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真空男

真空男

作者:史蒂芬·巴克斯特
可我被蒲隆地女人卡在了座位上。她在垂死之際緊緊抓著我的手,我也用力握了回去。她拚命想憋住氣。我能想象堵在她肺里的空氣正在膨脹,撕裂著肺部組織和血管。那種痛苦一定令她備受折磨。而她還恐懼地盯著自己的雙手和光著的手臂。它們正在腫脹。很快這雙握住我的手就脹成了原先的兩倍大,變得奇形怪狀。可我的手幾乎還是原樣。我看見自己的毛孔里好像排出了霧氣般的東西,還感到自己的皮膚彷彿在硬化、收縮。我的身體完全沒有腫脹跡象。
「你說得沒錯。」
我是對的。因為正是在那架飛機上,正當我啜飲香檳、給粉絲簽名時,窗戶上出現了那道非同尋常的划痕。
「謝謝。」
「哦,這名號太平庸了。」她上下打量起我來,顯然是在估計我的身材尺寸。「我們應該想想怎麼樹立品牌。應該設計一個制服。你就是你自己的活體廣告。」
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我把自己關在了艙外。
然後我又花了數分鐘,回收那些因飄得太遠而來不及救回的人的屍體,收了十余個。
「是的。沒錯,他出生在太空。但是,我們之中的大多數人還是在地球出生、在地球孵化的——在能力顯露以前。」
「這聽起來太普通了。」我說。
「你可以叫我史蒂克斯教授。」她把我領向了她的辦公室。
太空里的女人比了個手勢,示意我沿著太空梭往後走,來到機尾的氣閘艙。當然,事到如今,機組人員也發現那個女人的存在了。我只花片刻就說服他們打開了艙門。他們渴望見證真空男職業生涯中的歷史性時刻,這一人類本能戰勝了安全規則對他們的束縛。
「我想,你一定好奇我們為什麼找上你。」她說。
話畢,她抽開身體,結束了這個漫長的吻。
我大失所望,「也許我能當宇航員。」
我們很快便還清了債務,事業步入正軌。
「可你們被迫生活在堆棧上。」
「不是被迫。只不過這是我們的生存意義,我們的歸宿。我們當然是有棲身之所的,大多數時候都不必待在真空里。我們有工廠,有車間。我們修理老化的鏡面,生產新鏡面——不,這麼說不正確,事情要複雜多了、崇高多了。我們維護鏡面,就像園丁照料花床一樣。那些鏡面是光芒之花。我們在愛荷華州的時候就有一個花園。在這裏其實也一樣,都是在……使世界更豐富美好。」
接下來我成了媒體宣傳的英雄,一個拯救了飛機的男孩。就連我把自己關在艙外這樁事在他們口中都成了一種勇敢的表現,而不是徹頭徹尾的蠢行。這真是太棒了,可我僅僅當了幾個小時的英雄。世界關注的焦點總是在迅速變換。我哥哥穆罕默德說,要是我長得好看點兒,人們的關注也許還能持久些。(後來史蒂克斯教授利用自動運行的程序調整搜索引擎,把真空男和我的第一次業餘亮相之間的關聯結果減到了最少。這不難,她說。可其實我對此挺失望的。)
而這正是它遭到地球第一聯盟襲擊的原因。
好吧,事已至此,除了盡量堅持久一點外,我別無選擇。奇怪的是,我並沒有感到對死亡的恐懼。我只是在想象,穆罕默德得知我這愚蠢的死法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考慮到事情後來的發展,那時我若一仰面,用結冰的雙眼望望那守護著地球的太空鏡堆棧,就再應景不過了。可我沒抬頭。我只是在發笑——邊想著穆罕默德,邊在心底發笑。
「是的。它很慢,卻很可靠。本很喜歡它。本是我兒子,你看見他在那邊玩兒了……」
「『升天』?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的辦公室就像醫生的手術室,一到那兒,她就立刻開始對我進行初步的醫學測試。「這裡是馬克思·普朗克科學促進協會。」她一邊輕鬆地說著,一邊給我測量(越來越高的)血壓。我們用英語對話,她有輕微的口音,卻不是德國腔。「這個協會創立於1911年,是當時德國的官方科研機構,由政府出資運營,後來成了歐盟研究重大科學項目的機構,從事高度專門化或是跨學科的研究。」
爆炸聲突如其來。一開始我以為飛船遇上了恐怖襲擊。地球上有不少反對空間航行的人。可接著一陣氣流襲來,我聽見風的呼嘯,然後看到自己面前飄滿了紙屑和塑料杯子,都打著旋兒朝右邊飛去。我立刻感到寒意四起,只見空中聚集起一團珍珠白的霧氣,遮蔽了艙內閃爍紅光的警示燈。
這裏才開始建設不久。中心位於地球高空的靜止軌道,與地球同步旋轉。未來有一天它會通過一根纜線、一部太空電梯與地球相連,完成人類的古老夢想。到那時,中心會成為地月之間最壯觀的度假勝地,以及通往地球軌道以外的交通樞紐。
