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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蘿路上的302號房

綠蘿路上的302號房

作者:蔡要要
許況想,可能就是因為喜歡看她們吃,他才能一直做下去。他的店並不是很大,裝修是全白的極簡風格,許況很中意這樣的感覺,看起來特別乾淨清爽。是一個甜品店應該有的樣子。他只要看見那種裝修得花花綠綠的甜品店就來氣,覺得那都是花里胡哨的花架子,但更讓他生氣的,是很多用植物奶油的連鎖甜品店,不但難看,還難吃。
那天錢良帶田子期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12點了,喝到爛醉的田子期掛在錢良身上,兩個人一起搖搖晃晃地從計程車上下來,剛要上樓,錢良卻嘟噥了一聲:「怎麼還沒關門?」
許況和往常一樣,早上起來洗頭,然後刮鬍子,他不是那種毛髮濃密的人,鬍子也很稀疏,但如果不刮乾淨,就顯得很猥瑣。臨出門的時候,田子期忽然發來一條微信,問許況,店裡最好吃的甜品是什麼。許況打上布朗尼三個字后,又刪掉,然後按下了綠蘿心三個字,終於發了出去。田子期很快回了,她語氣輕快地說:「給我留一塊,我買了好喝的小香檳,晚上帶來找你。」過了一會兒她又補充了一條:「我直接來302。」
天大的諷刺。
只不過田子期也知道,許況永遠不會告訴那些人,他們其實是不被歡迎的。
許況又補充說:「你不也是我的客人嗎?」田子期舉起手叫起來:「我會幫忙洗碗,現在不要趕我走!」他們又一起笑了,然後沉默著開始喝酒,田子期的手機里安靜地躺著雷昊的微信:到家沒有?今天過得很愉快。她不打算現在回,準備明天再說,到家就休息了。這不算欺騙,只是她還沒想好,到底要不要和雷昊更進一步,準確地說,她還不知道雷昊是不是可以讓自己用盡全力去爭取的那個人。
她飛快地把衣服脫掉,只剩胸衣和內褲,然後打開冰箱,隨手拿出一瓶氣泡酒給自己倒上,然後抱起許況的那隻貓,摸著它柔軟順滑的毛,把腳蹺在桌子上,開始自飲和看電視。貓順從地窩在她懷裡,發出舒服的咕咕聲。田子期和這隻貓一樣,她感到自在極了,根本不覺得許況不在有什麼問題,這個房子讓她覺得無比愜意。她沒有看進去電視里放了些什麼,也不記得酒是怎麼喝光的。她暈暈乎乎的,看見許況發了微信來,說自己登機了。可能是酒精的作用,也可能是田子期真的太鬆弛了,她忽然大胆起來,掏出手機拍了一張自|拍,她眯著眼笑著,把頭埋在貓的毛里,臉頰也因為喝了酒紅撲撲的,顯得特別可愛。

2、主人

要買一套自己的房子,太難了。本市的房價已經飆升到三萬一平,好一點的地段更是貴得離譜。田子期那點微不足道的存款,別說買個廁所了,買個馬桶都不夠。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為大閘蟹,還是別的什麼。
她沒有要雷昊送自己回家,因為喝了酒,雷昊也沒有開車,加上田子期也還不想暴露自己的住址,免得引起什麼麻煩。她自己用叫車軟體招了車,帶著那塊難吃的提拉米蘇獨自回去。在回去的路上,本來志得意滿的田子期忽然又沮喪起來,一晚上過去了,她還是沒有知道雷昊有沒有自己的房子,如果沒有,那麼這一切都是徒勞。她可不想交往一個租房的男人,如果更壞,他也和自己一樣,是和人合租。
許況越來越覺得,自己一個人呆在302的時候,會很難挨。雖然家裡有貓,有魚,有酒,但他還是經常覺得難受。家裡塞滿了人後,他會煩心,但當這些人都走光了,他也一樣的煩心。
觸不到已跑開
許況依舊沒有回復,田子期悠長地嘆了一口氣,喝完杯子里最後一口酒,像是做了千百次那樣熟練地走進卧室,裹上許況的被子,一下子就安心地睡著了。迷迷糊糊中,她感覺許況的貓進來卧在她的腳邊,喵喵地叫了兩聲后,也一起睡著了。她似乎還聽見自己的手機響了,但她沒有爬起來看,酒意和困意一起襲來,她睡得很好很好。
她再次關上了車窗,閉上眼睛,盡量不去想這些事情。忽然,她有了一個想法,於是她打開手機,給錢良發了信息:你有許況的電話嗎?錢良沒有回信息,倒是很快打電話回來,他嬉皮笑臉地哈拉了幾句,終於有點半真半假地問田子期:「你找許況什麼事情啊?」田子期的聲音聽起來再正經不過:「哦,我們公司想做一次茶會,我想找許況訂一點茶歇。」錢良放鬆下來:「我微信發給你。你也是的,和我去了這麼幾次了,居然連他的電話也沒有。」田子期給了一個錢良最喜歡的答案:「我哪想到會有事要找他呢,每次不都是和你去的嘛。」
許況對田子期點點頭:「你想要一個家。」田子期的聲音更澀了:「是,我想要一個家。」許況卻接著說:「我也想,想要和一個女孩組成一個家,我以為她也只需要的是一個家。但後來我發現,她不但需要一個家,還需要一個很大的客廳,一個很大的衣帽間,一個很大的廚房,一個可以裝下浴缸的廁所,一個不只是陽台,而是一個大曬台的房子。」
許況喂完田子期吃藥,才繼續解釋說:「提前回來了,沒和你說。」田子期忍不住問:「不是去參加比賽嗎?怎麼會提前回來?」許況輕描淡寫地回答:「忽然不想比了,就走了。」
田子期不知道自己暈暈乎乎地睡了多久,但醒來病並沒有好,熱水沒有發揮傳說中的神奇作用。她只覺得自己不但頭疼欲裂,還隱隱地想吐。她抓起手機看了看時間,下午三點半。貓有時候會蹭進來,看見田子期的樣子,它也意識到此刻不能再來撒嬌或者依靠,就默默地自己回客廳去了。
還是那些人,在吃烤肉。屋子裡全是油煙氣,老房子通風很差,還有很多人在抽煙,空氣差到讓視線都有點模糊。田子期微妙地皺了一下眉頭,卻迎上了許況審視的目光,他對她輕輕地笑了一下,似乎在表示理解。錢良跳過來,遞給她一杯威士忌,油腔滑調地說:「第一次看你穿褲子啊子期。」有人鬨笑起來:「原來你看過子期沒穿褲子的樣子啊!」錢良故作正經地說:「傻逼,想什麼呢,我說的是子期總是穿裙子,你們這些人啊,滿腦子都是黃色思想。下流!」大家又一起笑了,為這種低級玩笑熱烈地捧場。許況也跟著笑了兩聲,但田子期卻謹慎地想,他只是為了表示客套,不是真的覺得好笑。
對話就這麼結束了,許況拿了一盒新做的蛋白餅給田子期帶回去吃,他在關門的時候補充了一句:「買房別買這塊兒,價格高,房子老,單身女孩住這裏不方便。」田子期裝作自己真的在考慮買房似的回答:「嗯,我就是先問問。」
翻騰的心情該如何平靜

