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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之前,分手吧?

新年之前,分手吧?

作者:毛利
「我不知道,他沒提,你擔心他跑來求婚?」
我想周松也是,只是他的失落,極大地抑制住了胃口,他幾乎沒怎麼動手裡的刀叉,彷彿它們只是裝裝樣子的玩具。他的眼睛盯著我,我也只能放下手裡的筷子。
不不,兩位,那你們先上一位的套餐吧,我朋友還在加班。
不是非在一起不可,我對自己說,只要平安夜能跟自己喜歡的人度過,就是最大的可遇不可求。奢侈一回好了,我想要的就是這麼一點點而已。
「平安夜,你約周松吃飯吧,我已經提了分手了,我想要重新開始,我們真的不合適,你和他才是真正的一對。」
「他不同意,他硬說,要我給他一個機會。我給個屁啊我,感情的事,怎麼能勉強?」
一個月前,忙得要命的楊意,給我推送一篇文章,標題是《拋棄貧窮的丈夫,才是人間正義》,典型的嫌貧愛富論,作者借一部電影說,始終沒成功的男人,是家裡最大的負能量源。男人最需要的,根本就不是愛,是成功,和一定要成功的信心。
對不起,我真的想要一個新的開始。
「那天我們公司做元旦活動,你說周松不會跑來給我什麼驚喜吧?」
當初到底為什麼要介紹他們認識?明明一點也不搭的兩個人。去年楊意去馬來西亞旅行,問我去不去,我白眼說:上班怎麼辦?又不是像你,自由職業。
喂,你在聽嗎?
七點,我給他打電話,他沒接。我想先點一個前菜,服務生說平安夜只能點套餐,小姐您是單獨一位嗎?
他帶著鑽戒去求婚了嗎?
神經病啊,你們的事,關我什麼事?
聽起來一點沒錯,嫌貧愛富,本來就是人類的本能。
楊意說,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思呢?難道每天就是被不喜歡的工作霸佔生活?
我喜歡周松,可是他們睡到了一起。回國后楊意像只揮舞著四肢的章魚,張牙舞爪跑來跟我說,周松是她這輩子碰到的最好的男人。
「你別跟他說一樣猥瑣的話行不行?」
電話那頭的聲音,格外破釜沉舟:我知道你喜九*九*藏*書歡周松,你傻啊,我難道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在馬來西亞,我們上床前,我就問過他,跟你睡過沒有?他說沒有,可他也不知道對你是什麼感情,是喜歡,還是什麼,他說不清。我對不起你,剛開始還想說,只是睡一下,不知怎麼,就睡出感情了。
我有點難以置信,「分了找別人吧,行不行?分手而已,芝麻大的事情。」
成年人了,光靠愛怎麼活下去?
趁著機會,我正色道:以後你們分手,不要老是找我行不行,我又不是居委會大媽,專門干調停工作,你們不要消磨我對愛情的渴望好不好?我這種大齡少女,還想抱著憧憬結婚的。
一定要幸福啊!
我埋頭使勁嚼著一塊完全嚼不爛的牛腩,聽一個男人說著這種可憐兮兮的話,讓我實在受不了。早就說了你們不合適,為什麼不聽我?
酒喝完的時候,我才想起來,你真是天下唯一的笨蛋,他是你的同類,他當然想一年一次的日子,跟最喜歡的人過。
我在心裏罵了句髒話,拿著麵包,又拿了一瓶葡萄酒。
半年前,原本輕鬆快活的楊意,被某個莫名其妙的創業項目拉去組了隊,我和周松都認為,這不過是她的又一次胡鬧,誰知道這女人運氣好得這麼過分,丟了錢包可以撿回男朋友,跑出去創業居然還真的成功了,他們的生意做得越來越好,楊意慢慢地,也開始了腳不點地的生活。
我告訴她,你不對,是你太閑了,太閑就會想東想西,像我這種每天7點起床上班的人,根本連男人是什麼味道都懶得聞。
想了想,沒用這句話,我問楊意:你現在是不是賺很多?
我深吸一口氣:楊意,你發什麼神經病,你到底想幹嘛?
「元旦,你有什麼安排?那天你們開會回來了吧?」楊意問我。
他又堆起那副苦笑,「因為只有跟她吵架,才能讓她對我多說話啊。」
她問我:剛才是跟周松在吃飯呢吧?他跟我說,和你在一起開會,你們開會幹嘛跑這麼偏的地方,公司窮到要去這種城鄉read.99csw.com接合部五星酒店了嗎?
