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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克結婚

朋克結婚

作者:喪失書宇獸
院長看著一桌子的手機非常滿意地走了,他走之後老師說:「補考我不會為難大家的。」然後坐我旁邊的同學立馬把小紙條拿到了桌子上,老師說:「你克制一下自己好嗎?」然後大家都把小紙條拿到了桌子上。我坐在窗口,風很大,透過窗戶能看到操場,那裡停了一輛大貨車,它在那裡待了三年了,從來沒有動過。我想把窗戶關上,老師制止了我的行為,理由是教室里太臭了,她很厭惡地說:「都是人肉的味道。」她是一個教哲學的老師,說話就是不太一樣。
她笑著說:「現在比以前好看呢。」
我掛掉電話,又花了一個小時才從高鐵站走出來,打了輛車,去無錫市區吃了頓午飯,無錫醬排骨真好吃啊,吃飽喝足后我買了張晚上回徐州的車票,在進站的時候被檢票員攔了下來,她問啊:「這是你嗎?」
之前我並沒有見過這樣一個門衛,想必是新來的,他讓我出示學生證,我很不耐煩地給了他學生證,除了要遲到了,我肚子還疼得一逼,汪大盯著我的學生證看了好久好久,吐出一句話:「長得不像啊。」
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非常不開心,第一次作弊就遇到這樣的事情,我以後再也不作弊啦。回宿舍的路上又遇到了那個傻逼,他對我說:「你再考慮下嘛,包過。」我說:「考你媽逼。」然後我遇到了另外一個傻逼高高興興一蹦一跳地從教學樓里出來了,他拍拍我的肩膀說:「謝謝你的紙條啊,我正好沒有那一題。」我哭著說:「不用謝,是大自然的選擇。」
汪大說:「真的呀,我騙你幹嗎,我都這麼大了,人都是要長大的嘛。」
我嗯哼了一下,汪大又嘿嘿嘿了幾聲說:「我請了個假,在老家結婚,下個禮拜我就回崑山了,你就來一下嘛,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不需要份子錢,什麼都不要,人來就行了,你到無錫,我去接你,就這麼說定啦!」
我打電話給汪大,好久才接通,我躺在床上,我剛剛搬到這個宿舍,牆上是NBA的海報,以及用刀刻的「陳九九藏書帆帆我喜歡你」,感覺年代久遠,已經看不大清楚了,床板有點鬆動,隨著我的滾動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床縫裡塞滿了面紙,我還沒來得及清理,就在這樣的環境中,我聽到了電話那頭那滄桑的聲音:「我累了。」
我覺得他是個神經病,我很想打他,然而我打不過他的,我只有一米四,比霍比特人還矮,而汪大怎麼看也有一米九,穿著背心,肌肉一坨一坨的。在我就要哭出來的時候我們美麗的英語老師騎著自行車從遠處過來了,汪大不理我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英語老師看。
接著他很認真地對我說:「你不會是代別人上學的吧,我上學時就這樣,經常找人代替我上學,然後我跑出去上網,嘿嘿嘿。」
我說:「這是以前拍的,那時候是難看了些。」
我說:「啊?真的啊?」
上個禮拜啊我補考電機與拖動,我覺得這是一門相當難過的課,我看了好久的書都沒有過,非常難過。於是我跑去找老師,老師像對別的來找他要重點的同學那樣一邊吃草莓味的奧利奧一邊對我說:「這個比考駕照還簡單啊,就像科目一,隨便看看就可以了。」我說:「老師啊,我科目一掛了。」然後老師嘆了口氣,放下奧利奧,擦擦手,打開抽屜,拿出一張紙,對我說:「這上面有60分的題目,你回去好好看看。」我非常開心地說:「謝謝老師,能給我塊奧利奧嗎?」老師看了我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把最後一塊奧利奧塞嘴裏去了。