許況那天晚上拚命地做了無數的綠蘿心,然後每隻都只吃一口,就扔進垃圾桶。他吃到胃部開始痙攣,然後爬到床上,把被子死死地裹在身上,睡了三天三夜。之後,許況就再也沒有提過自己的生命里,有過曲靜這麼一個人。沒有人知道,許況是為了曲靜去學的甜點烘焙,也沒有人知道,曲靜的離開,是因為她想要的,不只是甜點,還有大房子和大鑽戒。
許況最得意的一款甜品,是他自己私創的,叫做綠蘿心。是某個下雨的下午,他睡了午覺起來,忽然福至心靈一般,想到了這個方子。蛋白霜和薄荷芝士的結合,加上清新的開心果醬,吃起來非常的層次分明,口感也組合得很巧妙。
許況刻薄地說:「你應該當場扔掉,讓他們知道自己做的東西有多垃圾。」他把那塊提拉米蘇扔進垃圾桶,乾脆至極。田子期隨口問到:「你為什麼會學甜點?你看起來根本不像甜點師父啊。」許況的臉上陰晴不定,他嘿嘿地笑了兩聲說:「我對外宣稱是因為錢,甜點利潤高,相比傳統餐飲要簡單一些,不用那麼辛苦,人手也可以少雇一點。」他繼續喝了幾口酒,然後說:「其實,是因為有人喜歡吃,我就想去做,但是等我學會了,人也已經跑了。」他繼續笑著問田子期:「傻逼吧?」
許況抬起腿,回自己的家去,他要好好地睡一覺,在自己的這間小屋子裡,雖然房子逼仄,採光不好,廁所有點返潮,沒有電梯。但好在,這個房子,真的是屬於他的。
田子期沒有家。確切地說,她沒有一個正常的家庭。她的父親正在獄中服刑,母親早已在她父親進牢房半年後,就把她丟在奶奶家和人跑了。奶奶把她帶到16歲,終於也去了。田子期在大伯和二伯家又輾轉了兩年,靠著奶奶留下的最後一點錢去讀了大學,從此再也沒有家可回。她現在和人合租,一對小夫妻,把次卧分租出去分擔房貸。每次田子期下班帶著外賣回去,都能看見他們兩個人親親熱熱地做了兩道家常菜,在茶几上邊吃邊看電視。
許況看著空曠的綠蘿路,他想田子期和自己一樣失敗,而且都不願意在其他人面前承認這樣的失敗,好在他們發現了彼此,可以短暫地在這種相處裏面對自己的無能。
許況有點好奇,田子期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她試圖坐起來,剛支起身子就天旋地轉得厲害,最後還是頹然地又倒在床上,閉上眼逼自己再睡一會兒,也許睡一會兒起來就好些了。在這種自我暗示下,田子期又睡著了。她再次夢見了上次的那個場景https://read•99csw•com,那條優美的小路上,她還在奔跑,這次她穿著一雙輕便的布鞋,腳步靈動,身輕如燕。路的盡頭還是有一個人,這次他拿著一床羊絨毯子,等田子期跑到他的面前,就輕輕地把她裹住,讓她覺得無比溫暖舒適。而那個人是許況。
沒法解釋得失錯漏
許況盯著田子期說:「我和你一樣,也買不起那樣的房子。她現在住的地方,要1500萬。我那時候沒有,現在也沒有,以後,估計也沒有這麼多錢。」田子期不知道是不是喝得有點醉,她神情恍惚地說:「要買302這樣的房子,也要過百萬。」他們注視著彼此,在對方的臉上找到同情和失落,終於一起笑了起來。
不再為誰付出真心

浮浮沉沉的在我心裏
都是我所有的記憶

話劇很枯燥,是一個實驗喜劇,但所有的橋段都老套而生硬,田子期看得直想打呵欠。雷昊卻笑得前仰後合,他一直問田子期:「很有意思吧,是不是?」田子期溫順地回答他:「挺逗的,你很會選。」在散場的時候有些擁擠,雷昊終於摟住了田子期的肩膀,這一次她沒有縮回去,反而順著人群的力量,往雷昊的手臂中靠了一些。他們從劇場出來,晚風吹得田子期很得意,她明顯感覺到經過今晚,雷昊對自己的好感又進了一步。
就這樣,田子期第一次去到了綠蘿路普瑞小區2棟302,認識了許況,還有經常去許況家裡的那一群人。這些人都愛喝酒,愛聚會大吃大喝,愛起鬨。錢良帶田子期去,大家都鬨笑著問:「新女朋友?」錢良啐了一口說:「不是女朋友,沒戲了,帶來給大家認識認識,她喝酒很爽快的。」田子期趕緊識相地端起一杯桂花酒,一仰脖兒喝下:「真不是女朋友,我還是單身,大家有合適的一定要介紹給我。」
許況走的那天,把一串鑰匙放在田子期手裡:「家裡什麼都有,牙刷毛巾都有新的,酒在冰箱里給你存了不少,你隨便喝,賓至如歸。」他頓了頓,又打開冰箱,指著一個紙盒說:「我做了綠蘿心,今天最好吃掉。」田子期笑吟吟的,她晃著那串鑰匙,故意不正經地說:「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主人。」許況也笑了:「最好不要帶男人回來。」田子期一愣,她忽然感覺到一陣緊張,她吞了一口口水,終於嚴肅地說:「我會一直都一個人在你的家裡,等你回來。」許況沒有說話,他的嘴角輕微地動了動,終於拿上行李,出發了。在關上門的那一刻,許況小聲地說:「好,等我回來。」
等她持續地來了幾次之後,他終於明白了,田子期並不是喜歡許況,她喜歡的是綠蘿小區302這間房子。或者是,她喜歡一套完整的房子,想自己也能有這麼一套房子。每次來,田子期都興緻勃勃地問他,這裏的房價怎麼樣了,普瑞小區平時有沒有大媽跳廣場舞擾民,許況的卧室是上午曬進太陽,還是下午西晒。許況回答過後,她都有種滿足感,好像是討論自己家一樣,臉上露出淺淺的幸福笑意。
田子期的眼淚都笑出來了:「為什麼我們都買不起想要的房子,為什麼建了那麼多房子,還是有很多人買不起。」許況也笑得說話聲音都在顫抖:「我哪知道,那可是要賣1500萬的房子,我也想不通為什麼會有人買。」他們舉起杯子,用力地碰了一下,一起喝乾了杯中的酒。田子期晃著手裡空空的酒杯,伸出手去想再倒一點,卻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倒。
錢良忽然問田子期:「想不想吃一點小蛋糕,有很多奶油的那種?」田子期茫茫地聽見奶油二字,忽然少女心一陣萌動,摟著錢良的脖子笑嘻嘻地說:「好啊,要在你身上吃奶油。」於是這麼兩個醉鬼,就扭頭拐進了許況的蛋糕店。
錢良很快又約田子期出去了,他在吵吵鬧鬧的背景音里打電話給她:「我們在許況家,要不要來?」電話被不知道是誰的人拿去,在那頭曖昧地說:「想你啊,子期,你不來我們多沒意思啊,我讓許況,讓主人請你啊。」電話終於被交到許況的手裡,他的聲音在電話里聽得很不真切:「你要來嗎?我把地址告訴你。」田子期脫口而出:「綠蘿路普瑞小區2棟302。」許況似乎在那頭愣了一下,然後語氣忽然溫柔起來:「是的,302,最右邊那個單元,不要走錯。」田子期掛了電話,決定去赴約。她換上一條低胸的裙子,但又覺得不妥,最後穿了一件襯衫和一條牛仔褲,就出門了。她隱約覺得這樣的自己,許況看見會歡迎一點。
