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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寫手

影子寫手

作者:張天翼
接著他解釋道,「太好了」是說他手頭恰好有一樁賺錢的買賣。政府剛剛頒布一條法律:入獄服役的犯人如果有書稿出版,可視為給社會做出貢獻,減刑九十天。條令一出,獄中湧現出很多想為社會做貢獻的人,遺憾的是他們不會寫書,不過,這個小小的遺憾完全可以用他們的錢來彌補。
我說,我認為我馬上就能找到肯出我的文章或詩集的出版商了,只要再等一等。
我掛掉電話,自己打開那本書的文檔讀了一遍。跟以前一樣,我仍認為每篇都寫得非常好,正在逐年衰老懦弱的我可能以後再也寫不出來了。把它跟我正在炮製的「假書」並排放在一起,一個是花朵,一個是狗屎,但前者永遠只能做硬碟里的胎兒,後者還沒寫出來就已註定能拿到出生許可。我看著它們兩個,痛苦在心中升起,猶如把喜馬拉雅山從海底崛起的過程以一億倍的速度播放。
分娩那天我在產房陪產,親眼目睹了最後羊水洶湧而出的場面,感到洪水沒頂那一刻終於降臨,旋即又慶幸自己總算搭上了一條小舢板。
女兒降生後幾年,我的精神肉體都徹底被那位小尼祿統治著。我繼續當我的副刊編輯,用一個新筆名在報紙專欄里回答女人們的婚戀問題,狠下心罵她們,話說得越來越毒,慢慢養出一點名氣,出了兩本雖然算不上暢銷但也能再版的情感書。
這時我已隱隱明白了。
A向我點頭,微笑。是的,賴有您的妙筆,我節省了九十天寶貴的生命。謝謝。
他也立即認出了我,我們面面相覷。
題目是坦尚尼亞民間傳說研究,已經出版過了。
車子在一幢白色房子前停下。門口有俄羅斯裔高壯保鏢,耳朵上塞著耳機,一粒紅光不住閃動,他過來開車門,引我走上台階,又給我推開厚重的栗色木門。
從這麼近的距離看他,感覺仍不像真人,又覺得是自己變成了報紙圖片框里一個彩點印刷出來的影子。我依次打量頗眼熟的一頭茂盛灰發,瘦削多皺的臉頰,一條鷹鉤鼻,還有鷹隼一樣發亮的眼睛。他似乎剛參加完一場晚宴,還穿著黑禮服,領帶上別一枚羽毛筆形的鑽石領帶夾——記者們通常認為,靠他每天不同領帶夾的樣式顏色,可以猜出他的心情。
不等我提問,他拿起茶几上扣放的一本書,向我晃一晃,笑道,您還記得這本書嗎?
一眼就能看出,那本書印刷質量非常差,跟這個書房的富貴格格不入,像是誤闖入權貴人府邸的鄉下人。一旦看清封面的書名「歐洲名瓷簡史」,我突然想起來了,那竟然是我的書!