從那以後我再沒有見到過汪大,直到2013年的時候汪大在人人網上發現了我,那時我正在回復一個無錫姑娘的照片,我說啊:「真人應該更加漂亮吧。」然後一個頂著長舌頭怪物頭像的人出現了,他回復我說:「垃圾,不準套路我妹妹。」
由於我的身份證到期了,我去換了個身份證,二十天才能拿到,民政局的人啊對我說:「不要辦臨時身份證了吧,出門用別人的啊。」於是我就沒辦臨時身份證。我想起了我那遠去俄羅斯的室友九_九_藏_書,曾經他丟掉了自己的身份證,借我的去了次北京,我們一樣難看,檢票的並沒有發現我的照片和他有什麼區別。啊,我好想他,我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
「關我屁事。」
伴隨著不美好的回憶我進入了考場,院長過來視察,監考老師說:「同學們,把手機拿上來吧。」於是我們紛紛把手機拿了上去,有蘋果,有小米,有三星,只有我一個諾基亞,監考老師盯著我的手機看了很久,想必是諾基亞的設計驚艷到她了,過了會兒她轉過腦袋對教單片機的院長說:「諾基亞還沒死呢?」
那邊傳來嘿嘿嘿的笑聲,和那年我在校門口聽到的差不多,「我高中同學啊,挺好一姑娘,我沒車沒房的,人家就肯跟著我了。」
那是2009年夏末的一天,我騎著自行車往學校趕,騎到一半褲子破了,想必是我太胖了,又折回去換了條褲子,在人民路盡頭的拐角我撞上了一棵樹,在新建路的洗頭房門口我被一個騎摩托車的老頭撞倒了,即便這樣,我還是在6點40到了學校門口,然後我推著破破爛爛的自行車,在校門口被汪大攔住了。
「我要結婚啦,婚禮訂在禮拜三,希望你能來哇,來不了請給我發微信紅包。」
考至一半,抄得正爽,我的手機響了,滴(dī)滴(dí)滴(dǐ)滴(dī)滴(dī)滴(dí)滴(dǐ)滴(dī)滴(dī)滴(dí)滴(dǐ)滴(dǐ)滴(dī),諾基亞的經典鈴聲,同學們都抬起了腦袋,有的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說些啥。過了會兒不響了,大家又低下了腦袋,過了會兒又響了,大家又抬起了腦袋開始竊竊私語,最後老師受不了啦,她非常厭煩地說:「哪位同學的?」於是我就站了起來,大家都笑了,笑你們媽逼,老師示意我接電話,我就拿著電話跑出去啦,是我的朋友汪大打過來的。
我說啊:「啊,是啊是啊,很久以前拍的照片。」
汪大說:「原來你叫老鼠藥啊,名字都不對哇。」
我沒有說話,而是聽九_九_藏_書汪大講啊,「媽媽生病啦,爸爸早就不見了,上個月我剪掉了頭髮,找了份賣葯的工作,在崑山,那地方挺好的,你以後也可以來,如果你找不到工作的話。」
汪大說:「不,我的意思是,照片上這個比你好看多了。」
他還發了一張合影以及結婚證的照片,他老婆真他媽難看。
回到宿舍我對著書把那些題目都做好了,把一些我覺得我背不下來的寫在了小紙條上,最後我把那60分的題目全部寫了下來,用了好多好多小紙條,我把它們塞在褲兜里就去了考場。
在無錫高鐵站地下一層西南角的廁所里我打了個電話給汪大,「我到啦!」
美麗的英語老師問啊:「誒,老鼠藥你遲到啦。」
我很生氣地掛掉電話,從教室的左側門進去了。那是個大教室,有兩個門,我從左邊進去的時候啊看到院長從不遠處來了,快要到右邊的門啦,門口的老師看到了院長,她正抽著煙呢,我眨了下眼睛她就不見了,地上留著半截煙頭,還冒著煙。
「你一定要來哇,嫂子非常喜歡你啊。」
我也從別處聽到過一些關於他的故事,比如被學校辭退之後他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在江陰租了套房子,每個雙休日與英語老師在那裡相會,那是汪大第一次認真對待一個女孩子,也是最後一次,後來英語老師嫁人了,新郎並不是汪大。從此汪大變成一個只約炮的男人,他對我說過:「傻逼才談戀愛啊。」