許況蒼白地替田子期想挽回一些什麼:「租房也沒有什麼稀奇,現在也很多人租房的。」田子期搖搖頭,她指著許況的卧室說:「你不會明白的,你從來沒有租過房子,不知道合租是什麼滋味,不知道洗完澡還要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出來有多難受,不知道衛生間有噁心的污漬會多讓人作嘔,也不知道如果房東忽然趕你,那麼即使下暴雨下刀子,你也得拎著行李再找地方住。」許況張了張嘴,終於說:「你說得對,我沒有租過房子,我不知道。」

1、客人

許況沒有去刨根問底,他知道田子期有自己的世界和生活,這不關他的事。而且,他也並不像田子期那樣喜歡自己的房子,他不喜歡302,也不喜歡普瑞小區,每次打車,說出綠蘿路這三個字的時候,他也會在心裏皺一下眉。他知道自己不想住在這裏。
可惜的是,沒有如果。
曲靜沒有和許況上樓,也永遠不知道,那天許況的冰箱里有一道叫做綠蘿心的甜點,在他的口袋裡,還有一隻小小的,光芒很淺的鑽戒。
許況扶著她出門去吃粥,下樓的時候,田子期問他:「吃完粥去哪?」
她輕輕地跟著哼唱,直到睡意隨著這種溫柔把自己全部包裹。田子期在入睡前最後一秒告訴自己,如果明年還沒有辦法,至少也要換個一居自己住,再也不要合租了。
等了一會兒,一輛空車經過,田子期坐上去,然後把許況攔住:「不用再送了,很安全。你回去吧。」許況也不堅持:「嗯,那你到家給我發個微信。」田子期把車窗搖下來,對許況擺擺手:「回去吧,回你的302去。」許況目送著出租啟動,終於絕塵而去。
未盼卻在手
田子期的聲音輕輕的,並不是那種傳統的女性柔美的歌聲,有一點點沙啞,卻又很魅惑。許況抿著手裡的香檳,他感受到一種男人和女人獨處時所感受到的對寂寞的恐懼,也感受的自己的內心,正在輕微隨著她的歌聲顫抖。
冷暖哪可休
貓不知道何時已經不在床上了,她起來去給魚餵魚糧,給籠子里的兔子倒上兔糧,最後去鏟掉貓屎,再開了一個貓罐頭。貓很開心,埋頭苦吃。田子期做完這一切,才開始給自己準備早飯。許況的冰箱里真的存了很多食物,牛排、蝦仁、水餃、雞蛋、蔬菜,應有盡有。田子期會做一點飯,養活自己足夠。她思索了一下,給自己煎了兩個溏心蛋,又拌了一個蔬菜沙拉,還煮了幾顆水餃,中西合併,豐富地擺了一桌。她剛要吃,忽然又想拍個照片。田子期跑回卧室去拿手機,這才發現昨天許況回了她的微信。
耗盡我這一生
那天有人喝醉了跑去許況的床上睡著了,有人還要去唱K,就三三兩兩地也先撤了,錢良約了兩個女孩去酒吧,最後客廳里只剩下許況和田子期。田子期幫著收拾殘局,許況說:「你先走吧,我自己慢慢收,反正得等他們睡著的酒醒。」田子期忽然問:「會覺得煩嗎?」許況平淡地說:「煩。」他們一起停下來,笑了。田子期主動去洗碗,許況把垃圾都丟到樓下去,他們配合得很好,客廳忽然因為沒有那麼多人,又沒有了剛剛的油煙,顯得還算舒服起來。
我得到沒有
錢良也就拿著蛋糕和田子期回房間去了,那晚他們並沒有能上床,田子期吃了兩口蛋糕就開始吐,吐得錢良一身和一床都是,然後就徹底昏睡過去,錢良只能自嘆倒霉,獨自收拾了半宿,終於窩在沙發上也睡著了。
我怎能告訴自己
沒料到我所失的
不知道是不是早上赤|裸身體的時候著了涼,在辦公室的時候田子期有些不舒服起來,好不容易熬過一天,她回自己的住處收拾了些東西,又掙扎著回到許況家。等她精疲力盡地撲到床上,昨天喝茫了沒有發現,現在她聞到許況的枕頭上有他的洗髮水的味道,淡淡的薄荷香氣,還有一種男性特有的氣息。她深深地吸了幾下,確信這就是許況的氣味。田子期意識到,自己並沒有很近距離地聞到過許況的味道,原來他的味道是這樣的。
其實許況不喜歡吃甜食,也不喜歡吃西點,他的口味是傳統的中國人舌頭,喜歡吃赤油濃醬的熱炒,點心他喜歡的也不過是些湯圓年糕這些。但即使沒有懷抱著愛意,許況也是一個極其認真的人,他會一絲不苟地選料read.99csw.com,嚴苛地控制出品,把每一道店裡的甜點,都盡量做到他能掌控的完美。他喜歡看那些來買蛋糕的女孩子,滿足的,迫不及待的,在店裡就打開包裝,用他專門找人設計過的小勺子,挖上一大塊糖霜塞進嘴裏。那些女孩子無一例外的,會在奶油進入舌尖的那一刻閉上眼睛,發出動人的一聲歡吟。
迷惘里永遠看不透
但許況家裡總是有客人來,幾乎每周末,都會有些朋友自己帶著酒菜去他家,也不在意房子小,更不在意坐得不舒服,大家一進門,就自然而然地開始張羅,下廚的下廚,倒酒的倒酒,甚至有些女孩子,看不過眼單身的許況家裡亂,還會幫他順便掃個地,把堆在床鋪上的衣服丟進洗衣機里洗一桶。所有人都覺得許況家裡和自己家沒什麼區別,覺得那兒賓至如歸,覺得自己隨時可以造訪,甚至覺得許況一定是願意家裡多些人的,畢竟他父母雙亡,又好像三年也沒有交過女朋友了,哦,也可能是四年。
早已知道愛一個人不該死心塌地
竟已是我的所有
田子期收到許況的電話的時候還有點意外,她沒想到許況會提出,在他外出的一周里,把房子交給她來照看。許況很務實地說:「我想找個靠譜的人幫我看著家裡的動物,畢竟一周呢,不交給一個放心的人,我出去不踏實。」田子期脫口而出:「我靠譜。」許況又解釋了一句:「本來要找店裡的經理,但她正好那幾天父母要來。」
許況還決定,要回家去做綠蘿心。
許況走進店裡,店經理就遞給他一份快遞。是一個比賽的通知,邀請許況參加今年的一個甜品大賽,請了很多名家,聲勢似乎造得很大。經理笑著問:「老闆要不要參加?」許況沒有吭聲,只是拿著資料進了后廚。他做好上午的甜品,提拉米蘇、藍莓芝士、布朗尼、軟曲奇,在做完這些已經重複了上千次的甜點后,許況做了兩個決定。他走到前堂叫來經理,告訴他,自己會去參加那個比賽。經理驚喜地歡呼起來:「老闆你居然同意了!」許況不禁失笑,自己平時到底是有多散漫,讓店經理都對自己毫無期待可言。許況繼續說::「下午的蛋撻讓實習師父出吧,她做得不錯了,可以自己來。我下午有點事,今天就不過來了。」
後來又陸續去了好幾次許況家,每次都和第一次一樣,有人喝醉,有人提前離場,最後總是田子期留到最後,幫忙許況把屋子收拾好。他們在人多的時候很少交談,但所有人退場后,田子期會和許況有機會聊一聊。她彷彿不經意地說:「這塊兒房價怎麼樣?」許況想了一下,回答她:「不知道,三萬五?四萬?」他又補充說:「位置好,但是房子小,也賣不了多少錢,還是自己住。」田子期迅速在內心計算了一下,但她保持不動聲色:「是啊,還是自己住好。」
