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芯魂之殤

芯魂之殤

作者:阿缺
拉斐正在疑惑,身邊的LW26驀然一震,轉身將他攔腰抱起,飛快地向游輪外側跑去。在被抱住的一瞬間,拉斐聽到了大雨中的「嘟嘟」聲從四周響起,由弱變強——
果然是愉快的一天。
這一系列動作快如閃電,但又悄無聲息,連門關上時也只發出了輕微的扣鎖聲。拉塞爾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抵在了牆上。他試圖反抗,但對方看似瘦弱的手臂竟然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讓他動彈不得。
「我們走吧。」女人的聲音透著魅惑。
拉塞爾扔出來的,恰是皮包里的檔案。這份集合了公司所有暗探的名單,正是他此次的任務,他不相信電子產品,便將文件列印出來,打算親手送回總部。有一個倒霉的清潔工正好路過,看到了列印紙的一個角,於是他順手又製造了一具屍體。
辦公室門口站著一個女人,看到男孩后,蹲下來撫摸他的頭。柔軟的頭髮在陽光下有些灼|熱感。「以後跟我一起生活吧,」她輕聲說,「還有瑪麗亞。不管發生了什麼,一切都過去了。」
在這樣的目光下,凱瑟琳愣了一下,隨即點頭說:「好啊,去哪裡呢?」
拉塞爾連忙站起身,推說自己有事要離開。
窗外,夜色沉鬱,濃雲積卷。一場暴雨正在城市上空醞釀。
「風平浪靜著呢,我倒是想看熱鬧,還真看不著。」

尾聲

For the sake of auld lang syne.
陳川抱住小障,抓住他的手,低聲說了句什麼,然後身子一晃,將小障遠遠地丟了出去。LW26反應過來,猛撲而至,但陳川同時躍起,兩人在空中相撞,各自跌落。
「對了,說到瓊……你昨晚累著了吧?」
拉斐又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下,擦乾淨手指上的咖啡漬,然後輕聲說:「動手吧。」
拉塞爾愣住了:「怎麼了,老大?」
小障並不奇怪,很多時候,他在爸爸背後的舉動,也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不過今天他不打算隱瞞,繼續仰著頭,讓臉埋進夕陽的霞光里,口中輕輕哼唱。
出乎他的意料,門幾乎立刻被打開了,一個華裔中年男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拉塞爾正想再問,卻見男孩已經垂下頭繼續做題了,而他的父親剛好從廚房端菜出來,拉塞爾便把要說的話吞了回去。
他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像每年中央廣場慶祝獨立日而燃放的煙花爆裂聲,一聲比一聲急促。他的臉色慘白如紙,冷汗從額頭沁出,流滿了臉龐。恐懼從空氣里滲透進來,有如實質,逐漸變濃,擠壓得他呼吸困難。他在極度的難受中等待死亡的降臨。
「我不是太餓。」

10

沒有人看到,男孩的吊墜夾層里,正躺著一顆透明晶元。它隨著男孩的步伐一跳一跳,發出輕響,像隨時會蘇醒的心臟。
它沒有任何不適,血嘛,不就是混著各種雜質的黏稠液體嗎?對它來說,血液與石油沒有多大區別。它關心的是,這家人里的最後一個,藏在哪裡?
拉塞爾在床下找到了一台足球大小的機器,純黑色,模樣古怪。儀器上探出了兩根電線,一頭是常用的三級插頭,已經插|進插座里了,另一頭則制式怪異,有四個金屬探頭,又尖又利,閃著寒光。拉塞爾想破腦袋也想不出這玩意兒是用來幹什麼的。
陳川回頭看了自己家一眼,似乎怕小障聽到,說:「我們進屋說吧。」
小障眼中映著兩團火焰,但他看著看著,從火焰中流出了淚水。
小障心裏一沉。這種情況並不陌生,很多次,當他熟悉了一個地方后,父親會突然找到他,也是這樣的眼神。然後,他們會拋開一切,搭車、徒步,甚至偷渡,最後到達新的地方。
咔咔,厚達五英尺的合金大門緩緩打開,露出裏面黑洞洞的空間。
它穿過大廳,走上旋轉樓梯,推開最裡間的房門,向那顆跳動的心臟走去。血腳印在它身後拖曳出詭異的痕迹。
「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想知道。」陰沉的聲音從話筒里傳出來,像蛇一樣鑽進拉塞爾的耳朵,「但你拿了不屬於你的東西。我的朋友,這是你今天犯的最嚴重的錯誤,事實上,這可能是你這輩子犯下的最嚴重的錯誤。」
「陳小障,」邁克爾先生一邊念著這個奇怪的中國名字,一邊在人堆里搜尋,「有人領養。」
對方的呼吸猛然粗重起來,還響起椅子倒地的聲音,「你說什麼?」
錢,皮夾,手錶……他得把其中大部分物品交給唐納德——本地偷竊團伙的頭兒,一個陰沉兇殘的中年男人。上次有個兄弟私藏了一條項鏈,被唐納德發現后,活活拔下兩顆牙齒。一想到這個,拉塞爾就渾身發顫,那慘景猶在眼前。
拉塞爾驚奇地發現,他的生活竟然一切平穩。
小障聳聳肩,「我也不知道,從小到大,我都沒有見過他吃。每次都是我在吃飯,他坐在對面,看著我吃完。」
And never brought to mind?
這是一個金色的黃昏,整個路面都落滿了點點碎金,車輪滾過,帶起一溜兒桐葉翻飛。小障仰起頭看著夕陽,臉上的笑容被融化在水一樣蕩漾著波紋的斜暉里。
瑪利亞也重重地點頭,附和道:「我媽媽很厲害的!」
「當孩子真是好,怎麼樣都能玩得開心。」年輕母親向陳川伸出手,「你好,我叫凱瑟琳,你可以叫我凱西。很高興認識你。」
「我自然有我的辦法。」瓊挺了挺傲人的胸部,一臉得意。
「事關重大,我一定得親自來。」
拉斐定定地看著陳川,好半天,嘴角揚起嘲弄的弧度:「你了解公司的制度,他們知道了那麼多隱秘,我要是說會放過他們,你信嗎?」
「好啊好啊,」小障拍著手,「最喜歡放風箏了。」
這是一名男子,很高,約有一米九,他身上的黑色風衣更長,一直拖到地上。這個男人有著幹練的髮型,五官如刀劈一樣堅毅。他正提著一個黑色皮包,匆匆趕路。
「怎麼了?」陳川輕聲說。
唐納德走進酒吧前,看了看天色,高樓之上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沒有風,空氣潮濕得讓人行走艱難,黏在皮膚上,極為不適。這種天氣讓他心裏有些發慌,只有烈酒才能緩解。
「已識別。請選擇以下代號進入不同分區——A,薪金查詢;B,人事變動;C,舉報投訴……」
陳川曬在東海岸溫暖的陽光下,渾身愜意,這讓他的心情也如同絲絨毛毯一樣舒展開來。他起身從背包里取出竹架、彩紙、剪刀和細線,熟練地裁剪,金色陽光在他瘦長的指尖流淌,幾分鐘后,一隻蜻蜓風箏出現在他手裡。
聲音還在響著,似乎有人在用手指敲著牆壁。可是誰會在大雨之夜,扣響別人家的牆壁呢?
真倒霉,艷遇又泡湯了。她搖搖頭,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自己的家裡走回去。
唐納德深吸一口氣,只覺得寒涼全吸進肺部,身體里一片徹骨冷意。但他卻笑了起來,抬起頭,對著濃黑夜色喃喃自語:「沒錯了……沒錯了,是它……很多公司都在做機器人研究,但用球式充電器和四爪插座的,就只有疆域公司的那一款機器人。」
拉斐扔開雨傘,對著暴雨中的陳川喊道:「現在,你最在意的兩個人,都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想要的生活已經不復存在了,它由謊言構成,要破碎也輕而易舉。你還在堅持什麼,跟我走吧,在你徹底損壞之前。」
「你快滾!」凱瑟琳向前夫尖叫道。
「誰?」唐納德猛然警覺,手伸進西裝內側,把電爆槍拔了出來,同時將拇指按在槍托側面。「嗡」,電爆槍的指紋密碼鎖立刻解開,高能電磁集束正在槍管里形成。這種聚能武器是違禁品,即使在槍支開放的美國,也不允許公民持有。當初唐納德為了搞到一把,可沒少費勁兒,現在,他十分慶幸擁有這種能一擊轟開牆壁的強力武器。
自行車載著兩個人,在灑滿桐樹葉子的林蔭道上行駛。
「你看,這上面有我的名字。」陳川把平板遞過去,聲音波瀾不驚,「你剛才看錯了。」
「名單我會拿走,你的自由,我也會拿走。」
拉斐滿意地點頭,「你記得這麼清楚,看來你的晶元還在正常工作。我的設計果然足夠優秀。怎麼,你是來向我道歉的嗎,為你長達十年的不辭而別?」
門外中國人的手臂猛然使力,拉塞爾後退好幾步才勉強沒有摔倒。陳川閃身進屋,用腳將門關上,同時抓住拉塞爾的衣領。
聽到這話,瑪利亞立刻把刀叉放在盤子邊,小小的身體端正地坐直了。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嘟嘟,嘟嘟——轟!
嘩!一道枝狀閃電劈開深沉的夜,不偏不倚,正好穿過窗子打到它身上。頓時,電流像瘋狂的蛇一樣,在它身上亂竄,每條線路都被沖刷,每個元件都被重擊。它的槍掉落在地上,叮噹作響。它連連後退,靠在牆上,身上的模擬皮膚被燒黑了好幾塊,有火花從各個關節冒出來。
「SSS。」唐納德打斷了語音助手的話。
這座房子很大,卻只住著唐納德一個人。他擁有不為人知的身份,無法與人同住。
拉斐突然爆發出一陣笑聲,在大雨中顯得詭異而張狂,邊笑邊說:「你,一個由集成電路和超態合金組成的傢伙,居然還奢談『生活』?我知道你有了人格,所以才沒有立刻抓你,這段時間都在暗中觀察——但你終究不是人!」
沒辦法了……他把紙抽出來,疊好,放進隨身攜帶的皮包里,然後輕輕敲響這戶人家的門。
「謊話是沒有用的。」男人緩緩抬手,竟以單手之力將體重一百八十磅的拉塞爾舉到空中。「從現在開始,你遠離我們,不準進我的餐廳,不準跟我的兒子說話,不準朝我的家裡看一眼,聽明白了嗎?」
「你要怎麼做?」
這一站人很多,拉塞爾像游魚一樣擠上去。隨著人潮,他和男子一起被擠到車門旁。
小障還欣賞不了這種藝術,百無聊賴地扭著頭。他突然看到了爸爸的臉。
順著斗篷手指的方向,拉斐果然看到一個人藏在靠近主艙的陰影里。那人筆直地站著,渾身漆黑,悄無聲息,稍不注意就會隱身在大雨和夜色中。
他收拾妥當后,來到小障的房間里,發現小障已經醒來了,正睜大黑漆漆的眼睛盯著自己。「今天去哪裡玩啊?」小障的聲音很興奮,「好不容易到了周末。」
它把聲波接收器調到最大功率,仔細辨別著空氣中的每一絲震顫。驚雷炸響,暴雨沖刷,樹木搖擺,蚯蚓拱地,鍾錶滴答——在無數聲音的掩蓋下,它準確地聽到了那個小小的、緩慢的心臟跳動聲。
他看了很久,最終繼續向中餐館騎去。在他的背後,高樓天台的圍欄內側,彎腰躲著的人目光閃爍如電。
小障看了他一眼,在紙上工工整整地寫下了「障」的中文,說:「障,在中文里,是障礙、屏障的意思,一般指阻止人去往某個地方或達成某個目的。」
拉塞爾抓住沒有提手的皮包,擠出了地鐵。車門將在他身後關閉,幾乎擦著他的身體。
奇怪,為什麼自己會奇怪自己的奇怪?
凱瑟琳有些尷尬地望著陳川,發現這個中國人依舊面色如常。
值!他幾乎下意識地給出了答案。當然值啊,這個消息能換三千萬美金啊!有了這筆錢,他可以從危險叢生的街頭黑幫里脫離出來,從此安逸度日。公司的事情也不用再管了,他想在夏威夷買一套別墅,對著沙灘,每天看著陽光和比基尼……
瓊披衣而起,循著聲音向外走。她拉開門。
拉斐皺起眉頭,語氣變寒:「你認為你有資格跟我談交易嗎?」
半分鐘后,一個聲音粗厚的男人接起電話:「唐納德探員,在你彙報之前,我希望你明白,現在接你電話的是拉斐·傑克遜,疆域公司七個董事會成員之一。按公司規定,SSS級別的彙報,無論何時何地,都要第一時間接收。所以,我是在與十七個國家的首腦合作會九_九_藏_書談中,被強行打斷,而來接你的電話。如果你是在浪費時間,每花一秒鐘,公司少掙的錢都會超過你十年的薪水。這些損失將由你來承擔。現在已經過了十五秒。請說吧。」
「你……你來幹什麼?」
「博士,您好。」全息屏幕勾勒出一個中國男人的影像,幾乎就站在拉斐身前。
騎車回來的路上,他心裏隱隱有些擔憂。這種感覺對他而言很陌生,又很難受。滋滋……身體里的電流緩慢流動,像在耳語著什麼。
「好的,我們明天會過去。」陳川猶豫了一瞬,接過票。
拉塞爾不理瓊,瓊卻自己找上了門。
小障舒了口氣。這種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在他的成長過程中,經常半夜醒來發現爸爸站在床邊,似在夢遊。他叫也叫不應。
在察覺到危險來臨的那一刻,屋子的主人把嬰兒藏到了柜子後面,然後慨然赴死,以為可以讓孩子求得生路。這種行為只有人類的父母才做得出,真是讓它……它沒有任何感覺,只是不理解人類為什麼喜歡做這種低效率的事情。
凱瑟琳抱著兩束花,走在陳川父子中間。她覺得今天的陳川有些不一樣,但具體是哪裡變了,她也說不上來。快到家時,凱瑟琳正要跟陳川道別,忽然看到一個人影正斜倚在門上。

