓你自由行動。你小子千萬別給我露出本性，讓別人看出你不是警察！」

這種人不得到法律的制裁，老天不容！不管有什麼理由，天不容！

「沒有啊。」老闆說話的時候很懊惱，「我們這是使用的預定製，沒有預定是不會接待客人的。所以，除非是有客人預定在晚上入住或者是離開，我們才會在接待處等候，不然的話，到了十點就都休息了。」

被攪動的湖面上泛起陣陣波動，一片水花翻騰，霍鋼率先冒了出來，緊跟著是被他拉出來的時駿。霍鋼急得使勁摟著他：「你瘋了？只會個狗刨你還敢潛水？」

蘇星沒有回答，沉默不語地看著遠處的凌波湖。時駿一向不喜歡這種沉悶的氣氛，話題一轉，問道：「你早上03:30從後門上山，到了山頂是幾點？」

「趙思雨平時跟你們很疏遠嗎？」時駿問道。

被晾在一旁的女孩兒顯然沒受過這種待遇，拉著時駿的衣袖扯了扯：「喂，你不想知道獨家內幕嗎？」

得到允許的那一刻，諸多猜想同時湧進了腦子裡。沒來由的，時駿覺著有些怪異。湖還是那個湖，花叢也還是那個花叢，但冥冥之中似乎少了些什麼。

蘇星轉頭看著時駿，卻因為他冷靜的目光而感到急躁。避開了時駿的眼睛，蘇星略低著頭，很失落地說：「我畫完準備下山的時候，那時候日出也差不多結束了。凌波湖還是很絢美，我被它的美景吸引住了，停下來休息觀望。那時候，才發現湖水裡有人。」

小夥子，你跑題了。還是說，你想混淆視聽？時駿面無表情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學生。

首先開口的是席艷玲，她說：「很潦草啊，根本沒用心。構圖、顏色搭配和線條以及其他方面混亂不堪，一看就知道是匆匆忙忙畫完的。」

離開了譚嫣的房間，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東西，這是在趙思雨行李包中順出來的。一個小藥瓶，標籤上的名字是「斯利安片」。

閑聊的時候，後面旅館正廳里那台超大的液晶電視正在播報天氣預報。據說白天的溫度會很高，到了晚上天氣突變，暴風暴雨來勢迅猛，提醒出行的人們注意防範。

其中，齊方和顧強同住一間房，可以相互作證；蘇星在案發當天早晨早早離開房間，那時候同房間的馬曉凱還在睡覺，故此這也算不得什麼證明；其餘的人似乎都沒有什麼明確的證據證明自己所在的地點和時間。時駿敲著人員時間表，問道：「這個蘇星就是早上在外面跟我說話的學生嗎？」

「我沒有，真的沒有下毒！」譚嫣急得快哭出來，「我平時是經常幫齊老師沖茶，可是不是每次都做。只有開會或者是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幫他。今天早上我看到齊老師的時候，他的茶已經沖好了。真的，我說的都是真的。」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追著趙思雨跑到了外面。在風雨中看著趙思雨站在涼亭里，正在打開工具盒。

「齊方所中的毒化驗出來了。」霍鋼說：「有點奇怪。在水杯里還發現另外一種草。只是很少，毒草比例更大。這種毒草是本地的，沒有什麼學名，當地人都叫『啞巴草』。含毒量很高，據說誤食了這種草先是昏迷不醒，看著也不像中毒。若搶救不及時，會導致心臟衰竭而亡。就算僥倖活下來短時間內都無法發聲。」

根據和死者同一房間的譚嫣所說，死者在早上近凌晨三點左右外出。

以譚嫣的腳程來計算，04:20出發到山腰至少要耗費一個小時，那時候日出恐怕已經結束。為了填補自己「不在場證明」的空白，她是在房間里幻想著凌波湖的日出畫畫的。併為了找到人證，在五點左右從後門的小路跑到了山腰。

「她拿著石頭砸了自己的後腦勺，又跳湖了？」時駿似敷衍地說。

推開病房門，霍鋼第一眼看得不是時駿，也不是譚嫣，而是病床上的齊方。他看得出，齊方已經蘇醒。

「我沒有。」時駿不耐地說。

「你這是在套我的話？告訴你，我們每個人都知道那種毒草。在來之前大家都看過那座山上的動植物資料，這是必做的功課，不是只有我……」

糊塗！時駿板著霍鋼的臉扭過去：「仔細看，有沒有東西在發光？」

聞言，席艷玲沉默了一會兒，訥訥地說：「那你會告訴我檢驗的結果嗎？」

「什麼意思？」時駿疑惑地問。

欠抽的笑臉，欠抽的態度。如今再想起，卻已物是人非。時駿的心情低落至谷底，臉色也冷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