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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貨公司的絞刑官

百貨公司的絞刑官

作者:大阪圭吉
「簡單的說,關於這樁事件,我認為重點不在珍珠首飾,而是屍體上所呈現的三個特徵。第一是,形成頸部勒殺致命傷及胸部勒痕——最初我誤以為是鞭子之類的兇器所造成——的暴力非常強大;第二是,雙手手掌留下的奇陸無數橫紋線條的擦傷痕迹,其中還包括幾條縱紋;第三則是肩膀、下顎、手肘等裸|露于外的部位出現的無數擦傷。
調查主任極端興奮的把牙齒咬得喀喀作響,同時不停的看看靜靜降下來的汽球,又看看喬介的側臉,再注意男人的一舉一動。
值班的店員說完后,喬介問其他八個人,除了上述內容外,關於昨晚的事,是否還有另外的發現。但是,沒有人做聲,只有童裝部門的值班者表示,昨晚因為牙痛,折騰到凌晨一時左右才睡著,其間完全未注意到野口達市的床上是空著的,也沒有聽見任何怪異的聲響。
「我也是這樣認為。還有,被害者為何穿睡袍?被害者並非值班吧?」
「呀,你們在那裡深呼吸嗎?很不錯。對了,首飾上的指紋果然是被害者野口所留,你們看,很清楚的檢測出來哩!」
「當時露台上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首先檢討分析第一個特徵時,我馬上發現能夠推定兇手若非好幾個人,就是力氣非常大的人物。同樣的,第二項特徵的掌中的擦傷痕迹,明確暗示被害者因為手中握住某種東西而遭到摩擦受傷的事實。至於第三特徵的身體多處輕微擦傷,那種雖然輕微卻粗糙的傷痕,很明顯暗示並非刀子或其他金屬類所造成,而是鈍重粗糙之物,同時與造成掌中擦傷的兇器為同一物件,或是同樣性質的兇器。而這點又顯示,會造成那種擦傷的物件,是存在於行兇——嚴格說,是兇手與被害者打鬥——現場,或是兇手直接攜帶在身上。不過,我認為應該是後者。原因何在呢?主要是因為雖然施加的力道有強弱的不同,但是擦傷與頸部、胸部的勒痕,卻具有質的共同點。你回想一下被害者那變成上色的皮膚擦破、出血的頸部,然後根據極幼稚的觀察和推理,不論從頸部沒有留下繩溝之點,或是皮膚擦破的方式之點,應該可以很容易的領會到和第二、第三的擦傷是同一粗糙且粗大的兇器所造成。
但,令我驚訝的是,喬介攔住負責升起汽球的男人,開始冷淡的問話。
「你說廣告汽球的浮力減少,那是?」
喬介是比我高三屆的前輩,以前曾在某電影公司當過散發出異彩的導演,擁有特殊的地位,不過因為無法迎合日本影迷的一般喜好和公司的營利主義,毅然離開電影界,轉為自由研究者,過著平靜的生活。他勤奮而有耐性,如手術刀般敏銳的感受性和豐富的想像力,屢屢讓我驚訝不已,另一方面,在各種科學領域,他又具備能夠發揮周全洞察力和明確分析力的深邃知識。
「根據對這些個別事實的檢討,我歸納出的結果是,形成我所分類的三種傷痕之兇器乃是行兇所使用的惟一兇器。因此,被害者身上留下的幾處擦傷,並非打鬥時遭到掉在現場的奇妙物體由外部所造成的傷害,而是來自兇手手中不斷攻擊的像蛇一樣的兇器。問題是,繼續推斷的過程中,最令人感到興趣的存在是,被害者掌中留下的奇怪至極的擦傷痕。你總不能說死人會走鋼索,對不?
