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是嫌棄硬幣帶著麻煩，在錢包里佔位置不說，還比紙幣重，而且金額又小——如果有合適的機會，人們幾乎總會毫不猶豫地花掉它們。」沃德華特分析說。

「我們靠近去看看吧。」我並不發表自己的看法，而是沿著街道向前走去。

這條步行街上滿是大型購物中心，當然也不乏各式特色小店，人流量很大。街邊的小販在地上攤開各種有趣的小玩意兒，大聲叫賣著。隔不多遠，你就可以看到一個賣花的小孩子，他們大多都聚集在人流密集的區域，比如大型超市的出入口，或者是地下停車場的出口走廊里。

我認出這花正是別的小孩賣八十美分的那種。他果然又賣得比別人貴。真是的，我憑什麼要買你的花呢？我搖了搖頭，正要從他身邊離去，這時候，一陣金屬撞擊聲從我衣服口袋裡傳來，與此同時，一個念頭突然在我腦中冒了出來。

「我們來打賭吧，」沃德華特對我說，「你覺得這個小傢伙會比其他人先賣完手裡的花嗎？」

它敏銳地發現了人類嫌棄硬幣的心理，並進而利用這一心理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太可怕了！我心裏湧起一股涼意。在它們的晶元中，人類的情緒和心理，大概也是https://read.99csw.com與各種環境因素一樣，作為一類通用變數而儲存和調用的吧？當它可以將人類的心理如力學變數一樣分析和計算時，人類和機器，又到底誰是誰的主宰？

我從口袋裡掏出那些彼此撞擊的硬幣，遞給小男孩——它們正好是八十一美分！

「當然不是。我們只是給了他賣花的任務，然後讓別的小孩帶著他一起賣了幾天。剛開始，他也像別的小孩那樣，老老實實地賣花，可是到了第三天，他就自己想出了這個法子，迅速地把花賣完了。」

我想起了這種花來，似乎正是別的小孩賣一塊錢的那種。奇怪，賣得比別人貴，還能賣出去嗎？

小男孩的手上拿著大約一百枝花，繁盛的花蕊幾乎把他的頭都淹沒了。我有些拿不定主意：比起別的小孩，他兜售鮮花的熱情明顯不足，更何況，他還在這麼一個並不熱鬧的區域。我甚至覺得他可能連一小半的花都賣不出去。

我在沃德華特的指示下，進入店鋪，四處看了看，隨便買了一把剃鬚刀，然後走出門來。這時候，小男孩來到我的面前，向我推銷他手裡最後一枝花。

「今天這種花打折，只賣一元零三分。ｒeａd.９9ｃｓw•ｃｏm」

可是接下來的事情大大出乎了我的預料。那些從百貨店裡出來的人，幾乎有一半都買了小男孩手上的花。在短短的半個小時內，小男孩手上的花就已經所剩無幾了。

在某個時刻，本來安靜站著的小男孩突然走上前去，和剛從百貨店裡出來的一位中年男子搭上了話。那男子手裡拿著一隻鐵壺，很明顯是剛從店裡買的。小男孩舉起了手裡的花，對那男子大聲地說著什麼。我猜那男人應該會立刻走開，可是出乎意料地，他竟然停了下來，然後從小孩手上挑了一枝花。他把花莖咬在嘴裏，用右手從口袋裡掏出零錢，遞給小男孩，然後轉身離去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的好奇心已經無法壓抑了，「為什麼人們會這麼樂意買他的花呢？」

「會！」沃德很肯定地說。

「多少錢？」我問。

一路上，賣花的小孩子們幾次拉住我們，向我們推薦各式鮮花。每束花的售價都不貴，要麼是一美元，要麼是八十美分。我們擺擺手，並不和他們多做糾纏，而是徑直向遠處的那個小男孩走去。在他守候的小百貨店隔壁，是一家咖啡屋。我和沃德華特在咖啡屋裡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坐下來，靜hｔｔｐs://ｒｅad.99csw.ｃom靜地觀察著小男孩的一舉一動。

