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兩次捐精之間

兩次捐精之間

作者:王若虛
睡我對面的賤男春總是感嘆,那幾千萬、幾億個精|子啊,真是死得莫名其妙,為什麼不能要用多少就排出多少?
先登記,再體檢,體檢處人滿為患,大多都是代獻的,啊,年輕大學生什麼都缺,唯獨精血不缺,最廉價。後來大三時學校組織義務獻血,除了黨員和入黨積極分子,其他人都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想著辦法讓自己體檢不達標。這是后話了。
高達是這個室溫下唯一有心情和體力自我榨汁的人,搖了大概五分鐘,下鋪的賤男春就會看到牆上緩緩流下一股白雪修正液。
等泡二回完血,我們走了很長時間回到學校。一進宿舍門,就發現賤男春整個人癱在高達的椅子上,眼圈發黑,像剛被妖魔上過身。我一拉窗帘,陽光一進來,賤男春「嗷」一嗓子,從椅子上滑落到地上。
我們也不能怪出身傳統家庭的泡二思想陳腐。其實撇開熱血沸騰愛憎分明的高達,我和賤男春都屬於對人類不抱希望的那種失意者,深知要是不靠作弊和憐憫,我們做不成任何重要的事。賤男春看A片偏好制服系,他的理想卻很偉大,就是希望科學家儘早發明平行空間移民技術,每個空間里有一個地球,不同種族、信仰、價值觀、政治理念的群體各取所需,好戰分子們大打出手,和平主義者親如一家,愛吃狗肉的,不吃甜豆腐腦的,素食主義者,恐同分子,綠色環保組織極端分子……每個空間都很單一,每個空間都很快樂——賤男春斷言這將是比共產主義更高級的社會形式,最後大家都在單調中走向族群滅亡,給蟑螂和耗子騰地方。
高達和我扳著手指計算了半天這番精融理論,好不容易搞懂了人物關係,但又回到了我和我女朋友的性福問題上。
我大喊護士快來,好不容易一起把高達扛到休息室的床上讓他平躺休息。護士又拿來一袋豆漿,說這麼壯的人,怎麼400CC就頭暈了?
但賤男春是打算長期抗戰的,假如你看過倫勃朗的名畫《夜巡》,那我們就是那些火槍手,像三個幽靈般始終盤旋在草坪上空,十分討厭。鑒於當時我們仨都是沒有女朋友的處|男,這種很容易被人罵生孩子沒菊花的勾當並不能勾起心中的負罪感。
我和高達不知道該怎麼接這話,只能勸慰他說,已經獻了快一半了,革命即將成功,同志繼續憋著。
我們幾個同情泡二,但不能施以援手,人窮到一定程度,尊嚴就成了包袱。同情和憐憫、施捨和羞辱各只有一步之遙,在泡二眼裡則是一回事。我們能給予他最大的幫助就是時不時讓他幫我們做點小事,比如幫忙簽到、幫忙拷貝課件、請教題目之類,讓他知道自己不是弱者,不需要照顧。
這時手機響了,是女朋友,說晚上去不去旅館,有個驚喜要給我。
老奶奶醫生甲看了看我們學生證:「學校很好啊。」
休息了半個多小時,他總算緩了過來,剛穿上外套我們準備離開,就聽到外面有人喊護士護士這人暈了,緊接著兩個護士又攙著一個人進來,不是別人,正是泡二。年紀大的護士罵罵咧咧,說體檢的人也不幹人事,這麼瘦還放進來,100CC沒到就不行了。
高達不再說話,拿著豆漿默默猛吸。
高達是我們宿舍最不怕冷的人,肱二頭肌發達,愛洗冷水澡,情緒易激動,所以管他叫激動戰士高達。他本人不太滿意這個東瀛風格的外號,曾說過他只喜歡「死read•99csw•com掉的日本人和拍AV的日本人」,按這個思路飯島愛是他的精神偶像。
正式獻血當天,我和高達跑去區衛生院,醫生一看我卡片就說,你是B型血,滿了,不用獻。
高達上去扶他,說你幹嗎啦?讓吸血鬼咬了?