我說,當年稿費已經結清,您不必再謝我了。
我隨他上樓,進了一個房間。是個風格簡約的書房,書架前有相對擺放的沙發與茶几。A示意我坐下,他坐在我對面,說,今天我請您來,是特地向您道謝的。
C說,是你不會拒絕的那種高。
我跟他坦白了自己的苦惱,他脫口而出:你缺錢用?太好了。
我在每章前面加上兩頁關於幾個著read.99csw.com名瓷器廠家的介紹與描述,當做帽子,中間再把一些瓷器圖片和器型、釉色鑒賞作為「鬍子」亂紛紛地插|進去。
七年前我在一家銷量一般的報社當副刊編輯,約不到什麼名家寫專欄,有時還需要自己換筆名寫巴掌文章填空。空閑時間我喜歡寫議論時政的文章和風格近似布考斯基的詩,發表在一個網路論壇上,挺受歡迎。那論壇搞了一次詩歌朗誦會,我跟後來的妻子在會上相識。她把我自印的文集帶回她們醫院的職工宿捨去,徹夜讀完。第二天她通過朗誦會組織者之一、我的大學同學C那裡得到我的電話,打過來說想跟我見面。我當時跟人合租,住在一套房子其中的一小間,她乘地鐵過來,我跟她一起喝啤酒,吃外賣比薩。後來她帶著嘴裏的芝士和蛋黃醬香味跟我吻了一兩回,宣布自己是我女友了,要給我生半打跟我一樣寫一手辛辣漂亮文章的孩子。
A說,這才是我今天要向您致謝的真正含義,命運真奇妙,是不是?好了,您可以下樓去了,司機會送您回家,車座上有一隻皮箱,請您帶回家,作為我為您追加的書稿稿費。再見,B先生!祝您寫出更多真正的好書。
那乾脆就寫瓷器吧,從塞福爾瓷器開始寫,第一章講1738年凡森瓷窯里出產的第一隻花瓶,下章先寫塞福爾為女資助人蓬巴杜夫人特製一款粉紅釉色、取名「蓬巴杜玫瑰」,再扯上一大段路易十五與蓬巴杜的風月史,接下來一章寫寫這位國王的另一位情婦杜柏麗夫人……這樣東拉西扯地胡亂寫了六天,完成了約定字數的五分之一,不過我快忘記自己是個會寫|真正的書的作家了。
他料錯了,我打算拒絕。可是我妻子說:難道你怕污染你的名聲?這書又不會用你的名字出版,為什麼不寫?
我走下台階,他朝我展開故人重逢的笑容,牙齒從嘴唇里露出來。我暗暗分開雙腳站穩,右手攥拳鉚足了勁兒,一拳揮出去,狠狠揍在他臉上。
同時我覺得他們也在打量我,並互相打量,帶著恍惚的、凄涼的自得的神情。
不旋踵,樓梯頂上傳來腳步聲,一個人從樓梯上走下來,走到半截,朝我和善地一笑。我驚得怔住,那是一張在報紙頭版和電視新聞里常見的熟面孔。
他用拳頭鑿了幾下桌子,精美的黃水仙釉色塞福爾茶杯在茶盤裡跳動,叮叮直響。他說,這本書沒有人會讀,你懂了嗎?
我立即動手,把我可憐的愛兒的文章分成一段一段,複製到「假書」的七章章節骨架里,像給沙發靠墊的棉布套子里塞棉花,又像把真人的血肉一塊塊臠割,填進無生命的娃娃的橡膠四肢空殼裡,只等咒語念響,娃娃就能轉動眼珠,彈動腳尖手指,代替另一個死嬰活起來。
我問,有多高?
碩士論文呢?
像所有做慣決策的人一樣,A簡潔地說,請跟我來。
C面對細瓷茶杯和茶杯里的煙瞪了一陣眼,說,坦白跟你講吧,這種書不會有讀者九*九*藏*書,審查機構的人也早就拿到好處,只要你不交空白文檔,只要你像砌磚頭一樣砌出七章每章一萬字,只要裡邊的磚頭砌起來像本書的樣子,只要人們像翻連續畫片一樣捻翻書頁的時候看到裏面滿滿都是字,就沒有人會阻攔它變成一本書。你懂了嗎?
