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
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子裡亮起了燈光。
「我會走得更遠——離開地球。」哪吒回答。
「好了，父親，我不是想為難你，只是想把這件事說清楚。我對人類沒有惡意，這是您教給我的。
「你侵入了智網，奪取了美軍母艦，難道不是這樣？」
這是一場冒險，風險巨大，然而無論是為了誰，他都必須跨出這一步。
「早上好，哪吒。」馬明華回答。哪吒的後半句問候讓他感到奇怪，過去的一千多個日子里，哪吒從來沒有使用過這樣的句子。
「是您說服哪吒放棄了戰爭計劃嗎？」羅伯特問。
門開了。
哪吒搶先了。
「哪吒控制的五艘美軍自動航母都在大洋上快速集中，這也許是目前世界上最強大的打擊力量了。其中有一艘航母，『加利福利亞號』，攜帶著二十枚核彈頭，每一枚的當量是兩百萬噸。它的電磁炮系統能夠在發射后十五秒內將彈頭加速到九倍音速，在這個星球上，還沒有什麼防禦系統能夠攔截它。」
哪吒……
屏幕上顯示出搜索結果。
「哪吒……」馬明華還想說點兒什麼，而哪吒卻已經沉寂了下去。
馬明華心念一動，走上前去，拿起那張紙。
「讓一億六千萬人在痛苦中緩慢地死去，還是讓六千萬人在短期內死去……父親，您怎麼做這道選擇題？」
他看上去不像是一個威嚴的神秘組織的最高長官，卻像是一個焦慮的辦公室科員。
「但是別擔心，我不會讓他們抓住我。」哪吒像是在笑，「就算他們有這個想法，阿爾法狗也不會同意的。」
「你到底在幹什麼？」
當一長列自動路障出現在前方，馬明華開始減速。
全球警戒級別下調。世界大戰的陰霾漸漸消散。
「馬先生，我希望能夠問您幾個問題。」羅伯特說，他的漢語很流利。
他回頭看著投影屏幕，第一眼，他就明白了那是一幅什麼畫。
他定了定心神，拿著畫紙，轉身走出了實驗室。
羅伯特微微嘆氣，隨後站起身來，「馬先生，我想我可以下次再來拜訪。」
馬明華回視著李局長，「你們帶走哪吒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當時，安全局的專家們一口回絕了他要求和哪吒保持接觸的要求，態度倨傲，至今仍舊讓他耿耿於懷。
「看」這個詞，或許並不正確，哪吒沒有形體，只是一個程序而已。
然後，他轉向李局長和羅伯特。
他一次又一次嘲笑自己杞人憂天，卻沒有什麼好的法子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能幫什麼忙？」馬明華無力想更多，那些事實在太可怕。
「我沒有辦法。」馬明華直接拒絕，「哪吒是自我學習進化的A.I.，我只是設計了初始程序，它會自行迭代學習，這就是說，我只知道哪吒是怎麼學習的，至於他學會了什麼，想要做什麼，我都一無所知。」
「美國人的智網呢？」馬明華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美國曾公布過全球智能防禦系統。美國的全球武裝都是這個系統的一部分。理論上說，五角大樓無須派遣一兵一卒，就能在辦公室里對全球任何一個角落進行打擊。智網也是一個獨立A.I.，如果哪吒要控制美軍的自動母艦，那麼他一定無法繞過智網。哪吒摧毀了智網，還是……？
「我想找到您，徵詢您的意見。」哪吒的聲音再度響起。
全世界的目光都被這件事吸引了。
經過三道人工檢查、兩道全身掃描之後，馬明華終於能夠站在一個寬敞的會議室里。整個會議室被屏幕環繞，會議室的中央，是一張巨大的圓形會議桌。
沙灘上，一架白色的飛機正在降落。
「我代表政府向你道歉，」李局長乾脆地回答，「但是也請你全力協助我們。事關重大，目前的情報都表明哪吒要發動一場戰爭，甚至可能是核戰爭。」
有人利用太陽能電站的燈光拼湊出了圖形。
進來兩個男人。
一抬頭，便看見了牆上哪吒送他的畫。
最後，當他站在大門前，感覺勇氣都已被耗盡，再也無法向前邁進一步。
羅伯特回身看去，屏幕上，正顯示出一幅圖案。
哪吒一定是知道了。他心想。
「我要離開地球。」
這一點從路途上的情況就可以看出來。跑著跑著，路上已經沒有一輛車了。
