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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者

征服者

作者:阿缺
監工嘿嘿冷笑,「在大元,我們是一等人,你們才是第四等。你們吃豬食就夠了,還想娶媳婦?」
好半天,成吉思汗突然一鬆手,把丘處機扔在地上,冷著臉離開了。他沒有再提處置犯人的事情。倒是丘處機從地上爬起來,拍去身上的灰塵,說:「別看了,都回家去吧,都回去。沒事了。」
「還睡?」監工冷笑,「工期這麼緊,你還睡得著?要是沒有按時完成,嘿嘿,你們都得掉腦袋!」
成吉思汗正在庭院賞雪,看雪落人間,不免心生蒼然。這時,老太監匆匆來報:「大汗,丘真人回來了。」
「不!」丘處機抬起因驚喜而扭曲的臉,說,「我一身所學,終於有用武之地!我自當傾盡全力,讓大汗的軍隊馳騁宇宙!」
喬漁夫「哦」了一聲,繼續划槳,「看慣了,沒啥子稀奇的。」
「不,遠遠不止!」丘處機鄭重地說,「你說的只是從數學角度來看的。而從生物學角度上來說,它還是一堆血管、脂質和蛋白質。從物理角度看來,它是巨量的分子組合物……」
當他聞到空氣中的海腥味時,已經是深秋時節了。
「如此愚昧,更該殺!」
這種鬱悶的心境甚至影響到他某方面的能力。他新納的姬妾千嬌百媚,體態玲瓏,一雙剪水明眸能望盡所有男人的慾望。但當成吉思汗到了床上,卻怎麼也沒有興緻。
成吉思汗順著手指看去,疑道:「灰指甲?」
「什麼?」
成吉思汗上前一步。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這兩個男人像朋友一樣緊緊擁抱。他們一個是天下霸主,一個是科學精英,原本不應有交集,此時卻在擁抱中熱淚盈眶。
「可是大汗知道騎馬要達到多大速度,才能擺脫地心引力的束縛呢?」
成吉思汗默默聽著,寒風掠過,他一頭凌亂的白髮飄飛起來。五百年光陰匆匆逝去,他已經是真正的老人了。
「這是……」丘處機覺得眼熟。
成吉思汗是個武夫,只會彎弓射大雕,想征服宇宙,卻不知從何處開始。
「你是?」成吉思汗的聲音很怪異,畢竟口輪匝肌在冰封中僵硬了五個世紀,一時還不能支持他流暢說話。
她的目光瞟向了丘處機。這個清瘦的道人跟她見到的所有北方漢子都不同,他落魄,但目光里總是閃著精光。其他人都在吃肉喝酒的時候,他卻滿腦子想著怎麼把一匹馬送上太空。整個浩瀚宇宙,都裝在這個瘦削的腦袋裡。天哪,對一個男人來說,難道還有比這更性感的事情嗎?
「得了吧,老祖宗,都五百多年了,世界早就變了。」忽必烈啐了一口,大聲說,「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可是你還在做美夢!那該死的通道整整修了五百年,勞民傷財,花了多少錢不說,光累死的工人,就夠塞滿整個通道了。後來動亂爆發,帝國完了,現在都是共和國了。沒有魂斗羅神馬,沒有騎兵,連孛兒只斤這個姓氏都早被剝奪皇族榮光了!」
老馬落地,「咔嚓」,不知哪條腿折了。它哀鳴著,一瘸一拐地馱著成吉思汗來到通道旁,看見了令人敬畏的黑淵。
「大汗可知,東海之上,有一種飛魚,能躍海而出,上升三四丈有餘?」
丘處機搖搖頭,說:「我要選定開挖點,畫出施工圖,定下工程技術規範。這些事會花掉我餘生的所有時間,但我沒有別的選擇,這些事只有我才能做。」
李自成本來想說,按照丘處機定下來的工程規範手冊,在1.5度以內的偏差都算合格。但他被扇得耳朵轟鳴,眼睛里都是星星,說不出話來。
他呆立在船尾,渾身顫抖,嘴唇里吐出含糊的音節。這一刻,他像是著了魔。
「那大汗知道飛魚為何能飛嗎?」
一人,一馬,一副舊盔甲。
善人們聽說過丘處機的怪,早有準備,一個細腰長腿的女善人說:「這是量子力學的理想實驗,在箱子里,微觀不確定性變成宏觀不確定性。我們不能打開箱子,因為觀測會引起坍縮。在我們觀測之前,狗處在一種既死又活的疊加態。不過更具體的我就不懂了,晚一點希望道長可以在房間里給我單獨講解。」
成吉思汗看到上報的犯人數目,按了按太陽穴,說:「全部斬首。」
過了一會兒,喬漁夫停船,把帆收好,說:「俺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美景。」說完,他拿出一個碩大的燈泡,掛在桅杆上,扭動燈泡底部的按鈕。下一瞬間,絢彩的光亮迸發出來,照亮這一片海域。