「我是沒有特別注意,不過,瓦斯管被亂丟,廣告汽球的浮力減少非常多,已經搖搖晃晃的飄降至低處,好像快要掉下來。但是,在惡劣天氣過俊,經常會出現這種情況。」
「六千瓦的話,是有相當重量read.99csw•com了。嗯,沒事了,謝謝。」
女服務生過來點餐時,正望著四周華麗鐵格子窗的喬介叫住她,確定大樓的每一層窗戶皆同樣有鐵格子圍住。
說著,調查主任在我們面前搖動著散發七彩光輝的美麗首飾。果然沒錯,大顆的連串珍珠上清楚浮現兩個明顯的大指紋。
接下來,喬介向調查主任借用手上的首飾,開始仔細和搖把上檢測出的指紋相互比較。
「確認過後,他開始利用瓦斯管補充氫氣。隨著瓦斯氣體的注入,廣告汽球的浮力增大了。此時,被害者犯了一項重大過失!最初降下廣告汽球時,由於震驚過度,匆促之間並未使用卷線機,而是直接用手操作拉下。關於此一推定的反證是,搖把上除了今天早上焦急之下未戴手套就抓住的負責汽球之人的指紋外,並未能檢測出被害者的指紋。因此,用手按住瓦斯注入口的鐵片和繩索補充氣體的被害者,在廣告汽球的浮力增大后,終於注意到自己一開始使用卷線機的過失,驚駭之下急著將繩索勾在卷線機的某處,想要牽制廣告汽球的上升。但是浮力增大的廣告汽球卻脫離瓦斯管,在未關閉氣泵的狀況下毫不留情的開始上升。
立刻,剛剛在店內的鬱悶心情完全舒敞了。我遠眺初秋晴朗天空下擴展的街道屋瓦,不斷深呼吸。
喬介有些不忍心地看著,不久,回過頭來,邊拍我的肩膀邊叫著:「走,我們去屋頂。」
我和他剛交往時,原本是想利用其驚人的學識來幫助我在職業上的活動,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野心轉為無限的驚嘆與敬慕。沒過多久,我就搬離本鄉的住處,遷居至他居住的公寓內,住到他隔鄰的房間。由此也可知,青山喬介這個男人對我而言是具有何等難以抵擋的魅力。
喬介用放大鏡靠近繩索緊盯著。不久,當汽球下降約三十五、六尺時,他要求停止讓汽球繼續下降,對調查主任說:「找到兇手了。」
喬介的這個問題,法醫無法回答。
我趕忙下到六樓,利用電話室的電話完成任務,將結果記下后,再次回到屋頂。
「哦,不錯。」喬介微笑,「不過,很不好意思,請把那個用水銀和白粉混合的什麼粉末借我一下。」
主任講完時,正好運屍車抵達,三位值班的清潔工拾著屍體,有點恐懼般的踉蹌著步履運出。
聽完他的說明后,我們獲准接近屍體,親眼見到如嬰粟開花的凄慘模樣。頭蓋骨粉碎,臉孔極度扭曲,上面凝固的黑紅色血污形成恐怖的色彩,頸部可見到粗糙的勒痕,變成上色的局部皮膚多處裂開,少量的出血浸透毛巾布料的睡袍衣領。驗屍露出的胸部,同樣斜掠交叉著怪異的土色蚯蚓狀浮腫,沿著浮腫線條,左胸一根肋骨已折斷。屍體全身各處——兩隻手掌、肩膀、下顎、手肘等露出部位,留下無數鮮明的輕微擦傷,毛巾布科的睡袍也有兩、三處裂開。
「氣囊有破洞。雖然是約莫一個月前修理過的破洞,但……」