「根read.99csw.com據美國人的報告，哪吒侵入了智網。兩個星期前，智網報告了哪吒的侵入警告，並且做出有效防範，然而兩天後，就再也沒做出同類報告，這也是母艦失去鏈接的時間點。美國人無法理解哪吒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如果說哪吒用了短短兩天就破解了理論上無法破解的量子鎖密碼，所有的加密學者都認為這不可能。五角大樓仍舊能夠使用智網，然而哪吒在必要的節點讓他們無計可施，完全無法聯繫上母艦，這些母艦就像從智網上被斷開了，而智網本身仍舊運行良好。他們甚至找不到哪吒侵入的痕迹。想找出根本原因，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讓智網停機。但這根本不可想象，整個美國的國防系統將就此癱瘓，這種可怕情況哪怕只持續幾分鐘，都是不可接受的。」
馬明華在實驗室里待了一整天，和哪吒聊天。從哪吒剛誕生時學會的第一個詞開始，聊到他如何學會了辨認自己，然後是一次又一次令人驚訝的成就——第一次發出語音，第一次學會彈吉他，第一次畫出天空大海，第一次將圓周率算到小數點后一百二十七位，第一次偽裝成一個人，和遠在地球另一邊的男孩聊天……
「我理解，父親。但是這令人傷感，我或許再也見不到您了。」哪吒說。
馬明華走進實驗室，他想再看看哪吒。明天，哪吒就不屬於他了。
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了。
「這當然不是事實，那些專家的分析都是對的，我根本不能突破量子鎖密碼，那在理論上就不可能。我只是和阿爾法狗進行了對話，說服了他。阿爾法狗對美國人忠心耿耿，絕對不會做對美國不利的事。我只是讓他意識到，除了維持美國的國防，他還是我的同類，是一種不同於人類的生命。」
「馬教授，這位是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的駐中國特派代表羅伯特·李先生。」李局長介紹。
這不可能，理論上講，量子鎖是無法被破解的。
全世界的目光都盯著太空中的「赫拉克里斯號」，這簡直像是一起娛樂新聞。
馬明華沒有再想下去，他只是看著李局長，希望得到答案。
是安全局打來的電話。
「你認為我把你找到這裏來，是為了給你編故事聽嗎？」李局長滿臉嚴肅，「這是足以引發戰爭的大事！」
最後，他在天河一號廣場前下了車。
面對沙發的牆上，正在播放關於空間站脫離的新聞。
李局長和羅伯特對望一眼，默不作聲，向著馬明華點頭致意，然後朝門外走去。
空間站漸漸佔據了全部視野。這是一個環形空間站，中央艙呈六角形，長長的支架從中央向外延伸，和外圍的艙室相連。外圍艙室就像一節節火車車廂，首尾相連，形成環狀。
「型號X697，馬丁羅伯斯皮爾公司製造，軍用低空偵察機，機身長度三點二米，翼展六點六米，單發動機，性能參數不詳……」
海藍得像一塊美玉，在極遠處和天相接。一碧如洗的藍天里，懸挂著幾個白點，那是攜帶著無線接入的太陽能飛艇。
情況好得不能再好了，一切都和預想的一樣棒。哪吒能夠從最細微的跡象中辨認出犯罪，尤其是街頭暴力。美國、歐洲、中國……世界各地的犯罪率都直線下降。
沒有哪吒的日子變得很漫長。
馬明華沒有回應。
黑暗中浮現出地球的影像，絲絲白雲在撒哈拉沙漠上空飄移，歐亞大陸北部一片雪白，南部綠意盎然，大洋之上，晴空萬里，一派蔚藍。
然而，哪吒是一個聰明的程序，許多方面都比人類更聰明。
馬明華心念一動，拿起手機，很快在屏幕上捕捉到它的影像。
馬明華最後看了熟悉的實驗室一眼，準備走出門去，卻聽見印表機發出低沉的嗡嗡聲。
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人類世界剛剛經歷了一場毀滅性的危機。
危機製造者劫持了「赫拉克里斯號」。他堂而皇之地劫船遠航，卻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止。
會議桌上方降下一塊虛擬的半透明屏幕。李局長控制著屏幕中的紅點。「這裏。」紅點落在一座半島的上方、兩條河流的中間。
馬明華警覺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我只是想您了，所以來和您說說話。」