成吉思汗鬱郁地在宮裡行走,心中悲涼,幾欲泣下,不覺間來到了皇宮深苑。夜寒風冷,整個北半球都陷入了深眠,一個老太監正在給道邊的燈籠加油。看見成吉思汗,太監連忙跪下,道:「大汗。」
丘處機愣了一下,「這麼晚了為什麼還要出海呢?」
成吉思汗剛想開口問話,忽必烈上前給他注射了一針活泛劑。他感到四肢慢慢涌動出一股熱流,肌肉群紛紛蘇醒。
正是秋天,郊外稻田延綿至天際,風吹稻浪,陣陣飄香。在高頭大馬上俯視而下,能看到田間許多農夫正彎腰耕作,男子揮著鐮刀割稻子,婦孺則在一旁撿稻穗。日頭正烈,農夫們都是揮汗如雨,模樣辛苦。
這個來自五百年前的遲暮霸王,曾經征服了整顆星球的男人,現在以一團火焰的姿態,衝出地表,衝出大氣層,將屍骨灑在星光照耀下。
刑場上,密密麻麻的犯人跪著,幾乎每個圍觀的人都在哭。劊子手們有些緊張,手掌冒汗,畢竟這麼多頭顱一路砍下去,砍到最後自己也得脫力。
「那就好算了,我們選取正弦函數作近似處理。」丘處機拿起筆,「以你的胸膛中間為坐標原點,設方程為y=|asinbx|。你看,你的胸圍是32D,說明你下胸圍70cm,上胸圍88cm,俯視圖是兩個波形和一個類矩形,矩形估算長寬之比為9:4,可以算出長和寬。二分之一長為波函數周期,得到b。測量可以得到你的一個乳|房的弧長,當然,為了簡化,我把乳|溝省去了。再用弧微分和級數估算,求出波峰長度,a就得出來了。你不會算的話,我幫你算,b等於0.26cm,a等於8.6cm。最後,我們得出你的胸部曲線方程九九藏書為y=|8.6sin0.26x|。你看,與你的實際胸部情況還是很符合的。」
姬妾剛剛入睡,就聽到屋外傳來轟隆隆的好似坦克的腳步聲,接著門被猛地一下踹開,成吉思汗雄壯如山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等等,如果挖穿地球,引力由上而下減小,過了地心后,引力又會增加。人跳下去只能做簡諧振動,來來回回,不可能到太空。真人離開之後,寡人讀了很多書,這一點還是清楚的。」
他的怪來源於他的執著和聰慧。我們都知道,當這兩樣東西混在一起時,合成出來的,總是悲劇。丘處機原本在全真教任職,給來上香的善人們佈道。這是個肥差,不但輕鬆,而且油水多。但丘處機的興趣卻只在於學習,他先從工程學入手,進而修習生物、醫學、地理、化學等學科,最後,他邁步來到了量子力學的門口。
成吉思汗豁然開朗,所有的活力和精氣都恢復了。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是接駁。」丘處機搖搖頭,「這簡直是胡鬧。」
「可是,」李自成說,「我們不是交了嗎,每個人三百帝國幣?」
「看到沒有,」丘處機點點頭,頗為得意,「真讓我給說中了。」
一直到魂斗羅第七代,成吉思汗也只能在地上策馬賓士。但不久之後,這匹馬救了他一命。
丘處機無言地跟了過去。
姬妾難以置信地看著丘處機,喉嚨有些乾澀,結結巴巴地問:「我……我的胸部在你看來,是不是真的只是幾根……線條?」
「你知道嗎?喬布十,今天你改變了這個世界……」
「或許……」丘處機沉重地搖頭,「去往星空並不是這個時代應該做的事情。」
「俺姓喬,布字輩,在家裡排行老十,」喬漁夫又掏出一個果子,咬出一個缺口,「所以名字是布十。你問這個幹什麼?」
忽必烈引著他出了山洞,一股寒風頓時襲來,成吉思汗打了個哆嗦。
「大汗,」老太監給他出主意,「要飛到天上,就不能靠武力和信仰了,只有一樣東西能夠幫助大汗。」
「大汗,你不懂科學!」
「這條魚,」丘處機指著撞暈了的那條燕鰩,「為什麼能飛得那麼高?」
「我的成就無人能夠比擬,我的帝國版圖覆蓋全球,每一塊土地每一片海洋都插滿了我的旗幟,每一個黃種、黑種和白種人都向我臣服,我的名字混雜在風裡,吹遍了這顆星球。而我才只有四十七歲。這樣的功績,以前沒有人做到,以後也不會再有……可是,為什麼我不快樂呢?」
「你還是先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吧。」成吉思汗聞到一股酸臭,忍不住皺眉道。
成吉思汗沒有猶豫,蒙住馬眼,提韁向前。