世人眼中我是「真空男」,這是史蒂克斯教授為我取的名字。
「是這樣沒錯。可英雄方案一直存在爭議,原因正在於工程本身。舉個例子,萬一堆棧失效了怎麼辦?倘若這種情況發生,堆棧長久以來阻擋的熱量將一舉傾盆而下、落在地球,造成的後果會比當初沒有堆棧時還可怕。你能明白嗎?」
這僅是針對我的特殊體質進行的一系列深度檢查的開端。我被拉來扯去,又戳又刺;從遺傳組成起,我每個層面的體質特徵都被掃描、被取樣研究。沒過多久,史蒂克斯教授在徵得我的同意后,讓我參与了進一步的真空接觸實驗,將我放進巨型鋼鐵棺材一般的房間里。這個設施原本是用來測試機器人在太空中的性能的。我暴露在真空中的時間越來越長,從幾秒延至幾分鐘,但史蒂克斯教授不敢讓我在裏面待十五分鐘以上,即不能超過加拿大航天事故中我在真空里待的時間。
我掃了封套一眼。「秘魯宇航」。我不太喜歡換航班的主意。航天公司可是要付我們回扣的。
我知道自己僅能維持幾秒鐘的意識,於是開始幾近冷靜地思考該怎麼行動。
我時常好奇,我如何才知道自己何時升天。也許,哪天我乘飛機趕去掙大錢的時候,舷窗上會再次出現一道划痕:歡迎回家,真空男。然後我便瞭然於心。
「為什麼不呢?我們可以生活在任何地方——行星和恆星之間的任何地方。」她扭轉了下位置,朝下方看去,「我們要守護地球——這是我們存在於此的目的。可有些時候,地球看起來實在太渺小,小到我們很容易忘記它的存在。這可不是那些早已作古的地球工程師的初衷read•99csw•com,但如今事實就是這樣。」她繼續說,「有些人說,基因學家用來創造我們的那些微生物和動物,它們適應環境的特性就是遠古生命曾在宇宙中漂泊散布的遺留痕迹。如今,這些特性再次被用來散播生命,人類的生命將被散播向整個太陽系。我們才是未來,真空男,而非底下的那些人。」
接著,一張臉龐出現了。窗外顯現出一個人形輪廓,既沒穿壓力服,也沒帶其他任何設備。那是一個母親模樣的中年婦女,我望向她時,她微微一笑,還招手示意,用唇語說道:「歡迎回家,真空男。」
她微笑道:「我想,我們可以把你租出去,借給建在地球軌道上的那些商業機構。如果最糟糕的災難發生,你就可以充當他們萬無一失的保險裝置。當然,你同一時間只能待在一個地方。可是,人們只要看見有你在現場預防災難,就會產生一種深層的心理安慰——對於外行的乘客而言,這可比什麼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保障措施令人安心多了。你會成為一件奢侈品的,想想看吧,出得起大價錢的顧客都會找你。人們害怕氣壓降低,儘管他們的恐懼很不理性;人們會花錢買心理安慰的。你不大可能再次遇上真正的緊急狀況。我已經和許多家保險公司討論過基本事項了。」
我仍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我很冷,嘴唇起了霜,眼睛表面也結了一層冰,耳朵里劇痛無比,喉嚨乾澀欲裂。這一切都發生在爆炸聲響起后的幾秒之內。
她大約四十歲,身材健壯卻很性感,面容漂亮,神色卻有些嚴厲。她的棕發全部整齊地梳往腦後,更突顯了顴骨;戴著眼鏡,底下的藍眼睛卻更顯美麗。我對她垂涎三尺。那時我十九歲,對許多女人都垂涎三尺。
這回的地點仍是在她的辦公室。她打開桌子的抽屜,拿出一個罐子放在桌面,示意我看看。罐里裝著蛆一樣的東西,顏色深棕,長僅一兩毫米。
我們抵達了一處大學模樣、氣勢恢宏的機構。在這裏,我第一次見到了史蒂克斯教授。「歡迎,」她說著和我握了握手,「我是瑪麗亞·史蒂克斯教授。」
「有問就提吧。」
我可不喜歡這話,「我一點兒都沒聽懂。」
況且,我還得對付地球第一聯盟。我的敵人已經不止一次試圖暗殺我。瑪麗·韋布說起過戰爭的事,即達摩克利斯人與聯盟之間的戰爭,我們的戰場既在天上,也在地上。我們之間遲早要做個了斷。
「單個鏡面大約有一米寬,是由氮化硅瓷製成的薄片。當然了,堆棧里有數百萬面鏡子。你能看出,我們的太陽帆就是幾面鏡子拼成的。是我丈夫做的,他有一雙巧手。」
「沒錯。而且,你受到適量的輻射后,康復能力也強於普通人。你擁有一種身體機制,我懷疑,就跟耐輻射異常球菌能夠修復細胞損傷、甚至恢復受損的DNA鏈條差不多。至於這些生物為什麼擁有能在深空中長期存活的特質,至今仍沒有定論。也許這些特質是我們真正起源的殘留痕迹,也許我們是像孢子一般在宇宙中穿梭飄浮,從其他行星來到了地球。這些性狀的歷史可能相當悠久。」
「呃!這聽上去有點恐怖……『真空男』。」她若有所思地說。
我的全新人生可以分為幾個階段。
所有人一動不動。莫非我是最後一個還保有意識的人?