賤男春明顯是玩糊塗了:我……以後再也不打了。
賤男春幽怨地看我們一眼,埋頭吃面。
我差點想罵人,這不是血型歧視么!虧我前一天晚上不熬夜很早就上床了。
有一天泡二也實在忍不住了,同意睡覺前開一會兒空調。可能是很久沒有徜徉在暖意里,我們很快就睡著了。第二天早上泡二醒來,發現空調居然一晚沒關,精神近乎崩潰,就像一個母親忽然發現剛喝下去的肉湯是用自己的親骨肉燉的。
這天晚上,有史以來第一次,我們寢室四個人一起下館子,學著《許三觀賣血記》里那樣,特地要了炒豬肝和黃酒,黃酒溫一溫。
無論理想多偉大,我們現在都需要幫別人繁衍後代來掙錢,這就是現實幹爆理想。
我的理想比賤男春稍微現實點,就是企圖用溫和、理性的手段說服每一個人,為了繁衍而結婚生子是最無聊的事情,不如大家都不要生小孩,過個一百年我們在養狗養貓的生活中走向滅亡,給蟑螂和耗子騰地方。
高達手一揮,說,還有我呢,我獻400CC吧。
即便如此,我們幾個人還是有點心虛。除了泡二是憑真本事考進來,高達是體育特長生(但進大學就不怎麼運動了),我是一線城市生源考過來有減分優惠,賤男春更是奇葩,他是雙胞胎,弟弟成績甩他十八條街,考進北京名校,賤男春父母想了個招兒,讓大兒子故意落榜復讀,第二次高考是他弟弟頂替去的。要沒有老弟鼎力相助,賤男春現在應該在讀三本或者專科院校。
正常性成熟的男子,一次射|精能排出數千萬甚至高達兩億個精|子,這些精|子大部分將在女性生殖道的酸性環境中失去活力而死亡。少數活下來的精|子,其中之一,被某卵子看上,合二為一,慢慢成長。
我舉起酒杯,說改天吧,今晚,我要陪兩億個兄弟吃飯。
我們敬著酒,說著葷段子,調侃捐精室的寫|真,討論女|優的演技,意淫著學校北門髮廊的大千世界。邊上一桌是兩個正經人家的女生,一邊吃著手撕包菜和湯麵,一邊頻頻朝我們這邊側目。也許在她們看來,我們是一群粗鄙、惡俗、毫無品味的墮落分子,是她們夢中白馬王子的對立面,就算單身到終老也不可惜。
高達有些吃不準:泡二能同意么?
更重要的是,捐精能幫泡二,還能幫我們自己賺外快,一箭四雕,太完美。
賤男春智商140的解決方案是,回去之後跟泡二號稱高達和賤男春精|子質量不合格,他跟我合格了,為了實現利益最大化,請他務必出山,讓高達冒用他的白雪修正液再去試一次(他們兩個血型都是O型),要是成了,賺到的錢他和高達平分,可以付電費,精|子庫資料里也沒他的信息。而實際上呢,只有我一個人去捐精,拿到的錢冒充成泡二和高達的。
賤男春和高達以前是我們宿舍聚眾觀看淫穢製品的主要犯罪分子,捐精之後只剩高達一個人挑大樑。當我們在春暖花開的房間里對著屏幕品頭論足時,賤男春總是不顧嚴寒,獨自蹲在陽台上拿手機聽音樂,凍得快|感冒了才進來。高達晚上又開九_九_藏_書始搖床,賤男春對著牆上流下來的修正液重重長嘆一聲,差點把高達嚇到。
賤男春每晚睡前都會為這群想錢想瘋了的人祈禱,祝願他們在深秋夜巡時患上重感冒然後吃了假藥而死。
賤男春牛眼一瞪,說這不是有我么!老子一定要讓智商140的DNA混進去,報一箭之仇!