許況的小廚房,簡直是最全的甜品食材集中地。他屯了很多原料,都是最好的材料,從全球各地網羅來,他每次把那些最好的食材搬進家裡,會有一種莫名的滿足,但許況很久沒有在家做新甜品的衝動了,這和做飯不一樣,需要的靈感是很奇特的,有時候,一個獨特的創意,會碰撞出最特別的甜品,完全想不到的兩種材料,說不定就意外地合適。這和男女是一樣的,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但也沒有什麼,就是一定合適的。
當然她還是曾跟著這些人一起去過好幾次許況的家,每次去,她都惶恐不安,感覺沒有地方落腳,還為打擾了許況感到不安。誰願意自己的家裡那麼嘈雜呢,那麼多也說不上多親密的人,在房子里吃肉喝酒,用他的廚具,摸他的那隻老貓,把他壁櫥里所有的威士忌都翻出來喝掉。這對任何一個主人來說,都是可怕的事情。田子期會冷靜地站在一角,看著許況端著酒杯,臉上掛著曖昧不明的笑容,有時候加入那些人中間,有時候只是自己一口口地喝酒。田子期很少在那樣的場景下和許況說話,許況偶爾目光瞟到她身上,會對她點點頭,說句來了啊,然後就繼續去做自己的事情。田子期也希望許況別注意到她,她也感到被許況招待,會有些不安。
錢良很快發來了許況的電話,田子期想了幾秒,終於撥通了:「我是田子期,不知道現在,你方不方便?」許況並沒有詫異,他答非所問地說:「剛開了一瓶紅酒,不是什麼好酒,澳洲產的,100多塊一瓶,不過很好喝,你要一起嗎?」田子期掛了電話,對司機說:「不好意思,麻煩現在改道去綠蘿路普瑞小區。」
許況聽見錢良的話,才終於打量了一番田子期,他的眼神有點撲朔,看了幾眼后問田子期:「是你要吃蛋糕?」田子期沒想到許況會和自己說話,倒是一愣,藉著還沒消除的酒勁她迷迷糊糊地答道:「哪個女孩不愛吃甜品呢?」許況笑了,他點點頭說:「有點意思,拿來做廣告語好了。好了,不收錢了,你們快走。」
她裸體在房間里走來走去,赤|裸著吹乾頭髮,赤|裸著去倒了一杯水喝,赤|裸著打開許況的衣櫃,用指尖掃過他的衣服。田子期就這樣,享受著這種獨屬於她自己的空間和時間。直到真的要來不及了,她才換上衣服去上班,出門的時候,她還對著許況的兔子、熱帶魚和貓說了一聲「晚上再見啦」。田子期腳步輕快地下樓,拎著一袋垃圾,路過垃圾桶的時候,流暢地揚起胳膊,把垃圾丟了進去。一個也在丟垃圾的老太太,還禮貌地對她笑了笑,田子期也對她笑了笑,好像自己就是普瑞小區的老業主一樣,是那種「你也住這裏啊」的笑容。
許況一邊開酒,一邊指了指桌上的綠蘿心。他有點緊張,但還是和往常一樣平靜地說:「嘗嘗吧。」田子期還沒有吃,只是看了一眼,就「唔」了一聲:「好特別,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甜品誒。」她把綠蘿心端到眼前,又聞了一下,幾乎是陶醉地說:「聞起來有薄荷,有梅子。」她拿起叉子,狠狠地挖了一大塊直接放進嘴裏。田子期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輕微地抖動了幾下,然後嘴角就上揚起來。她睜開眼睛,站起來對許況輕輕揮了一拳,然後大喊起來:「許況,你深藏不露啊,這也太好吃了吧!天啊,你完全提高了我對甜品的闕值,我以後還怎麼吃那種大路貨啊!」
她有點苦澀地想,能喚她回家,一定是個很親密的人。
許況每天早上七點去開店,花三個小時準備一天的甜品,等店裡的員工們來上班,他就可以先回家休息,然後下午三點再去,再出爐一批新鮮的蛋撻、餅乾。如果有定製的客人,許況就還會在店裡多呆一陣。這種定製的客人一般都是為了生日聚會或者婚禮,是許況最重視的一項收入來源,他們多來自朋友的推薦和介紹,這也解釋了許況為什麼,不能拒絕朋友的到訪。因為正是這麼一大批看似親密的朋友,他才能靠著這個甜品店生活下去,甚至過得還不錯。
田子期唱完,才忽然問道:「叫什麼名字,這個美妙的甜點。」
深夜的計程車不好叫,許況堅持要送田子期上車,他指著綠蘿路的路口說:「走吧,我們去那邊打車會好一點。」許況很久沒有這麼晚出門了,更別說在綠蘿路上散步,他注意到,綠蘿路的兩側新裝了路燈,還不知道何時種上了一大排鳳凰花,路面乾淨,普瑞小區的星星燈火也閃耀得恰到好處。有一個滑板少年還沒回家,他飛快地蹬著,滑板輪子和路面摩挲出聲響,在安靜的綠蘿路上顯得特別大聲。
他想,自己的脾氣著實不好,人家怎麼做生意,又關自己什麼事情呢。但就是會生氣,這點,他倒是一直沒有變過。
田子期第一次自己呆在許況家,她有點興奮,還有點緊張,甚至覺得有點刺|激。她感到自己即將在這一周里,了解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許況。
許況問她:「要不要看電影?」田子期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對許況點點頭:「想看。」許況放了個懸疑片,又去冰箱里拿了啤酒和餅乾。餅乾是他店裡賣的曲奇,很好吃,田子期吃了很多。許況問她:「剛剛沒吃飽?」她有點不好意思起來:「喝酒去了,沒顧得上吃飯。」許況不繼續說話了,他們就安靜地坐著,把那部電影看完。卧室里睡著的兩個人一直沒有醒來,田子期決定要回家了。她在出門的時候忍不住問:「要是他們一直睡在你這怎麼辦?」許況似乎是司空見慣一樣說:「我就再看幾部電影就可以了。」他關上門,田子期在沒有燈的樓道里點亮了手機燈,在那慘白的燈光下,她仔細地打量著牆壁上的小廣告,全是開鎖和通下水道的。她想,許況肯定不會不帶鑰匙,也不會找人來通下水道。
許況看見他們卻只是習以為常那樣問:「來幹嗎?」錢良緊緊地摟著田子期,帶著幾分得意對許況說:「她想吃奶油蛋糕,有沒有?」錢良又對田子期說:「別看他邋遢相,做的甜點倒蠻好吃的,我一個大男人,還經常來吃。」許況忽然哼了一聲,看似面無表情,又有點譏諷的味道說:「每次都是帶女生來吃的。」許況站起來,去拿來一塊抹茶奶油芝士,裝進盒子遞給錢良:「喏,拿上趕緊走。」錢良瞅了一眼蛋糕,肉麻地對田子期說:「你看起來和這塊蛋糕https://read•99csw.com一樣好吃。」