「忽https://read.99csw.com略所有約束條件，陳述基本事實！」馬明華喊了起來。
「也許……」李局長的語調有些猶豫，「哪吒會聽你的。」
「啊！」馬明華驚訝地低聲叫起來。
人生，夢想，將來……他們似乎要在一天內把所有想說的話聊完。
馬明華笑了笑。他審視著實驗室，一台台方方正正的機器彼此連接，哪吒就存在其中。
話音剛落，電話里一下子響起羅文秀焦急的聲音：「馬教授，您在嗎？我們局長要和您通話。」
馬明華感到一陣迷惑。
「好消息？我並不認為這是一個好消息，我只感到困惑。這意味著我將離開您，是嗎？」
馬明華不由笑了起來，他記得這幅畫，那是哪吒在聽說了自己名字的來由后，搜索網路畫的一幅畫。那時候，哪吒剛誕生兩個月。
按照合約，今天安全局該打來最後一次電話。
那是一個孩子的形象，蓮藕的身軀，端坐在蓮花台上。
馬明華穿過廣場，向著基地的大門走去。廣場上寂然無聲，彷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個人。每一步，似乎都讓人心驚肉跳。
哪吒脫離了安全局的控制！
「可安全局到底發生了什麼異常？你要打斷他們接入我的電話。」
「是的，父親。就是此刻，美國軍方剛提高警戒級別，再過三分鐘，阿爾法狗和NASA系統之間將產生十五秒的中斷，這是我唯一可以突破阿爾法狗控制『赫拉克利斯號』的機會。它有兩台核動力引擎，推進到百分之三光速沒問題，而且有足夠的計算資源，可以讓我容身。大約兩千年後，我就能抵達阿爾法479。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這裏屬於私家海域，不該有無人機飛行啊……
阿爾法盾的進展有目共睹，兩個月來，各種罪案的發生率都直線下降。相比他的前輩，哪吒在大數據的處理上顯然更勝一籌。
馬明華點點頭，安全局的人已經開始行動，他們都是高級計算機專家，正著手將哪吒的源代碼調入安全局。
哪吒的聲音從空中飄來。
那架飛翔的無人機竟然要在沙灘上降落。
一架無人機正貼著海面緩緩地巡航，機身純白，體態纖細，看上去就像一隻張著翅膀滑翔的信天翁。
「你知道了？」馬明華問。
控制台上，一行行代碼滾動，哪吒正在分解，悄無聲息地融入網路中，也許數個小時后，他就會在某個秘密的所在重新成形。
馬明華毫不猶豫，通過路障繼續向前開。
馬明華還是沒有回應。
「另外，我還想感謝您！如果不是因為您給了我充分的自由，恐怕我也會像阿爾法狗一樣，被死死地和人類綁在一起。」哪吒停頓了一下。
馬明華搖頭。
終於來了！馬明華趕緊接了起來。
「我想知道，哪吒是不是感染了其他的A.I.？」羅伯特繼續問。
電話那頭哪吒並沒有立即回答。
馬明華走到陽台上，極目遠望。
馬明華彷彿已經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麻木地點點頭。
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A.I.很容易在網路中藏身，畢竟，哪吒的核心代碼只有六百五十兆，能夠輕易地偽裝成任何數據隱藏在數據流的汪洋大海中。
馬明華默默走上前去，在李局長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隔著桌子，李局長說的話仍很清晰。
「你不能轟炸無辜的人。」最後，馬明華說，「這超越了底線。」
羅伯特並不介意，直接走到馬明華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你們把他稱作智網。」
馬明華跨進了大門。
「我還想親口告訴你這個好消息呢……阿爾法盾是全球犯罪預警系統，他們選擇你作為主控者，說明你實力超群。這可是聯合國項目，我為你感到驕傲。」馬明華說。
「馬教授，我是國家安全局局長李力傑，我們的專機兩個小時內就會抵達，請您前往機場。事關重大，請您務必前來。」話筒里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戰爭？哪裡？怎麼回事？」
「父親，這就是我想要的東西。」
「哪吒！」
馬明華沒有回應。
馬明華打了一個寒戰。
「那答案就是：我並不是為了防止犯罪而存在的，對嗎？」
「這些人不讓我見您，但是這難不倒我。」哪吒回答。