7

「確實,寡人不懂科學,但寡人知道信仰!不要飛行器,就要騎馬。你要尊重我們的圖騰。」
他又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活。他並不感到陌生,當初被全真教逐出,他也這樣孑然一身。他從帝都前往江浙一帶,一路遊盪,衣衫由華貴變得襤褸,鬍子拉碴,頭髮在秋風中散成了亂糟糟的一蓬。
「大汗正當壯年,天下已然征服,但……」老太監道,「但大汗的野心,並不是這一天一地能夠盛得下的。好比拼盡全力去打一個人,握緊拳,揮出去,打到中途卻發現敵人已經倒下了……大王現在只是沒了目標,感到失落而已。」
成吉思汗狐疑地打量著這個瘦弱的中年人。他不相信人類古往今來甚至超越時代的理念和知識,都藏在這小小的腦袋裡。但當他與丘處機論道三天以後,徹底被震撼了,連呼真人。他猶豫再三,終於對丘處機說出了自己的意圖。
「你——」成吉思汗瞪大眼睛,怒視丘處機,額上青筋如蚯蚓般暴起。丘處機毫不示弱地還瞪回去。
回皇宮后,成吉思汗先找侍衛,再找太醫。他命侍衛在郊區搜尋,所有參与此事的人,或者跟參与此事的人有關聯的人,或者跟與參与此事的人有關聯的人有關聯的人,都一併抓來。
他的話沒有來得及說完,因為李自成已經撲上來了,一截削尖的鋼管插|進了他的肚子。他渾身的力氣隨同血一起迅速流出。
這兩個男人就這麼對視著,氣氛一時尷尬起來。其他的人看著他們怪異的舉動,議論紛紛,連刑場上跪著的犯人也疑惑地抬頭觀看,猜測發生了什麼事情。

4

後世史學家在總結這件事時,盛讚丘處機「一言止殺」,同時驚訝于成吉思汗對丘處機的容忍。史學家們紛紛猜測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野史里更是想象力爆棚,說什麼的都有。
哪怕他征服了五洲七洋,也不能承受這句話帶來的屈辱。他憤怒地穿起衣服,但慌亂間被褲子絆倒,摔到床下。他掙扎著出了房間,低頭不語,不看任何一位侍衛宮娥——儘管侍衛和宮娥更怕他。
丘處機看著眼前的君王,心裏默默嘆息——這曾經在馬背上晝夜行軍的男人,如今只能睡在柔軟的絨毯里,並且夜夜咳嗽,擺脫不掉衰老的陰影。他低下頭,說:「大汗,我已經儘力了,試過了所有的辦法,但將一支軍隊送上宇宙……實在太過艱難了。」
「那真人你呢,會跟寡人一起沉睡,見證那偉大的一刻嗎?」
丘處機被全真教開除之後,顛沛流離,潦倒落魄。這天,成吉思汗的怯薛軍鐵騎找到了他,將他恭敬地請到了王宮裡。
四百五十年後。
監工看著衣衫襤褸的工人,滿臉不屑,說:「我說你們跟豬同類,睡豬籠,吃豬食,還想娶媳——」
成吉思汗仰起頭,於是,漫天星斗落入眼中。星辰在視野里閃著光,像無數盞點亮的燈火,成吉思汗一生殺人無數,但與星辰數目相比,微弱得就像是站在巨象身側的螞蟻。夜幕高懸,如一塊巨大的黛藍琥珀——但得需要多麼大一堆樹脂在多麼漫長的歲月里更迭才能孕育而成啊!它無邊無際,深不見底,成吉思汗身高一米八五,高大健碩,但在它面前,渺小得就如同在藍鯨下腹寄生的支原體。
成吉思汗在一天天變老。
夜空中,漫天九*九*藏*書星辰!
李自成的工作是給地心通道的內壁灌漿,以充實岩石縫隙,增加內壁的穩固性。地心通道的修建已經持續了四百多年,主體項目已經完工,只剩下灌漿了。
五百年後。
「你只不過是一個書獃子而已,怎麼能了解寡人的治國之法!」成吉思汗說,「寡人征戰天下時,遇到投降的,以禮待之;遇到不自量力抵抗的,哪怕拼到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殺得他血流成河!所有人都知道寡人的手段,正是因為鐵腕治國,天下才能安穩。你看,如今誰敢起不臣之心?」
李自成拔出鋼管,血頓時噴了一身。他的眼睛依舊在血污後面閃著寒光。
他模仿漢人修建了皇宮,整天在宮裡,無聊地撥弄著地球儀。他的馬鞭和弓箭扔在一邊,侍從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他時常望著地球儀,喃喃自語:
不料丘處機哈哈大笑,指著細腰長腿的女善人說:「胡說!要知道狗是不是活的,這樣就可以了。」說著他學了幾聲汪汪狗叫,箱子里頓時也響起了幾聲狗叫。「哈哈哈……」丘處機張狂地笑著,「看到沒有,狗是活的。」
但他的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清明,嘴角掛著微笑,與雪地對面成吉思汗靜靜對視。
丘處機低頭看了看自己破爛的衣裳,苦笑一聲,說:「那個妖道不是離開皇宮了嗎?」
姬妾很有耐心,但兩個時辰后,她還是打了個哈欠。她點燃燈,看了一會兒書,下床去煮了馬奶茶,在房間外散了會兒步,又和宮娥下了幾盤棋。回到房間里時,成吉思汗絲毫沒有起色,倒是臉上的汗更多了。她嘆了口氣,溫柔地說:「臣妾先休息了,大汗要是準備好了,召呼一下臣妾就可以。」
「都殺了。」
「大汗要先制定計劃,去宇宙有很多困難。第一步,得能夠讓騎軍飛起——大汗,你去哪兒?」
話音未落,一支羽箭從稻田裡飛射而出。它如光如電,穿過重重稻浪,銳利的箭鋒一路割斷了許多稻穗,然後徑直射中了成吉思汗的大腿。
「可是,哪裡有呢?」
其他工人聞聲也圍過來,站在李自成身後,沉默地看著監工。
丘處機昂著脖子,以同樣分貝的聲音回應道:「你如果殺人,我就不幹了!你永遠都只能望著宇宙,永遠都去不了!」
喬漁夫氣憤地說:「可不是!偏偏大汗還相信了。現在,為了光纖材料,到處都在挖礦製作純二氧化硅和氟玻璃。很多漁民被調去建世界網路,征的稅收卻沒有減少,俺們只得夜裡也來捕魚了……唉,說起這些就頭疼,俺們出海吧。」
「那倒不是,共和國建立后,議會經過商討,還是決定繼續。因為地心通道都快竣工了,它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工程,放棄了可惜。現在,通道已經完成十幾年了,不過只作觀光和運輸用。沒有人瘋到想把軍隊送到這個無底洞里去。」
喬漁夫嚇壞了,伸手去拍他,「喂,你發癔症了?」
丘處機還在發愣,猛然間看到海面上有一粒粒光點亮了起來,這一瞬間,像是有人在水裡灑下了無數光的種子。他愕然抬頭,然後被眼睛看到的景象驚呆了。
「是的,大汗應該讓帝國鐵騎踏遍每一片宇宙空間!」
這個工作很危險。不久前,一個工人因為缺乏休息,不小心輸錯了參數,鑽探捅穿內壁,滾燙的液體金屬從地球內核噴湧出來,當場把工人澆成了鐵像……在附近施工的幾百個工人也遭了殃,受到不同程度的傷。更不幸的是,大汗王聽說后震怒不已,又斬了幾千個在這個工作面上施工的人。