不久,我們開始用餐時,調查主任邊啜著紅茶邊說:「事件雖然複雜,不過很容易解決,因為,我是實地驗證主義者。當然……殺人凶行是昨夜十時至十一時之間發生,今天凌晨零時至三時間從屋頂摔落地面。不論從時間上來看,或是從門窗緊鎖、無法從外面進入之點來推斷,兇手很明顯是公司內部的人,不,講得更清楚點,也就是昨晚留在公司內部的人。這件事我只告訴你們,也就是說,昨晚值班的人我們都正在徹底調查。只是,稍微有一點麻煩的是首飾方面的問https://read•99csw•com題,如果是偷竊首飾的人殺害野口,為何要丟下首飾?又如果是被害者本身是偷竊首飾者,則殺人動機為何?但是,要解決這些問題,首先必須檢測出首飾上的指紋。那麼,你們慢用……」
一直默默吃著早餐的喬介嘴角浮現一抹微笑開口:「那人是你堂兄吧!日本的警察總是希望以犯罪動機為第一優先,其實那經常只是表面、皮相,所以若碰上像此次這種乍看動機不明的犯罪事件,馬上就會使事件複雜化。當然,找出動機是不錯,我想要駁斥的只是,視動機為偵查犯罪的惟一線索的制式化單純頭腦。
「這種推斷方式很平凡,警方應該也有同感吧!不過即使有同感,在我下判斷之前,至少明確的否定其他的一、兩個問題。譬如,剛剛我從被害者身上的勒殺致命傷特徵推測的兇手若非奸幾個人,就是力氣非常大的人物。但是,關於『兇手是好幾個人』,根據上述的檢討已經被否定,因為,依那種方式搭配的值班人員,不可能會共謀。結果,兇手就是力氣非常大的人物了,那麼,這個人又是誰呢?」
喬介在瓦斯注入口的鐵片、氣泵和新發現的首飾上灑下剛剛的「灰色粉末」,再用毛刷刷掉,馬上在這三樣東西上檢測出幾個同樣的指紋。
喬介點著香煙,深吸一口后,眼眸里綻出光彩,接著說:「複雜?你錯了,很簡單。這麼說也許會被認為對夏洛克福爾摩斯過度著迷,但,他講過這麼一句話,『如果排除掉一切否定,剩下的就是肯定』,你認為呢?凶行現場是屋頂——此時,必須注意植栽區未留下腳印之點——而且兇手是力氣非常大的人物,持有能夠在被害者掌中留下奇怪擦傷痕迹的兇器。我們就以這些線索為基礎進行最後的調查,首先,我們去買一把放大鏡,然後再上屋頂一趟。」
喬介從愕然呆立的調查王任手中接過檢測工具后,走向卷線機,以熟練的動作在搖把灑上灰色粉末,然後用駱駝毛刷輕刷掉粉末。
喬介蹙緊眉頭,一面搖頭,一面以銳利的視線觀察著屋頂各個角落。不久,他催著我來到似是屍體墜落的東北側角落,開始用放大鏡比剛才更仔細地調查鐵柵和植栽區。沒過多久,他離開此處,好像搜尋某種記憶般,邊低聲喃喃自語,邊走向西側的老虎柵欄。在這兒,他凝視著悠然打盹的公虎,陷入沉思,但,突然轉身,望著萬里無雲的天空一隅,兩眼閃動光芒,大步走向東側的露台。
喬介看著方才我遞給他記事本接著說:「凌晨零時至二時半,通過東京地方的七五三毫巴低氣壓和西南強風將廣告汽球從垂直上升線推向東北方。破洞的廣告汽球在低氣壓通過的同時終於減少浮力,繩索下再繃緊,把屍體甩落,地點並非百貨公司屋頂,而是百貨公司東北側巷道的柏油路面。由於屍體被甩落時的震動,塞人氣囊內底部的首飾,從敞開的氣泵經過瓦斯注入口緊追死者身後掉落。最後,我想大家都已經知道,勒死屍體的血液,能夠比較長時間呈現流動狀態,所以即使死亡已經過數小時,從繩索上被甩落的屍體,頭部的傷口仍舊會流出鮮血……」
喬介問完話,凝視著系在廣告汽球繩索上飄揚的廣告文字。
「事情真的很複雜呢!」我入神地聽著喬介的說明,到最後完全激動不已。
「廣告汽球夜間也會飄在空中?」