房子的格局也不夠好,廚房不透光又狹長,廁所密閉而低矮,客廳當西晒不說,也是小小的。許況還買了一個巨大的木茶几放在客廳,這樣就更擁擠了,每次田子期去,都覺得在這間屋子裡轉不開身。他家也沒有沙發,有幾張極不舒服的塑料椅子和兩隻木凳,田子期第一次來就想,這樣的構造,真是一個不歡迎來客的主人。
一生何求
田子期吃完才去洗澡,許況用的是薄荷味的洗髮水,她沒有見過這個牌子,但很好聞。她搓著頭髮的時候臉忽然紅了,意識到,再住幾天的話,等許況回來,她身上的味道,會和許況是一樣的。田子期在溫熱的水流下閉上眼,蒸騰的霧氣讓她更覺得這種氣氛有點曖昧。但她比平時更多洗了幾分鐘,好像是因為捨不得這麼舒服的洗澡水,也好像是因為想多貪戀一點這種曖昧。她洗完沒有穿好衣服,而是赤身裸體地走了出來。平時在合租房裡,必須要穿得一絲不苟才可以,因為是和一對夫妻一起住,田子期連稍稍暴露一點的睡裙都不敢在公共區域穿。許況也不在,這套房子除了動物,就只有她自己。此刻的她,是完全自由的。她可以裸|露,而洗完澡的裸|露,是天經地義的。
結果在那天晚上,他們吃完飯,走到普瑞小區大門口的時候,曲靜伸出一根手指,上面有一枚巨大的鑽戒。她平靜地告訴許況,自己已經答應了別人的求婚,那個人有三套房子。她沒有一絲表情地對許況說,自己沒有錯,只是想過得舒服一點,想在一個大大的,有陽台和整面玻璃牆的卧室里醒來。曲靜指了指302,她告訴許況,自己一點也不喜歡這套房子。
父親坐牢,母親消失,田子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有個家拿來招待客人,她從來不讓任何人來自己住的地方,包括已經分手的男朋友,或者那些有過露水情誼的男人。她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棲居之所是這樣一個地方,也不想在這裏和任何人產生交集。她做夢都想自己擁有一個小小的房子,裏面擺著一張大床,用300針的埃及棉床品,有沙發,有書櫃,和一個全身鏡。但現在的收入,在支付了房租、吃飯、置裝、化妝品等費用后,幾乎就剩不下什麼了。
他給自己又倒了一滿杯酒,答非所問地說:「子期,你現在買得起房嗎?或者說,你想買房嗎?」田子期一愣,乾澀地回答他:「我買不起,但我做夢也想買。不用很大,只要像302這樣,有一個小小的廳,一間窗戶大大的卧室,廚房可以塞進自己的東西,陽台可以曬著只有我自己的衣物,我就非常滿足,非常高興。」
大家都認定了,許況很寂寞的。不然,他又為什麼養了這麼多動物,也沒有拒絕過任何人的到訪。但田子期想,這不是因為寂寞,只是因為這就是許況。
即使過了這麼久,許況也會想,他住不進那樣的別墅,但是曲靜想住。田子期想住進一套302這樣的,只有幾十個平米,能有自己的卧室和客廳的小公寓,但她也住不進去。
田子期正好穿著一條抹茶綠的裙子,是真絲的,很貴。她咬了好幾次牙終於去買回來,穿在田子期身上的確很好看,襯得她溫柔可人,十分有女性魅力。錢良對她獻了一晚上的殷勤,終於在田子期喝到八分醉的時候,錢良附在她耳邊說:「和我回家可以嗎?」田子期把頭靠在錢良肩膀上,嫵媚地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然後也輕聲地說:「那我們現在就溜走吧。」田子期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但那天她的心情其實非常差,差到她只想把自己丟到一張大床上去,讓一個並不熟悉的男人帶來一種原始的安慰。
為什麼還是等著你的消息
田子期再次蘇醒過來時,她看見許況正把一條涼毛巾放在自己的額頭上。她睜大了眼睛,發現這個人,真的是許況。許況的手也是冰冰的,他伸手在田子期的額頭上探了探,說:「好像燒退了一些。」他並沒有問她為什麼生病,也沒有問她其他的問題,他只是去拿了一些葯:「怪我,沒有告訴你葯放在哪裡,其實家裡都有常備葯。」許況把田子期扶起來,又把葯放在她手心裏,再遞了水過來:「先吃藥。」他的神色如常,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田子期一口吞下那些藥丸,連珠炮似的問許況:「睡迷糊了,現在幾點?你怎麼會回來了?啊,不知有唐,無論魏晉。我是不是昏過去了?」許況看了一眼手機:「現在十點,你應該只是睡了一天而已。」
田子期說完就坐下來,一口氣把剩下的綠蘿心都吃完。她滿足地用手指擦擦嘴,幸福地趴在桌上對著許況甜蜜地笑起來:「太好吃了。吃完和談了一場戀愛一樣滿足。」許況遞給她一杯酒,田子期喝了一大口。她笑眯眯地說:「好想唱歌啊,你知道嗎許況,我唱歌可好聽了。」
因為,許況住在這裏。
但為何還是把你藏在心裏
所以我習慣戴上面具
田子期在喝完那瓶酒之後告辭,她在門口問許況:「以後我會被歡迎嗎?」許況居然認真地想了一下才回答她:「歡迎你,但是不是每一次。」田子期已經很滿意了,她愉快地對著許況擺擺手,輕盈地下了樓。樓梯間不知道是誰的垃圾沒有丟,一股腐敗的氣味瀰漫著,她掩住鼻子,並沒有因此而覺得厭惡,反倒感到這種令人作嘔的氣味,才是真實的家庭。
車子駛過一座大橋,上面的廣告牌是新開的樓盤廣告,上面用最大的字印著:3萬五起。田子期的眼神掃過那個小區的地址,是在城市的郊區,她的心又猛烈地跳動了一下,房價還在飆升,從市中心開始,一直輻射到城市最遠的地段。她依稀記得,年初的時候看到的郊區樓盤價,還不到三萬,這才短短几個月,似乎又水漲船高了一大截。
所以我習慣了一個人的孤寂
田子期沒洗澡就準備睡了,在次卧這張一米五的床上,她越發覺得不滿,她想要一米八的大床,想要全身鏡,想要可以光著身子在房間自在地走來走去,想要可以一邊煮泡麵一邊做瑜伽。她打開手機,給自己放了一首歌,本來沒有插上耳機,但想了想,還是又起身拿了耳機來聽。音樂在她的耳朵里纏綿地響起,是一首很老的歌,陳百強的《一生何求》。
曲靜結婚後住在城裡最好的別墅區,在湖畔,許況路過了幾次,每次都能看見那些看起來很像是國外的建築。那是一片托斯卡納風格的別墅群,曾經打著大大的廣告,說住進去,就能讓你享受如同義大利艷陽下一樣的美好生活。廣告上的價格許況也記得,上面寫著,每棟僅售1500萬,附贈豪華庭院。他站在那塊牌子下,盯著那句僅售1500萬,露出一個曖昧的笑容,終於轉頭走掉。
早已知道愛情是難捨難離
你是如此的難以忘記