2

3

「不是不是……」老太監連忙換成中指,想了想又覺得危險,最後換成彆扭的無名指,「大汗往上看!」
「真人……你這是……」成吉思汗怔住了,隨即恍然,大聲命令侍從,「快去給真人沐浴更衣,準備膳食!」
成吉思汗陷入了沉思。
「寡人所希望的正是這樣。」成吉思汗說,「只有這樣,剩下來的人才不敢動別的心思。」
「哦,那姓丘的妖道正經事沒幹成,別的研究倒是倒騰出不少,像這個霓虹燈泡啊,還有什麼冬眠技術啊……」喬漁夫在甲板上鋪開漁網后,從兜掏出一個紅彤彤的果子,邊啃邊漫不經心地說。
丘處機站在船尾,仰望星光,不覺間已經淚濕眼眶。
這是一項浩大又漫長的工程,他選取了良品汗血寶馬,並對馬匹的基因重新編排,進行試管培育。新型汗血寶馬被命名為魂斗羅。魂斗羅一代體格彪壯,四蹄如風,輕易超過了當世所有馬種。成吉思汗騎著馬狂奔,真正感覺到了風在身後追逐自己,射出的弓箭也比不上馬速。但馬跑了三天三夜,還是在原野上踏步,並沒有達到丘處機設想的衝出地平線。
沒有人想過,成吉思汗這麼做只是迫切地想征服宇宙而已。當他看到京都冬天飄落的大雪時,無可奈何地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總有一天也會發白如雪,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他深感不安,害怕自己到死的時候還是站在這片乏味的土地上。所以當丘處機威脅他時,這個征服了天下的男人,第一次選擇了退讓。
「飛魚?」丘處機在腦中搜尋,很快找到了它的學名,「尖頭燕鰩!」
這場抓捕行動曠日持久,牽扯的人數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十幾萬。他們中,有的是真正想要刺殺成吉思汗的人,更多的人則是在床上睡覺時迷迷糊糊被闖入的侍衛抓起來的。
李自成揉揉睡眼,爬起來,默不作聲地穿上工作服。其他人也被踢醒來了,一邊整理工具,一邊悄悄看著李自成。李自成把大家默默看了一眼,彎腰跟著監工出去了。
漁夫連忙把他從海里撈上來。
姬妾走進來說:「我最近在研究幾何學,但是在求解函數方程上遇到了問題。」
「怎麼,這事太難,真人不願意做嗎?」成吉思汗驚疑不定。
「真人快說!」
他在長達一萬二千多公里的通道里飛馳,速度越來越快,他的耳朵聽不到呼嘯聲,只感覺到熾熱。
「因為它潛得深。其他的九_九_藏_書魚下潛得不夠,出來時也只能飛個一兩丈高,但有些魚肯往深海里潛,再衝出來時,乖乖,三四丈都有。不過一百條飛魚裏面,也只有一條能潛得那麼深。」
「嘿,你還沒買門票呢!」大門的售票員發現了這個闖入者,朝他大喊,「別逃票,我給你打折行不?」
「你要是想過日子,就跟我回家,家裡雖然窮,但還過得下去。」忽必烈抱著肩膀,斜睨著自己的先輩,「你要是還想去宇宙,就向南走,地心通道在那裡,我就不陪你了。」
「這是基礎知識,你哪個圖形不會解?」
「大汗,請容我先稟報。」丘處機上前道,「我找到能讓大王馳騁宇宙的辦法了。」
「但愚昧還可以教導,而死了之後,就一切皆空了。」
他在等待著丘處機,歲月卻沒有等他。不過幾年,斑白已經染上他的兩鬢,曾經雄武的胸背也彎了下去。他是一個征服者,生下來就註定了要征伐四方,但天下平定已久,而丘處機的研究成果遙遙無期。他的生命里既然沒有了征戰,那便只剩下衰老了。
而且她聽說了丘處機在刑場跟成吉思汗對抗的事情——在人們添油加醋的傳誦中,丘處機的形象日益完美,足以令每一個少女心動。
這是成吉思汗為數不多的悠閑時光。每隔幾個月,他就會挑一個下午,避開侍衛,一個人來這裏。但自從和丘處機成為好友之後,他就開始帶上丘處機了。
「科學!」
因為心有餘而力不足,成吉思汗不願見到侍衛宮娥,但看到眼前跪著的人,他心裏終於舒坦了些。
「為什麼往海里潛得深,就飛得……」丘處機隨口問道,腦袋突然一閃,後面的話便吞回肚子里了。
「大汗英明,但是,只要我們在地心通道周圍埋設電磁線圈,然後讓騎兵身穿帶特定電荷的金屬盔甲,跳下去后,相當於帶電粒子切割磁感線,磁場會讓騎兵一直加速,引力根本可以忽略。」
「你是說……」成吉思汗戰慄著,連聲音也抖得像被篩的豆子一樣,「寡人應該去征服宇宙?」