「噢。所以你們『達摩克利斯人』……就是Axys公司的後備方案?」
事情就是那時發生的。
「比如,『拯救者』之類的。」
她朝我伸出了手。她牽住我的手很溫暖。她將我拉近,張嘴吻了我。這是個十分怪異的禮節,不帶性的意味,可我們的嘴唇封住彼此,我能感覺她的舌頭,嘗到她體內殘留的輕微的呼吸。就是通過這一縷空氣,她對我低語道:「只要我們互相觸碰——像這樣,牙齒碰到牙齒——語言就可以傳進骨骼、皮膚。」她的英語略帶美國腔,「我叫瑪麗·韋布,出生在愛荷華州。你呢,真空男?」
接下來的數月里,我的生活既悠閑又令人興奮。我被派往不同航線的許多航班,駐留在軌道酒店裡。每回我的顧客都會給我設計一些簡單而高效的方案,讓我在安全設備失效、需要利用我的特殊服務時採用。我在飛船中平安無事地度過數小時,或者在酒店中駐留數周的時候,我都是個名人,沒有人會認不出我誇張的制服。每一次返航,我都為我神秘的公司帶回美酒佳肴,還滿載著送給史蒂克斯教授的禮物。還有許多人主動對我投懷送抱,我也沒有全部拒絕。好吧,是你的話你會拒絕嗎?我喜歡在穆罕默德面前炫耀這種事。可是,我經常夢想著跟可愛的史蒂克斯教授在一起,而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我懷裡的某個漂亮又有錢的傻姑娘身上。而且我總是戴著面具。
我結結巴巴地問道:「我屬於跨學科領域嗎?」
「面具!我可以戴個面具!」
可宇航員的尿從天而降。
這個男人比我年長,比史蒂克斯教授都年長,可能有五十歲。他衣著素凈,或者說,與這漂亮醒目的休息室相比有點太平凡了。他看上去不大像是頭等艙乘客。可他手裡拿著機票封套。我並不認識他。一開始我以為他是個粉絲,還隱約擔心他會不會有點危險。可從我近距離看清他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他為什麼接近我了。因為,儘管他的印度膚色很深暗,我還是看出他身上有那種斑點。
這場事故鞏固了我的聲望。人們對我的服務的需求呈爆炸式增長,開出的報酬也一飛衝天。我的生活本已很寬裕,這麼一來便更優渥了。我承認,我感覺自己名利雙收也是理所當然。或許每個人十九歲的時候都以為自己很特別。
瑪麗嘆了口氣,其實就是從她喉嚨深處發出了一種特殊的聲音,「其實,在英雄方案盛行的時代,所有計劃基本都是這樣的。方案創建者獲得了巨額的預算、龐大的科技設施、幾乎不受限制的權力,受到的政治審查卻可以忽略不計。他們的技術人員常常僅僅是在實驗,甚至是在玩樂。就連堆棧計劃,也是在既有的『如何製造一個太空屏障』的問題上,提出了一種革新性的解決方案——與中國人朝宇宙投出的巨大圓盤相比,它真算是革新了。可當時的人做得太過火。有些英雄計劃造成的後果簡直就是犯罪。但是,經過聯合國氣候科學遺產監管委員會的認證,我們這些人還是具有完整人權九-九-藏-書的公民。」
我乘坐的是一艘隸屬加拿大宇航公司的亞軌道飛機,從利雅得出發駛往渥太華。當然,那時我沒在喝香檳,也沒給人簽名。我和其他四十九個窮傢伙擠在逼仄的經濟艙里,旁邊是一個樂呵呵的蒲隆地女人,她幾乎把我擠到了艙壁上。她笑著問我:「你去留學?學習是好事啊,我有個侄孫女在讀環境倫理專業,我這回就是要去蒙特利爾看她。你知道蒙特利爾?那是好地方啊……」
「那東西」是指飛機舷窗上出現的一道划痕。痕迹是從外部劃上的,而我們正極速穿越太空。
「堆棧?那些鏡子?」我的嘴唇連著她,同時轉動眼球朝上看。堆棧由大量鏡子組成,它們單個看來是肉眼不可見的,堆疊起來卻可以使陽光微微變暗、變模糊。
她回答說,她認為自己找到了我具有特異功能的原因。我的DNA中有病毒活動的跡象,我的基因信息也因此遭到修改,當中留下了一些與異常球菌和緩步動物等的基因相關的序列。「這看起來就像是你在幼年時受過感染的結果。你父母的基因中並沒有類似的被修改痕迹。」
她的手鬆開時,我也抽開身來。
第一階段的我是個病人。一下飛船,我就和其他倖存者一起被疾速送往了渥太華醫院。我身體的損傷比其他人小多了。他們的身體組織很快便消了腫,但許多人多發生了肺破裂——因為他們先前試圖屏住呼吸。很多人還存在血液里進了氣泡、缺氧導致腦損傷等問題。我的問題則主要是脫水。經過幾天的睡眠休養和打點滴,我就能四處行走了。除了脫水皮膚周圍出現了輕微的色斑之外,我似乎沒有任何後遺症。
「緩步動物能在脫水條件下存活,有些甚至能在沒有水分的情況下活上十年。世上還有其他一些能在乾旱環境中生存的生物,比如輪蟲、線蟲、豐年蝦。有了這種特性,就能在太空中生存,所以它們可以在一些空間航行實驗中活上十幾天。」
「有。他們會想我的。而我甚至會想念穆罕默德,我的哥哥。」
女人對我微微一笑。我盡量清楚地用唇語說:我們怎麼說話?
