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她帶到用餐室，讓她坐到桌前。

「放心，都是很普通的食物，普通的麵包，普通的土豆。」

她終於直視了我的目光，「牧師先生，你可以與上帝對話，是嗎？」

「我不想過聖誕節，現在不想過，將來也不想過，永遠都不想過。」

「牧師先生——」

「他允許了嗎？」

「我想他聽到了。」

她的目光望著別處，「我四處流浪。」

我笑出了聲，認真地看著她髒兮兮的臉——不像是在開玩笑，「什麼意思？」

「應該是上帝願意與每一個虔誠的人交流。」

「好，我幫你，我幫你祈求上帝的赦令。」

我想起還擺在桌上的午餐，「他允許了，他赦免你了。」

空闊的教堂里安靜了好一陣，似乎連室外的冬風呼https://read.99csw.com嘯都傳不進來。

她咬著嘴唇，低頭看向手裡的茶杯，「聖誕節的時候，他們都成雙成對……」

「你是怎麼到這的？這個教堂這麼偏僻，連附近的居民都很少來。」

「還有那些小孩子，他們手裡有父母送的禮物，不只是小孩子，連大人之間也會互相送禮物，還有街上的店鋪，布置得也特別好看，賣的東西還會打折，那些商品，有特別的包裝，很好看，真的很好看，大家看起來都很高興，每個人都好客氣，互相祝福聖誕快樂，去年我還看到有人在街上當眾接吻，不只一對，我數了，有十對！」

她小心地嘗了一口，然後終於露出了笑容。

「我不否認。」

她不想說出https://read.99csw.com那個詞，「可是，在將來的某一天，你也能成為節日中的一員，為什麼不等等呢？」

「仁慈的主，請聆聽我卑微的聲音，願你降下赦令，寬恕這個女孩的無禮和冒犯，允許她今生今世都失去對聖誕這一天的感知，無視其中的歡愉，也無視其中的苦痛，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只有屬於她的普通一天。阿門。」

我遞給她加熱過牛奶，用熱毛巾把她的臉擦乾淨，笑著說：

女孩緩緩點頭，「嗯，與我無關，它們只會讓我更加……」

「上帝聽到了嗎？」女孩的聲音有些膽怯。

「所以你要在你的人生里永遠消滅聖誕節，不再體會它的快樂——」

流浪的人不應該待在城市裡嗎，畢竟那裡更可能找九九藏書到食物和避風的地方，我沒有說出自己的困惑，「嗯，沒關係，你可以待在這裏，等天氣暖一些了再——」

「赦令？」我只知道教皇有時候會發布赦令，基本上僅對教徒起效，和她說的是同一個東西嗎？

「你看我這個樣子，等得到嗎？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沒有人愛我。」

「對啊，我希望上帝可以赦免我永遠不過聖誕節。」

「隨你怎麼說，總之，你說的話，他更願意聽，是不是？」

我把女孩帶到十字架前，我們跪在那裡，其實我不知道這種時候該用什麼禱詞，上帝會不會覺得這樣的祈求很可笑，顧不了那麼多。

我看著她比劃出的雙手，明白她說這一大段的意思，它們都是再平常不過的節日景象，現實里的九九藏書樣子也遠比她描述的豐富，還有專業的聖誕老人，循環播放的聖誕歌曲，電影院里的應景電影，除了我這個偏遠無人的破地方，別的教堂也會有唱詩班，有圍坐在一起的信眾，所有的這些都有一個共同點——

「那麼，」女孩的身體前傾，睜大了眼睛，「你可不可以幫我向上帝祈求一項赦令？」

「它們都與你無關。」

「沒有聖誕節了，今天只是普通的一天。」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我不想追究聖誕節的意義，不管是宗教上的，還是世俗上的，如果有一個可憐人真的不喜歡它，不想被它影響，她應該有權利拒絕，對不對？

「但冒雪跑這麼遠肯定有目的。」

「也不再承受它帶給我的痛苦，我寧願我的每一天都是普通的一天。」

「這九-九-藏-書些是？」

門口站著一個小姑娘，不管是她虛弱的聲音，還是單薄破舊的衣裳，甚至嘴裏呼出的白氣，都足以讓我判斷出她的身份，我連忙把她讓進室內，找了一條毯子給她裹上，又倒了一杯熱茶，她捧在手心裏，喝完一杯，又要了一杯，這才漸漸有了些力氣。

我想今天不會有人來了，連下三天的積雪封死了道路，恐怕要到假期結束才會有工人來清理，備好午餐之後，我望著十字架上耶穌那張平靜的臉，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吐了一口氣，準備關上教堂的門。

「牧師先生，我不是來乞討的。」

我知道她說的他們是指誰，她看起來十四五歲，是情竇初開的年紀，雖然不見得真的明白那些事情，但身邊能有一個奉承她的異性，顯然會是更符合情理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