賤男春說血還在,藍用完了,我在reload……
據說馬雲創業時吃過九個月泡麵,泡二估計吃不成馬雲,很有可能吃成浮雲。
我過去一看,發現高達桌子下面全是用過的餐巾紙團,一滑滑鼠,高達的電腦屏幕上出現了不可描述的畫面定格。
我們紅著臉「唔」了一聲。
離學校還有三站路時,他終於打破沉默,一開口就抓住了問題實質——我們來捐精,主要是為了讓泡二能賺到錢付電費,其次才是我們仨順便撈筆錢,現在泡二不合格,你自己就算長了六個蛋也沒用,沒等你開房就被凍死在寢室了。
警察叔叔沒空理我們,斷我們財路的是另外一撥夜巡隊,那幫不要臉的、抄襲的婊子養的,逼迫我們很快就退出了同行業競爭,因為對方有七個人。
這天晚上賤男春裹著三條被子躺在床上,床忽然開始輕輕搖了起來,是睡他上鋪的高達在自我榨汁。
但智商140的賤男春這次從中得到啟發,再度悟出財道。
醫生打量一番體壯如牛的高達,幫他卡片上改成了400。針頭一進血管,赤豆湯般的血液流到袋子里,袋子放在一個搖擺的機器上防止凝固。第二個血袋流到一半,高達臉色就發白了,腦門冒虛汗。我陪在一邊,問你沒事兒吧?高達擺擺手,沒說話,直到兩袋血獻完,他捂著酒精棉花坐了會兒,一起身,腳就軟下來了。
剛進大學的賤男春興許是受趙忠祥老師配音的「大草原又到了交配的季節」的啟發,從中悟出了財道。每到春風沉醉的夜晚,他就拉上另外兩個室友在草坪和樹林里巡邏,且專門往幽暗、偏僻的角落裡走,驚起鴛鴦無數。
賤男春說這樣下去不行啊,得想個法子幫泡二弄錢。
每次捐獻,都有一百元收入,高達和泡二各分五十,泡二拿來付電費綽綽有餘,吃泡麵也能加個滷蛋或者火腿腸。高達那五十塊,總是悄悄塞給賤男春,還學日本人來一句「您辛苦啦」。
沒有校紀校規禁止學生在樹林里鞏固偉大友誼,也沒有校紀校規禁止學生在草坪樹林里瞎轉悠,時間一長,有個男生終於明白過來了,帶著女朋友走進樹林前,給賤男春遞了一盒煙,賤男春沒理,又遞過來三十塊錢,賤男春這才收下,帶著我們往遠處走去。
自力更生和四位數的報酬終於打動了泡二,我們一路換了三條公交線,從郊區大學城來到了市中心的醫院。
我問,那是不是也不能過性生活?
泡二沒發現破綻,醫生也沒發現破綻,賤男春一臉憤慨,說我就說嘛,老子的精|液沒毛病!那倆老太以貌取人!
那時候我們學校周邊還沒那麼多小旅館,情侶們想要一起達到生命的大和諧,性價比最高的辦法就是打|野|戰。空教室、殘疾人廁所、地下車庫、教學樓天台,但這些地方都比不上貼近自然的草坪和樹林,那些負氧離子在你的肺部一進一出,一進一出,感覺無比美妙。
賤男春剛從太丑被拒絕的陰影里恢復過來,在公交車上一路沉思,我和高達都害怕他想不開忽然跳車。
我和高達不好https://read.99csw•com意思提醒他,捐精廣告上有一條要求是五官端正,而賤男春的長相,委婉點說,真是丑到家了,丑出風格,丑出特色,當年監考老師大概就是覺得這麼丑不可能是別人冒名頂替。我們上次來時,老奶奶醫生乙就對賤男春看了好半天,發給他表格和小杯子時也是一臉勉為其難的表情。
「就當免費做了次檢查吧!」
高達看著豆漿那顏色,似有所悟:牆壁糟蹋多了……
回去的路上我們有說有笑,彷彿那筆報酬已經裝進了口袋。老奶奶醫生乙跟我們說明過,要是精|子合格,每四五天要來捐獻一次,每次一百元,共計十次。半年後複查合格,還會再給一千。對我們這群荷爾蒙無處釋放的男生而言,這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免費自助餐。
我和高達一度分不清他到底是為了幫助泡二還是純粹要報復捐精中心。
檢查結果很魔幻,四個人里只有我合格了。高達和泡二都是精|子活力太低,泡二我們還好理解,畢竟常年吃泡麵,營養跟不上。高達活力低,我們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釋就是平時榨多了,據說他初中時代常跟住宿的同學比賽擼管,那畫面太美我們都不敢想象。
我說你別瞎想,好好休息,總能想到其他法子賺錢。
我跟高達一說,高達毫不猶豫:「同去!同去!一滴精十滴血,就當我們擼了好幾次,掙了錢帶賤男春去髮廊剪頭髮!」
只有泡二興緻不是太高,可能他覺得一個活生生的人,你把ta帶到這個世界上,你卻不知道ta身在何方、過得怎樣,一點責任都沒盡到,好像有點殘忍。
被打擾的男生首先會很憤怒,但看到對方是三個人,他自己就一個,褲子還只穿到半截,權衡之下,走為上策,想著下次再來。
高達和我無言以對,泡二笑了:你們說,我吃了那麼多泡麵,精|子會不會都被防腐劑浸透了,過一萬年也不會死?