通過我們選擇的保險機構合作夥伴,購買我的服務的訂單紛至沓來。媒體的採訪邀約也是同樣,而史蒂克斯教授對其進行了謹慎的篩選。家人和同胞為了我的成功而欣喜不已。接著自然有一些與業務無關的人聯繫上了我,包括想和我結婚的,想和我競爭的,或是想暗殺我的。(那時我才頭一回聽說「地球第一聯盟」,這個組織反對人類在太空進行任何活動,因此當然也反對我。)
一切都是百年之前那段特別糟糕的時期的遺留物,當時地球氣候的惡化形勢已經十分嚴峻。有人擔心,接連不斷的滅絕現象很快就會令人類陷入絕境。為此,政府和跨政府機構最終選擇訴諸極端的措施。
可我注意到了測試製度上的一些變化。我參与真空接觸試驗的頻率越來越高了。而且,我也不再只是一動不動地待在床上,身上接滿了線纜。如今我會被要求完成多種多樣的體能任務——四處走動啦,搬運重物啦,以及其他一些更複雜或更簡單的活兒。
我迅速採取行動。我反推著艙壁飛上前去,一把抓住托盤。盤子背面有把手,正面有用來固定杯子的尼龍搭扣。我將盤子拖在身後,一頭扎進洞口,來到外面的太空。接下來,我轉身讓托盤卡在洞內,用雙腳抵住飛機柔軟的絕熱層外殼,用力拉住托盤背面的把手,借托盤堵住洞口。透過舷窗,我看見艙內升起了霧氣,看來儲備氣體最後及時填補上了艙內流失的空氣。
男人對我咧嘴一笑。我們之間隔著太空的鴻溝,我還正吻著他的妻子。我的下方是旋轉的地球,以及之前乘坐的太空梭,機組人員與乘客正透過舷窗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們。
「嗯。我們得考慮考慮,該怎麼把你作為一個商品推出。等制服做好,其他宣傳材料和充分的資金一到位,我們就要舉辦一個展示你特殊能力的展覽會。」
我出於禮貌聽著,實際上卻根本沒入耳,因為我只顧著享受自己的初次太空航行。飛船升空后越過海灣地區,我透過左側的舷窗向外張望,只見空中繚繞的水汽發著白光,渦輪噴氣機釋出的人造雲擋開日光,減少了落在過暖地球上的熱量。東邊的貧瘠平原被遍布大地的太陽能電池板農場鍍上了一層鉻色,其間點綴著沸騰的銀霧,那是一座座乾冰堆。裏海一派碧藍,湖水裡滿是人工放養的浮游生物,吸收著大氣中多餘的二氧化碳。亞細亞大陸沉浸在黑暗中,唯有俄羅斯南部、中國和印度的幾個新興城市散發著微光。
我現在已知道,Axys公司在地球大氣中散播了一種經過基因改造的病毒,它會修改人類基因、進而誕生一種能夠適應太空的新人類,而後者是專為維護巨大的堆棧系統而存在的。方案的提出者認為,機器會故障失效,然而人類能夠不斷延續生命:人類會自我驅動,自我修復,自我繁殖,堪稱一種理想的失效保險系統。可只有合適的人才能接受這種改造。
「你最好自己去弄明白。」他一彎腰,用手撬起我的面具一角,笑著說,「『真空男』,我不希望讓你覺得我是個古板的人,或者我們都不贊同你的做法。其實你的生活看起來相當有趣,也有意義。你在拯救人命,也沒搞什麼犯罪活動。但人生還有其他選擇。祝你旅途愉快。」
而我的心臟還在跳動,雖然我已經在太空里待了十五分鐘。
「大氣里至今還存在這種病毒。年年都有少量的人受到感染而被改造。他們中的許多人至死都不會發現自己是潛伏的達摩克利斯人。可如果某個意外降臨,他們接觸到低壓環境或真空……」
「你想知道我們住哪兒吧?那艘船實際上是我們家的一部分。我們居住在堆棧。」
我感到憤怒,「我被攪得亂七八糟,我的整個人生都改變了,主謀還是在我出生前老早就翹辮子了的工程師。他們不管科學倫理了嗎?不管我的權利、我的選擇了嗎?」
「那是誰在出錢破解謎團呢?」我貿然問。
「就像我一樣。」
「而你想要我九*九*藏*書做同樣的選擇,去加入你們,一輩子給你們的鏡子花園澆花除草,只為了讓地球上的那些人活得更好。而那些人壓根兒不知道你們的存在,更不在乎你們。就為了這種事,我得拋下自己的人生……」
「你想說什麼,教授?」
「為什麼要換這一趟?」
「這就是英雄方案,」瑪麗·韋布說,「地球工程改造。」這是一次人類大規模干預自然進程的活動,包括向大海進行鐵質施肥、製造巨大的機器來吸收大氣中的二氧化碳等方案。「一家名為Axys的公司提出了堆棧計劃,即在拉格朗日點放置鏡面來輔助調節大氣系統;同時在同溫層噴洒二氧化硫分子,以及利用在海洋上逡巡的巨大機器向對流層揚洒水霧,形成一個多層系統來減低降落在地球上的陽光。」
當然,好奇心在我體內燃燒。我沒法拒絕登上那趟秘魯航班。是你你能嗎?