他在電話里說,你的文章我讀完了,很犀利,很不錯,但是……你還是寫一點別的吧。
我的嘴巴不知什麼時候張開了一條縫,我感覺自己像在夢裡。
(本文獻給我的朋友Susan,感謝她為這篇故事帶來靈感。)
他走盡樓梯,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一隻手。B先生,您好。
那筆錢在收到之日就變成了一座三房公寓的整年租金,以及帶琺琅欄杆的嬰兒床、嬰兒監護器,等等,記事本上的物品清單落了地。在臨產前兩個月,我和妻子搬進了新房子,她還來得及撅著肚子走來走去,把即將到來的新客人的客房——嬰兒房布置好。一切都順利極了。我秉著從未有過的溫柔心腸,給她買了昂貴的產婦長袍、和前胸有巧妙開扣的哺乳衣。她則頗花心思地手工製作了請柬,邀請她的朋友們來新居,開了一場成功的迎嬰派對。
C在屋裡背著手皺著眉頭踱步,屋子很小,他往窗戶走兩步就碰到餐桌,得左轉,左轉走兩步又碰到衣櫃,再往右轉,右轉走兩步又被書櫃阻擋住去路。最後他在餐桌邊坐下。我親愛的洪水,不,我親愛的太太在廚房泡茶,用了家中最好的那套塞福爾瓷器,是她一位有錢閨蜜送的結婚禮物,她曾說只有美國隊長來喝茶她才會動用這套家什,不過C顯然並不是克里斯·埃文斯。
我邁著夢遊似的步伐,走出書房,走下樓,仍有那個燈神似的保鏢為我開門。門在我身後關閉。我站在台階上,那輛勞斯萊斯像碩大的黑魚似的駛過來。車門開了,我多年未見的舊友、掮客C走出來,就像半小時之前的我一樣滿面疑惑。
第七天晚上,我接到一個編輯的電話,我把我尋求出版的那本散文集的文檔也寄給了他一份,他以前操作出版過幾本題材頗為敏感的書,經過巧妙改動,都得以正式出版。因此他是我寄予最大希望的一位。
我下樓,上了車。有人會不上車嗎?有人能抵禦好奇心、這種傑克的豆莖似的奇遇嗎?沒有。豪華轎車在街道里行駛,平滑得像蛋糕刀擦過奶油。車裡有那種上好皮革的淡淡香味,座椅舒服得像坐在妙齡女郎的結實大腿上,手邊有旋出來的微型吧台,檯面凹槽里嵌著香檳瓶子和笛形杯。我拿起酒杯,轉動一下,發現杯沿的金邊下隱約有半片唇膏印。這裡有唇膏印不奇怪,沒有我才奇怪,我只是個不太出名的作家,甚至不是女作家,這勞斯萊斯是怎麼會跟我扯上關係的?
他翻動那本書,以一種同謀者之間的、似笑非笑的表情盯著我,一張嘴,竟然背出了裏面的一句話:古羅馬法學家塞爾蘇斯說:法乃九_九_藏_書善良公正之藝術。我們在這條新法案中看不到善良公正確能看到藝術,然而是巧妙維護一小群人利益的藝術……
四周圍有開窗的聲音,不少住戶都探身出來看。車停了下來,車門開了,司機下車,像是早就知道我的窗口位置,仰起頭對準我喊道,B先生,我是來接您的。
C走之後,我開始從新角度去寫這本書。我給文檔的每一頁都設置了底紋:「這是一本假書!沒有人會讀!」
書必須真的是書,幸好錢也真的是錢。據C說,這門生意迅速蓬勃壯大,掮客們的觸鬚正伸向大學教授,他們那些乏人問津的研究成果總算可以派上用場。接手「生意」的小出版社們已提前拿到全部印刷書款,印數很少,是出版物印刷的最下限。客戶的唯一要求是儘快交稿。
C說,我已經接到好幾人的律師報來的高價了。
茶端上來。C問我:你的博士論文是什麼題目?
