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亞
我把這個文件用解析器打開，弄清楚這是個什麼東西之後，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一個惡意程序，並且它的編程方式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一種模式，確切地說，類似於某種高等級的溢出矩陣……我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如果啟動它的話，這種強大的惡意程序會像病毒一樣，瞬間就能幹掉一台計算機，甚至能在頃刻間毀掉整個互聯網，就像用核彈轟平一座小島那樣！我隱隱地感覺到，如此強大的惡意程序，根本不是用來對付普通的計算機網路的。
「可是，我們現在已經知道了真相。」
我的視線立刻就被淚水模糊了，身子一軟，不由自主地向下倒去。毛毛一把抱住了我，緊緊地抱著，就像以前我抱著他那樣。
「我……」
「現實世界啊！」總監說，「你們的部門主管Tony昨天走了，媽的，連辭職報告都沒有給我遞。」
「廢話！我們都走了，誰來喚醒你們？我們留在這裏，是為了讓更多的人醒來！」
2
如果我選擇醒來，這一切都將不復存在，就此分崩離析。「唉……」我閉上眼睛，發出了一聲渾濁的嘆息。
「那麼，你的問題解決了，就談談我們的問題吧。」坐在屋子裡正中央的一個人發話了，他聲音平淡，卻深沉有力，還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兩眼，卻一下子驚訝起來。
「走？去哪？」
「所以，你們才準備毀掉蓋亞？」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開始震顫。
「兩個男人，我都不認識，我看到其中一個人手臂上紋著一隻眼睛……」
「沒錯，是我，呵呵，看來我曝光率還是挺高的，你竟然能認出我來。」
「雪莉，我……」我嘆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
「程序呢？」楊勇信抬起頭看著我。
「別急，雪莉，告訴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正要說什麼，忽然聽到電話里傳來了雪莉的哭喊聲。我渾身的汗毛一下子都豎了起來，「你們是誰，你們要對雪莉幹什麼？」
「猜的沒錯！」楊勇信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這是我們對付蓋亞的終極殺器！說到底，蓋亞也只是一個虛擬程序而已，它只是更加龐大、更加浩瀚罷了！既然是程序，就可以用病毒來毀掉，這是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
「劉洋……」我遲疑道，「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了嗎？就這麼走了？你才結婚不到半年啊。」
「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鼓起勇氣道，「那個惡意程序，究竟是什麼東西？還有劉洋，他到底是什麼人？」
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上班，發現好幾個同事的位置都是空的，不過並沒有妨礙公司的正常運行，手裡拿著文件和會議材料的人還是忙碌地走來走去。
「記得，叫毛毛。」
「瘋狂，太瘋狂了……」我搖著頭，喃喃說道，「可是你們這樣做的話，會毀掉多少家庭，你們想過嗎？」
「阿乾，你是怎麼想的？」