田子期絕望地癱倒在許況的卧室里,她無法離開,也無法安然地躺下去。她很餓,希望這個時候許況能在,能給自己煮一碗放了很多胡椒粉的麵條,她呼嚕嚕吃下去,蒙上許況的被子,聞著那一點點殘存的薄荷香,出一身汗,好好地再睡一覺,然後就一定能好了。田子期只能這麼自己幻想,不然她一定會崩潰。生病是讓人無比脆弱的,特別是還躺在別人家的床上,更特別是自己也沒有一個家可以回,能回去也不過是另一張別人家的床。
剛開始她是和錢良一起來,後來就選在晚一點的時候自己來。他們每次都喝光一整瓶酒,她的酒量不錯,酒品也很好,喝得醉茫茫的時候,都還會幫忙許況把家裡收拾乾淨再走,走的時候甚至會順手拎走門口的垃圾。不過許況不需要她這樣,他只希望有個人陪著,喝喝酒,這樣自己能感到舒服一點。
你是如此的難以忘記
她找來電話撥給許況,好像只響了一聲,又或者一聲都還沒有響,許況就接了。田子期吸了吸已經堵住的鼻子:「我到你家了。」他們一起沉默了一會兒,還是許況先說話:「住得習慣嗎?」田子期的語氣溫柔了起來:「很習慣。」雖然看不見,田子期也好像看見許況在那頭點點頭:「習慣就好。」田子期撐著最後一點力氣對許況說:「那回來見。」許況的聲音也多了一點溫度:「好。」
許況沒有做聲,他默默地去端來剛蒸好的大閘蟹,很認真地說:「要趁熱吃,螃蟹一冷,肉就死了,吃起來是腥的。」於是大家紛紛放下酒杯,又都開始吃蟹,許況拿了一隻母蟹放在田子期的碗里,用一種主人的語氣對她說:「別和這些人講客氣,這裏沒有人客氣。」田子期忽然就有些緊張起來,她看向許況的眼睛,覺得裏面沒有任何熱情和溫度,但他的嘴角卻在詭異地上揚,扯出一個笑容。那個笑容持續了五秒鐘,然後又戛然而止。倒是錢良過來摟著田子期對大家說:「子期是不是很漂亮?你們是不是要謝謝我,帶這麼好看的姑娘來和你們喝酒。」
許況開始有點摸不透田子期,他不知道自己對他有什麼吸引,讓她一再地出現,陪著他這樣一個無趣的人。只是為了喝酒嗎?不至於,田子期https://read.99csw.com雖然能喝,但是並不好酒,她不是那種嗜酒如命的人,許況還是有這個判斷能力的。對自己感興趣?那就更不會了,田子期會告訴他自己在和什麼樣的人約會,除非她真的是個高手,故意玩這種欲擒故縱的把戲。但許況想,田子期也不是這種人。她對自己沒興趣,準確地說,她看起來對情愛都毫無興趣。她不是那種想要戀愛想到沒日沒夜的女人,她也不是那種沒了男朋友就活不下去的人。

3、賓至如歸

綠蘿心,是他最滿意的作品,這不光是因為曲靜,也是因為在這款甜品里,許況付出了最多的心思和創意。他決定就在今天下午,要繼續改進一下方子,請田子期吃吃看,然後拿綠蘿心去參賽。許況不知道自己為何忽然有了這樣的動力,他只是感到,不能讓綠蘿心永遠沒有被人吃過,就封存起來。
到了劇場卻發現他們到早了,旁邊有一家甜品店,雷昊溫柔地問她:「要不要吃一點蛋糕?」田子期愣了一下,忽然就想到了許況,她心裏忽然有一個詭異的念頭,如果和許況出來約會,會是什麼樣的?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她當然不會和許況約會,許況也不會和她出來。田子期收回這些飄渺的思緒,甜甜地對著雷昊說:「好啊,我最喜歡吃甜品了。」她想,男人應該都喜歡愛吃甜品的女人,這代表這樣的女孩單純甜美,是可以做女朋友的對象。
其他人也興奮起來,都來找田子期喝酒,她也爽快地一杯接一杯喝下去,桂花酒喝起來好下喉嚨,但卻上頭。她又喝醉了,依稀記得那天最後,是許況扶她下樓打車,還問了一句:「能不能記得家在哪裡?」田子期聽到這句話,一聲不吭地關上車門,等車開起來,忽然就哭了起來。
田子期躺在房間的時候,發現手機里躺著一條晚上八點多的未讀微信消息。發消息的人是雷昊。他是田子期在工作的時候認識的,算是半個客戶。她明顯感覺到雷昊對自己的好感,她也不討厭這個人,但她不能對他有過於熱切的回應,因為還不知道這個人的底細。她只知道雷昊開一輛尼桑,穿著很樸素,戴的表不超過兩萬塊。田子期也沒有問他,有沒有房。雷昊約田子期出去吃飯,說自己還有兩張話劇票,吃完可以一起去看看。田子期放下手機,去洗了臉,刷了牙,然後才回復道:聽你安排。
許況說:「當然是回家啊,你一個病號還想去哪。」田子期挽住他的胳膊,答應他:「嗯,好的,回家。」
許況還是輕描淡寫的:「綠蘿心,就做給你一個人吃就可以了啊。」田子期的心跳得怦怦直響,她拚命壓抑住自己想吶喊的心:「真的是只做給我吃嗎?」許況忽然伸出手,他把田子期因為睡了一天而顯得凌亂的頭髮往耳後別了別,說的卻又是另一件事:「今天早上我給你發微信了,你沒有回。」田子期獃獃地回答:「我生病了,沒有看手機。」許況接著說:「然後我就買機票回來了。」
尋遍了卻偏失去
約會那天,雷昊帶她去吃了義大利菜,熟練地點了白酒,然後一起去看小劇場話劇,他給田子期開車門,落座的時候幫她抽出椅子,還買了花,是一大束姜蘭。田子期十分受用,她不會和錢良這樣的男人約會發展,他雖然條件也不錯,可錢良不是一個可以依靠的對象,他不會成為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田子期慶幸那天沒有和錢良上床,不然事情可能就更複雜了。
此刻的許況不再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他的臉上充滿了靜謐的柔情,還有一種盼望:「我回來后,心想,幸好我回來了。」田子期倒是平靜了下來,她看著許況的眼睛說:「我好餓,現在哪裡能買到吃的,想吃拉麵。」許況居然笑眯眯地說:「綠蘿路的拐角就有一家拉麵店,湯不錯,叉燒也很好,但你剛好一點不能吃那麼油膩,我打算帶你去吃綠蘿路另一頭的砂鍋粥。」田子期歪著頭想了想,說:「好。走吧,真的好餓。」
回到自己那間小小的出租房,田子期沒有打開那盒餅乾,她放在茶几上,對自己的房東,那對兒還在看美劇的小夫妻甜甜地笑了一下說:「買了好吃的餅乾給你們。」小夫妻開心地接受了,當即打開一邊吃一邊看片。她回到房間還能聽見女主人說:「挺好吃的誒,不會膩,下次問問子期在哪買的。」
許況問田子期:「你家在哪。」田子期忽然挽住許況的胳膊:「今天我不想回去了,在你家睡好不好?」許況一愣,田子期卻哈哈大笑:「逗你的。我現在就要走了。」許況鬆了一口氣,他害怕如果有了歡愛或糾纏,可能會更快地失去她。當然,現在田子期也不屬於他許況,只是,他希望田子期能和他多喝喝酒,或者說,能有一個和他一樣懦弱的人陪著他,讓他會好過些。