她回的是語音,告訴我,可能要分手了。原因呢?我忍受不了一個月只賺一萬塊的男人對我指手畫腳。
十幾分鐘后,周松回來了,臉上蒙了一層灰色,像被宣告癌症的病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那層灰色的膜破了,裂出一句話:我不知道原來自己對她那麼糟糕。
兩人同時紅了臉,話題就此結束。
我其實喜歡的是同類,像周松這樣的,工作努力,對朋友很好,對愛人很捨得。周松跟別的同事不一樣,他有種挺拔的向上的力量,他總讓我想起某些春天的樣子,濕潤的空氣里,萬物生長,鬱鬱蔥蔥。
下車的時候,我鼓起勇氣邀請周松:要不今晚一起吃飯吧,挺對不起你的,說起來,這事還是要怪我當初請你幫忙。
「楊意是認真的嗎?這是你們今年第幾次分手?」
楊意的電話,就是在我琢磨要不要拿手機拍照時,響起來的。
你什麼意思?
偶爾跟他們一起吃飯,兩個人手挽手一起吐槽我:你怎麼還不找男朋友?我用了大眾借口:自己什麼都能幹,還要男人幹嘛呢?要是跟你們一樣,沒幾天就大吵一次,我還上不上班了?
周松啊周松,你去哪兒了呢?
他的臉色從無奈變成灰暗,還是那一臉苦笑:這回她是認真的,可能真的沒辦法了,怪我以前沒好好對她,她以前總說我不夠愛她,當時我要是沒那麼忙工作就好了。
楊意答應了嗎?
周松給我看完手機屏幕上的這段對話,露出了深深的苦笑,那種典型不得志男人的臉朝向桌面,用下巴推起整張臉的無奈,開口說:重新開始,說得好像她以前生活在地獄里一樣,糟糕透了,可我一點沒感覺,我以為我們的感情只是平淡。
我看看手機上的日程表,正好就是31號下午那天到。
他直接回了房間,我借口說要去酒店外的小賣部買瓶水,溜了出來。
她報了一個有點嚇人的數字,說,其實也沒多少,這點錢呢,買房不夠,我想幹嘛不好好花花九-九-藏-書呢?可每次我問周松,買個什麼好不好?他都跟我說:我們又不是有錢人,買奢侈品幹嘛?好笑不好笑,明明窮的只是他啊。
可惜,他運氣不好,也可能是楊意的運氣,好得過了頭。
我費盡周折找了一家餐廳訂位,離他家比較近,試了衣櫃里所有的衣服,試圖挑一件看起來不像精心打扮過,但其實全是心機的衣服。最後覺得穿什麼都不對勁,還是提前出門,去商場買了條冬天的裙子。
「那就分手啊。」
「一夜沒睡。」
他笑笑不說話,我心裏酸了一下,楊意命好,所以命中注定,有男人為她拚命。
沉默,冷靜,偶爾會冒兩句冷笑話,而且很大方,他請的是高級西餐廳哎,要穿正裝裙子那種。我那時看著楊意,心想幹嘛要幫她呢?她這種出門只帶一張信用卡,丟了錢包就身無分文的人,活該吃點苦睡一個禮拜大街,我居然,把這麼一個急需幫助的女人,送到了自己喜歡的男人手裡。
在她眼裡,我這種加班起來六親不認的女人,只能跟中年老男人一樣,用錢勾勒一下自己,找個愛慕虛榮的年輕人。
平安夜早上,開了五天的會終於結束,同事們在酒店門口合影,要上車時,周松幫我提了行李,低聲告訴我,昨晚他們大吵一架,這回真的分了。
該勸他,分了也好,再找個女朋友,還是怎麼辦?喂,周松,你為什麼不能找一個我這樣的女朋友呢,我這樣的,跟你一樣,每天努力工作上班,拿著餓不死富不了的工資,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行不行?
我從家裡的沙發上一下站起來,想大罵楊意,你忘了去年你在馬來西亞,丟了錢包,他請你吃高級西餐嗎?
「這又是何苦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在心裏祝福自己:新年快樂!