我剛想跑過去，一個光頭男人就舉起了一把手槍對著我，「乾先生，我勸你不要輕舉妄動。」
3
「你早就應該合作了。不過，我們先要驗驗貨，才能放你走。」楊勇信的槍口並未放下，而是擺了擺頭，朝旁邊的人示意了一下。那個人拿過U盤，插|進計算機介面里檢查了一遍道：「沒錯，是我們的東西，原封不動的病毒程序。」
「沒有惡意？蓋亞的坦白，才是最大的惡意！」
巨大的槍響驚醒了正在熟睡的毛毛，他「哇哇」地哭了起來。楊勇信又把槍口對準了孩子，「家庭？就是這種虛幻的幸福才束縛了你們對於自由的嚮往嗎？好，我已經殺了你妻子，再殺了你兒子，你就沒有什麼理由拒絕我了吧？」
「知道U盤裡存儲的那個程序是幹什麼用的嗎？」楊勇信忽然問我。
「在真實面前，一切都微不足道。還記得我們看《黑客帝國》時，尼奧吞下紅色藥丸帶給我們的震撼和顫慄嗎？現在我知道了真相，我不會再自欺欺人了，我不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在這個虛擬的世界里活下去！我要醒來了，阿乾，這就是我的選擇！」
4
在「親人會面室」里，我看著九*九*藏*書坐在面前的一位英俊高大的小夥子，努力地尋找著以前的記憶，想和眼前的形象重合起來，「你還記得，你的小名叫什麼嗎？」
「爸爸，二十年了……我終於找到你了，我要帶你離開這裏。」毛毛激動地低聲說道。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毀掉這個世界？這幫人的想法太瘋狂了！我不由問道：「為什麼？也許蓋亞的出現是幾百年前人機交戰的後果，但現在蓋亞已經向全人類坦白了它的存在，並且還可以隨意選擇自己的去留。它沒有任何的惡意，為什麼還要毀掉它？」
「你是……」
一直以來，眾人都以為「薛定諤的貓」只是一個存在於理論上的命題，直到「光的雙縫干涉實驗」出現，它充分證明了：當沒有人仔細觀察光的時候，光呈現出波動性；而當仔細觀察光線是如何同時穿過兩道縫隙的時候，光卻又呈現出粒子性！科學家由此斷定，蓋亞確實是存在的——如果計算機將每一小塊光都精確到粒子狀態的建模，這樣的代價會非常高，所以蓋亞選擇了用另一種更加優化的方式，即將光用波的形態來表示出來，以便節省一些系統資源。這就跟電子遊戲一樣，當玩家在某個區域內操作的時候，那個地方的建模就很真實；相反地，當玩家忽略這塊區域的時候，電腦便會改用另一種更加粗糙而便宜的解決方案，以節省CPU資源。
我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
「阿乾，他們臨走的時候說了，讓我們隨時等著消息，拿U盤去換毛毛……」
「果然是個人才，怪不得劉洋能跟你成為朋友。」楊勇信輕輕鼓了鼓掌，說：「乾先生，綁架並非出於我的本意，只不過是一種保障手段罷了。我相信你是個明白人，從全人類利益的角度來出發，我相信你也會把程序交給我的。」
房間里的光線要明亮一些，我看到雪莉坐在一張椅子上，雙手被反剪著綁在一起，嘴角還有些血跡滲出來。她看到我就叫了起來：「阿乾……」
「阿乾，人類已經這樣過了五百年，我們再繼續下去，不行嗎？」雪莉握著筷子的手在顫抖，她有些緊張。
「他是我的朋友。」我轉念一想，莫非是高利貸追債的？便道，「他已經走了，回到現實世界了，就算有什麼債務，也都兩清了吧。」
我控制住自己的心神，儘力撫慰著妻子的情緒，「雪莉，你別慌，先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
紅燒牛肉依舊鮮嫩多汁，剛榨好的飲料依然冰涼爽口，即使知道了這世界的真相，對食物的口感也造成不了任何影響。我溫柔的妻子正在給我盛飯，六歲的兒子毛毛在喋喋不休地講著今天在幼兒園裡的見聞，還有我的愛犬大吉正在我腳下穿梭，搖著毛茸茸的尾巴，像蒲扇一樣輕輕打著我的腿。