1

陳川依舊笑著,只是笑容裡帶著微微的傷感。這對他而言是陌生的情緒。他有些詫異,又有些疲倦,於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他們逆著人群的方向走,彷彿兩尾在溪水中溯游而上的魚,雖然艱難,但每一次擺尾都是在前行。小障突然發現,爸爸握著自己的手,已經不再顫抖。
他把手指按在門上,極細的探針伸出來,刺破表皮,將一絲血液吸走。他知道,這一秒內,他的血液會被分解,提取出基因,與藏在門內的基因序列做對比,驗證來客的身份。
「二級幹員?」
到了這裏,唐納德升起火爐,身體里的寒冷總算被驅散了一些。拉斐以熱咖啡杯暖手,聽唐納德把整個經過說完,才若有所思地抿了一口咖啡,「那麼,這件事情,目前只有你,以及那對叫拉塞爾和瓊的男女知道,是嗎?」
「我送你們回去吧。」在餐廳外,凱瑟琳說。
但唐納德沒有開槍,因為客人手裡掏出來的,是一張藍白色的證件。
「這是什麼歌?」
拉塞爾突然向後一跳,兩手亂揮,胡亂中抓住一疊紙,向傑克扔去。紙還沒有碰到傑克,就在空中飛舞成一片雪花,有幾張還穿過門落到了樓道里。趁這個機會,他跑進了卧室,把門反鎖上了。
吧台前的電視上,畫面閃動,是一則機器人立法宣傳廣告。
拉塞爾靠在牆上,大口喘息,胸膛像鼓風機一樣劇烈起伏。
他走到一處轉角,貼牆站好。一陣腳步聲逐漸靠近。他抓準時機,猛地閃身出來揪住那人的衣領,正要一拳揮下,卻愣住了:「是你?」
她向化妝室門口看去,果然看到了兩個人——陳川和小障都穿著黑色正裝,站得筆直,手中各抱著一束花,都是一臉嚴肅。這對奇怪父子的形象讓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但每一次,他還是會被爸爸嚇著。他覺得這個時候的陳川,已經不是他的爸爸了——陳川的手在顫抖,身體吱吱作響,似乎下一個動作就是把自己掐死。
「SSS級,最高安全類事故彙報。」唐納德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嗯……好吧。」凱瑟琳想起了什麼,從包里掏出兩張票,遞給中國人,「明天晚上我在藝術劇場有一場演出,你也來看看吧?」
碼得整整齊齊的美元躺在箱子里,在吊燈照射下,發出誘人的光澤。
他在酒吧里玩到很晚,出門時,還勾搭上了一個染著藍頭髮的女人。勾搭其實很簡單,他端著兩杯馬天尼走到女人旁邊,兩人碰了杯,然後聊天。聊天的過程中,他把手放在女人裸|露的大腿上。女人沒有拒絕。
「好,你定時間和地點。」
唐納德的右眼角猛地抽搐,如遭電擊。
小障歪頭想了想,儼然一副認真的樣子。「是的吧……我想。」他說,「瑪麗亞很可愛,眼睛是藍色的,像海,一眼都望不透。」
說完,他緊了緊西裝領口,縮著脖子往大街深處走去,把滿腦袋都是疑問的拉塞爾留在了寒冷和黑暗裡。
雨後初晴,空氣清新,金黃的夕陽照下來,整個新澤西似乎被籠罩在一塊巨大的晶瑩剔透的琥珀中。
陳川在雨中沉默著,模擬頭髮軟軟地耷拉下來,良久,說:「我把名單給你,你給我自由。」
女人聽到了一記悶響,似乎有人倒在地上。她不敢走入這濃黑的巷子里,試探性地叫了幾聲,然而沒有得到回應。
小障扭頭,發現陳川和瑪麗亞的媽媽並排坐在不遠處的草坪上,都看向這邊。陳川以微不可察的幅度點了點頭。
「隨便,」女人說,「哪裡都行。」
陳川猛然站住了,喃喃地說:「再也見不到……是永遠見不到的意思嗎?」