只有那個小男孩與眾不同。他守著的這家店並不大，出入的行人雖然也絡繹不絕，但實在不屬於這條街上最繁華的路段。就在其他小孩爭著去拉扯行人的衣裳，向他們推銷自己手裡的鮮花時，他卻只是冷靜地站在百貨店的門口，目不轉睛地盯著出入的人群。

「每天早上，他都會進入店裡，把所有商品的價格記下來。站在門口的時候，他會先觀察人們買的東西，以此來判斷其身上會有的硬幣數量。比如這把剃鬚刀，售價是十九點一九美元，人們買了它以後，身上便有很大的可能性帶著八十一美分的找零——它們通常都是硬幣。」

「我們出去看看。」沃德華特說。於是我們走出咖啡店，站在了百貨店門口的屋檐下，仔細聽著那小男孩說的每一句話。和我想的一樣，他確實在向每一個走出百貨店的人兜售鮮花，其說辭和別的孩子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在說到售價的時候，他說出了很奇怪的價格：

我愣愣地看著面前的小男孩。陽光照在他白皙而細嫩的人造皮膚上，看上去有一種晶瑩剔透的質感。

「你覺得呢？」

我用疑惑地眼神看著沃德華特，他笑了笑，示意九-九-藏-書我繼續看下去。

這時候，他手裡已經只剩一枝花了。

「因為今天只有這家店打折。」沃德華特解釋道，「商品的定價通常不會精確到分，比如這把剃鬚刀，原價其實是二十點二美元，但因為今天打九五折，所以實際價格便成了十九點一九美元——這樣一來，找零的錢里就出現了分幣。他每天總是找那些在打折的店，在其門口賣花，因為在這樣的店裡，東西的售價才不會是整數，才會出現找零的分幣。」

接下來是一位老婦人。小男孩繼續向其推銷手裡的花，只是這次的售價是九十六美分。花再次很順利地賣出去了。

原來是這樣！我終於明白了這個小男孩的策略。

我連聲讚歎著，佩服地向沃德華特豎起了大拇指，「這就是你們公司生產的最新一代智能機器人吧？」

「等等……」我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你是說，剛才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你們在程序中設定好的嗎？」

「你去試試就知道了——不過，我們不妨先去店裡買點兒東西！」

「八十一美分。」

是巧合嗎？我略顯詫異地想，下一個就不會這麼順利了吧。

小男孩點清了手裡的錢，抿嘴笑了笑，然後向著小街的盡頭處走去。他的笑容是那麼天真無邪，宛如清晨的朝九_九_藏_書露，讓一切的疑慮和擔憂都瞬間溶化在了它的暖意之中。

他看了看那個小男孩的背影，點著頭，說：「不錯。你剛才看到的其他賣花小孩，都是以前生產的舊型號。他們只會按照既有的程序來運作，比如搜索這條街上人流最密集的區域，然後從語言庫里抽取恰當的說辭來兜售產品。而這個小男孩則完全不同——他是真正意義上的人工智慧。他具有自我意識和超強的學習能力，最重要的是，他會自主創新！」

聽到這話的那位女士，本來正要走出去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她拿起那朵花聞了聞，然後從口袋裡掏出錢，買下了這枝花。

「Bingo！」沃德華特得意地打了個響指。

我和沃德華特站在街角，遠遠地看著那個瘦弱的小男孩——他正站在一家小百貨店的門口，向人們兜售拿在手裡的鮮花。

我低頭想了想，突然又問道：「可是他為什麼會守在這家店外面呢？這裏光顧的人看上去並不多。」

他帶著炫耀的語氣，向我吹噓著這個男孩的種種驚人事迹。聽著聽著，我突然產生了不寒而慄的感覺。事實上，這機器人讓我震驚的並不是它的自主創新能力，而是它對於人類心理的準確把握。

「可是那小孩怎麼會知道人們身上有多少硬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