「你個老東西,說話總說一半。快說,不然寡人砍了你!」
「那是以前的標準了,現在,每個人要交一千二。」
「他掙夠了走得輕鬆,把爛攤子留下了。其他的牛鬼蛇神看到機會,全都去找大汗了,說有辦法讓大汗上宇宙。大汗也是昏了頭,來者不拒,聽信了那些鬼法子。有個傢伙說讓真人上宇宙太難,乾脆建一個什麼虛擬網路,跟大汗的腦神經接……接什麼來著……反正會讓大汗體驗到上宇宙的感覺。」
「寡人聽說過。」
在一次給善人們佈道時,他拿了個箱子,說:「箱子裏面有條狗,還有放射性元素,開箱子的話,機關會觸動元素,狗會死。不開箱的話,元素隨時可能到半衰期,狗還是會死。現在,你們告訴我,箱子里的狗到底是死是活?」
「什麼美景?」喬漁夫扭頭,詫異地看著丘處機臉上的淚痕。
丘處機精心畫出了飛行器圖紙,但這遭到了成吉思汗的反對。
成吉思汗臉色蒼白,額頭沁出汗珠,「可真人是這天下間最聰明最淵博的人,咳咳……如果真人都放棄了,寡人……寡人只能把征服宇宙的想法帶進墳墓里去了。」
李自成小心再小心,一整天盯著鑽桿,不斷調整,整個施工都很順利。但晚上監工過來驗收的時候,測孔斜發現有1度的偏差,立刻揪住李自成的頭髮,連扇了好幾個耳光。
這個通道直徑達幾公里,由閃著冷光的合金澆築而成,巨大的「嗡嗡」聲在四周響起。這是通電后的電磁線圈在轟鳴。而洞口亦有呼嘯之聲,星球另一端的風穿涌而來,彷彿在向成吉思汗示威。
天還沒亮,年輕的工人李自成就被踢醒了。
成吉思汗生平最恨的就是這種說話方式,但面對淡然的丘處機,他沒有半點生氣,耐心地說:「寡人不知。」
「嘩……嘩……」船帆抖動的聲音起起落落,如同潮汐。
當蒙古騎軍的鐵蹄踏遍全球后,成吉思汗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悶悶不樂。
「我問你,你剛才說什麼?」李自成爬起來,又問了一遍。
「你說,寡人為何不快樂?」
「現在,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他舉著染血的鋼管,大聲說,「這個見鬼的通道工程害死了太多人,是時候停下來了。兄弟們,你們是跟我一起殺出去,用自己的手開闢一條活路,還是繼續在這裏被剝削?」
直到他一腳踩在魚背上,滑了一跤,摔到海里,這場奇怪的舞蹈才停下來。
這一年冬雪飄落的時候,整個京都都籠罩在沉重的氣氛里。
成吉思汗醒過來時,聽到山洞外寒風呼嘯。
成吉思汗的心頓時由高峰落至谷底,大怒:「你覺得寡人能活到那個時候嗎?」
細腰長腿的女善人當場就哭了。
「喏,在這裏呢。」忽必烈不耐煩地指著洞口拴著的一匹瘦馬。這馬實在太瘦,像骨架子拼成的,而且毛皮的枯褐色與荒野混在一塊兒,稍不注意都看不到。成吉思汗上前用手一摸,老朽的馬骨都扎手。「怎麼是這種馬?」他問,「還有,寡人的騎兵們去哪兒了?他們不是應該守在洞口等候嗎?」
丘處機連連磕頭,「但是請大汗體諒民眾的想法,畢竟要征服宇宙,只是大汗的宏圖偉願。而百姓們在乎的,是腳下三畝地,他們的目光都看不到天上,所以更不能理解大汗的壯志。他們只知道生活更艱難了,所以才誤入歧途的。」
成吉思汗大喜,「快,宣他覲——不,還是我親自去迎吧。」他大步穿過滿院落雪,看到立在門口的人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傢伙,」一個年輕人站在一旁,一邊啃羊腿一邊招呼他,「睡了這麼久,終於醒了。」
「殺啊!」叫喊聲從稻田四處響起來,剛才還在耕種的農夫們從稻叢里抄起兵器,向成吉思汗和丘處機圍殺過來,「殺了昏君!」
李自成知道監工還有話要說,便沒做聲。
「你說什麼?」李自成的聲音突然沉下來,臉上陰鬱,眼睛里有寒光掠過。
丘處機跺跺腳,「就在我們腳下。大汗,我們把地球挖穿,形成地心通道。」
「長春真人,丘處機!」
李自成只覺得一股https://read•99csw•com怒氣衝上腦袋,眼睛迅速紅了,說:「每個人的月俸才兩千,交一千二,那我們吃什麼?還有兄弟要攢錢回家娶媳婦,豈不是更沒指望了?」
「在征服宇宙之前,寡人要先做一件更要緊的事情!」成吉思汗匆匆往回趕。
於是,姬妾在一個月夜敲開了丘處機的屋門。