「劉洋，呵呵……」楊勇信笑著，臉色卻變得有些陰鷙，「他是我們聯盟的叛徒，如果沒有他，我們的計劃早就完成了！」
「別，別動我兒子！」我噙淚大叫道，「我把東西給你，你千萬別動他！」
「阻隔器？」
「哼哼，」劉洋冷笑了一聲，「她倒不是擔心這個，她是害怕回到那個荒蕪世界，一切從零開始，她忍受不了這樣的殘酷。」
這是我吃過的最心事重重的一頓晚飯了。
我身子一顫，慢慢低下頭，順著他健碩的手臂看去，在那裡，紋著一隻睜開的眼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隨著人類科技的進步，終於突破了那道智力的臨界線，開始有零星的科學家意識到了世界有可能只是一個虛擬的程序，我們所有人類的肉身與意識相分離——身體在真實世界的培養皿里保持著終生睡眠，而意識則被連接入一個巨大的虛擬程序里，這就是我們生活的世界。科學家甚至給這個虛擬的世界起了一個名字：蓋亞。他們做了多種多樣的實驗，來驗證蓋亞的存在，其中最為著名的便是廣為人知的「薛定諤的貓」了。
「你睜開眼，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吧！自從蓋亞坦白自己的存在以後，選擇回到現實世界的人有多少？不到總人口的百萬分之一！知道這是為什麼嗎？就是因為蓋亞坦白了，甚至給了人類是去是留的自由，而就是這種自由，徹底擊潰了人們的生存意志——既然已經無需反抗誰，為什麼還要回到那個荒蕪一片的現實世界受苦？這是多麼諳熟人性的做九_九_藏_書法啊，如果真的像是《黑客帝國》里演得那樣，在面臨被消滅和欺騙的情況下，相信所有人都會像尼奧那樣，毫不猶豫地吞下紅色藥丸……但是，蓋亞的開誠布公，卻一下子將人們的這種反抗意志瓦解于無形，讓所有人繼續心安理得的生活在這個永無盡頭的虛擬世界里——這才是蓋亞的真正目的！」
沒錯，那就是劉洋留給我的、也是雪莉收到信息之後迫不及待地拿著來交換毛毛的U盤，但他們都不知道的是，當我發現U盤裡的秘密之後，就把裏面那個神秘的程序給調換了，現在這個U盤裡，只有實打實的小電影而已。
「家庭？」楊勇信冷笑起來，「這種苟延殘喘在虛擬世界里換來的幸福，有什麼好留戀的！」
不過這些年的波折終究沒有白費，「世界尋親委員會」再一次聯絡上了我，他們說，已經找到了我兒子，很快就能安排見面。
覺醒者聯盟行事相當神秘，像是諜戰片里的間諜一樣，身懷絕技，行事隱秘，躲藏在不為人知的陰暗處，時時刻刻準備為反抗而獻身——但那都已經是過去式了，蓋亞已經向全人類坦白了自己的存在，並且還設置了傳送門，是去是留，悉聽尊便——這樣一來，倒讓覺醒者聯盟的處境十分尷尬。
「嗯。」我應了一聲，轉過頭，去看電視里播報的新聞。
「他走的時候，是不是給了你一個U盤？」
「知道了真相又怎麼樣？難道你想拋棄這一切，拋棄我們離開嗎？如果回到現實世界，我們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再見面，還有我們的兒子，毛毛，他才六歲啊，你知道，蓋亞里的年齡是和現實世界里相仿的，你讓他蘇醒，他能在那個世界里生存下來嗎……」雪莉越說越激動，眼眶一紅，就要掉下淚來。
「記住了。」毛毛用明亮的眼睛看著我，懵懂地點了點頭。
「可是……」我有些無法理解這個驚人的戰略，「蓋亞就是我們所生活的世界啊，它是無形的，它甚至都沒有一個接入的埠……」
隨著話音，一個魁梧的中年漢子出現在了我面前。
「早已等待多時，請跟我來。」這男人轉過頭，打開了一扇房門。在昏暗燈光的映照下，我看到他裸|露的小臂上紋著一隻睜開的眼睛。
當蓋亞理論出現之後，越來越多的人覺醒了——雖然他們相對於人類只是極少的一部分，但他們還是組建了一個不屬於任何政府的獨立組織——覺醒者聯盟。這個聯盟的成員有著統一的紋身標記，他們在手臂上紋了一隻睜開的眼睛，象徵著「覺醒」。