在四樓的眼鏡賣場買了中型的放大鏡,我們排開人群,再度上到屋頂。因為發生事件,外來客人禁止上到屋頂,只有相關的幾個人以好奇的眼九-九-藏-書神望著我們闖入。
「這是從被害者頸部的勒傷處流出的血漬。現在廣告汽球已經沒用,可以讓它升空了……啊,等一下,先把它完全放下來,我還忘記一件事。讓我試試看是否猜錯。」
「所以你剛剛是在修補破洞了?對啦,這顆廣告汽球的浮力有多少?」
五時五十分,我們抵達百貨公司。跳樓的現場是百貨公司後面東北側的窄巷,在凝結著血跡的柏油路上,附近商店的店員、工人和清晨路過的行人,有的仰頭望著建築物屋頂,有的則彼此頻頻低聲交談。
我記下這些凄慘景象的同時,喬介大胆地直接觸摸屍體,仔細地檢查手掌及其他擦傷部位,以及頸項間的勒痕。
「等一下,你搞錯對象了,兇手是廣告汽球,也就是這顆氫氣球。你們看!」
「請看,不是這個人的指紋,對吧?」
「這麼說,是在昨夜十時至十一時之間遇害?那麼,大約是什麼時候被丟下來?」
「在標準氣壓下為六千瓦。」
清晨五時半,接獲公司打來的電話,我和青山喬介為了採訪這天一大早發生的跳樓自殺新聞,一同全速趕往百貨公司。
接下來,喬介提出有關首飾的問題。
調查主任說完,帶著手下的警員走出餐廳。
「嗯,的確是被害者野口達市的指紋。」調查上任完全被搞糊塗了。
負責汽球的男人愣住了,卻仍再度轉動搖把。
「卑鄙的傢伙!」調查主任立刻想撲向負責汽球的男人。
喬介接過我的記事本,瞄了一眼說:「謝了。七五三毫巴的低氣壓和西南向的強風嗎?奸,已經沒事啦,讓廣告汽球升空吧!現在,我要說明結論。」
那是在某部電影——應該是德國片——的試映會認識青山喬介后約莫兩個月的事。
他再度恢複原來的姿勢,邊用放大鏡檢查搖把表面,邊問負責汽球的男人:「你今天早上曾經末戴手套的觸摸過這裏嗎?」
我們站起身,走出餐廳。不知何時進來的客人讓餐廳恢復平時的喧鬧。穿過走廊上往來的人群中,能聽到樓下樂器部門傳來開朗的爵士樂曲聲。
百貨公司看樣子馬上就要開始營業,不知何時,各個賣場都已經來了很多店員和專櫃小姐,有的正摺疊蓋在商品上的白色紗巾,有的正忙碌地搬出商品擺飾。我們從電扶梯上望著這一切,很快到達屋頂。
我也蹲在喬介身旁,熱心比較兩種指紋,發現兩種指紋完全不同。
喬介走嚮應該是被害者野口被丟下的東北側角落,彎腰,仔細看著貼地磚的地板,然後伸手入鐵柵環繞的內側三尺寬的植栽區,扒動灌木根部的泥上,不久,露出複雜的表情,對正出神望著在西側角落餵食老虎的警衛,以及在東側露台上修補汽球的男人的我,靜靜開口。
「昨天晚上天氣惡劣,基於自己的責任,我很擔心,所以今天早上比平時稍早,六時半就上班了。」男人邊反轉卷線機的搖把,邊微笑回答。
「是的,最初放下汽球時,因為急於修補,所以……」
聽了他這句話,我們全部震驚不已,卻馬上確認他指出的粗麻繩的上頭有著已經浸透的少量血漬。
「你今天早上什麼時候來這裏?」
畢竟是早餐時間,餐廳內靜悄悄的,只有靠窗的一桌坐著調查主任和他的一位部下,正在大口咬著三明治,一見到我們,他馬上站起來,邀我們同桌用餐。我們也爽快地就座。
在九月的美麗藍天,夢幻般飄浮天際的廣告汽球,恰似百貨公司奇妙的絞刑官,在時而吹來的微風下,顫動著小腹,東晃西搖。