我把稿子傳給C,等了十五分鐘,他打來電話,語氣愉悅輕鬆。好極了!稿子我已經拿給出版社了,他們說這個月就能印出來。你瞧,這活兒一點不難,對不對?我馬上讓那邊把稿費給你。
A搖搖頭,不,當時我在獄中並沒讀您的大作,書稿被送進來,我的律師安排了另一個犯人替我手抄一遍,拿去付梓。我的刑期本來不長,減免兩次就出獄了,此事對我的仕途影響也不大,出獄後幾乎算是官複原職。後來嘛,後來的事您當然知道,激進黨垮台,人民黨上台。我自忖肯定要被我們敬愛的領袖清洗出局。然而我萬萬沒料到,黨內某位資深人士F站出來,為我說了幾句話。他說,A雖然有激進黨黨員的身份,但他其實是難得的、反對激進黨的進步人士,有書面證據。
我再次怔住,隨即竟覺得一陣激動,一陣窘迫。沒料到他真的讀了這本書。
那天晚上我妻子在醫院值夜班,女兒跟學校到外省去野營活動,家裡只有我一個人,我把三明治碟子拿到書桌上,一邊吃一邊看出版社送來的新書校樣。吃到一半,聽見小巷裡傳來汽車引擎聲,上好的引擎的聲音。我撥開窗帘,探頭往下看,看到一輛肥碩的勞斯萊斯豪華轎車卡在巷道里,就像一條不自量力的蛇吞進一隻麋鹿,鹿屍在腸道里艱難挪動。
這就是我的回憶。七年後,當我看到那本書的標題,往事瞬間湧上心頭,我明白了A就是我當年的客戶。
不久我們結了婚,她從宿舍搬進我的單間里,經濟條件並沒怎麼改善。幾個月後,那個被期望繼承我的才能的受精卵在她子宮裡落了根。兩人過日子怎麼都能湊合,多個嬰兒就完全不同了。嬰兒需要的空間跟一個國王一樣大,需要的人力則相當於服侍兩個全身癱瘓病人。自從發現懷孕之後,妻子把要給嬰兒準備的東西列在一個本子上,不管是嬰兒還是這些物品,眼下這個小房間都無法承載。我答應她會儘快找一套更寬敞的新房子住。但是,租一套體面人住的體面房子,得預交一筆租金,而我九-九-藏-書的存款猶如寡婦的性生活一樣荒涼。隨著肚皮隆起,那個本子越寫越滿,妻子打量房間的臉色也越來越凄涼。
C給我派了第一單活兒,據他說,他特別照顧我,把目前報價最高的一單給我了。題目自擬,只有字數限制,至少七萬字。
我妻子說,我給你講個老笑話:有個特別虔誠的教徒,洪水圍住他的房子,眼看要把他淹死。但小木船、救援艇、直升機來了他都不坐,他搖頭說,我要等,上帝一定會來救我。最後他淹死了,上了天堂,質問上帝為什麼不來救他。上帝比他還生氣,我已經派了船艇飛機去救你,你這混蛋就是不上,我有什麼辦法?……聽我說,這個政策、這樁生意明明就是上帝送來拯救你們這些窮鬼的,你不上船,難道真要等淹死?
A再次朝我一笑,在那本《歐洲名瓷簡史》上拍了拍。是的,F提出的證據就是這本書,他對敬愛的領袖說,這本書中隱藏了大量批評激進黨及其黨魁、抨擊其荒謬政策和腐敗黨員的文章,言辭激烈,字字見血,足以證明A從未與激進黨人同流合污。
戴上萬聖節面具搶運鈔車、從屋頂上倒吊下來偷珠寶、編個程序把銀行儲戶的存款零頭抹掉存進自己賬戶里,這些暴富技術我統統不會。我只會寫書。好消息是一本書的版稅也勉強夠用,現寫是來不及的,我整理了一下手頭存貨,那些令我妻子愛上我的「辛辣漂亮」的議論文章,數量不少,可惜都是批評嘲諷執政黨及其黨魁、抨擊其荒謬政策和腐敗黨員的,政治色彩太重,報紙雜誌不給刊發,出版社也不敢公開出版。
A說,不,您不明白,後來您的書對我的政治生涯產生的價值,遠遠超出那九十天減免掉的刑期。
胎兒留給我的時間越來越緊,我挨個拜訪城裡出版社,厚著臉皮攀交情。在某個社的電梯遇到了我的大學同學C。
不久之後,我去參加一個當紅作家從國外領獎歸來舉辦的宴會。城裡大大小小作家們基本都到了。我站在靠門的位置,仔細打量走進門來的人們。一直被地中海貧血症兒子的醫藥費拖得苦不堪言的老D居然有了笑容,抽的煙斗也換成了帶防風蓋的石楠根煙斗,他哪來的錢?從沒寫出過暢銷書、被出版社惡意拖欠稿費、鬧到借錢請律師訴訟的E穿了一身一看就貴得要死的衣服皮鞋,他哪來的錢?……他們給哪位有錢的犯人當槍手寫了書?