5

「以現在的能力,全球人共同努力的話,保守估計,大概需要五百年。」
「這些魚可值不少錢哩。」漁夫笑呵呵地說,又咬了一大口果子。
一尾小魚破水而出,筆直地撲向霓虹燈泡,但上升兩丈后,就無力地落到甲板的漁網裡。這魚身長不過一指,體態銀白,有不對稱叉狀尾部,但最奇特的是它腮下長了兩片碩大的胸鰭。
「你等等,馬上就好了。」他覺得有些對不住姬妾。
魂斗羅七號躍起三丈之高,從農夫們頭頂飛過,帶著成吉思汗和丘處機向京都奔去。有人在後面射箭,但魂斗羅七號經過幾代改良,全速奔跑時將箭矢遠遠甩在了身後。
但她的姬妾卻依舊年輕嫵媚。她對成吉思汗相當失望,那個曾經的霸王,在遇刺後身體迅速衰退,如今連弓也握不住,更別說給她歡愉了。
成吉思汗在荒野上踽踽獨行。下雪了,雪片落在他頭上,跟頭髮混在一起。前方巨大的黑色建築露出輪廓。
整個天空和海洋都綴滿了光亮,像是最華麗的舞台。丘處機沐浴在古老的星光下,在魚群飛躍的奇觀中起舞,旁若無人,狀若癲狂。
「能!」丘處機說,「我在研究生物改造時,碰巧研製出了冬眠劑。它能讓大汗沉睡于冰川中,同時保持大汗重要器官的微弱活性。大汗可以在沉睡中度過五個世紀的時光。等工程完工,大汗再蘇醒過來,帶領蒙古鐵騎征服宇宙。」
工人們激憤地舉起鋼管和榔頭,互相敲擊。
但丘處機一根根掰開成吉思汗的手指,躬身行禮,揮揮長袖,轉身離開了皇宮。
丘處機正在煩惱進軍宇宙的事情。他已經放棄了改良馬匹基因,轉而嘗試在馬身側安裝助推器、用巨型弓弦彈射騎兵、用磁懸浮技術給馬蹄反向推力……但都沒有效果。他看到姬妾,心不在焉地問:「有什麼問題?」
喬漁夫退到船尾,凝神盯著海面。丘處機奇怪於他的舉動,正要發問,突然聽到水面傳來「嘩啦」一聲響動。
「近日,好幾個大臣都在給寡人諫言,」成吉思汗看著田間農夫,若有所思,「說寡人在征服宇宙這件事上花了太多精力,投入了巨大的財力和人力,讓寡人的子民負擔更重了。」