「那麼你就能忍受嗎？」我反問道。
我對這一切並不感興趣，只是冷冷地問道：「我的妻兒呢？」
「沒錯，就算毀不掉它，這種打擊也足以迫使蓋亞和人類發生交戰——出於自我保護，它肯定要大範圍的清除那些對自己有潛在威脅的人類，這樣的話，就能夠重新激起人們的反抗之心。」
「我也邀請過她跟我一起走，可是她卻沒有答應。」
這讓我有些懵了，劉洋既然是覺醒者，那他為什麼要背叛聯盟？還有，他為什麼要把那個U盤留給我？
「媽媽叫雪莉，爸爸叫阿乾。」
「總監，其實我……」
「閉嘴！」楊勇信卻猛然站了起來，奪過光頭男子手裡的槍，朝著雪莉的胸口扣下了扳機！「砰」的一聲，雪莉的心臟位置被貫穿了，我眼前一片殷紅，大吼了一聲：「不！！」
這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我久久地凝視著它，彷彿在凝視一個關在深淵里的惡魔。覺醒者聯盟遲遲沒有發來交易的信息，再加上解析文件耗費了太多的精力，我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十二點，屋子裡沒有開燈，只從窗子里照進來一層淡淡的月光，把一切都籠罩在朦朧的黑暗之中。
如果發現了這個事實，覺醒者聯盟是不會放過我的，還有我的兒子毛毛。所以，我們要在最快的時間里，離開這個世界。
「薛定諤的貓」是一個假想實驗：在盒子里有一隻貓，以及少量放射性物質，並且放射性物質有一半的幾率會衰變並毒死這隻貓。在沒有觀測對象的時候，那麼貓可能是活動，也可能是死的，即處於生死疊加態。而一旦對其進行觀測，由於有了意識介入，便會導致波函數坍塌，那麼事實便會以粒子形式確定下來，即貓是活的，或九-九-藏-書者是死的。
到了家裡，已經是一片狼藉，翻箱倒櫃地被洗劫了一番。大吉已經死了，腦袋上有一個槍眼，血流成了一灘。雪莉則蜷縮在角落裡，無助地哭泣著。她看到我進來，撲到我身上哭喊起來，「阿乾，他們帶走了毛毛……」
是了，我終於明白了覺醒者聯盟的真正意圖，也明白了劉洋為什麼會把那枚重要的U盤交給我——他的信仰並不堅定，要不然也不會抹去自己的覺醒者標記。一方面，他為了阻止聯盟的恐怖計劃，偷走了U盤，而後為了避免聯盟的追殺，選擇了回到現實世界；另一方面，它又不甘心蓋亞的存在，所以並沒有毀掉U盤，而是交給了我。或許冥冥之中，他也在期待著什麼吧——如果我被聯盟發現了，那也是命了。劉洋這種矛盾的心理，跟我又何其相似。
毛毛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爭吵，也嚇得「哇哇」哭了起來。只有大吉搖著尾巴，一臉懵懂地望著我們。我拍了拍它的腦袋，雖然知道它只是一條虛擬的寵物狗程序——在蓋亞里，除了人以外，任何物體和生命都是虛擬的，可是，如果我們都走了，大吉也將不復存在。失去了主人的寵物，在蓋亞里沒有任何存在的意義，只能被系統回收。
「當然不會答應了，就算你們一起回到現實世界，也不知道各自的真實身體都在什麼地方，或許相隔萬里也說不定，你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再見了。」
「沒錯，它能夠釋放出頻率異常的電磁訊號，完全屏蔽掉蓋亞的掃描。換句話說，有它在，雲亭街16號對於蓋亞來說，就是一個無法探知的黑洞。所以在這裏發生的一切，蓋亞都是不知道的。怎麼說呢，就像是遮住了上帝的眼睛一樣。」
我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進去，沒走幾步就摸到了一個通向地下室的樓梯。我進入地下室，走了沒幾步，就看到了些許光亮。昏暗的燈光下，一台老式的伺服器正在運行著，發出「嗡嗡」的震顫聲，像是一群蜜蜂在扇動著翅膀一樣。按說一台老式的伺服器是達不到這種功率的，我好奇地摸了一下，接觸的瞬間，一股奇怪的感覺向我侵襲了過來，如同秋水般漫過了我的身心。