4

「小障,」有一次,拉塞爾又到那家中餐館就餐,趁男子在廚房做菜,他走到正專心複習功課的小障身邊,問:「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呢?」
拉斐頓時呼吸急促,好容易按捺住,「哦,我的孩子。LW31,我們有接近十年沒有見面了吧?」
午夜裡,敲門聲響起,突兀而詭異,如同亡者在深埋多年後胸腔突然有了心跳聲。
「噢,或許他這方面功能有問題。」
「哪一款?」拉塞爾留意到老大說的是「它」,而非「他」,他已經有些被搞糊塗了。
走過一條巷子時,拉塞爾和女人都看到幽深的巷子里有什麼東西在一閃一閃。女人揉揉眼睛,說:「那是什麼?」
「我不知道,是爸爸給我取的。」
而現在,拉塞爾主動找到了自己。
到了晚上,瓊給拉塞爾留下一個飛吻,「等我好消息。」說完就扭動著腰肢去敲樓道對面的門。
那位父親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眼帘,睫毛覆蓋的陰影遮住了他的眼神。倒是他身側那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有禮貌地說:「早上好,先生。今天天氣很不錯啊,希望你有愉快的一天。」
他嚇得心臟都要從胸腔里跳出來了,翻過身,發現無聲無息站在床邊的人,是爸爸。
「所以你趕快把錢給我,別讓瑪麗受到傷害。」
唐納德沒有回答,想了想,又問:「對了,你剛才說,這個奇怪的中國人是你的鄰居?」
黑斗篷沉默地轉身,走進了屋外的黑暗暴雨中。
「我要找一個人,一個偷了我東西的人。」
陳川臉上依然是彆扭的笑容,轉過頭,看著小障,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小障,你想不想要個媽媽?」
醒過來的時間越來越遲,說明沉睡得一次比一次久,身體的老化看來已經很嚴重了。
「是啊,他住我家對面。」
「你在說什麼……我還有麻煩嗎?」
「是的。」陳川蹲下來,與小障平視,「我們再也不逃了。誰也不能讓我們離開自己的家。如果有人要這麼做,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他握緊手中的東西,儘力保持平衡,等水面上火光消隱,氣也快憋不住時才浮出海面。他大口大口地喘氣,轉頭回望,游輪正在雨中熊熊燃燒著,一切都湮沒在烈焰中。
是那個被偷了錢包的男子的聲音。拉塞爾頓時感到渾身冰涼,還不到六個小時,這個男人就找到了自己的家門。
這沒花他多少工夫,因為那對父子的生活規律簡直跟機器一樣精準:每天早上六點半,父親開門送兒子去上學,然後在中餐廳張羅生意。晚上六點,他接孩子回到餐廳,孩子專心複習功課,父親繼續做菜端盤,一直到十點半餐廳打烊才回家休息。
「不,」他身後一個被雨水淋透的斗篷里傳出聲音,「它已經來了。」
「跟你走了,你會放過他們嗎?」
他沒有留意到,隨著他將那個奇怪中國男人的家庭用電量、異乎常人的力氣、觸感奇異的手臂、還有沒有下體的詭異體征陸續說出來時,唐納德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

7

雨夜裡,敲擊聲消失了,只有雨勢漸弱,淅淅瀝瀝。
咚,咚,咚……
「一起吃個飯吧。」陳川突然開口。他邀請人的時候,臉上依舊沒有表情,但眼睛定定地看著凱瑟琳,黑色瞳仁里閃著細碎的光。
拉斐點點頭,「你做得很好,值得拿到三千萬酬勞。」他揚揚手,黑斗篷走上來,把兩個箱子並排放在桌子上,逐一打開。
他連要四杯伏特加,都是一口飲盡,這才好受了一些。其間有兩個衣著暴露的女人來過問他是否願意請她們喝酒,他不耐煩地揮手趕開了。
「可是,她們會來嗎?」
陳川站起來,搖晃了一下才穩住。好像體內斷了某些線路,嗞嗞聲不斷響起,他邁了邁步子,發現走路都有點失控。LW26站在不遠處,死死盯著他,防住了他所有的退路。他還是搖頭,說:「就算你抓到了我,我也不會告訴你名單藏在哪裡。如果我不能及時回去,它們就會自動流傳到網上,公司最大的秘密將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或許是塊表。」
中國廚師突然從廚房裡出來,仰頭看著電視。
但第二天,他聽說拉塞爾還活得好好的,心裏不禁又愧又疑。思索很久后,他決定不去理會,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畢竟這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這些原本在陳川眼中會被拆解為角度與距離的動作,竟然保持了整體,每一道弧線,每一次旋轉,都不可分割。這種感覺是陌生的,又是甜美的,他身體里第一次湧現出了歡快的電流。
「請稍等。」
嘟嘟,嘟嘟,嘟嘟……
這一次,LW26後退好幾步才停下,而陳川的左手少了半截,斷肢處火花閃耀。
好奇心是藏在拉塞爾血管里的惡魔,他忍了很久,可終究還是壓抑不住這隻惡魔的躁動。於是,在一個白天,他趁陳川父子一個去餐廳一個去學校,悄悄偷了房東太太的鑰匙,潛進了鄰居家裡。
這對奇怪父子的組合引來了很多人的目光。
這個餐廳很小,縮在街角里,裏面只有七八個餐位。此時已是深夜,除了新進來的兩個年輕人,再無其他客人。拉塞爾看向櫃檯,頓時愣住了——穿著白色廚師裝的中年男人和他旁邊正專心在課本上勾勾畫畫的小男孩,分明是早上看見的那對父子。
他解下廚裙,轉身向外走。他走進明亮的陽光里,將餐廳甩在身後。食客們驚訝地看著他的背影。他再也沒有回到這家餐廳,這個神秘的中國男人,正像他的突然到來一樣突然消失了。

9

「睡得夠久了,」拉斐的聲音如同囈語,「我已經找到你們的兄弟了。它藏了十年,十年來公司里最強大的LW型機器人,就只剩下你和它了。醒來吧,只有你才可以抓到它……」
畫面切換成了昨天卡車司機拍下來的視頻,雖然模糊,但已經足夠了。他看到了那個高速移動中的黑斗篷,他知道只有什麼人才會用這麼狂暴的方式殺人。
兩個小時后,拉斐回到疆域公司位於紐約的總部大樓。他啟動了許可權最高的第十九號電梯,一直降到地底兩百米深處。
她穿著純白的芭蕾舞裙,腳尖踮起,身體如流雲一樣旋轉。她揚起手,光暈籠罩,臉上淡淡生輝。這是芭蕾舞名劇《葛蓓莉亞》,凱瑟琳飾演熱戀中的少女斯凡尼爾達,優美的舞姿如流雲如匹練,渾然天成,時而天真嬌俏,時而聰慧決絕。她用舞姿詮釋著這一切。
「可是,會有瑪麗亞嗎?」小障帶著哭腔,「我還沒有跟她好好道別呢!我以後再也見不到她了。」
瑪麗亞提著風箏跑向小障。她邁著碎步,頭上的金髮飄揚起來,像是融化的黃金。「嗨,你好,我叫瑪麗亞。」她怯生生地對中國男孩說,九*九*藏*書「這個風箏是你爸爸給我做的,可是我不會放,你可以教我嗎?」
秘書剛剛把椅子扶起來,聞言大驚失色,指著會議室內廳的門說:「那這個多國會議怎麼辦?這十多個國家的首腦們全都在等您。」
「不,博士,我是來做一筆交易的。」
瓊聽到了沉悶的敲擊聲,摻雜在雨聲里,像遲鈍的刀在她的神經上磨噬。她從漫長的夢中醒來,睡意猶在腦中纏繞,迷糊地打了個哈欠。
小障愣住了,過了很久才拉了拉陳川的衣袖,遲疑道:「爸爸?」
「你可別胡來。」
被這一阻,小障已經越過游輪的上空,落到海里。撲通的水聲混在暴雨里,微弱得像凋零的花。
當那個二級幹員打聽拉塞爾的消息時,唐納德就認為他死定了。唐納德其實也不願意出賣自己的小弟,這樣會壞名聲的,但對方是疆域公司的二級幹員,許可權高得驚人,手段也必然狠毒。要怪,就只怪拉塞爾倒霉,招惹了不該惹也惹不起的人物。
If you ever change your mind,
「騙人!人怎麼可能不吃東西?」
男子面無表情,似乎沒有聽到。
「不用,讓孩子玩得開心就行。」
陳川把錢包里的錢拿出來,數了兩千,剛要遞過去,整個錢包就被醉漢一把搶走,隨即,對方還向陳川揮過一拳來。
唐納德拍拍拉塞爾的肩,大笑:「沒有,哈哈,沒有!你提供了一條很值錢的消息!這十年來,疆域公司為了找它,花費了無數精力,派出的探員足跡遍布整個世界。沒想到,它居然就藏在新澤西的鬧市裡。」
很快,煙熏半干紅腸配藏紅花意大利麵端了上來,同時還有醇香的紅酒。兩個孩子拿著銀制刀叉吃起來,凱瑟琳也吃了一小口,她抬起頭,發現陳川並沒有開動。
「一千美金,哦不,是你的話,就給兩千!」
「我好久沒幹活兒了,缺錢花,想問問你什麼時候讓我回來。這陣子你怎麼也不找我呢?」
「他怎麼找到你?難道像電影里一樣用電話跟蹤定位?嘿,我說,那是好萊塢的伎倆,而這裡是現實生活。再說了,要是出了什麼事,我幫你頂著!記得嗎?你最近跟瓊好上了——雖然她是整個城裡最火辣的姑娘,但同時又是黑心湯姆的女人。還不是因為我,黑心湯姆才不敢動你?」
「是嗎?」陳川說,「我來查一查。」
拉塞爾在中央大道遇到了第一個客戶,他走過去,側身而過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一個皮夾。第二個客戶是剛從公交車上下來的孕婦,他過去攙扶,在孕婦感激地說謝謝時,他的手已經伸進孕婦寬大的衣服里,掏出了幾張鈔票。第三個客戶就更簡單了,一個富商模樣的胖子邊走路邊打電話,根本沒有留意到口袋已被人悄悄劃開……
唐納德撐著傘,在大雨滂沱中等待著,不時打一個寒戰。他感覺冷意從雨水中滲到了自己骨子裡,不禁開始懷疑:做這樣的事情,究竟值不值呢?
「可是你今天真的很開心,不是嗎?」陳川停了車,看著後座上仰著頭的兒子,「我知道你以前的高興都是裝給我看的,而今天你是真的開心。這一點很重要,遠勝過我在避諱的那些事情。」
「對不起,」拉塞爾說,「上班的人太多了。」
「有什麼事?」等了等,發覺對方沒有說話的意思,拉塞爾先開口道。