「我有點醉了。」她喃喃地自語道。許況也沒有繼續喝,他提議說:「我送你回去吧。」田子期又笑了,她盯著許況看起來有點冷漠的臉,低著頭小聲說:「許況,你知道嗎,我從來不讓男人送我回家。不是因為我故作姿態,也不是因為我信奉女權主義。我只是因為,不想讓人知道,我住在那種地方。」
田子期顯然是剛約會完,她化著淡妝,披著長發,穿著有點修身但不至於太緊的連衣裙,腳上是細跟的高跟鞋,身上還散發著若有若無的香水味。許況知道,這不是為自己打扮的,她一定是剛和某個異性吃完晚飯,然後直接來了302。田子期揚了揚手裡的紙袋,唱歌一樣好聽地說:「四瓶小香檳,足以一醉方休。」許況接過紙袋,隨意地問:「晚飯吃了什麼。」田子期的臉立刻皺成了一團:「晚飯我為了保持形象,明明特別餓,還沒好意思大吃,現在已經餓得快暈過去了,給我留的甜品呢,快快快,拿出來,我要一口氣消滅。」
等第二天酒醒已經是下午,兩個人都沒了那種意思,兩個人也都知道,過了昨晚沒有做成,以後也不會再有做的可能了。錢良有些尷尬,他盡量保持風度地問:「需要先漱洗一下嗎。」田子期剛要藉機告辭,錢良卻接了個電話,他嗯了幾聲后,忽然問田子期:「要不要一起去昨天買蛋糕的那個人家裡吃飯?他們要做大閘蟹,還買了幾瓶桂花酒。」田子期居然鬼使神差地說:「到吃大閘蟹的季節了?好啊。」
不知哪裡追究
許況一個人走回家,他走到小區門口,沒有進去,而是站在馬路對面,正好可以看到自己家那麼一點微弱的燈光。他痴痴地看了很久很久,想,那天晚上,如果曲靜和他上去了,答應了他的求婚,那麼現在,他們就會住在這間房子里。他應該會再裝修一下,把陽台和卧室打通,客廳做一個飄窗伸出去,廚房改成開放式,弄得舒舒服服的,什麼都好,像一個家的樣子,只是小了一點。又如果302是田子期的,她會裝修成什麼樣的,也許會弄一個小小的衣帽間,裝上淺色的窗帘和一隻小小的四隻腳那樣的浴缸。許況曾看見一個女孩在家裡全部換上粉色的水龍頭,不知道田子期有沒有這種癖好。
浮浮沉沉的在我心裏
一生何求
早已不再相信所謂天長地久的結局

她丟開電話就幾乎昏迷過去,而等第二天貓因為沒了食物而蹲在她臉邊喵喵直叫的時候,田子期發現自己發燒了。嘴裏發苦,渾身酸疼,她試圖掙扎著喝了些熱水,又洗了把臉,但病情並沒有好轉。但她還是給動物們餵了吃的,又自己煮了白粥,等粥煮好,卻一點胃口也沒有。田子期硬逼自己喝了一點,這是她多年獨居的經驗,如果什麼東西也不吃,一會兒只會更難受。她沒法兒去上班了,只能請假。田子期苦笑著又躺回床上,想自己真的是沒福消受舒服的居住環境。合租那麼久沒看自己病,雖然是借住別人家,但好歹也是自己一個人住了,卻病倒了。
許況烤了一大盤雞翅和土豆,放了很多羅勒、迷迭香等香料,味道好極了。田子期坐下來就喝了一大口酒,顧不上先去洗手就開始吃雞翅。她連吃了兩個才鬆口氣,抱歉地對許況一笑:「晚飯沒吃飽,餓了。」許況沒說什麼,目光注意到田子期放在桌上的那塊打包的提拉米蘇。他沒有問就直接拆開了袋子,用手摳下一小塊嘗了嘗:「難吃。植物奶油、劣質咖啡粉,你買這個幹嗎?」田子期本想說隨手買的,忽然她決定不這麼說,她想誠實地告訴許況。於是她又喝了一口酒,告訴他:「和約會對象去看話劇,到早了,在旁邊咖啡店買的,吃了一口,和你感覺一樣,難吃,於是就打包了。」
你的笑容你的一動一舉
所以田子期在那天回家的計程車上,開始嫉妒許況,嫉妒他有自己的房子可以拿來待客,她看出許況並不因為有這套房子獲得什麼快樂,但她還是嫉妒他,即使這套老房子並不好,如果是田子期,一定不會買這樣的房子。她默默地記住了那個地址,綠蘿路普瑞小區2棟302,這是許況的房子。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要記住那裡,但一種直覺在牽著她,讓她不得不服從。
許況說出那三個字,感覺到自己的心還是會緊一下:九*九*藏*書「綠蘿心。」田子期一愣,她沒有接話,只是點了點頭。一陣沉默后,許況先開口說:「我要用綠蘿心去參加一個甜品比賽,你覺得怎麼樣?」田子期卻答非所問:「綠蘿心,你本來是打算做給誰的?」許況忽然感到一陣輕鬆,終於有人問了這個問題。
普瑞小區是一個很老的小區,沒有電梯,樓梯間黑仄仄的,還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霉味。那是許況父母的房子,他父母在前幾年相繼去世之後,許況就把自己的小公寓賣掉,然後搬了進來。現在302里,除了許況,還有一隻貓、一隻兔子、一缸熱帶魚,算是熱鬧得很。302並不大,一室一廳的小戶型,是那種很老的小區房,看起來灰撲撲的,站在陽台上,望出去的都是同樣破舊的小樓。
現在許況告訴了田子期,雖然沒有和盤托出,但哪怕只是說出那麼一點點,也讓他如釋重負。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忽然就說出來了,好像田子期能讓他覺得很輕鬆。這種輕鬆不是因為田子期對他有吸引力,當然田子期也很漂亮,不輸曲靜的漂亮。許況只是隱約覺得,田子期和他在某種程度上很類似,他們都有種人類共通的虛偽,刻意地隱藏自己的秘密和渴望,盡量讓自己做一個體面的人。但他們的內核,都是不堪的,甚至懦弱的。
田子期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買了一雙新皮鞋,她穿著這雙鞋子,在路上發出清脆的踢踏聲,那是一條靜謐的小路,風吹著兩旁的樹葉發出動聽的沙沙聲,和她的腳步一起,混響出一首美妙的歌。田子期一路小跑,從一個小女孩,一直跑成一個美麗的大姑娘。她微笑著跑到路的盡頭,那裡站著一個人,舉著一隻氣球,對她伸出手。她醒來后伸了一個懶腰,發現自己睡得還不錯。夢說不清是好夢還是壞夢,可能就只是一個夢。但她怎麼想,也想不起那個人是誰。依稀記得,那個人對她說,走,我們回家吧。