6

「這是有可能的。」丘處機自顧自地說,「既然飛魚能,那麼騎兵也能!我們只要找到一個足夠長的加速途徑就可以了。」
姬妾坐到丘處機的床邊,挺起胸脯,用纖細的手指沿著左胸外側,慢慢向內滑動,一直滑到右胸外側,問:「這個圖形的方程是多少呢?」
她披著薄紗,身姿妙曼,說:「丘真人,我有一些學術問題想請教你。」
「還說個什麼,保命要緊啊!」成吉思汗忍著痛,猛地提韁,「快跑!」
「大汗請看!」老太監大聲道,揚起手,食指伸出。
他開始加速。古老的控馬術使垂垂老矣的馬快速邁動四蹄,雪花飛揚,一條雪中的路被迅速衝出來。
為了節省時間,工人的駐地就建在地心通道的中心。李自成在腰間綁好繩子,慢慢下到灌漿孔口,小心地讓鑽桿探進去。
成吉思汗仔細思索,發現果然如此,道:「那寡人應該怎麼辦呢?」
丘處機暗嘆一聲。確實,大多數人只關心腳下的事物,肯抬頭望天的,少之又少。
老太監一時解釋不清,說:「奴才知道有一個人,精通科學,能夠助大汗一臂之力。」
「我們是蒙古軍隊,蒙古人是馬背上的民族。馬是魂,是神。世界就是被我們用馬蹄征服的,所以寡人不需要飛行器,寡人要騎著馬去往宇宙!」成吉思汗驕傲地說,「寡人曾經跨過山河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都是在馬背上!」
成吉思汗百般懇求,在太監們的攙扶下爬下床榻,拉著丘處機的衣袖。這場景令所有人感到吃驚和動容。成吉思汗鐵血一生,連母親在戰亂中去世,他抱著她的屍身時,臉上的表情也沒有太大變化。沒有人想到他會對丘處機的離去如此不舍。在丘處機身上,他有了太多的例外。
「地心通道呢,沒有完成嗎?」
「幸好你冬眠的地方無人知曉,不然他們肯定會把你連冰帶人,活活敲碎。我是趁沒人注意,才把你放出來的。」忽必烈說著,拿出一套早已蒙塵的甲片,「對了,這就是你的盔甲,它能讓你在通道中切割磁感線加速,抵消一部分空氣摩擦,不過過了這麼長時間,不知道還管不管用。話說回來,你留給我們的除了指責和罵名,也就這個值錢了,現在還給你。」
「這星海一片,難道不美嗎?」
果然,監工接著道:「上個月的份子,你們這個機組還沒給。我知道其他工人都服你,你趕緊交了,我就可以查得松一點。」
「大汗!」在行刑前,丘處機突然奔到行刑台前,撲在成吉思汗面前,「大汗三思啊,如果真的砍下去,這裡會滾滿人頭啊!十幾萬顆人頭,會堆成山的!」
成吉思汗一天天老了。
地心通道的外牆有兩米多高。成吉思汗猛一提韁,老馬爆發最後的衝力,一躍而過。
「大汗,無知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說不知道的時候不必用感嘆號。」丘處機耐心地說,「無知不是錯,但必須要聽勸,大汗你聽我說……」
「噢,這是一個波函數。」丘處機走到姬妾身前,彎腰觀察她的胸,「你的胸圍是多少?」
越來越多的燕鰩從海里衝出來。在夜晚,它們的視力很差,只有絢麗的霓虹燈光才能刺|激它們體內的趨光性。無數小魚前仆後繼,但燈泡掛在三丈桅杆上,它們夠不著,噼里啪啦地落下來,像一陣疾雨。
他的手剛碰到丘處機的肩,丘處機猛地起身,大步跳到甲板中央,張開雙臂。「哈哈哈,我知道了……」丘處機九*九*藏*書大笑起來,長袖拂動,兩腳錯步,竟跳起舞蹈來。
「不知道!」
「寡人不管,一定要騎馬,除此之外,什麼都可以聽你的。」
這就是著名的「丘處機的狗」試驗。它後來被廣泛應用於教育學,告訴學生,學問千萬不要學雜了,不然就會變成丘處機這樣的人,對細腰長腿的女善人熟視無睹,簡直是反人類。
丘處機連連搖頭,幾縷鬍鬚在秋風中轉動。
「噢,為什麼不妥?」
注:文中挖空地球的構思,來自於劉慈欣先生的《地球大炮》和高考物理真題解析。謹以此文,向上述兩部偉大的作品致敬。
「你叫什麼名字?」丘處機趴在船舷,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臉上,對漁夫問道。
這時,一條燕鰩疾速衝出,胸鰭振動,居然躥到桅杆頂部,把燈泡撞得晃晃悠悠,彩光頓時迷離起來。
「唉,都怪大汗啊!」喬漁夫看看左右無人,抱怨道,「大汗被太監和妖道蠱惑,好好在地上生活不願意,非得到天上去!據說整個國庫都被那個姓丘的妖道挪用了,他自己富得流油,卻是苦了俺們老百姓。」
「討厭啦,問這麼直接的問題——32D!」姬妾紅了臉,不勝嬌羞,以及,不勝驕傲。
只隔了半年,丘處機已經潦倒到連乞丐也不如了。他出宮時長衫綉袍,瀟洒風流,如今身上只有黑褐色的布條,不知是油污還是泥垢。衣服破了好幾處,臟污的肌膚直接暴露在寒冬冷風中,他的頭髮更是糟得不成樣子,看一眼都會有想洗眼睛的衝動。
「怎麼著?」監工揚手又是一巴掌,再踹一腳,「還想反了不成?」