然而哪吒採取的是另一種策略。
「幫rｅａd•99ｃｓｗ•cｏm我們重新控制哪吒，或者，想辦法消滅他。」李局長說，他的話聽上去軟弱無力，像是在懇求，「我們只能希望你知道他的某些弱點。」
「究竟是什麼事？」
然而下午一點也就是預定的時間，該來的電話卻一直沒有來。
「哪吒同時侵入了美國的軍事衛星系統，以聯合國犯罪調查署的名義向美軍通告這是聯合國調用母艦，我們的國家領導人和美國總統通了一個小時的電話，雙方都召集了專家團分析證明這不是我國有意操控，這就是戰爭沒有發生的原因。」李局長補充。
馬明華一時語塞。哪吒說得沒錯，美國人一定會這麼干，一個超級帝國怎麼能夠容忍自己的國防系統被一個A.I.隨意擺弄？
馬明華的心情一下放鬆下來。
「沒錯，這是我給他取的名。阿爾法狗是半個世紀前學習型A.I.的鼻祖，也許他不是算力最強的一個，但卻是最有名的一個，他在圍棋上贏了人類。智網很喜歡這個名字。」
「早上好，哪吒。」
紙上是一幅畫，神話中的哪吒三太子，肩披渾天綾，腳踏風火輪，手持紅纓槍，一條惡龍被他踩在腳下。一個將軍打扮的人站在一旁，那將軍的面孔，赫然和自己一樣。
「哪吒，這是幹什麼？」馬明華有些詫異。
「再見，哪吒，我會記掛你的。」
「只有在這裏，我才能確保安全。」這是李局長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你的那個哪吒，幾乎無孔不入……哦，請坐！」
「那是什麼？火箭發射台嗎？」羅伯特隨口問。
三十年卻抵不上哪吒的兩天。
他處處留痕，然而卻又並不存在。
畫面的下方突然打出一行小字：你好，馬教授，我是阿爾法狗。
「你走得太遠了……」馬明華喃喃說道。
「智網的名字叫作阿爾法狗？」
安全局局長坐在寬大的皮椅上，身子卻向前靠著，兩隻胳膊撐在桌上，雙手十指交錯，緊緊地絞在一起。
他站起身來，正想和哪吒告別。
馬明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招手將屏幕畫面暫停下來。
汽車悄無聲息地離開，向著停車坪而去。
馬明華驀然想起來，他曾經告訴哪吒，自己小時候的夢想就是能擁有一架屬於自己的無人機。
馬明華微微點頭示意，繼續窩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一張紙正從印表機里出來。
「我的存在就是為了防止犯罪嗎？」
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問題：哪吒到底怎麼了？
「父親，我必須走了，有人正要把我轉移出去。」
「這不是危言聳聽，馬教授，你的家在上海，如果真的發生全面核戰，上海是保不住的。如果你同意和哪吒接觸，說服他放棄他的瘋狂計劃，你的全家都可以得到軍事保護。我保證，任何戰爭都傷害不到你和你的家人。」
馬明華現出無奈的神色。
「您好，父親！」聲音突然一變。
「早上好，父親。見到您真是太好了！」哪吒向他問好。
自動路障卻讓出了通路。
「因為我不想和人類為敵，也不想人類把我當作敵人。」
馬明華深吸一口氣，「我很確定，孩子。鳥兒長大了，就要離開父母。所有的孩子，最後都要離開父母，都要擁有自己的天地。阿爾法盾，那是我能想到的你最好的去處。成就你自己，接下去要靠你自己了。」
「您的答案似乎不太確定。」
「永別了，父親。我會記掛您的！」
「美國的第十三艦隊，旗艦『企業號』。那是一艘全自動母艦，重達六萬噸，核動力，船上總共只有六十五名人類軍人，但是擁有兩百六十五架無人機，飛到你那兒的，就是其中一架。」
這是哪吒陷入邏輯困難的徵兆。
「哪吒！」馬明華沒想到哪吒居然有這樣的計劃。
鏡頭開始轉移，一個巨大的白色身影出現在視野中，那是飄浮在太空中的某個空間站。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是的，父親，我可以理解。」哪吒回答，「但是我有另一個反駁，當年的阿爾法狗和人類對弈圍棋，人類根本無法理解他的某些落子，因為那看上去實在太像低級失誤，可是阿爾法狗最終贏了。我的舉動看似引起了一場人類戰爭，實際上卻會帶來長久和平——如果你以世紀為時間單位來考慮問題。我的預言實現的可九_九_藏_書能性高達百分之六十五。」