他說:「這趟航班一樣很舒適,而且快起飛了。不過你得換個候機室。」
奇怪的是,我從未想過自己是不是獨一無二的——直到我發現自己不是。
她聳聳肩,「只有把你測試到報廢,我們才能得出結論。按我的估計,可能是幾個小時——甚至幾天。」
爆炸一旦發生,你就必須迅速行動。大多數人在進入真空后十秒左右就會失去意識,在一分鐘半、兩分鐘后就會死亡。我背上綁著噴氣發動機,縱身從一扇洞口大張的破窗跳出。在兩分鐘內,我一個接一個地救回了那些被吸進太空、抽搐扭動著的人,把他們裝進應急加壓袋中。我救活了十幾個人。
她微笑說:「你的存在是個謎團。」
有關我的信息,除了我身負異能外,外界唯一知曉的就是我來自沙烏地阿拉伯。這也是史蒂克斯教授當初提的建議。她說我應該將真實身份保密,以免給家人帶來麻煩。但我應該透露自己的國籍,因為在後石油時代,我那貧苦動蕩的祖國需要一個屬於自己的英雄。
幾周以後,史蒂克斯想通了一切,告訴了我她的提議:
意外發生的時候,我還只是個十九歲的孩子,正飛往加拿大的渥太華。多虧了歐盟在大滅絕後設立的重建獎學金,我才能夠去那兒學習生態修復專業。我本以為我會成為一個窮學生,很快便要回國替我爸撐起他那舉步維艱的公司——我們的業務是往廢棄的油井裡填進富含藻類的泥漿,將其改建為固碳庫。這生意能賺些錢,可我的哥哥穆罕默德才能分到大部分的家產,儘管那也沒多少。可我從未抵達渥太華。
「你們住在堆棧上面?」
「你聽沒聽過英雄方案?」她問。
幾周過後,她告訴了我試驗的大致結果。
「因為它的路線。這艘太空梭能載你超過日下點,然後你就能穿過地球與太陽之間的那條線。在那條線上,當然了,就有堆棧。」
「『我們』?」
儘管史蒂克斯教授還沒承認,但我能明顯看出這已經不是醫學研究了。這是在對我進行訓練。
在寂靜的真空中,我周圍的乘客要麼在抽搐,要麼正癱軟下去。而機上的空姐、也是客艙內唯一的乘務員,正從我們頭頂飄過,身邊還浮著一隻飲料托盤。她漂亮的臉蛋也腫脹不堪,上面半掩著一張破損的氧氣面罩。看來機組人員的救助是指望不上了。
「『孵化』?」我問。
實際上,我發現它比空姐的飲料盤還小。
於是我又一次進入那個金屬棺材,接受嚴酷的考驗。
我想,我倆都立刻便知道:就是這個名字了。「我喜歡這名字!你知道,我哥哥穆罕默德佔了很多我沒有的好處,可他沒有秘密身份。」
「名字?」
她的話在我聽來很離奇。我指著水熊蟲問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把要換航班的事告訴了史蒂克斯教授。至於換航班的原因,我只是找了些借口。對她撒謊我很是不安。你知道,我正以我的方式不可救藥地愛著她。然而,早在登上飛機之前,我就已經有種感覺:從此刻起,史蒂克斯教授在我生命中扮演的角色將越來越不重要。
太平洋也是一片廣袤的黑暗。清晨降臨時,飛機正橫跨北美大陸,我感覺鬆了口氣。很快飛船就開始降低高度,從大陸中西部起傾斜下行。我在窗下望見一艘白點大小的噴硫飛機,在空中灑下一團團用來遮擋陽光的黃色二氧化硫雲霧,機尾拉出一條長長的尾跡雲。根據太陽的位置判斷,如果這時我能望向右邊的太空,也許就能瞥見堆棧。堆棧是由大量的智能鏡面組成的,恆居於太陽與地球之間,縱向延展上萬公里,以達到進一步分散陽光的目的。可蒲隆地女人擋住了我右側的舷窗。
「這是啥?」
「就像我。」
「你的特異功能如果被浪費掉,就太可惜了。你已經展示過你在緊急場合中可以發揮的價值。但是,真空耐受力在沙烏地阿拉伯的海拔高度上是沒用的。歐洲航天局的探測計劃沒你的份兒,但近地空間上還有許多商業機構運營的項目——比如亞軌道/軌道飛行器、酒店、工廠、研究設施。每時每刻,軌道上都有數百人,因此也有這麼多人面臨著爆炸的威脅。」
她朝我露出了自我倆認識以來最甜美的微笑,「你有經紀人嗎?」
「沒錯。我們住在堆棧上面、裏面、周圍。它是我們存在的原因——是你存在的原因。它還是未來某一天你會加入我們的原因。」