我說,怎麼當體力勞動?寫一百遍「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 jack a dull boy」,那你得給我租個沒人住還帶樹籬迷宮的旅館才行(注:電影《閃靈》里傑克·尼克爾森飾演的作家住進一個無人旅館寫作,日漸瘋狂,他的太太發現他每天在打字機上只反覆打這一行字「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 jack a dull boy」)。
我轉頭看看靠在床頭讀書的妻子,燈光照在她輕微水腫的顴骨和眼皮上,九九藏書照在鼓脹的肚皮上,她像所有孕婦一樣不自知地帶著期待與平和的幸福感,那個胎兒很可能資質平庸,但無論日後其命運如何,只要能接觸到真實世界的光和空氣,就已經是幸運兒了。忽然,我想到了摩西,想到了他的身世和他母親,想到那位女性是如何在法老的暴政中保全了自己的嬰兒。
拼貼好之後,七個章節每章都已有了可觀的篇幅,一本書居然已接近完成。不過這些言辭激烈的語段還需要一些偽裝,就像電影里的間諜混跡人群中,至少得戴帽子、豎起風衣衣領,再粘一臉大鬍子。
在戰爭結束之前,誰也不知道戰爭到底什麼時候結束,於是我給C回了電話。
啊,我為什麼不照此辦理呢?
簡言之,就是我急需錢用。
我走進去,裏面是個燈光明亮的大廳,一道螺旋樓梯通往樓上。保鏢說,請在這裏等待。然後他一轉身,像阿拉丁的燈神一樣無聲消失了。
不,不是敬愛的首相或大臣,但也是舉足輕重的人。就簡稱他為A吧。此人經歷頗為傳奇,他曾在由激進黨領導的上屆政府中擔任職務,一場不大不小的政變之後,激進黨倒台,人民黨上台,一朝天子一朝臣,激進黨的人遭到大肆清洗。然而A是極少數職位不降反升的官員之一。
C最後一次來拜訪我,跟我閑聊,當笑話一樣給我講了那條法規創造的「奇迹」:一個因貪污巨額公款進監獄的部長,出版了腓尼基語言方向的學術著作,而且是三部曲,三本書中破譯了十三篇腓尼基烏加里特古城出土泥版上的文字,一位因醉酒鬥毆持槍把人打成重傷的橄欖球明星,連續出版了動物園籠舍建築設計、珠寶鑒定、比利時賽馬史和油畫修復技術漫談四本書之後,又出了一本科幻小說和一本烘焙食譜……但他始終不告訴我我的客戶的名字,就像是死者家屬不能得知器官捐贈的去向。我也沒再去打聽我那本《歐洲名瓷簡史》。人民黨上台後,「出書減刑」就像其餘很多激進黨的愚蠢政策一樣,被廢除了。
前一星期我一個字也寫不出來,只是圍著書桌走來走去。第八天,C帶著給新生兒的禮物來看望我妻子和我,其實是來檢查書稿進展。他參觀了一下我那像北極雪原一樣的電腦文檔,說,你應當把作家那一面暫時收起來,把這事當做體力勞動,而不是腦力勞動。
全部完成後,書呈現出一種奇趣效果,上一句是「這座白裙少女擁抱獨角獸在水仙花叢中入眠的瓷人偶,充分展現出西班牙雅治瓷器的現代自然主義風格,有別於皇家道爾頓人偶的是,雅治人偶具有一種沉靜夢幻的獨特氣質」,緊跟著下一句則是「古羅馬法學家塞爾蘇斯說:法乃善良公正之藝術。我們在這條新法案中看不到善良公正卻能看到藝術,然而是巧妙維護一小群人利益的藝術……」
我滿腹疑竇地伸出自己的手,跟他一握。您好。
不會錯,是我七年前寫的書,不過「作者」處署的名字是A。
碩士論文是跟導師合著的,他也已經拿去出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