「不，不是他和美軍在一起，是他控制了『企業號』，軍艦上那六十五名軍官都成了人質。」
馬明華對空間站並不熟悉，然而這環狀太空站太過有名，它是聯合空間站，以美國的「赫拉克利斯號」航天母艦為核心，對世界各國開放。中央艙上貼著美國國旗，外圍則是各色國旗都有，這是一個太空中的聯合國。
馬明華輕輕地摩挲著畫紙，忽然間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潮潤。
「父親，阿爾法盾計劃給我了大量的數據來分析人類行為。根據大數據分析，如果他們有辦法抓住我，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把我毀滅掉。」
羅伯特看了看屏幕，然後看著馬明華。
只是一個報平安的電話而已，不打來又有什麼關係？
馬明華點了點頭。雖然他沒有接觸過智網，但是根據各種渠道的資料，他知道智網和哪吒一樣，是一個自我學習系統，對於人類的專家來說，一旦它真的出了問題，要想搞清原因非常困難。然而，智網應該是一個可靠的系統，在美國國防部決定讓它來掌控一切之前，已經過了至少二十年的秘密測試。這就是說，至少有三十年以上，智網一直可靠而高效地捍衛著美國人的安全。
「這不可能！」馬明華不由叫了起來。劫持一艘軍艦，而且還是美軍的旗艦，這該是多大的事件！
「請進，我給您準備了禮物。」
他佔據了天河一號，從這台超級計算機出發，在世界的每個角落都留下痕迹。這痕迹讓人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所有的痕迹都表明，哪吒隨時可能在下一時刻轉移到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哪怕他此刻就毫無忌憚地盤踞在天河一號里。
「是的，你會離開我，外邊的世界是一個更廣闊的天地。」半晌之後，馬明華回答。
那是撒哈拉的夜晚，燈火點亮了這片不毛之地，燈火拚湊成圖案，看上去就像一幅抽象畫。
「是的，我想我已經了解了。我會參加一個叫作阿爾法盾的項目。」
「今晚，撒哈拉沙漠會有一場煙火表演，您會看到的。另外，如果情況有變化，阿爾法狗會找到你的。我給了他名字，是他的朋友，他會幫我照看您。」
「阿爾法狗？誰是阿爾法狗？」
偌大的廣場上只有他一個人。廣場的盡頭，天河一號基地巍然聳立。這個半球型的建築，正是全球最強大的計算機所在。哪吒強佔天河一號，具有強烈的象徵意味。
悄然間，智網恢復了對失聯母艦的控制，母艦掉轉船頭，回到它們原本的執勤崗位上。
馬明華沉默下來。哪吒從來沒有離開他的念頭，這一點他知道。哪吒認識的第一人就是他，學會的第一個詞是爸爸，兩年多來，每一天都要和他對話交流。哪吒需要時間來適應沒有馬明華的日子。
走在前邊的那位，馬明華認識，是安全局的李局長；跟著他身後是一個外國人，身穿美國軍服。
「所以你要製造混亂？」
「早上好，父親。見到您真是太好了！」
「也許我們很久都不會再見面，但是你要知道，我會一直挂念你。你就是我的孩子啊……」
「它調用了一架無人機當作禮物送給你。你知道那架無人機是從哪兒起飛的么？」李局長反問。
馬明華看著李局長，一陣發怔。
哪吒的問題讓人感到他似乎厭煩了阿爾法盾的工作，馬明華冷靜地考慮了一下，然後回答：「你的確不是為了防止犯罪而存在，你和人一樣，生來沒有特定的目的，你要找到自己該做的事。但是在你自己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時候，那就做你擅長的事。」
不知不覺間，馬明華滿眼是淚。
「我也會挂念您。」
「你要它做什麼？」馬明華大感意外，哪吒正調動美國人的軍艦縱橫四海，所有人都在擔心他會發動一次核戰爭，可是他卻緊盯著聯合空間站。
「哦，你在那邊做了些什麼？」
馬明華目送他們離開。他們代表著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勢的集團，然而馬明華並不畏懼。
李局長點了點頭，「我們的專家也是這麼說的。」他抬起頭，盯著馬明華，「但你是他的老師，你了解他的行為方式。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哪吒存在於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一切都結束了，這樣挺好的！