楔子

「我能原諒你們對我的無禮,但很難原諒你們的無知。」唐納德說著,似無意地將自己的襯衫拉開,露出結實的肌肉和一個張牙舞爪的虎頭文身,「疆域公司財力雄厚,這幾年一直在資助總統競選,甚至同時支持好幾個對立的候選人。這種一籃子雞蛋全收的做法,很快就要見效了,你們兩個傻蛋等著看吧,議案應該最遲在明年就會通過。」
在滿教室同學驚異的目光中,他站起身,過去拉著父親的手。
公園裡人很多,大部分都是家長帶著孩子,在草坪上野炊。成年人們聚在一堆,一邊烤肉一邊討論時政,孩子們則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鬧。
「你想怎麼樣?」拉斐按著太陽穴,問。
「我不認為有什麼東西能讓我產生比把你抓回來好好研究一番更強烈的衝動。」
唐納德說:「這一套很早以前就有人跟我說過,早就煩了。說吧,我有什麼能夠幫助你。」
小障正在睡夢中,被雷聲驚得一哆嗦,睜眼看到窗外雨勢湍急。窗子被雨水舔舐,發出沙沙的聲響。過了幾秒,一道閃電劃過,天地徹亮,小障猛然看到窗子上印著一個筆直的人影。
他的速度沒有絲毫減慢。
除了床和奇怪的儀器,整個房間空空蕩蕩,不知是如何住人的。
呼吸困難的拉塞爾兩腳亂蹬,只能拚命點頭。
不對,他努力回想,想起傑克曾敲開了對面人家的門,並說要進去,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遠處,一棟高樓的天台邊緣,黑色正裝的男人收回望遠鏡,若有所思。
拉塞爾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聽鍵,全息攝像頭立刻把一個男人的影像投射出來——正是皮包原來的主人。
男人拿著菜譜走了過來。
「你對孩子真用心。相比起來,我的前夫真是個混蛋,他不但不管瑪麗亞,在外面胡來,離婚之後還經常找我要錢。」凱瑟琳甩甩頭,笑著說,「算了,在這麼美好的天氣里,不應該說這些話。」
「LW……」他喃喃道,生命氣息終於斷絕。
他們在街道口分開,轎車向東,自行車向西,各自消失在霓虹閃爍的都市夜晚中。
男子所處的環境很封閉,表情藏在陰影里,頓了頓,他再次開口:「但現在,你有機會彌補這個錯誤。讓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道爾,或者傑克,或者尼爾森……無所謂了,我會根據心情調整我的名字。你呢?」
唐納德熟悉這張小小的卡片,他所有的秘密都與此有關。
「不用了,我們也有車。」陳川把停在巷子里的自行車推出來,「不過還是謝謝你了。」
小障繼續說:「我們一共待過九個國家,十七座城市,沒有在哪個地方停留超過半年。每次剛剛熟悉一個地方,就要離開……」
「她是你的女兒!」凱瑟琳已經帶著哭腔。
「傑克遜先生,」唐納德連忙迎上去,「我是唐納德·科魯茲。這種惡劣的天氣,我還以為您不會來了呢。」
「那個中國男人跟其他人不一樣,不,他跟所有人類都不一樣。」拉塞爾生怕老大不信,忙不迭往下說。
「你可是尊貴的二級幹員,除了那些鐵疙瘩,你們的許可權最大,怎麼會需要我這種被公司遺忘的傢伙呢?」
講完睡前故事後,陳川替小障蓋好被子,輕吻他的額頭,「晚安,兒子。」
拉塞爾便把經過說了一遍,還補充道:「我也不明白怎麼人突然就消失了……除了這個,我還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保管你想不到。」

5

拉塞爾放開女人,聲音欣喜:「或許是塊值錢的表呢……」他踉踉蹌蹌地走進巷子里,這裏路燈照不到,他完全走進了一片黑暗中。
「是的,我沒有泄露出去。」唐納德連忙說。
拉塞爾看中的就是這個皮包,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有好貨在裏面。他跟著那男子,看到男子在路邊招計程車,但現在正是上班高峰,男子等了一會兒,乾脆走地下道進了地鐵。
兩人互相報了姓名,在照得人昏昏欲睡的陽光下交談。「我好像記得你,是不是每周末你都會帶孩子來這裏?」凱瑟琳歪著頭,看著眼前的中國男人,他的五官深邃,連這麼明媚的陽光也不能完全照透。
Oh bring it to me,bring me your sweet loving,
這個晚上,拉塞爾沒有回家。
「不會有錯的,這是訂餐系統,機器比人靠得住。」服務員說著,看陳川沒有放棄的意思,便把平板電腦遞給他了。
十分鐘后,她一臉蒼白地跑回來,抓著拉塞爾的手臂,輕輕顫抖,似乎白日里見了鬼。
陳川一手持著平板下邊,一手扶著右側。他的右手食指正好擋住了平板的usb5.0介面。沒有人知道這一刻發生了什麼,侍者只看到平板的界面閃了一下,他以為眼花,揉揉眼睛,看到界面一如平常。
每逢周末或節日,男人就關了餐廳,用自行車載著孩子出去玩,在公園,或是郊區。他們經常會放風箏,又高又遠,惹得其他孩子羡慕地向父母撒嬌。有時候也會野炊,香味同樣飄到很多人鼻子里。
如果不是那個男人一直面無表情不愛說話,他簡直可以被稱作模範單身父親。那個叫小障的孩子,身上卻有一種不符合他年齡的老成,當著父親的面,他表現得天真愛玩,但父親一走開,他立刻放下玩具,冷冷地看著周圍。
「那一輩子都要這麼躲下去嗎?」
在餐廳里,陳川開始了忙碌的一天。他的生意很好,許多食客寧願排隊等候,也要嘗嘗純正的東方口味。顧客打開電視,正好是城市新聞,美艷的主持人說道:「……昨天夜裡十點左右,有市民拍到了一起匪夷所思的殺人案件——一名醉酒男子在街邊行走時,被一個穿黑色斗篷的人活活撞死。據視頻描述,斗篷男子從高樓跳下,然後直奔醉酒男子,速度超過了人類的極限,身體攜帶的動力勢能也超過了人類極限,一輛車被他撞翻,繼而醉酒男子被撞進一面牆壁里。這起粗暴張狂的謀殺案令警方束手無措,現向市民徵集有用信息,舉報電話是……」
「咦,」小障說,「好久沒有看見對面的哥哥了。」
清晨,拉塞爾開門出去的時候,正好碰見對門的單親父親送他的孩子去上學。他們一起走進電梯,緩緩下降。
「是誰?」他澀聲問。
「媽媽,我也要放風箏。」一個清脆稚氣的聲音叫起來。
「怎麼可能,我明明——咦,西側靠窗的位置?」他看到這個中國人的名字赫然在列,「哦,不好意思,我帶您過去。」
「錢會給你,但你不一定有命花。」拉斐輕嘆一聲。
客人坐在客廳的角落,蹺著腿,臉的一側被火光照亮,另一側則埋進了深深的黑暗裡。他的鼻樑很高,被光勾勒著,像一柄弧形刀的刃。他點點頭,說:「很好,看來這麼多年當混混兒的日子,並沒有讓你忘記公司的制度。」
「小障,你今天很開心。」陳川騎著車,沒有回頭。
「你沒事吧?」凱瑟琳扶著陳川,「進我家處理一下吧,我有藥酒。」
它檢查了一下,損傷評估在安全值以內,沒有大礙,還可以繼續執行任務。它撿起自己的槍,再次走到嬰兒面前,但它愣住了——奇怪,這個嬰兒為什麼在笑?
陳川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走上前,攔在凱瑟琳與醉漢中間,說:「你要多少錢?」
拉塞爾嚇了一跳,伸手在皮包里摸索一陣,居然發現了一部手機。這是疆域公司旗下的品牌手機,他眼睛一亮,至少,這手機值不少錢——疆域公司涉及多個行業,在人工智慧、太空開發、手機、家電等行業都佔據大塊的市場份額,只要有疆域公司的商標,就意味著昂貴而優質。

2

拉斐撐著一把黑傘,環顧四周,哼了一聲:「選這麼一個鬼地方,自己卻遲到。」
一張紙落到他眼前,他看到了上面印著的圖案和文字,眉頭一皺。
「給我來一份『讓蘇意一』」。唐納德的中文不太流利,偏偏要用這種繞口的語言點菜,「還有『轟遭去子』和『拉波都哭』。」
把LW31抓回來研究固然重要,但如果名單外泄,間諜們勢必會遭到清理,疆域公司也會受到各方指責,引來無數官司。這對公司來說,不亞於一場地震。
凱瑟琳轉身,向停車場走去。
「哈……」旁邊站著的兩個男人指著屏幕,笑著討論,「疆域公司還不死心,上次大規模生產機器人的法案被駁回后,現在又買通了電視台!」
傍晚時,拉塞爾關了屋門,拉上窗帘,把白天的戰利品一股腦兒倒在九*九*藏*書床上。
「如您所願。」人影恭敬地說,眼中紅光閃過。
「是的,你們是公司最尖端的產品,過了十年依然保持著這個稱號,而且由於材料所限,一直無法再生產。」拉斐的聲音竟有些傷感,「LW型機器人為公司立下了無數功勞,如今僅剩你們了。LW31,跟我回去吧,讓我知道這些年你到底遭遇了什麼。」
小障突然使勁扯著陳川的袖子,急聲說:「爸爸!」
同一個雨夜,紐瓦克自由國際機場。
男孩跟著邁克爾先生走出教室,走過布滿陽光的長廊,走過花開繁盛的後院,來到了院長辦公室。他一直低著頭,陽光和花香被分開兩旁,稀釋不了他的憂傷。
不過,即使只能拿很少的一部分,今天的收穫也足夠他揮霍好幾天了。這麼想著,他又高興起來了。
「LW26,」陳川點點頭,「我們是最後兩個倖存下來的LW型機器人了吧?」
瑪利亞還是一臉不相信的樣子。
真是一對奇怪的父子。拉塞爾吃著美味的中餐時,心裏這麼想著。
「放心,對付男人我有經驗,何況是一個單身爸爸,多久沒碰姑娘了!」
簡直如有上帝的安排一樣越來越順利——地鐵車廂是拉塞爾最熟悉的戰場。
正想著,對街的一棟高樓上,一條人影竟然直接從一百多米的天台上跳了下來。幾秒鐘后,人影落到街面上,巨大的動能讓混凝土地面炸開一個洞,石塊紛飛。而那個人影卻毫髮無損,立刻跳出來,向醉漢這邊的街道迅速跑來。