我正懸空在軌道上,嘴唇粘著一個陌生女人的嘴唇,現在可不是隱藏身份的時候。我告訴了她我的全名。
我一言不發,光顧著想象教授優美的https://read.99csw.com身體浸在水裡的情景。
那個時候,我才頭一回發覺自己身世的秘密,或許,還有我真正的命運。
他微笑道:「你一直過得春風得意,」他的英語吐字清晰但帶點兒口音,「可我們中的大多數人喜歡低調。」
「是的。我曾經也以為自己獨一無二。然後其他人找上了我,就像我現在找上了你。當然,對我來說現在還沒到『升天』的時候。你也同樣。」
我聳聳肩,「接下來要我做什麼?」
氣閘艙內的最後一縷空氣也散盡時,我感到皮膚一如往常地開始硬化,眼睛和嘴唇產生冰冷的刺痛,口中、腹中有空氣噴涌而出,心跳的節奏也變得不規則起來。這對我來說已經不怎麼痛苦,反而是一種令人愉快的刺|激,就像沖冷水澡般神清氣爽。我已經經歷這種過程不下二十次了,其中包括史蒂克斯教授讓我在慕尼黑的真空室里做的實驗。
「你們的船,」我忍不住問道,「那是太陽帆嗎?」
可是因為沒能救活一部分人,我也飽受負罪感的折磨。一個英雄若不能拯救所有人,他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是在太空出生的?」
「那事情就完啦?」人們已經遺忘身為太空英雄的我了。難道現在作為一個醫學標本,我也要遭到拋棄?而且更糟的是,普朗克協會是不是要停止付錢給我家?我是不是只能回家填泥漿井了?
我從震驚中清醒過來,一拳敲開安全扣,然後從蒲隆地女人的龐大身軀後面一點點擠了出去。我從腫脹不堪、死氣沉沉的乘客們頭頂飄過,這才頭一回看見裂開在對面艙壁上的洞口。洞口呈規整的長方形,不到半米寬,當中是一片濃厚的黑色。洞很小。
「拋下你的『真空男』身份?」
我履行了義務,回到太空梭中,繼續飛往希爾頓酒店。通過保密的通信線路,我告訴了史蒂克斯教授剛才發生的一切。
我的生活將暫時如常。我會接著賺錢。我得為家人考慮——甚至得為穆罕默德考慮。而地球至少現在還需要真空男。我的合同及與史蒂克斯教授簽署的經紀人合約上是這麼寫的。而且,這也是我所相信的。它是我的職責所在。
然後,我在家鄉宰赫蘭成為了英雄。就連穆罕默德也欽佩過我一小陣。可正如我所料,他很快就開始折磨我,取笑我想出了把自己關在飛機外面的這一偉大計劃。可是,我哥還是非常關心我的,我倆這次都很感謝真主阿拉。
「是空氣傳染病吧。」
「醜陋的小傢伙。」
這個北美恐怖分子組織公然宣稱,他們擔心太空電梯會對更傳統的太空產業造成不良的經濟影響。這純屬政治幌子。事實上,該組織出於意識形態方面的原因,反對人類在太空中從事的一切活動。他們認為向太空發展是一種技術官僚主義,用他們的話說,大滅絕便是太空活動導致的。因此他們試圖摧毀中心。他們還特意挑了我在場的時間發動襲擊,因為這樣便可以除掉我——一個象徵著未來人類將進入太空的終極符號。通過這場事故,我才發現自己有一群死敵。
「唔。只要清空體內的氣體,諸如肺組織破裂之類的癥狀就不會產生了。在真空環境中,大多數人都會發生體液沸騰,即軟組織中的液體蒸發引起的腫脹。可是,你的組織能迅速將體液通過毛孔噴出——至少包括幾毫米深以內的所有體液,體表皮膚還能回縮成一種堅韌的皮質外殼。你的皮膚就像一套天然的太空服,可以保護底下的人體。你的眼球上覆有一層極其獨特的薄膜,這層多出來的膜也如同你的皮膚一般會變硬,能保留住眼球中的水分,儘管它們很容易結冰。此外,進入真空后,你的心跳也會適應身體的變化,使靜脈與動脈的血壓達到某個特殊的平衡點。富含氧氣的血液其實就像是被鎖在了你的腦中,因此可以繼續給大腦供給營養,減少組織缺氧的危險,持續時間超過了一般的生理極限。」
那時船體之所以會損壞,一方面是因為金屬老化,另一方面,據推測是被一小塊太空軌道垃圾撞了一下。也許就是兩百年前宇航員撒的一滴尿。太空飛行器的安全係數很高,若不是幾項損壞因素湊到了一起,重重設防的安全設施也不至於被打破。而若不是那場意外,我也早就和其他乘客一起順利抵達渥太華,然後回歸默默無聞的半貧困生活,終此一生了。