她其實不餓,也並不想吃甜點,但想到這是許況給她專門做的綠蘿心,她就忍不住想吃吃看。許況雖然那天沒有明說,但田子期猜到,之前的綠蘿心,他是要做給那個前女友吃的。她有點吃醋,雖然那時的許況和自己還並不認識,她也沒有什麼立場來感到醋意,但田子期知道自己的心裏有點酸。她拿起一隻勺子,狠狠地在這顆綠蘿心上挖下去,柔軟的芝心內餡居然還能微微地流動,和清爽的梅子醬混合在一起,塔皮依舊酥香,薄荷的香氣也不濃不淡,許況貌似還比上次調低了甜度,吃起來更加清爽。田子期乾脆不用勺子,用手拿起整個綠蘿心,大口地、肆意地咬著。她一口氣吃完,滿足地舔了舔自己的手指,自言自語說:「太好吃了,許況你真是天才。」她又拍了一張空空的紙盒發給許況,然後附了一句語音:「吃完了,還想吃。」
田子期和雷昊玩得很開心,吃飯的時候他一直在說生意上的笑話,逗得田子期前仰後合。雷昊點的菜很好吃,酒很香,入口十分柔,田子期本來可以喝更多,她克制了自己,只喝了兩小杯就婉拒了雷昊繼續給她斟酒。去看話劇的時候他們走了一小段路,上一段台階的時候,雷昊輕柔地扶了一把她的腰,她只穿了一條薄薄的連衣裙,隔著那層布料,她能感覺到雷昊的手指的溫度。田子期忽然起雞皮疙瘩,她不動聲色地把腰挺直了一下,雷昊很紳士地迅速挪開了手,他們都很文明。
回頭多少個秋
改變自己需要多少勇氣
他又自己改進了幾次,自覺味道已臻完美。這款綠蘿心,是他想做給曲靜吃的,而且許況想好了,要選一個完美的晚上,他們要先去吃飯,然後回家后,他捧出這道甜品,然後向她求婚。
田子期點了一塊小小的提拉米蘇,吃了一口她就皺了一下眉頭,做得很難吃,苦而鬆散,一點也不香濃。她放下叉子,看了一眼手機,對雷昊說:「要不要準備進去了?」雷昊在喝咖啡,他的上唇沾了一點奶泡,這讓他看起來很可愛。田子期忽然伸出手去,用指尖幫他擦掉那一點點白,雷昊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的嘴角上揚著說:「你不想吃了嗎?」田子期說:「剛剛吃太飽了,我想打包回家吃。」雷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似乎很喜歡這樣的田子期。
田子期安慰自己,應該不會是合租,雷昊雖然看起來不算很富有,但至少是小康之家,教養也很好,應該家底是殷實的,就算他現在沒有買房,應該也可以在未來買得起房子。說不定,到時房子的女主人,就是自己。她打開車窗,讓晚風更盡興地吹進來。今天還是很愉悅的,她喜歡被人這樣奉承著,這是她作為一個還算漂亮的女孩的特權。而且田子期心裏清楚,這樣的特權也享受不了太久。
許況告訴她他已經到了,並沒有提她的自|拍和語音的事情。田子期鬆了口氣,畢竟昨晚喝多了一點后的行為是有些輕浮的。但她又有點失落,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期待許況應該作何反應。她把早餐拍好,然後發給了許況。許況很快就回了,他說:吃得不錯。田子期的嘴角露出笑意,她如釋重負地坐好,來享受這一頓完美的早餐。雞蛋很嫩,沙拉很香,水餃溫度不燙不冷,吃到嘴裏剛剛好。她一邊吃一邊再次環視許況這間小小的屋子,只覺得這裏充滿了許況的氣息。淡灰色的牆壁,配上鐵質的書架,顯得有點冰冷。但房間里塞進了很多東西,各種雜誌堆得到處都是,很多餅乾盒子,裏面不知道裝了什麼,還有一些電影海報,亂七八糟地貼在柜子上。這些凌亂的細節,卻使人覺得舒服。田子期忍不住想,房間真的和主人息息相關,每一套房,都會打上主人的烙印,變成一個人的一部分。而302,就是許況的一部分,或者說是他一個側面,和他一樣外表冷漠疏遠,內心卻藏著萬千人間煙火。
田子期挺了挺身子,隨手捲起一本雜誌,就那麼唱了起來:

說我一點都不在意

跟著大部隊去了幾次之後,田子期就不願意再去了,說不清是為什麼。但潛意識裡,她好像不想讓自己成為許況討厭的那一類人。因為田子期在心裏判定,去許況家常做客的人,一定都是他很不喜歡的人。
常判決放棄與擁有
田子期認識許況,是因為錢良。許況是一家小蛋糕店的老闆,而錢良是許況的房東,也是許況十年的朋友。錢良的家就在許況的樓上,上面住人,下面開鋪,點心鋪子開門晚關門早,對房東來說,這是最好不過的租客。
這種感覺讓他和田子期有了一種默契,他開始第一次真正地歡迎有人來家裡做客。
「那你的綠蘿心呢?」田子期繼續追問起來,她真的是感覺太奇怪了。但她有種預感,許況是因為和自己有關的原因回來的。她必須要問清楚,在這個時候,她需要得到答案。也可能是生病讓田子期喪失了某種程度上的理智,她只想把這一點情感上的聯繫抓住,就好像剛剛在夢裡的許況那樣,他用一床毛毯包住了自己,這讓她安全。
所以我習慣在人來人去中保持清醒
田子期倒是沒想到許況會這麼誠實地告訴自己答案,她有點尷尬,只好伸手再去拿了一塊雞翅,然後回答許況:「傻逼。」他們兩個哈哈大笑起來,不知道是不是酒醇肉香的緣故,田子期覺得很放鬆,她感到許況對自己的到訪也沒有敵意,他歡迎自己來家裡,做他的客人。她乾脆得寸進尺的地繼續問許況:「喂,你幹嗎允許錢良他們來家裡做客,不覺得吵嗎?如果是我,不會允許這麼多人隔三差五來我家的。」許況的貓這時候像是聽懂了田子期的話,居然贊同一般喵喵叫著爬上了她的膝蓋。許況把貓抱回自己的懷裡,意味深長地說:「你可以拒絕訪客,但是你不能拒絕客人自以為是的好意。」
剛剛聽到望到便更改
綠蘿路普瑞小區2棟302,是田子期心裏很特別的一個地址。
許況到家就扎進廚房開始做綠蘿心,他把原有的薄荷芝士改成薄荷塔,塔心則是檸檬芝士軟心內餡兒,塔面用蛋白霜裝飾,去掉有些甜膩的開心果醬,換成更清爽的青梅茶醬。許況做了四遍,花了整整八個小時,終於在晚上十點田子期按響門鈴的時候,達到了完美的結果。他不慌不忙地洗乾淨手,脫下圍裙,把這隻美好的綠蘿心放在盤子中端到桌上,然後再去開門。
田子期的微信來了,她說:到了,回見。
田子期連美顏也忘了用,就那麼發了過去。許況估計正在飛機上,並沒有回復。她不知道自己發這張自|拍是為了什麼,等真的發出去了,她又有點不知所措。許況會不會誤會,他前腳剛走,田子期就在他家肆無忌憚起來,和他的貓拍照,喝他的酒,還發自|拍騷擾他。算了,管他的,許況自己說酒隨便喝,賓至如歸。田子期又跳起來,蹦蹦噠噠地走去冰箱那邊,把綠蘿心拿出來。
她有點頭暈目眩地躺著,也不知道該不該去醫院,她猜許況家應該有葯,但放在哪裡她可真不知道。田子期強撐著起來找了找,沒有找到。她只好又猛灌了一大杯熱水后再次力竭地躺下,安慰自己,大部分病,真的可以靠多喝熱水來自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