3

「我家鄰居,是一個怪人。」
華裔男子點點頭,側過身,說:「進來吧。」
「我以為——」唐納德及時住口,不置可否地看著拉塞爾的臉。這張臉上帶著小混混面對老大時特有的怯弱和諂媚,與平時一樣,並無異常。
年輕母親把風箏拿給瑪麗亞,可不一會兒,瑪麗亞就跑回來了。「我不會放,我的風箏都飛不起來。」她一邊沮喪地說,一邊偷偷瞄著小障的風箏,那隻蝴蝶展翅高飛,在明媚的藍天里翩翩起舞。
他艱難地低頭,看到的是銀亮的金屬手掌,這金屬是如此光潔,連血都不能沾染。他再抬頭,這麼近的距離,他終於看清了篷帽里的臉。
「他……他不是男人。」
女孩兒的媽媽表情有些為難。這個美國城市裡,風箏並不像在中國那麼普及,這裏的人熱愛橄欖球、酒會和政治。她稍作猶豫,走到閉目養神的中國男人身側,說:「打擾您一下,請問您還有別的風箏么?我的女兒瑪麗亞也想放風箏。我可以給您錢,瞧,我的女兒正看著您呢。」
唐納德聳聳肩,輕笑幾聲卻沒有回答,在吧台上放下幾張鈔票,轉身出了酒吧。
凱瑟琳剛卸完妝,就聽到了其他同伴的竊竊私語。一個交好的同事湊過來,在她耳邊說:「有個男人,哦,有兩個男人在等你。」說完,還向她快活地擠擠眼。
凱瑟琳彎腰摸摸小障的頭,笑著說:「是啊,我是一個芭蕾舞演員。」
陳川發出痛苦的嘶嘶聲,勉強說:「好吧……」而在凱瑟琳視線的死角里,他偷偷向身後的小障眨了一下眼。
拉塞爾推開胸膛上的尤|物,點燃一支煙,心事重重地抽著。瓊也抽了幾口,又連撒嬌帶威脅地問了好幾遍,拉塞爾才把對門父子的種種怪異說了出來。
「要想弄清楚還不容易?」瓊從鼻子里噴出煙霧,滿不在乎地說,「只要是男人,我就能摸透。」
陳川一怔。確實,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聽到對面屋子那個混混青年的動靜了。「或許搬家了吧。」電梯門開了,他牽起小障的手,送他去上學。
嘟嘟嘟……房間的可視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手機還在震動,屏幕上顯示有陌生號碼正在耐心地打過來。
街上車輛如梭,劃過一道道流光,那人影卻徑直奔跑,越來越快,絲毫不把飛速行駛的汽車放在眼裡。一輛小型轎車被他撞到,在空中翻滾幾周,落到街邊。
拉斐正在酒店裡,專心處理公司遠程發送過來的報表,冷不丁被鈴聲嚇了一跳。他看了一下號碼,並非來自酒店客服——他剛剛入住,誰會知道他在這裏呢?
一家七口,已經有六個倒在血泊里了。雷雨在窗外傾瀉,血在地板上流淌,逐漸淹沒了它的腳。每邁一步,都留下一個血腳印。
拉塞爾有些失望,「噢,他對你不感興趣?」
「永遠見不到……就會傷心么?」
「拿去吧。」
唐納德驟然警覺,下意識地去拔腰間的電爆槍。他並不傻,料到事情或許並不如預想中那麼順利,所以帶了武器防身。但對方比他更快,他剛拔出槍,黑斗篷就已經越過五米的距離來到他眼前,一把抓住他的手。那隻手冰冷而有力,瞬間就將他的指骨捏得寸寸粉碎,他的慘叫還未出口,黑斗篷的另一隻手就已經插|進了他的肚子,拔出,再插|進。
唐納德驚喜地走過去,手在美元上撫摸,激動得嘴唇翕動,不能言語。
拉塞爾已經對放陌生人進門有了防備,搖搖頭,「要說就在這裏說吧。」
「我發現了LW31。」
陳川走出來,雨水從頭淋到腳,他的表情和雨一樣冰冷。「博士。」他說。
破天荒地,陳川的臉上出現了笑容。雖然有些彆扭,像是肌肉的錯誤組合,但那確實是笑容。
李川沒有回答,仔細留意著四周的人。
嗡,嗡,嗡嗡嗡……皮包突然震動起來。
這對父子沒有理他,走過長廊,穿過校園,消失在新澤西街頭明亮的午後。
已經接近深夜,整座房子都沉浸在濃郁的黑暗中。唐納德不喜歡光亮,因此沒開燈,徑直走進客廳。他的嵌入式壁爐里放滿了燃木,已經被油浸透,他點燃打火機,湊近,壁爐里頓時冒起騰騰火焰,將寒冷和黑暗迅速逼出屋子。
收穫頗豐。
「咚,咚,咚……」
這種情況對它很危險,它決定速戰速決。
他又去問房東太太,那個年邁的孤寡女人搖搖頭,表示也不清楚,只是說:「他們是兩個月前搬過來的,沒有帶行李,登記名字是陳川和陳小障,奇怪的中國名字……中國男人很大方,一次就付清了三年的房租。可不像你這個小滑頭,總是賴賬,這幾個月的房租錢都沒有給我。」
然而,在電爆槍的逼視之下,不速之客卻緩慢地把手伸進口袋。
「對不起,您沒有預約。」侍者拿著平板電腦,核對了一下陳川的姓名,搖搖頭,「我很樂意為您這樣幸福的四口之家提供服務,但遺憾的是,今天所有時段的所有座位都被訂滿了。」
小障奇怪地問:「你怎麼了?」
「這算什麼想不到的消息,哪個活著的人不怪?」唐納德笑了笑。
「爸爸!」小障失聲叫道。
男孩冰冷的臉上終於有些動容,明晃晃的陽光在上面遊動,眼睛泛紅,但他抓住脖子上的吊墜,忍了很久,終於沒有讓淚水落下。他被女人牽著,走出孤兒院,一路上陽光被踩在腳底下,吱吱喳喳地響。
「所有的人都要吃飯,這才是坐在一個餐桌上的意義。」瑪利亞嚴肅地說,「要是有一個人不吃,我也不吃了。」
「我知道你在監視我,而且還帶來其他的LW型機器人,但我手裡有一樣東西,你或許會感興趣。」
來了!
「你這是……」拉斐突然聞到了空氣中有不安的味道,扭了扭脖子。
拉斐眼角一跳!以他的身份,自然知道「名單」是什麼意思——疆域公司未雨綢繆,很早以前就開始在世界各地安插間諜,從竊取商業情報,到暗殺政府要員,無所不為。這幾年疆域公司不斷做大,間諜功不可沒。早前大批情報外泄,公司派了二級探員去取回間諜資料,但路過新澤西時探員便失去了聯繫。現在看來,他是栽在LW31手裡了。
「名單。」陳川簡短地說,「名單在我手上。」
「永遠。」小障點點頭。
拉塞爾越留意觀察,越覺得這對父子渾身都透著詭異。
兩個男人同時轉過頭,看著他,「怎麼,我的朋友,你對我們的聊天內容有異議?」
拉斐滿意地看著陳川在十幾米開外爬起來,而LW26依然站立,猶如利劍劈開夜色。「你看,這十年來,你的機體損耗十分嚴重,而LW26一直在最合適的環境中受到精心保養。你沒有獲勝的機會。」
嘟嘟,嘟嘟,嘟嘟……
唐納德一邊說,一邊看向拉斐身後站著的那個人——他提著兩個碩大的箱子,沒有打傘,任瓢潑大雨從頭澆到腳,濕斗篷緊貼在身體上,看上去瘦得出奇。他站立的時候,如同雕像,沒有一絲動作。
拉塞爾怔怔地發獃。
他彎腰把列印紙一張張撿起來。先把任務保住,再慢慢對付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他一邊撿,一邊在腦海里搜尋能給人帶來巨大痛苦的折磨法子——他的知識儲備很多,待會兒可以逐一使出來。
「演出?」小障睜大眼睛。
「最近錢花完了,聽說你有演出,演出費肯定不少吧,借我一點點。」
很多事情陳川都依著他,但在這件事上,沒有商量的餘地。
咚,咚,咚……
Bingo!
客人搖搖頭,但唐納德只能看到他的臉在明與暗的邊界上晃動,表情一隱一現。「你們是公司布下的釘子,沒有你們,公司在各處的行動就會遇到阻礙。我們同樣重要,只是任務不同,相信我,你不會羡慕我做的那些事情的。」
唐納德回到家,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空氣中隨即湧出一團白霧,稍縱即逝。四月初的新澤西,深夜裡依然寒意濃重,他抖抖腿,像是要把骨髓里的冷清抖出體外。
兩個男人本來想讓唐納德為他的嗤笑付出代價,但被他的肌肉和文身震懾到了,知道遇上了不好惹的傢伙。右邊一個愣了愣,不服氣地說:「你怎麼知道?」
幾個穿西裝的男人走上甲板,小障被牢牢押著,走到拉斐身前。陳川冰山一樣的臉上終於變色,猛撲過去,但LW26聞聲而動,閃電般攔在中間。
「爸爸,」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小障突然抬起頭,「我們到底在躲什麼?」