經過這件事,泡二總算同意了賤男春的「計劃」,他自然沒能看到自己的精|子檢驗報告。
有一回我們仨在食堂吃炒麵,賤男春忽然把筷子一戳,說,昨晚我夢遺了……16歲學會擼管以後還是頭一次,媽的。
假如泡二這時候去學院辦公室縱火,我們絕對會義無反顧地圍上去烘手取暖,吃著輔導員BBQ。
賤男春一直號稱自己智商140,我們幾個人干過的所有蠢事兒無一例外都是由他發起的。
賤男春後來跟我說,他在裡邊先檢查了足足三分鐘,確定沒有針孔攝像探頭,才開始脫褲子。
他平時訂閱一份名字大氣的小報《博覽晨報》,我們管叫晨博報,裏面的新聞經常是《國外一男子就餐上廁所夾斷下體索賠百萬》、《大學寢室四男生合資招嫖、髮廊女累倒宿舍樓大廳》這種,很符合賤男春的閱讀品味。該報上面就有本市一家省級醫院的精|子捐獻廣告,號稱待遇優厚,要求捐獻者大學本科及以上學歷、五官端正、身體健康,無不良嗜好。
賤男春檢驗結果上寫著「其他原因」,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追問醫生說什麼叫其他原因,難道我得了艾滋病?!
但我們毫不在意,我,賤男春,泡二,高達,我們體內流淌的血液和其他液體明白就好,這四個傻缺,是一群咽下了現實的理想主義者。
原來就在我們去獻血的時候,賤男春在寢室里接捐獻中心打來的電話,語氣激烈,說對精|子抽查的時候,發現我第一次捐獻的和後來幾次的九*九*藏*書DNA不符,是嚴重的造假行為,看在我們年紀輕,不予追究,但從此都上了捐獻黑名單。因為我正巧手機沒電,她們是打到寢室座機的。
我中學時讀過一篇小說《泡麵男爵》,主角是個家裡條件很差的大學生,在學校天天吃泡麵。當時我就想,扯淡,世界上哪來這麼悲催的人?結果進了大學,睡我上鋪的哥們真就頓頓吃袋裝泡麵,遂得名「泡麵男爵二世」。比小說人物略幸福的是,他每個月有一瓶老乾媽做法力加持。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給我錢,我們只是喜歡散步。」賤男春都準備好了說辭,以防哪天被學校派出所的同志逮住。
我自覺對不起他,但我那個女朋友一直堅守著最後底線沒讓我突破,開了兩次房,都是相擁而卧,一夜無事,我不敢霸王硬上弓。高達為此老罵我是個慫蛋,但我不相信換了他能做出很禽獸的事兒來,說到底我們都是幫有色心沒色膽的傢伙,真要有血性,早就跟當初搶生意的樹林七武士幹起來了。
每次我們四個去捐獻中心弄虛作假,過程都很複雜。首先在醫院門診樓的男廁所格間里,泡二拿著賤男春從體液檢查處順來的尿杯和尿管榨汁,再交給高達藏在身上。與此同時,藏在另一個格間里的賤男春把他的那份悄悄塞給我(和一股惡臭的男廁所相比,掛比基尼寫|真的小房間簡直是天堂)。然後賤男春跟泡二就去醫院外面的肯德基幹等,我和高達去找老奶奶醫生,高達裝成我的陪同。等到我小房間這邊完事兒了,我倆再裝成一臉賢者之態,去找泡二他們。
當年反日遊行時高達念高一,因為踢足球小腿骨折沒能上街砸車,抱憾終身。每次三人聚餐他喝多了,都會脫到只剩條內褲,豪邁地宣傳要去跳樓自殺,「幫咱們寢室全都保研!」
要不是一個高達的體格頂上三個自己,賤男春剛進大學時就和上鋪玩命了。現如今他已經完全麻木,高達一粉刷牆壁,他就會翻個身眼不見為凈。
過了幾天要到醫院拿檢查結果,泡二還是臨陣退縮了,說害怕以後被家裡人發現這件事,會沒法做人的,爹媽也會饒不了他。我們不免喪氣,賤男春咬咬牙,還是得去次醫院。
可是寒冬將至,開空調這個敏感話題正挑戰著關係底線。電費大家均攤,開不開要全體表決通過。每次賤男春或者我冷得受不了想要開空調,把自己裹得像個球的泡二會說,我覺得還好啊沒那麼冷。
但很快就出現了彌補的機會。我們學校附近的公司企業一年一度要開始獻血,很多員工不願去,人事部門就找一些大學生或者小青年代獻,每200CC給五百。我不知道這事兒算不算合法,反正是學校外面奶茶鋪老闆從房屋中介老闆娘那裡聽來的,最後由我女朋友傳到我這兒,顯然那家房屋中介除了房子還中介很多業務。