壞了，出事了！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正要奪門而去，卻又咬了咬牙，重新坐回了電腦旁邊，在鍵盤上噼里啪啦地敲了一陣，這才跑出門。
「注意你的言辭！」光頭男子晃了晃手裡的槍，楊勇信卻對著他擺了擺手，「沒關係……乾先生，你應該知道，在蓋亞世界里，公眾人物還是非公眾人物沒有任何區別，因為我們時時刻刻都處在蓋亞的俯視中，無論你我，都無法避免。不過說起來，你倒是在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調虎離山啊。」他一邊說著，一邊把玩著手裡的一枚金屬U盤。
我一驚，這才想起來，剛進來的時候，Tony的位置確實是空著的。
看著他灼|熱的眼神，我知道他去意已決，無論說什麼都無法挽留。再加上這傢伙前段時間迷上了賭博，欠了一屁股高利貸，就此走了也好。我便跟他擁抱了一下，分別的時候，劉洋忽然從兜里掏出一個U盤遞給我說，「這是我單身的時候從網上下的一些片子，你懂的。反正這玩意也帶不走，給你吧，就當留個念想。」
「你身為公眾人物，竟然也干這種綁架的勾當？」
當我氣喘吁吁地趕到簡訊里通知的地點時，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刻鐘。雲亭街是一條並不起眼的偏僻巷子，16號就是處於拐角處的一間普通民居。我拉開外面的鐵柵欄，小小的門口黑洞洞的，像是怪獸深邃的咽喉。
到了傳送門前，在臨分別的那一刻，我抱著毛毛淚流滿面，「孩子，當你醒來之後，你一定要記著你的媽媽叫雪莉，你的爸爸叫阿乾。無論怎麼樣，你都要想辦法頑強地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爸爸不管怎麼樣，都一定會再找到你的，不管過多少年……記住了嗎？」
「乾先生，說了這麼多，是時候把東西給我了吧？」楊勇信朝我伸出了手。
「還有幾個員工，不過不要緊，影響不了公司的正常發展。」說著，總監掏出煙來，遞給我一根。這倒讓我有些受寵若驚了，總監是很少跟同事一起抽煙的，況且這辦公室還是無煙區。
「放心，我們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你只要交出U盤，保你全家無虞，否則的話，呵呵。
https://read.99csw.com」對方冷笑了一聲，隨即掛掉了電話。我則像瘋了一樣，馬上衝出公司，向家趕去。我拿起遙控器，對準電視，「嗶」的一聲，屏幕關閉了。
「阿乾，不能給他！」雪莉卻突然嘶吼起來，「如果給了他，這世界就毀了！我們的家庭，我們的孩子……」
「光的雙縫干涉實驗，您聽說過嗎？在沒有人觀察的時候，光呈現出波動性，而當仔細觀察光線是如何同時穿過兩道縫隙的時候，光卻又呈現出粒子性，這是一種節省系統資源的做法。爸爸，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這個所謂的現實世界，也不過是蓋亞的一個副本而已。」
我的雙手一顫，「你的父母叫什麼名字？」
「日前，蓋亞已經向全人類承認，世界是虛擬的，我們所生存的世界，只不過是一個巨大的虛擬程序而已，就像安迪·沃卓斯基導演在他1999年拍攝的《黑客帝國》里預言的一樣。據悉，這部影片經過後期重製，已經在北美重新上映，首日便突破了一億六千萬的票房。但是跟《黑客帝國》所述內容不同的是，蓋亞並不想因此和人類發生戰爭，也不想因此破壞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穩定社會，因此，蓋亞在全世界一百零八個國家和地區的不同城市分別設置了傳送門。通過傳送門，人們便可以脫離如今的虛擬程序，回到真實的現實世界。不過蓋亞也同時提醒人類，現實世界已經是核戰爭后的一片荒蕪，雖然大部分輻射已經散盡，但貿然回去仍然具有一定的危險性，就此，我們採訪了『覺醒者聯盟』大中華區的秘書長楊勇信先生，下面請看記者連線……」