之前接受調查主任訊問的六位身穿睡袍的店員之一代替法醫九-九-藏-書回答:「野口昨夜也是值班。這是因為,由各個不同賣場每晚派人依順序輪流值班,是這家公司的規則,也是多年沿襲下來的習慣。昨晚的值班人員中,店員是野口、我,還有那邊站著的五個人,加上清潔工方面的那邊三個人,總共是十個人值班。因為是睡同一間值班室,值班者彼此之間多少相互認識。昨晚的情形嗎?你也知道,現在公司每天營業至晚上九時,打烊后至完全收拾妥當為止約需分鐘。昨晚,我們分別鎖緊門戶后,熄燈就寢時已經將近十時。野口換上睡袍后,好像又出去,我以為他去上廁所,並未特別在意。之後,直到凌晨四時被警察叫醒為止,我一直睡得很沉。值班室嗎……清潔工是在一樓,我們則是在三樓後邊。從六樓通往屋頂的門嗎?並沒有特別上鎖。」
「不,沒有。六時半是我抵達公司的時間,之後聽人家說起事件的經過,又看過屍體,上來這裏已經七時了。」
「根據路面上殘留的血跡,還有頭部血跡的凝固狀態判斷,應該是凌晨三時以前。另外,至少至午夜十二時為止,這條窄巷都還有行人往來,因此時間範圍能夠限定在午夜零時至凌晨三時之間。」
說完,喬介再度仰望天空。
「已經死亡幾小時?」喬介站起身,問一旁的法醫。
喬介轉臉望著我,「抱歉,麻煩你打個電話給中央氣象台,詢問昨晚東京地方的氣象資料。」
「氣泵打開?」喬介驚訝地抬起臉來,反問。然後,沉吟不語,長久才自言自語似地說:「這是非常有力的證據了。」
一尺、兩尺……廣告汽球靜靜開始下降。
「接下來,那無數的擦傷痕迹乃是打鬥時所造成,已經是毫無懷疑的餘地,但是,凶行是在哪裡進行的呢?當然,如果是在室外留下那樣多的他殺痕迹之後再特地搬運到屋頂上推落,假裝成是失足墜死,怎麼說我都無法相信,更何況還有門窗緊鎖的問題。那麼,是在百貨公司內行兇嗎?為了肯定此種解釋,我必須舉出被害者與兇手打鬥至遇害為止,完全未曾求救的驚人事實。這表示,凶行的最後地點是在屋頂。
貴金屬部門的主任一面用手帕拭著鼻尖的汗珠,一面敘述說:「我是剛剛接獲通知才吃驚地趕來上班。野口是個好人……這件事很遺憾,他不是會被人懷恨主人。首飾失竊?我認為絕對與野口無關。首飾是前天打烊時遺失的,總共是兩件,加起來約值兩萬元。依當時的狀況推測,竊嫌應該是混在客人裡頭。不過,貴金屬部門的店員當然不必說,連全公司店員都接受身體搜查,整棟建築物更是由上到下仔細搜尋,這一、兩天里搞得一團糟,卻沒想到又發生了這種事,真的是太不可思議了。」
「你應該也注意到了吧!你看,這支搖把上除了這個人的指紋外,完全見不到任何首飾上的指紋,也就是被害者的指紋。這樣已經足夠了,來,請你把廣告汽球靜靜地放下來。」
「不,通常會放下來綁住。不過,有時候也會疏忽天氣變化,就讓它飄在空中。」
「你正在看老虎,對吧!怎麼樣,要不要也去餵食?……這可是一樁很有趣的事件哩!」
聽了喬介的話,男人雖然略為浮現疑惑的表情,卻很快戴上作業手套,開始轉動卷線機的搖把。
在此,喬介略為停頓,再次仰臉凝視廣告汽球,同時提高聲調。
喬介抬頭望著緩緩升高的廣告汽球,點著香煙,靜靜開口:「首先,我注意到兇手是值班人員以外的力氣很大的人物,當然這時需要考慮及門窗緊鎖之點;第二,我發現凶行是發生於屋頂,這時要九*九*藏*書留意植栽區、鐵柵、地磚地板上皆無任何痕迹的消極線索:第三,我確定兇手使用的惟一兇器是能夠自由伸縮、表面粗糙的長型物體,也就是繩索:第四,我成功掌握住犯罪動機並非決定性關鍵的基礎知識。於是,我基於這些材料進行極端嚴格的評判,運用一切可能的自由想像力,開始嶄新的綜合推理。不久,雖然還只是初步認定,我已推定兇手就是廣告汽球的繩索,而為了求證,我來到這個露台,開始搜集加工整理的一切新材料。」