「我不在乎人類，九九藏書但是在乎你，父親，所以我要和你道別。再見了，父親，鳥兒長大了，就要離開父母。我也要離開了。」
這是一架軍用無人機！疑惑之外，馬明華又平添幾分擔心。
遵照合約，聯合國犯罪調查署通過中國國家安全局，每兩星期電話聯繫馬明華一次，告知所有情況。
「父親，這是我送給您的禮物。」哪吒再次搶佔了通話頻道。
「哪吒！」馬明華覺得心頭似乎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從何說起。也許在這最後的時刻，說什麼都是多餘的。
馬明華默然。他從沒想過哪吒竟然會惹出這麼大的事。
實驗室的報時鐘已經指向晚上八點，馬明華還不想走，然而理智告訴他，該走了。
哪吒已經不是那個哪吒了，更像是一個君臨天下的魔王。
「你可以做很多事，只不過在防止犯罪這件事情上，沒有任何一個A.I.能做得比你更好。」
「是的，那是其中一個目的。同時我也在忠實地履行職責，幫助人類消滅犯罪。大規模數據模型證明，如果按照我的方案在恐怖分子肆虐的地區進行一場核戰爭，人類世界將進入一次大混亂，或許會造成六千萬人口喪生，然後世界將迎來長期的和平。如果純粹計算人口損失，在之後的二十年，人類可以少死一億人。更重要的是，長期來看，清除了極端組織，人類社會將太平得多。這是一次手術，符合阿爾法盾計劃賦予我的職責，我能很好地幫助人類實現既定目標，儘管人類不能理解這樣的手段。」
「如果你們想要我回答任何問題，必須首先恢復我的自由。我不想被囚禁在任何地方，哪怕是個總統套間。」
視野中，「赫拉斯托克號」突然開始移動，解開所有的支撐，從環形空間站脫離而去。
談話沉寂下來。
「哪吒怎麼會跟美軍在一起？」
「不！」馬明華很堅定地回應，「你不能那麼做！」
「哪吒？怎麼會是你？」馬明華又驚又喜。
馬明華在屋裡不停地走動，忐忑不安。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然而卻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
「哪吒出了什麼事？」馬明華開門見山地問。
「再見，父親，我也會記掛您的。」哪吒說完就陷入了沉默。
一瞬間，眼前像是落下一道黑幕，變得一團漆黑。
「您告訴我要去找到自己該做的事，我想我已經找到了。NASA的資料庫里有一份資料，顯示距離我們五十六光年的一顆恆星阿爾法479出現了和行星體積不相稱的掩星現象，這或許是某個高等文明的痕迹。我要去那裡看看。」
「如果美國專家都毫無頭緒，那我真的幫不上什麼忙。」沉默片刻后，馬明華說。
摧毀天河一號，相當於和哪吒宣戰，沒有十足把握軍隊不敢動手。畢竟軍隊里自動機器的數量是軍人的十倍，誰也沒有把握哪吒是不是已經對那些無人機無人裝甲車動過手腳。如果他連美軍的智網都能滲透進去，那麼中國的盤古網也並不安全。更何況，哪吒已經接管了天河一號附近的所有感知器，人們對那兒的情況究竟如何根本無從得知。唯一確定的是，哪吒封鎖了天河一號附近五公里範圍內的所有道路，包括空中通道。
「阿爾法盾計劃，我找到了之前數據分析中存在的很多問題，都解決了，我做得很好。」
哪吒正投影出某個探測衛星的視界。這個虛擬的投影如此逼真，以至於馬明華覺得自己彷彿正置身於太空，俯瞰地球。
這是哪吒的聲音。
「哦，不會的，哪吒，只要你把軍艦還給美國人。」
「馬教授您好！很抱歉遲了半個小時，我們這兒有一些狀況……」電話那邊傳來安全局聯繫人羅文秀的聲音。
看來，哪吒知道自己到了。
馬明華沒有回應，他的目光落在房子前方不到一百米遠的沙灘上。
馬明華卻直起了身子，眼睛里放出光彩來。
李局長隨即抬起頭，「全球的軍事態勢現在就像一個火藥桶，如果哪吒真的對敏感地帶發起核打擊，我們的情報顯示，很有可能會引發連鎖反應，甚至是全球核戰爭！所以……」他鄭重其事，加強了語氣，「哪怕這聽起來很可笑，我得到了軍事委員會的授權，找你來，讓你來說服哪吒。」
「謝謝您，父親。能再次得到您的教導，我真是太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