「知道了。」我有些煩躁地脫下了外套，一個東西「叮」的一下從口袋裡掉在了地上，還折射著金屬的光芒。這是一個U盤，是劉洋臨走的時候送給我的。
劉洋是我最好的朋友。身為一個苦逼的IT加班狗，是沒有多少時間去社交的，劉洋便是我在這個城市裡願意隔三差五坐在一起喝點的哥們了。他既然決定要走，我便送他最後一程，今天上午我請了個假，開著車把他送到了城市郊區的傳送門。傳送門類似一個過安檢的通道，散發著淡淡的藍光，似乎有魔法一般。人從這裏走進去，便會在現實世界醒來，並且永遠無法返回。
「這是阻隔器，很棒吧？別看它其貌不揚，這可是連你們搞IT的人都未曾見過的黑科技。」
在一片荒蕪的世界上生存，其實跟想象中的並不一樣。核戰爭過後的輻射早已散盡，環境並不是最大的敵人，但所有文明都是建立在人口基礎上的——選擇從蓋亞里蘇醒過來的人數，也只是勉強維持一個半工業社會的水平。不過知識的火種、以及公平的社會契約精神，已經深植於人們的意識里，人類文明終究是一點點復甦了起來。在這種形勢下，人類甚至自發組織了全球性的「世界尋親委員會」。
「再見了，我的朋友。」劉洋臨走前，張開雙臂，要跟我擁抱一下。
「阿乾，你是怎麼想的……」妻子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問道，「沒關係，你可以跟我說說。」
「如果你們討厭蓋亞，討厭這虛擬世界，你們就選擇醒來好了，為什麼要把事情做到這個份上？」
「阿乾，不管你做了什麼決定，我希望你都不要瞞著我。」雪莉看著我，眼神哀怨。
我看到後面有張床，毛毛正在床上躺著，臉色潮|紅，雙眼微閉，胸脯還一起一伏的。我這才放了心，長舒了一口氣。
我閉上眼睛，在他臉蛋上親了一口，然後一咬牙，抱著他進入了傳送門。
我顫抖著從口袋裡掏出了另一枚U盤，放在手心上，「這裏面是你們想要的……」
「離開這裏？」
二十年後。
「這你就不用管了。這個U盤不該屬於你，把它交出來。」
我忽然意識到不對勁，雪莉呢？我站起來找了一圈，也沒發現她的身影，同時我發現桌子上的那枚金屬U盤也已經不見了！頓時驚出了一身汗的我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忙點開手機，果然，在裏面有一條已讀簡訊，只有寥寥的幾個字：十一點半，雲亭街16號。
「好好乾，阿乾，我對你有信心！」總監不由分說的就把手拍在了我的肩上，「你可是公司的業務骨幹啊，以後你們部門的業績就全靠你帶頭了，我看好你哦！」
「來了兩個人，說讓我交出U盤，我說不知道，他們就九-九-藏-書翻箱倒櫃地找……大吉沖他們叫喚，結果被一槍……他們臨走的時候，還把毛毛帶走了。阿乾，你到底拿了別人什麼東西啊？」
「哼哼。」楊勇信冷笑了一聲，「我們覺醒者聯盟說話算話，好了，你可以帶著你兒子離開了。」
在這個時候，我只能舉起了雙手，停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的孩子呢？」
「劉洋跟你是什麼關係？」
從總監的辦公室里出來，我恍恍惚惚的。如果是以前，忽然給我提了一個部門主管，那簡直是天上掉了大餡餅，非得好好慶祝一番不可。可如今，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除了Tony，還有誰走了？」
我剛坐下，行政總監就把我叫到了他的辦公室里，神秘兮兮地問我：「阿乾，你不會走吧？」