「你每次康復所需的時間越來越短了。」她說。
「真空男」的面世之路順利得令人吃驚。
我的異能之所以會顯露出來,純粹是由於一場意外,而且是一場十分罕見的意外。我的意思是,多少人一輩子中有機會被直接暴露在宇宙里呢?暴露在那冷冰冰的真空和肉眼不可見的密集輻射里。
「什麼達摩克利斯人?」
我咧嘴一笑,「我很擅長放屁。」
為了購置制服和各種營銷材料,特別是為了向一家英國航天公司租賃軌道太空梭,史蒂克斯教授和我借了一筆債。我們的這次飛行共跨越了四個軌道,在其中兩個軌道上,我跳入了太空,每次都在艙外待了十分鐘——全世界人民都透過電子儀器的顯示屏見證了這一幕。我表演了一些簡單的任務,展示自己不必藉助任何支持設備。我穿著銀黑相間的迷人制服,憑藉小型噴氣發動機在太空中穿梭。在史蒂克斯教授的堅持下,我身上拴了一根單分子鏈條,連在太空梭上以防萬一。
接著我成了一個醫學上的未解之謎。渥太華的醫生無法解釋我為何還活著。於是他們想召我回去接受測試。為此我家跟醫院進行了一番談判,獲取了一筆報酬和醫學著作權后才點頭同意。
「你的疑問都會得到解答。包括那些——」他的話有點兒刻薄,「你顯然沒腦子提出來的疑問。別坐那趟奈及利亞航班去希爾頓酒店了。」他把手中的機票封套遞給我,「坐這一趟。」
「我最長能在真空中待多久?」
不過,我想我會永遠保留這身制服。
我被空運到德國的慕尼黑,來到歐盟的心臟。機場有司機來迎接,把我送進了城。我過去從沒來過歐洲,從沒見識過這麼富有的地方。哪怕是在加拿大,也從沒看到過如此多的綠色植物和水源。
「可他們和你不同,這裏才是你的歸屬。」她擁抱了我,「聽著,這裏非常美妙。我們過著前人從未有過的生活,而且我們的地盤也不僅限於堆棧。再瞧瞧我們的帆船吧。我們靠光航行,既可以下到地球,也可以去月球——我們的孩子喜歡https://read.99csw.com在環形山上嬉戲,踢著沙子玩兒。一些人還商量著要去彗星上探險呢。」
「但是所有的工程系統最終都會失效。因此,與其說堆棧是一道屏障,不如說它是懸在地球上方的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
「打擾一下,這位子有人嗎?」不等我回答,他便在我身邊坐下了。
當時我正坐著太空梭,目的地是第五軌道上的一家豪華賓館,他們出了七位數的價錢來聘請我駐留三個月。當然,我穿了制服,包括衣服和黑色面具,上面均用銀線綉著象徵宇宙和真空的標誌。人們心目中的我就該穿成這樣。那東西出現的時候,我正在為粉絲簽名,一邊禮貌地迴避關於我在聯合國中心爆炸事件中的英雄行為的提問,一邊用吸管啜飲香檳。
教授曾向我保證,我不大可能再次遇上真正的災難。可她錯了。
而且,當我在豪華的零重力套房中虛度孤獨的時光,坐等永遠不會發生的緊急事故時,我常常懷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該用在更有意義的地方。即使是史蒂克斯教授,我全心信任的知己,也回答不了這種問題。
我的心跳加速,「你和我一樣?」
他們的目標是窗戶,那些美麗的窗戶。它們由堅韌、厚實、透明的塑料構成,鑲有結實的邊框。當初的設計者相信,即使聯合國中心本身垮掉,這些窗戶也不會垮。可破壞者們滲入了施工隊伍,在數扇窗戶的邊框附近引發了爆炸。
「它起作用了,」我對著她的嘴低語道,「英雄方案起作用了,不是嗎?氣候穩定下來,幾十億條生命得救了。環境也開始恢復。學校里是這麼教的。」
可我以前從沒有過這種經歷:游進真空看到外面還候著另一人,而且她像我一樣只穿著日常便服——她身穿看似很結實的連褲工作服,配著軟靴、手套,腰帶上塞著工具。她的身後拖著一條鏈條,另一頭連著一隻船——有些像帆船,桅杆上懸有一張綴滿補丁的輕薄帆板。這張帆板很巨大。船畔還有一個同樣直接暴露在真空中的男人,他正挨在瘦長的船體上。還有一個小孩,見到他時我嚇了一跳。那男孩不過七八歲,正不停地玩弄著船上唯一一根桅杆上的索具。