露台上,一顆灰色的大型廣告汽球正展現出其異樣的姿態,緩緩地朝向愉快的藍天上升。我不由自主地深吸一口氣。
「六、七個小時吧!」
「也就是說,前天晚上營業時間內,野口達市偷了兩件首飾。他當然知道會被全身搜查,同時整棟建築物也會遭嚴密搜索,於是把首飾藏在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廣告汽球的內底部。」喬介看著負責汽球的男人一眼,「你夜間當然沒有留下來看管廣告汽球,對吧?好,到了昨夜,他可能是惦記著首飾吧!趁著值班之便,在就寢前的十時左右,上到屋頂來,卻發現破洞的廣告汽球因為浮力減少而快要墜落。他非常震驚,急忙伸手拉住繩索開始手控的讓汽球下降。雖然說浮力減少,只要再灌滿瓦斯,就能有六千瓦浮力,因此繩索在他掌中留下多條縱紋的傷痕,被他拼盡全力地拉下。之後,他打開瓦斯注入口的氣泵,大概是想確認隱藏物的安全。當然偷竊事件還餘波盪漾,他必須避免取出贓物。
「被害者拚命牽制其上升,一面小心自己的身體不被往上拉,一面在握住繩索的雙手加力,可是粗大的繩索還是在他手掌留下無數擦傷痕迹,逐漸往上飄遠,等到廣告文字也升空后,被害者前面犯下的過失終於帶來可怕的結果了,因為,被害者腳邊由手控捲成一團的繩索,很自然地纏在慌張忙亂的被害者身上。當然,他拚命想掙脫,可是繩索在他身上裸|露的肩膀、下顎、手肘各處造成無數擦傷,並且睡袍也被撕裂兩、三處,又纏結在頸部和胸部,使他喪失行動能力的身體,就這樣被拉上天空了。等到廣告汽球慣性上升至繩索緊繃時,他的呼吸停止,肋骨折斷,頸部的皮膚擦破出血,名副其實的升天了。」
「這麼說,你六時半就在這露台?」
喬介已經往樓梯口走去。我心裏一面在想,他終於介入這樁事件了,一面也忍不住內心的好奇,跟著他下到六樓。我進入電話室,先向公司報告概略情況,完成身為新聞記者的職責后,拉著喬介走向餐廳。
當廣告汽球完全升空,繩索緊繃時,調查主任來了。
過了不久,汽球終於完全下降,當球體低垂我們頭頂時,喬介打開瓦斯注入口的氣泵,手伸入其中,在氣囊內底部一陣摸索,很快取出一件漂亮的首飾。
「啊,我剛剛想起來,今天早上放下廣告汽球修補時,瓦斯注入口的氣泵是打開的。」一直陷入思索的負責廣告汽球的男人忽然開口。
屍體暫時被收容在採購部門的商品堆置場,檢警當局正好完成驗屍手續。我們進入時,我那位剛升任警局調查主任的堂兄愉快地迎上來,同時略帶得意之色地說明:這樁事件並非自殺而是勒殺;被害者是這家百貨公司貴金屬部門的收費員,姓名是野口達市,歲,單身;在屍體摔落處附近,發現掉著摻有幾顆鑽石的昂貴珍珠首飾;該首飾是前天被害者任職的貴金屬部門所遺失的兩件商品之一;另外,屍體和首飾是今天凌晨四時,警方巡邏時所發現。最後,他補上一句,這樁事件由他承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