8

一番雲雨過後,瓊有些意猶未盡,輕捶拉塞爾的胸膛抱怨:「你剛剛怎麼了,一點都不專心?」
「那好,下周我們還來這裏,帶上食物,可以請瑪麗亞和她媽媽一起吃。你有很多機會可以跟瑪麗亞一起玩。」
咚,咚,咚……
「我知道你跟蹤我很久了,我不管你在做些什麼,但你今天闖進了我的屋子。」男人直視拉塞爾的眼睛。
醒過來后,見到的又是熟悉的爸爸了吧。睡著之前,他這樣想著。
「哦,沒什麼。」小障一邊擦嘴一邊說,「他從來不吃東西。」
「你爸爸怎麼了?」餐桌上,瑪利亞問。
小障正在上課,陽光透過窗子照在他臉上,傳來暖意。他正有些昏昏然,教室門突然被推開,爸爸出現在門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奇怪,為什麼自己會覺得奇怪?
「你好,」在一瞬間的錯愕過後,傑克定住心神,臉上堆起笑容,「我叫傑克,有點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能進屋裡談嗎?」
「唐納德·科魯茲,代號PFYD319,六級幹員,隱藏地……新澤西州紐瓦克市街頭黑幫。」
拉塞爾安心了些。確實,以往也有兄弟偷竊被抓,最後都是安然無恙地被放出來,全因唐納德在城裡隻手遮天,黑白兩道都認識不少強有力的朋友。
那邊沉默了一瞬,隨即又響起:「請再次確認您的選擇。」
敲門聲停了,有人說:「是我。」
這是最隱秘的封藏室,即使在疆域公司高層中,也只有他能進到裏面。他打開一道道門,密碼、指紋、聲波,虹膜……每道門都有複雜的密鑰,半個小時后,他才走到最後一道門前。
他們來到市中心的義大利餐廳。這家店聲譽在外,是整個新澤西最好的餐廳。
陳川發現小障的眼睛里已經溢滿淚水,陽光被這雙眼睛撕扯得碎碎點點。他想撒謊讓小障安心,但最終點了點頭:「是的,一輩子。」頓了頓,他又說,「放心,很快你就會有新的朋友,新的學校。」
唐納德悻悻地收回槍,把壁爐里的火焰調大,轉頭說:「怎麼可能忘呢!我現在的日子,就是拜公司九_九_藏_書所賜,哼,在這個小地方管一群嬉皮小子。我記得公司的制度,公司卻恐怕早把我忘了吧……」
小障一臉不敢相信,疑惑地說:「可你不是說不讓外人跟我們接觸嗎?」
「九年七個月零十二天。」
「請說出名字和代號。」毫無波動的女聲在電話另一端響起。
But I living, living me behind,
「對了,」臨走的時候,房東太太眯起皺紋密布的眼睛,說,「要說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們倆每個月的電費都很高。用電量比其他租戶加起來都要多,也不知用電做什麼了……」
唐納德很滿意這個效果,故意沉默了十幾秒鐘才開口:「十年前與公司突然失去聯繫的一級特工機器人,代號LW31,我知道它在哪裡。」
他在家裡等了幾天,沒有任何人來打擾,連往常會催他去幹活兒的唐納德也沒有再聯繫。幾天後他忍不住,給相好的瓊打了個電話,問:「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嗤嗤……」槍管里的光越來越亮,似乎隨時要朝著那人的腦袋噴涌而出。
但它挺過來了。
拉塞爾抬頭看了一眼床上散落的紙張,心裏一亂。
「晚安,爸爸。」
Bring it home to me.
拉塞爾猛然驚醒,睡意全消,起身輕手輕腳走出卧室,盯著正在發出有規律敲擊聲的金屬防盜門。
風雨更大了,雷聲隆隆,閃電如同舞蹈般在雲層下舒展跳躍。有好幾次,閃電就在屋外掠過,如同巡遊人間的死亡騎士,隨時可能衝進來。
轟隆隆,雷聲從天際傳來,響徹整個城市。
「……噢,對了,我還在那個中國人的房間里,看到了一台黑色的金屬儀器,跟足球一樣大小。上面還有兩根電纜,都很粗,一頭插|進插座里,另一頭有四根尖銳的金屬探頭——」
在樓道里,他看到最後一張紙有一半塞進了對面人家的門底縫隙里。「哦……」他嘆息一聲,那張紙恰好是正面朝上的。按常理,這個時間不會有人起床看到從門縫裡塞進來的紙,但……他的工作必須保證萬無一失。
大雨傾盆,紐瓦克港都快被淹沒了。雨水爭前恐后地湧進陳川的身體里,流過複雜的線管,浸沒精密的電路,最後匯聚到他的胸膛。雨滴們驚訝地發現,本該放置著集成晶元的主板插槽里,此刻空無一物。
「是啊,我也不能再看到她的藍得像水晶一樣的眼睛了……」小障抽抽鼻子,「我還跟她約好了,要一起把她的媽媽叫媽媽的。」
拉斐又泡了一杯咖啡,坐在沙發上喝著。壁爐里火焰歡騰,發出噼啪的聲響,屍體和鈔票正在迅速化為灰燼。
「這麼精美的工藝品,我要付您多少錢呢?」
小障臉色慘白,看看拉斐,又看向陳川。雨水順著斷肢滲進陳川的身體,許多電路失效,他已經快撐不住了。
「你很喜歡她嗎?」
「你好,我叫小障,陳小障。」他把自己風箏的線系在淋草噴頭上,拉著瑪麗亞的手,走到路邊,「要放起風箏,你就先要看對風向,再助跑,讓風箏借風滑上去。來,我教你……」
「我……我沒有!」
熟悉的街道逐漸出現。小障看著四周,詫異地說:「爸爸,我們回家了嗎?」
「天氣不錯,我們去公園裡放風箏吧。」
「放心,有辦法的。你想想,什麼事情是我做不到的?」
醉漢聽到了車輛摩擦的刺耳聲音,剛回過頭,就看到一個全身籠罩在黑斗篷里的人正向自己飛速奔來。那個人奔跑起來雷霆萬鈞,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腳印,太快了,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過了幾秒鐘,男子說:「好吧,你當然不會告訴我你的名字,這也不要緊。現在,我給你提供一個建議,這或許是唯一能夠讓你認識的人繼續叫你名字的辦法了——通常,死人的名字很少被人提起。這個皮包對我很重要,我希望你還給我,只要你沒有把內層打開,沒有看到裏面的檔案,那麼,我可以既往——」
遠處,兩個孩子的笑聲傳來。
它抬起槍,對準嬰兒的頭。
拉塞爾開始留意起對門那對華裔父子來。
小障穿著貼身的兒童禮服,跟在父親身後,來到了座位上。
門外的人笑了,「我來拿走原本屬於我的東西,以及,原本屬於你的東西。」
「這是你的新相好?」凱瑟琳的前夫打量著陳川,笑起來,「換口味了嘛,換成了中國男人……」
拉斐走進去,門復又合上。他沒有開燈,憑著記憶走到屋子最裡面,那裡擺放著一個支架。他伸手把上面的遮布拉開,摸到了冰冷的金屬。
「哦,我來同樣的三份就可以了。」拉塞爾盯著男人,對方卻像根本不記得他一樣,點點頭轉身進了廚房。
唐納德突然心裏一動,問:「你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偶爾也去郊外,讓小障看看城市以外的東西。」
餐桌前的四個人都沒有反駁侍者的話。
「來,」另一人舉起杯,「為了飯碗尚在,干。」
黑斗篷把唐納德的屍體扔進壁爐,火焰立刻吞噬了這具屍體。然後,黑斗篷又提起裝著三千萬美金的箱子,也一併丟到了火焰中。
「可是誰會買賬呢?安全性且不說,如果智能機器人大規模地上市了,不知道多少人要失業……別的行業我不知道,我們是證券分析師,最有可能被機器人取代的職業。」
這架飛機的降落不會出現在當晚紐瓦克機場的記錄里。它是幽靈,所有的雷達和監控都會將它忽略。
拉塞爾笑一笑,沒有回答。
就在地鐵車門關閉的前一刻,拉塞爾突然一把抓住男子的皮包,用力一扯。男子也在瞬間醒悟過來,握緊提手。啪——皮革提手被活生生扯斷了。
只有陳川和小障孤零零的。父親在草坪上鋪開絨布,以手枕腦,微閉著眼睛躺在上面。孩子則專註地舉著線筒,不斷收放,讓碩大的蝴蝶風箏在晴朗的天空下越飛越高。
男子掛斷了電話,他的影像如海綿吸水一樣收進攝像頭裡。
此時的陳川,兩眼彌散,目光空洞洞地投向無窮遠處。他的手在顫抖,身體里傳來詭異的吱吱聲。