但實際上是我們身處寢室,一開口說話,就會噴出一大團白霧,隔壁房間的人都不敢來我們這裏串門,還管我們叫四條冰龍。
一走出中心大門我就跟賤男春說這不行啊,我剛交的那個女朋友,再過一個多月就要出國念書了,昨天剛上了三壘,說不定哪天就開房去了,苦等十八年,就為這一天,我不想把它們留給兩個老奶奶。
我們等啊等,等到樹林里情侶絕跡、學校湖面快要結冰了,助學金結果終於下來了,沒有泡二的名字。
賤男春給泡二做思想工作,說你看啊,我們幾個,要錢沒read.99csw•com錢,要勢沒勢,做家教怕誤人子弟,端盤子收入太低,只有白雪修正液,要多少有多少,雖然說出去有點丟人,但這事兒不偷不搶,自力更生,經驗豐富,能者多勞——我們四個一起去,對外保密,對內,誰也不會笑話誰。
填完表格抽完血,就要正式驗貨。一人一個單間,一進去我就傻了,一把椅子,一個洗手池,沒有電視機,沒有小黃書,左右兩側牆上各掛一張寫|真大照片,裏面的姑娘穿著三點式,笑容和姿勢都僵硬無比。這樣的照片連掃黃辦都不好意思下手。
走出房間時,每個人都神色安詳。走廊另一側有個小窗口,每個人把小杯子放進去,立刻就有個戴口罩、眼神犀利的男醫生把杯子收走。我不禁猜測這份工作應該薪水很高,就和內科體檢負責查痔瘡的男大夫一樣高,不然這兩個崗位的自殺率就該變高了。
光從門口看,精|子捐獻中心的大樓更像江湖游醫的避難所,又難找又冷清。進去以後才豁然開朗,有密碼電子門,有驗血處,還要穿鞋套。只是對美女護士的幻想徹底破滅了,兩個負責接待的女醫生老得足以當我們奶奶。
至於為什麼想起來要去捐精,就要說到我們宿舍唯一沒加入過夜巡隊的泡二。
我和賤男春此時就會對視一眼,不再堅持。畢竟,泡二答應過,等他貧困助學金髮下來了,就開空調。
泡二一臉彌留之際的慘淡臉色,說你們別騙我了,我打電話到捐獻中心去問過了,我是不合格的,想想也知道,我每次量那麼少……我窮,但是不傻。
這倒不是說他榨汁辛苦,五天一次,對二十歲上下的小夥子來說不算什麼——除了五天一次之外,必須憋著,這才是真苦。
要放在平時,泡二不太會同意,但那天我們回到宿舍后,發現泡二正團在床上打哆嗦,一摸額頭,發燒了,宿舍也沒藥,只好拚命喝了很多水,但就算這樣也不肯開空調。高達和賤男春幾乎是強制性地把他拽下床,扛在肩上送去校醫院。
賤男春掛了電話根本沒心情詛咒那倆老太,而是立刻撲向高達的電腦,熟練地打開硬碟路徑,摸著滑鼠的手都在顫抖。
他從頭到尾不忍心拆穿我們,就想著這次靠獻血弄點錢,自力更生,利己利人,拿到錢再請我們吃頓飯(有生以來頭一次),但現在半途而廢了。
得知我們仨都是一個宿舍的,護士搖搖頭,留了句「掙錢不要命」就出去了。
我和高達像臨終關懷一樣圍著床上的泡二,問你不是捐精么,怎麼還來獻血?不要命啦?
第一關是核驗身份證和學生證。我們學校是一本,且建校先烈們雞賊得很,取的校名很像另外一所985高校,乍一看還是可以高仿過去的。
護士:啊?
我一數地上,好傢夥,足足用掉一包紙巾,可以破我們樓的吉尼斯紀錄。
醫生說當然,不管是性生活還是自|慰都不可以,你可不要功虧一簣。
有一次高達懷揣尿管走路時不小心跟老奶奶醫生甲撞了下,高達就聽到身上有個東西「咔」一聲,又不敢去摸,硬生生在椅子上坐了二十分鐘,明顯感覺到自己胸口有點潮,一回學校就把毛衣和保暖內衣給扔了。打那之後,他都是一進中心樓門就把尿管扔到垃圾桶里。
醫生甲說,這個淘汰率也正常,現在人的體質不比以前了。然後轉向我說,你捐獻期間,不能抽煙喝酒熬夜,睡覺不能開電熱毯,盡量遠離各種輻射強烈的電子設備,總之,要保證質量和數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