「你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她剛去,就丟了錢包。同事周松正好也在吉隆坡,我打招呼說,你接濟她幾天吧,賬算我頭上,當我欠你的。
臨近晚上十點,我們坐在酒店樓下的餐廳,一人面前放著一份例餐,他的九九藏書肉醬意麵,我的中式牛腩飯,看上去和周松的臉色一樣,死氣沉沉。我太餓了,開了整天的會,又是在這種十三不靠的地方,離市區遠得要命,一整天幾乎沒怎麼吃東西。
每當楊意吵著周松不關心我不愛我時,我就知道,她愛他,所以像小貓一樣,撓著爪子發春。他們差點就結婚了,楊意說要回家偷戶口本,騙爸媽她要辦個日本簽證出去玩。
他滿眼都是紅血絲,我只能問了一句:沒睡好?
六點半準時到餐廳,周松沒來,我想他或許睡過了頭,我一個人就著附送的麵包籃,喝了杯餐前酒。
可這話,我不能告訴在對面用叉子給意麵做著按摩的周松,早知道跟這兩人斷交多好,為什麼每次分手都要找我?
我一邊聽著她快言快語的嘮叨,一邊走到附近唯一一家全家,準備買袋面子,填填肚子。
「跟你說認真的,我真的真的,對他沒感情了,已經好幾個月了,我們都沒在一起睡過。」
周松出差出得很忙,別人不肯去的地方,輪到他,義無反顧提起行李箱就走。出差有補貼,做項目成了有獎金,去年他勤奮地甚至拿了部門一個傑出個人獎,領導在年夜飯上打趣說:周松,看來是要解決個人問題了?
周松坐在我旁邊,看了我一眼,隨即說:說出來你別笑,我現在根本不相信自己能愛上別人。
想打自己一個耳光,不,左右開弓各一個。從此我變成了他們的媒婆,他們每一次吵架,都是我的份內事,我憑什麼要管這些?幾乎每一次,都是楊意打電話來訴苦,周松太忙了,忙到總是嫌她煩。
我在一堆麵包中,挑花了眼,最後隨便拿了袋,一邊掏出手機準備結賬,一邊應付著楊意的電話:「你們的事啊,就別找我商量了,好不好?一會分手一會和好,我這看戲的都累了。」
運氣不好,他照舊還要出差,而楊意再也不抱怨,他為什麼沒空關心她,愛她,人忙起來,就會忘了矯情。
我開了一瓶紅酒,坐在滿是情侶的西餐廳,活像上世紀被拋棄的一個老巫婆。
倒霉的是周read.99csw.com松,我以為楊意可以占走他所有的好運氣,這半年來,每個稍微有了點眉目,他用心做的項目,沒有一個成功落地。誰讓周松做的全是海外項目,好像一夜之間,外國人全成了斤斤計較的窮光蛋,最慘的一次,部門上了某國政府黑名單,之後兩年內,不得簽署任何協議。
到處都是一對又一對的情侶,歡天喜地拿著手裡沉甸甸的東西,互相勾肩搭背從我身邊路過。
我打了個無語的表情,問楊意:你的意思是?
我沒辦法不羡慕她,有男朋友,有想走就走的自由,還有一枚光輝燦爛正在來的路上的鑽戒。女人和女人,或許的確是不一樣的。楊意看看我說,好啦,你都買好房子了,很快就能招駙馬了,找個小男生,多好。
門外擺放著新年裝飾,像是這荒野里唯一熱鬧的景象,差不多快元旦了呢,這一年,真快。
周松沒答應,他想多賺點錢,有次偶然在樓下碰到喝咖啡,他說,我起碼要買個鑽戒吧,不拿著鑽戒求婚,楊意會怪我一輩子。我看著他滿面春風,覺得愛情真好,讓人這麼振奮這麼向上。
我偷偷告訴楊意,周松在攢錢給你買鑽戒呢。她開心得要命,又說,其實不要也行的,幾萬塊買個鑽戒還不如出去玩一趟,我想去皮皮島潛水呢,那裡的海兔特別漂亮。
趁著他出去打電話的工夫,我趕緊吃了幾口米飯,這碗牛腩糟透了,幾乎全都嚼不爛。我想吃周松的意麵,可那是人家的東西,我動不了。
周松回了簡單的一個字:好。
我被自己內心的想法嚇了一跳,嘴上不知怎麼就說了完全相反的話:楊意經常這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可能就是最近工作累了吧,多哄哄就好了。
大巴沒開多久,他睡著了,幸好我們坐在最後一排,他的頭晃著晃著,固定在我肩膀上,我努力支起半邊身子,想起好久以前的一首歌,《勇氣》,就是在晃來晃去的中巴車裡拍的吧。
他頗為誠懇地看著我,好像我是某個說話算數的算命大師。沉默了一會,他說:我再給她打個電話吧。
我想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