拉塞爾放下電話,總覺得一切都不真實,似乎那個夜晚發生的事情都是夢魘,隨著晨曦吐露,便消失在模糊的記憶里了。
「你要多少錢?」陳川重複道。
Should auld acquaintance be forgot,
「去吧,把知道這件事的人都清除掉。」
陳川趴在地上,想要爬起,但多處線路受損,已經失去了對四肢的控制。「知道……知道……」他艱難地抬起頭,破損的五官居然組成了笑容,「知道我為什麼要選這個鬼地方嗎?」
凱瑟琳的前夫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人影正面撞到。兩個人高速撞向一家服裝店的牆壁,「轟」,土石漫天拋散,灰塵瀰漫。
拉塞爾小聲問:「怎麼了?」
寬大的斗篷脫落,有著金屬軀體的人暴露在夜雨中。它高大勻稱,渾身覆滿銀白色的超合金,雙眼在黑暗裡閃著紅光,如同荒原里飢餓的野獸。
「嗨,你們好。」他說。
陳川放手,轉身離開。拉塞爾癱坐在地上,氣喘如牛,腦中只想著一件事情:剛才他掙扎的時候,碰到了陳川的手臂,只覺得極具韌性,但似乎皮膚之下還藏著什麼堅硬的東西……
「真高興,又與陳川先生和可愛的小障度過了愉快的一天。」凱瑟琳拉著瑪利亞的小手,與中國父子道別,「每個周末都這麼開心就好了。」
陳川熄了燈,卧室里一片黑暗,他安靜地坐在床邊。小障很快就睡著了,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陳川這才回到自己房間,從床下拉出一台黑色機器。那上面有兩根制式古怪的電線,一頭插|進電源插座里,他拿起另一頭,插|進胸膛。
「你家,還是我家?」拉塞爾不再浪費時間。酒吧外,雨聲漸止,這個夜晚都快結束了。
兩個人穿過流光溢彩的夜色。「這是一家新開的中餐館,味道很正,我聽過一句諺語,說如果覺得人生不完美,就放下漢堡和薯條,來試一試中餐。」唐納德推開寫著「歡迎光臨」中文字樣的玻璃門,說,「我請客,就當給你壓驚。」
跑不掉了,跑不掉了……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對方既然這麼快就找到自己了,還讓唐納德都出賣了他,就一定算準了他沒路可逃。
現在,他出現在威馬遜大街的路口,看著他的第七個客戶。
陳川握著孩子的手緊了一些,「我們不得不這樣做。有人在找我們,勢力很大,滿世界都有他們的人。哪裡都不安全,只能不停地換地方。」
傑克露出貓捉老鼠一般的殘忍笑容,「會抵抗才有意思。不要急,我們還有整個夜晚的時間。」
「沒有,我這幾天生病了,」拉塞爾隨口道,「說真的,城裡沒發生什麼大事嗎?」
……
這麼胡亂想著,雨聲中突然傳來尖銳的呼嘯聲。
拉塞爾把門打開一個縫隙,看著門外沒有表情的中國男人。
他們來到餐桌前,侍者躬身問道:「這裡是整個餐廳最好的座位,希望您和您的家人能享受這段時光。」
拉斐掛了電話,轉身向外走,同時簡短地吩咐秘書:「立刻準備飛機,我們回紐約。」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陳川在途中硬生生轉向,衝到了那幾個男人面前。幾聲慘叫幾乎同時發出,他們倒在地上,生息全無。
他有些失望,因為這是一個典型的單親家庭房間,兩間卧室和一個客廳,設施並無奇特之處。唯一有點兒另類的是,屬於小障的房間里擺滿了玩具和童書,看得出來陳川在照顧孩子方面很用心。但陳川自己的房間則簡單得令人咋舌,裏面只有一張床,床單整潔乾淨,似乎鋪上以後就沒有人躺過。
它走到一個柜子前,單手把重達一百多公斤的柜子挪開,看到了這次任務的最後一個目標——一個嬰兒,臉上滿是灰塵,正睜大漆黑的眼睛看著它。
嘩啦!閃電驚現,刺目的白光中,兩個身影交錯而過。
「那個人的語氣,不像是說說而已……」拉塞爾說,「如果是威脅,他會等我表態,逼我交出皮包,但結果卻是他先掛了電話。」
「嘿,我說,當心別被她榨乾啊。」唐納德大笑,捶了一下拉塞爾的肩,然後抽出幾張鈔票甩給他,「喏,這是你應得的一份。今天你收穫最多,走,去吃中餐!」
掛了電話,拉斐負手在房間里踱步,落地窗外陰雲籠罩,一場大雨又要來臨。房間里很陰暗,他卻沒有開燈。走著走著,他突然笑了起來,對一直在角落裡站著的人影說:「LW31在外面過了十年,還是這麼天真。他會有自由嗎?噢,永遠不會!LW26,你會替我告訴他這個道理嗎?」
「還有那個叫凱瑟琳的單親母親。」拉斐饒有興趣地看著雨水在陳川臉上流淌,笑著說,「她居然讓你有了愛情的衝動。要知道,當初我設計你的時候,就是為了絕對的冷酷,有效的殺戮,任何一點情感都會妨礙這一點。可是我看到你為了博得她的好感,被那個混蛋打了都不還手——這種博取同情的招數,連很多人類都做不到。當然了,也太窩囊了一點,我的作品絕對不能受到這種侮辱,所以我讓LW26為你報了仇。在我說這番話的同時,我相信凱瑟琳正收到有關你所有信息的郵件。她知道你的一切。」
一輛停在路邊的貨車司機看到這駭人的一幕,目瞪口呆,醒悟過來后,連忙掏出手機拍攝。
小障側身看著爸爸,漸漸睡意上涌,閉上了眼睛。
又是一個周末的早晨。陳川睜開眼睛,看到時間顯示是06:00:02,默默地嘆了口氣。
天邊響起一聲驚雷,整個世界都震了一震。在一瞬間,陳川突然奔跑起來,巨大的爆發力讓鋼製甲板都出現了一個腳印。他沖向拉斐,眼中殺意瀰漫,但在拉斐看來只是困獸猶鬥。他嘆了口氣,對LW26說:「如果不能生擒,就毀了它的機身,但要留下晶元。雖然它還有其他存儲單元,可以支撐機身的短期活動,但過去十年來的所有記憶和感情,都刻在主晶元里。只要有了晶元,我就能複九*九*藏*書製一個同樣的它,再慢慢研究。」
兩個孩子互相揮手,都像有很多話要說的樣子。
LW26點點頭,擋在拉斐身前,手臂抬起,指尖冷光森然。
他渾身一顫,旋即安靜下來。他就這麼站在床邊,閉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你跟著我幹什麼?」
「噢,我明白了。」唐納德的嘴角揚起一絲弧度,這是緩慢堆疊出來的笑容,有些難看,又有些危險,「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麼活下來了。我還以為是你自己的本事呢,原來二級幹員是栽在一級特工手裡了……」
「還有,你知道你為什麼要叫小障嗎?」拉斐慢條斯理地說,「障,在漢語里是障礙的意思。他有了人格,在撫養你,但潛意識裡他知道自己是殺手機器人。只有殺了你,他才能重回自我。你是他的心障。有很多個晚上,他站在你床頭,就是想要下手完成未竟的任務。你每個晚上都會在鬼門關前走一趟,害怕嗎,小男孩?」
瓊嘴巴大,耳朵也尖,要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一定瞞不了她。但瓊只是在電話媚聲罵道:「死鬼,好些天不找我!是不是有新歡了?」
瓊茫然地睜著惺忪的眸子,腦袋裡一片混沌,但那敲擊聲卻響得異常清晰,聲聲分明,堅定,固執,扣人心弦。
「讓政客們等著吧,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男嬰還在看著它,很安靜,安靜得不應該出現在這個電閃雷鳴的殺戮夜晚,安靜得不像是一個嬰兒。
「你怎麼不吃呢?」她問。
另一個人點頭道:「是啊,他們打算明年再申請,現在是提前造勢,拉拉選票。」
「什麼?」
「先生您……」老師猶豫地開口。
門鎖咔嗒一聲,被門外的人打開了,高大的身影屹立在門前。「你好,今晚你可以叫我傑克。」男子似笑非笑地看著面如死灰的年輕人,「我殺人的時候用這個名字。」
LW26沒有回答,靜如雕像,外殼上冷光流轉。
「你……你怎麼了?你笑了——我是第一次看到你笑呢。」
拉塞爾從驚嚇中回過神,連連點頭,說:「老大,是我!」