史蒂克斯教授似乎要脫口而出「是的」,可她一撅嘴,這在我看來相當迷人,「未必。讓我想想辦法。與此同時,我會給你安排更多在真空室里做的試驗。」
她緩緩點頭,「隱藏身份。很好,為什麼不呢?這樣就可以保護你的家人免受那些殘酷無情的競爭者的騷擾。那些人也許會試圖從你的家人中找出擁有與你相似能力的人,不過那只是徒勞。你需要一個名字。」
幾分鐘后,駕駛艙內的機組人員終於成功進入客艙,開始進行急救。約有一半的乘客倖存下來。哎,一半總比沒有強。然後,他們花了十五分鐘才設法把一時衝動溜進太空的我給救了回去。那時我已經不省人事。我的肌肉沒有發生腫脹,但皮膚嚴重脫水——飛機副駕駛員告訴我,他們簡直就像在處理一具木乃伊。那時的我面帶微笑,眼睛緊閉。
這之後,我被移交給了史蒂克斯教授。
她不無善意地微笑了一下。
船艙在減壓。我留意過安全手冊。我大張開嘴讓肺部的空氣被擠出,也任腸道尾端奏響最原始的喇叭樂。
在硬化的表層皮膚底下,我臉紅了。
「可能是某種人造的傳染源,」她說,「被有意地製造並釋放了出來,也許蔓延到了全球範圍。我只是推測而已。怎麼會有人要製造這種傳染病呢?」
就在頭等艙候機室里,一個人走近了我。
但她並沒有創造我,那個制服下面的男孩。我的真名叫圖孫·伊本·蘇納揚,二十一年前出生於宰赫蘭,當時正值回曆1557年,按基督徒的演算法則是公元2136年。
壞消息來了。歐洲航天局本來指望從我的生理構造中學到點兒什麼,為他們自己的宇航員訓練制度提供參考。可我的身體條件是基因決定的,史蒂克斯教授也不能確定導致我的基因發生變化的原因,所以,我沒用了。
「你的身體具有一系列能夠適應真空以保證生存的機制。你的肺,尤其是你的腸道,往往能高效地發揮排氣功能。」
「緩步動物,有些地方又叫它『水熊蟲』。這東西隨處可見。」
他們是在孟買太空港接觸上我的。那時我正等著被送往第五軌道的豪華酒店,在裡頭駐留三個月。
「或許吧。」
「但『康復』這詞可能不準確。對你的身體而言,真空是一種異常卻不致命的環境,就像我的身體也可以在水裡存活而不受危害。」
「你有家人嗎?」她問。
我駐留在聯合國中心的時候,那裡差不多還只有一個環面,主體是一條由走廊、房間、餐館和健身室構成的管狀物,它緩緩自轉,為上面的建築物提供少量的重力。聯合國中心最大的特色在於它的大型落地窗,透過那扇窗口,你可以遙遙俯視地球,還可以望見聯合國中心四周正在施工的建築,以及群星旋轉的全景。
她再一次為我通報簡要情況時,已經是數周以後。而這次的情況遠不如上次振奮人心。
「所以它絕不可以失效。」
我也微笑道:「我喜歡這主意。救生員圖孫·伊本·蘇納揚!」
我的能力不是她給予的。
在太空時,我常常俯視地球上那些引力與空氣形成的繚繞煙霧,下面正是我家人生活的所在。可在地球時,我又常常仰望群星,那是瑪麗·韋布和她的達摩克利斯族人游弋的地方——而每當此時,我的肌膚便渴望硬化,我的肺部便渴望排空渾濁的空氣。
史蒂克斯教授負責設計製作了我的一身行頭。她幹得很漂亮,儘管這制服總是磨疼我的胯部。我的一切商業事務都是她替我打理的。可以說,是史蒂克斯教授一手打造了真空男這個形象,乃至這家企業。
比這更遠的事,我就不確定了。
「彗星?」
「防爆男孩!」
「我們會找到那些發現了自身潛能的人,邀請他們上來加入我們——如果他們準備好了的話。」
「你好,瑪麗亞。」
「堆棧?那些鏡子?堆棧跟這事兒有什麼關係?」
他起身,「達摩克利斯人會告訴你的。」
「是歐洲航天局。你會看到這個研究的實用價值的。」她優雅地一嗤鼻,「我自己是法國人。德國人在研究極端藥物的方面歷史悠久,可以追溯到二戰期間在囚犯身上做的試驗。可以說,用這種數據進行研究是有道德爭議的。」她抓住我的睾丸,命令道,「咳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