U盤？這個U盤裡到底有什麼東西，能讓行事隱秘的覺醒者聯盟大動干戈？我打開電腦，把U盤插|進去，撥動滑鼠操作起來。確實如劉洋所說，裏面只有小電影，除此之外，再無他物。可是，很快地，我發現在這海量的影片背後，還隱藏著一層子代碼。這難不倒我，經過數據解析之後，U盤裡出現了一個原本不存在的文件。
劉洋是覺醒者？我一驚，忽然想到劉洋的右手臂上有一片燒灼過的痕迹，他說那是小時候不小心受傷弄得。現在想起來，應該是用激光打掉紋身留下的疤痕。
「好。」楊勇信伸了伸手，「拿來，如果東西沒錯的話，我可以放過你。」
據此，科學家斷定人類至少在蓋亞里生存繁衍了五百年以上，因為明朝的王陽明曾經說過：「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他或許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個覺醒者。
「你放心，我們沒有動他一根指頭。」光頭男人向後努了努嘴，「哭累了，剛睡著。」
我一驚，是覺醒者聯盟的人！他們為什麼會找到我的頭上？
我腦袋一懵。
我正胡思亂想著，忽然手機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接通后，裏面傳來了一個沙啞的聲音，「是阿乾嗎？」
我醒來的地方，是在歐亞大陸的最南端，當我循著消息不停的遷徙，一路輾轉到達以前中國地區腹地的時候，已經從一個壯年步入了兩鬢開始斑白的中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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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覺醒者聯盟大中華區的秘書長楊勇信？！」
「不知道……不過，應該是某種非常強力的病毒才對，但是，又不是像是為了對付普通計算機而製造出來的。」我推測著說。
「你今天去送劉洋了？」妻子把飯放在我面前，問道。
「你來公司的時間也不短了，做出的成就也是有目共睹，其實我早就想提拔你了，可惜人事這塊我實在是插不上手。現在好了，正是一個機會，Tony走了，我準備向總部申報讓你當部門主管，怎麼樣，有沒有這個信心？」
「任何程序都需要由伺服器來維持，蓋亞也不例外！」楊勇信打斷了我的話，「知道蓋亞為什麼放心的讓人們回到現實世界嗎？因為它的伺服器是內置的，即使回到了現實世界也無法破壞。說白了，蓋亞把伺服器放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我們已經查明了那些巨大伺服器的安置地點：撒哈拉沙漠腹地、馬里亞納海溝、百慕大無風帶……都是人跡罕至的地方。沒錯，這些伺服器對於我們而言，都是無形的，看不見也摸不著，但我們只要是把惡意病毒轉碼成電磁訊號，無論在哪一個伺服器的安置地點以電磁脈衝的形式釋放出來，都會給蓋亞以致命打擊！甚至……能毀了這個世界！」說到最後，楊勇信的目光已經狂熱起來。
全人類？我愣了一下，隨即一個荒誕的想法冒了出來，「難道，那個病毒，是用來對付蓋亞的？！」
我抱著毛毛，離開了雲亭街16號，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趕往這座城市的傳送門。我不能在這裏停留了，每多停留一分鐘，就會多一分鐘的危險。那個病毒程序，我早已經在裏面做了手腳，植入了一個自毀代碼，只要他們運行這個病毒程序超過三分鐘的時間，它就會自我刪除——我相信這也是雪莉的遺願，她不願意看著這一切都被毀掉。
我彎下腰，從地上撿起那枚閃閃發亮的U盤，感受著它冰冷的金屬質地，忽然抬起頭，「雪莉，你說，我們難道要在夢裡度過這一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