6

這是單向接聽,對方看不到拉塞爾,只能聽到他的聲音。所以拉塞爾把手機放在桌子上,屏住呼吸。
「我需要你的幫助。」
這一刻,有超過二十種躲過拳頭並反擊的辦法在陳川腦子裡出現,但他沒有動。「砰」,重拳打在陳川臉上,他彎下了腰。
這乍起的光亮也讓屋子裡的另一個人影露了出來。
拉斐冷笑:「爸爸?你真正的爸爸就是死在他手裡的。他是機器人,生產出來就是為了殺戮!他是殺死你全家的兇手!」
夜深,廢舊的紐瓦克四號港口籠罩在滂沱夜雨中,海水緩緩起伏,拍打著港岸。幾隻海鳥躲在游輪的護欄下,渾身濕透,唧唧啾啾,互相磨蹭著取暖。一陣腳步聲在無邊雨幕里響起,海鳥探出頭,看到有人影正在甲板上緩緩走走。
走到無人處,唐納德掏出手機,撥了一個在腦海里記憶多年的號碼,他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打的一個號碼,但現在,一個絕佳的機會擺在面前,在血管里沉寂很久的血液又重新沸騰起來。
「好的,先生您點了糖醋裡脊、紅燒茄子和麻婆豆腐。」男人轉向拉塞爾,「先生您需要一點什麼呢?」
他說的是皮包和自己的命,拉塞爾絕望地想。
這樣老成的孩子其實是最難被領走的,但對方指名要帶走他,邁克爾先生也不好說什麼。
「我開始也這麼想,於是乾脆倒在他懷裡,手假裝無意地摸到他的下面。」瓊突然抬起頭,語氣急切,「我見過陽痿的男人,他們雖然硬不起來,但至少還有那玩意兒。但這個傢伙,褲子那裡什麼都沒有,我的意思是,真正的,什麼都沒有。」
「既然你早就到了,為什麼不出來呢?」拉斐笑道,「難道這些年的躲藏,已經使你失去了禮貌,連自己的創造者都不願意見了嗎,LW31?」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落到這個年輕人蒼白的臉上。他睜開眼睛,被清晨的光線刺得生疼,才明白自己又活過了一個晚上。
小障點點頭。的確,從小到大,他跟著父親穿過山河大海,浪跡數不清的城市,遇到的任何困難都在爸爸的手中迎刃而解。每次到一個新的地方,他覺得無所適從,爸爸總告訴他,閉上眼睛,睡一覺醒來,一切就跟從前一樣了。果然,當他再睜開眼睛,已經到了溫暖的房間,有新的學校可以上,所有的證件都已齊全。是的,爸爸是無所不能的。
凱瑟琳被刺鼻的酒味熏得皺起眉頭,「詹姆斯,你又來幹什麼?」
看著這個小男孩一板一眼地解說,拉塞爾有些想笑,他與小障黑白分明的眼睛對視了一眼,隨即滑開目光,又問:「那你為什麼會叫這個奇怪的名字呢?」
醉漢拿著錢,踉踉蹌蹌地走著。他的大腦被酒精蠶食,已經沒剩多少地方能用來思考了,但他還是覺得高興。今天的收穫比他預想得要多,看來前妻這條發財路子不能斷,以後得經常來……
樓間電梯使用很多年了,一邊發出吱呀的鏽蝕聲,一邊緩緩停下。「愉快的一天。」拉塞爾說完,把手揣進皮革風衣的兜里,吹著口哨走向這個清晨。
然而,一直到天亮,那個叫傑克的恐怖人物都沒有再出現。
陳川轉過身。
「——你已經打開並且看到檔案了,是不是?」男子準確捕捉到了拉塞爾因為慌亂而變得粗重的呼吸聲,他停止說話,用大拇指按著太陽穴,似乎陷入了兩難的思考。很久之後,他放下手,聳了聳肩,說:「那麼,我的朋友,你惹上了真正的麻煩。本來我可以給你清洗記憶,讓你忘掉一切,這樣可以保住你的命。但這麼玩兒太麻煩……我的時間很緊,我得趕回紐約。我們常說,讓人忘卻,莫過於讓人死去。所以,你可以從現在開始逃跑,但無論你逃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我都會殺了你。再見,希望你有最後一個愉快的晚上。」
「轟——」巨大的撞擊聲遠遠傳開,躲雨的海鳥被驚得紛紛飛起,撲騰著翅膀消失在雨夜深處。雨依舊嘩啦啦下著,在甲板上密集地擊打,像千萬隻鼓同時被敲響。
醉漢的拳頭也被震得生疼,以為是用力過猛,只哼了一聲,「想上我的女人,可沒那麼容易!」說完,他拿著錢,搖搖晃晃地走了。
當晚,拉塞爾的門被陳川敲響了。
唐納德在街邊走著,一路上身側流過不少車輛,車燈搖曳,像是一條條光的綵帶。他縮著脖子,沒走幾步,就敏銳地察覺到背後有人跟著自己。這是當年在公司特訓時被培養出來的警覺,多年黑道生涯,並未讓他遺忘這項本領。
拉塞爾不敢說話。他有種錯覺——男子明明看不見他,但透過全息影像,那雙眼睛卻向自己射出銳利的光。
兩隻風箏不舍地從空中被拉來,回到了小男孩和小女孩手中。
「嗯。」他重重點頭。
孩子們對視著,竊竊私語。在一片嘈雜中,一個瘦小的黃皮膚男孩站起來,走到邁克爾先生身邊。邁克爾先生有些愕然——男孩臉上沒有告別孤兒院的憂傷,更沒有被領養的喜悅,他像是沒有表情,又像有一切表情。
「不,不是,」瓊定了定神,說,「他剛才開門,我說我家浴室壞了,他沒說什麼就把浴室借給我用。我在浴室里等他,這麼明顯的暗示,我想他會進來的。可是外面毫無動靜,我就披著浴巾走出去,發現他正坐在沙發上發獃,不知道在想什麼。我按著腦袋說頭暈,他過來扶我,這時我的浴巾掉在地上,可他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是說,身體上的反應。」
陳川笑了,拿起叉子,「好吧,我吃。」
「我要換取自由。我把名單給你,你放過我。」
黑暗裡,兩隻眼睛幽幽地亮起光來。
兩人都有些醉意,互相扶著出了酒吧,在這個龐大城市的午夜裡走著。路燈在細雨中氤氳成一團橙色的蒲公英。
一架小型飛機在雷雨中出現,如同黑暗中融化脫生的鷹隼,俯衝至跑道上。位於機翼下的引擎反向啟動,飛機甚至滑行不到三百米就已將巨大的衝量消弭,穩穩噹噹地停下了。
聽到這裏,唐納德從鼻子里噴出一口氣,嘴角勾起笑容。
他每說一句,陳川就會顫抖一下,好幾次想辯解,但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話。豆大的雨點打在他身上,像透明的蛇一樣遊走。
那一閃一閃的光也消失了。
「法院已經判你不準靠近我和瑪麗五十米內,你快走,不然我會報警。」
話音剛落,LW26突然像暴起的獅子一樣向陳川撲來,它速度太快,以至於一路上雨滴被撞得粉碎,漫天雨幕出現了一條短暫的通道。
一抹金屬亮光突地從黑暗中顯現,劃過她的脖子,又隱進黑暗中。
他按下接聽鍵,卻沒有說話。
「《逝去已久的日子》,瑪麗亞教我唱的。」
拉斐點點頭,表示贊同,「所以我帶來了別的禮物,或許會讓你改變這個主意。」
一個乾瘦男子從機身中部的舷梯上走出。他身後,跟著一個罩在寬大斗篷里的人,篷帽將他的臉深深埋進黑暗裡。他走路的步調像被精密計算過,每個步伐都一模一樣。
「嗨,凱西!」那個人看到了她,踉蹌走過來,聲音含混不清,「好久不見了啊。」
在進行了史無前例的長達十分鐘的全功率思維運算后,它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被雷電打出了點問題……
「好久不見。」拉斐側過身,指指身後,「你跟你的兄弟也分別快十年了。」
陳川搖搖頭,「博士,我有自己的生活。」
小障還在海水裡掙扎時,就聽到了猛烈的爆炸聲。火焰在水面席捲蔓延,整個海面都被照亮,那些陸離的光,和著冰冷的海水,在小障臉上晃動。
他的目光落在了殘損的皮包上。他拉開拉鏈,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一疊列印紙頓時撒得滿床都是。紙上都是人物檔案,有男有女,職業各異,都很普通。他失望地來回翻看,實在看不出其中有什麼值錢的信息。
他猛然捏住剎車,扭過頭向遠處的一棟高樓望去,然而雲煙遼遠,看不出什麼異常。
任務進行得很順利。
觀眾席上的燈光熄滅,只余舞台絢麗。恢宏的音樂從掛在劇場四周的音箱里響起,演員們陸續出場,陳川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凱瑟琳。
「走吧,先去你家,」拉斐指了指斗篷人手中的箱子,「我把錢給你,你給我詳細說明情況。」
這是一個陽光溫暖的早上,明媚的霞光在這座美國小城的上空瀰漫,樓道外翠鳥啼鳴,一切都讓人心曠神怡,感恩上帝又賜予這世界美好的一天。於是,拉塞爾覺得有必要跟這對華人父子打個招呼。
「聽著,」母親把手放在小女孩兒的肩上,鄭重地說,「我已經幫你拿到了風箏,剩下的事情你必須自己完成。那個男孩風箏放得好,你可以去向他學習,去吧。」
一隻蜻蜓飛到空中,越爬越高,最終與蝴蝶一起並排在遙遠的天際浮遊。
吃完后,陳川起身去廁所。「嘔……」剛才吃的所有食物都從他胃裡吐出來。還有一些殘留在肚子里,他花了很大的勁兒才把它們嘔出來。
周圍的行人從驚訝中回過神,小心地圍過來。很久之後,灰塵才慢慢落定,人們只看到殘牆上有一攤爛番茄樣的模糊血肉,而那一襲黑斗篷已經不見了。
醉漢鼻子噴出一口酒氣,滿不在乎地說:「你報警吧,讓那些花著納稅人錢的混蛋把我抓進去。但我的朋友們還在外面,他們會抓住你,強|奸你,甚至連小瑪麗也不放過……嘿,瑪麗跟你長得很像,可是很討人歡心哦。」
地鐵啟動,載著目的各異的人們駛向下一站。拉塞爾回頭,透過車窗,他看到那男子的臉正飛快遠去,但男子森冷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他,直到地鐵消失在幽黑的隧洞里,依然讓他感覺皮膚上寒意流轉。
「噢,」年輕母親驚嘆不已,「真是神奇的東方技藝……」
「別擔心了,」唐納德一邊點著鈔票,一邊滿不在乎地說,「別人丟了東西,肯定要放話出來威脅你。要是幹這一行這麼簡單,誰還會去肯德基裏面干幾美元一小時的服務員?」點完鈔票后,他露出笑容,這個動作讓他臉上的刀疤如同暗夜裡的蛇一樣遊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