1

這句話深深地傷害了成吉思汗。
那一日,成吉思汗和丘處機在京都近郊慢悠悠地騎馬。
「好!好!」成吉思汗激動難抑,問,「這項工程要花多長時間?」
成吉思汗咂摸著這個新鮮的詞語,摸著胡茬,沉思良久,才說:「這是個什麼玩意兒?」
一艘小船,載著兩個人向大海深處駛去。這個夜晚海面平靜無波,微弱的海風拂過丘處機的身體,讓他感到些微寒涼。他裹緊衣領,怔怔地看著眼前黑沉沉的海岸線離自己遠去。
有一天夜裡,喬漁夫找到了在海邊如石像般獨坐的丘處機,說:「喂,你跟俺一起去捕魚吧,我缺人手。這樣,你幫俺忙,俺讓你多住幾天。」
「小子,」監工擰著李自成的耳朵,獰笑著說,「你是不是想拖工期?如果我往上報,你們整個機組都要掉腦袋!」
空氣摩挲著他。他縱聲狂呼,一頭怒發已經熊熊燃燒起來。
成吉思汗大笑幾聲,伸手橫指,指尖對著金黃色稻田的盡頭,「寡人十三歲開始騎上馬背征戰,一生都是在殺人中度過的。殺數人,不過街囚之輩;殺成百上千人,也只是一方梟雄而已。唯有寡人,殺人無算,殺得山河赤流,天下哀慟,才有今日的鐵桶帝國!」
丘處機爭執不過,只得開始研究馬匹。他測試了馬速,發現連最快的汗血寶馬都遠遠達不到第一宇宙速度。於是,他決定改良馬的品種。
這一年初秋,丘處機向成吉思汗請辭。
丘處機是個怪人。
成吉思汗接過盔甲,手在甲片上摩挲,沙沙,沙沙。
或許之前有雲遮蓋,天地漆黑,而現在濃雲飄散,數不清的星子開始閃耀。它們垂得極低,彷彿伸手可摘,海面上倒映著星辰,隨波晃蕩,光暈流轉。這艘船,簡直是航行在一片星海里。
成吉思汗嘴唇翕動,卻沒有聲音發出來。
丘處機似乎早料到了這樣的結果,見怪不怪,平靜地說:「大王這樣的處理辦法,有失妥當。」
「真人!」成吉思汗大驚失色,從床榻上一坐而起,「真人何出此言?」
他看到喬漁夫仍在低頭控帆,問道:「你看到這般美景沒有?」
巨大的聲響在地球深處回蕩。
「我是你的後代,孛兒只斤·忽必烈。」
成吉思汗無言以對。半晌,他突然站起來,揪住丘處機的脖子,大吼:「你個牛鼻子,不要給臉不要臉!寡人已經夠尊敬你了,但治理國家是寡人的事情,你只要關心怎麼把寡人弄到天上去就行了!」
丘處機精通天文,知道現在看到的光亮,是遙遠的星辰在很久以前就產生了的。但只要一想到這些源於宇宙彼端的星光,穿過漫長的時間和距離,如同久違的情人落入自己眼中,他就感到一陣戰慄。難怪成吉思汗要征服宇宙,只因這些星光,理由便已足夠。
丘處機恍然。他當年為了研究稀有氣體對馬匹基因的影響,無意間發現通過氣體放電,可以使電能轉化為五光十色的光譜線。但這個結論只是他研究宇航技術的額外成果,他總結出來后便棄之不管,沒想到民間已經根據這一點製作出了霓虹燈。
「大王是怎麼回復的?」
「以殺止殺,終不過下乘之法。大王要施仁政,令百姓由衷臣服,才可長治久安,國祚綿長。」
「寡人的馬呢?」成吉思汗環視一周,問。
「看不出你這人衣服穿得破,懂的倒不少。」
丘處機尋了一戶姓喬的漁家借宿,這花掉了他身上最後的錢財。他終日坐在海邊,面對潮水漲落,不知在想什麼。附近的漁民都把他當作怪人——的確,從任何角度來看,丘處機都是一個怪人。
成吉思汗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的腦海里已經栩栩如生地出現了一幅畫面:他的千萬鐵騎在深淵前排成方陣,馬靜人默,黑鐵盔甲在烈日下閃著冷光。他一聲令下,騎兵們立刻驅馬前行,如同流動的海洋般向深淵滾滾流泄。這些騎兵往無底的黑淵里墜落,然後在星球的另一端冒出來,殺聲陣陣,極速沖向宇宙。
「因為魚在水中下潛后,水的浮力超過了魚自身的重力,使之有了加速度,加上魚尾的擺動,最後獲得了很大的速度。我想,如果下潛得足夠深,飛魚一直加速,最後破開水面的時候會不會達到第三宇宙速度飛到外太空呢?」
丘處機沉默了,跪在地上,渾身顫抖。
成吉思汗看著忽必烈:這個年輕人的頭整個是「爆炸式」,頭髮張狂地向四周伸展,形似一頂蘑菇;他的衣服更是奇異,是薄薄的金屬片,貼在皮膚上,不時發出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