我和汪大很久以前就認識了,那時我還是個高中生,而汪大是我們學校的門衛。我曾經問過汪大,為什麼他一個生物學博士要跑一所高中來當門衛,他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因為博士找不到工作啊。」過了會兒,他又一本正經地告訴我:「我只是想體驗不同的生活,我得了癌症,已經活不久了。」他頓了頓,點燃一根煙,緩緩地說:「你想啊,半夜,拿著手電筒,走在空無一人的校園裡,不同季節的風吹來,吹動不同顏色的葉子,偶爾走過幾隻野貓,運氣好還可能遇到小偷,與之搏鬥,這是九-九-藏-書多麼美好的人生體驗啊。」說罷他給我看了一張X光片子,他指著圖片上一塊塊黑色的斑點說:「你看,這就是癌細胞。」我悲傷地點著腦袋,覺得他這個人非常酷。
路上我遇到一個傻逼,他問我:「同學考駕照嗎?」我說:「考你媽逼。」那個傻逼從大一開始就各種幫人介紹工作,幫人辦證,幫人介紹對象,我曾經在他那裡找到一份新媒體運營的工作,他對我說啊:「老闆是我親戚,你絕對是每天坐宿舍里拿錢的,動動滑鼠就好。」然後老闆讓我跑街上去發印有他們公眾號二維碼的傳單,我在徐州金鷹幹了好幾天這樣的事情,那些人拿到傳單就隨手扔掉了,還有個賣煎餅的跑來跟我說:「小夥子啊,我沒紙啦,能給我幾張包一下煎餅嗎?」發了幾天傳單,公眾號一個粉都沒漲,老闆質疑了我的業務能力,痛心疾首地說:「當代大學生啊,真的是不如我們這些上個世紀的高中生。」我點點頭說:「你說的有道理,當代大學生都是垃圾。」那個公眾號最早是發黃圖的,後來開始發領導人沒有說過的話,最後被封掉了,然後我就丟掉了我生平第一份工作。
汪大嘿嘿嘿了幾下,然後說:「你是傻逼嗎?我怎麼可能會結婚?垃圾。」
我關上門,想回去來著,轉身的一瞬間看到窗帘被風吹上了天花板,我藏在試卷下面的小紙條啊隨風飄啊飄啊飄,飄到了隔壁同學的面前,飄到了隔壁的隔壁的同學面前,飄到了無數遠方的同學的面前,還飄到了監考老師的面前。老師炸啦,像嗑了葯一樣,跳到我桌子前,拿起我的試卷就撕掉了,然後把我攆了出去,邊走邊很小聲地說:「你怎麼能這樣呢?啊啊啊,這次不記你的名字,你好自為之。」我並不能理解她的舉動,想必是看見院長的條件反射吧,然而院長並沒有進來,他站在不遠處抽煙,我發現監考老師留在門口的半截煙頭不見了,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回到宿舍,室友們都在玩遊戲,昏暗的光線,讓我特別不舒服,我爬上了床,打開手機,發九_九_藏_書現汪大給我發了好幾條微信。
我並沒有說話,為什麼老師叫我老鼠藥,我也不知道,他們除了叫我老鼠藥還叫過我劉淑女、劉處|女之類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說:「啊,真的啊?誰會和你結婚啊?」
然後他掛了,我覺得,他一定在哭。朋克在結婚之前一定會哭的,朋克是不會結婚的,可是他要結婚了。
我並不懂什麼是套路,沒過幾天我就看到汪大和美麗的英語老師一起吃飯了,然後沒過幾天汪大就被學校解僱了,理由是玩忽職守,在本應該上班的時間里跑教室去聽英語課。
「喂?劉書宇嗎?你在幹啥?為什麼不接我電話?是不是又在擼了?呵呵,垃圾,我告訴你啊,我要結婚了!」
汪大把美麗的英語老師攔下了,讓她出示教師工作證,汪大看著工作證說:「真人比照片好看多啦。」然後英語老師開開心心地走了。我悲傷地推著破破爛爛的自行車走在沒有人的校園裡,汪大趕了出來,拍拍我的腦袋說:「剛才實在是不好意思哇,我只是在練習套路,套路你懂嗎?」
我和汪大相認之後問過他許許多多的問題,他並不回答,對自己的過去諱莫如深,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他還不死。從此,汪大對我來說不再是那個套路英語老師的中學門衛,而是一個整天看電影發截圖玩光劍飛葉子沒事江浙滬約炮各種音樂節走一走的奇怪的男人。像個Punk,也就是垃圾。
我在學校里找了一天,才找到一個和我一樣難看的同學,我借他的身份證買了張禮拜三去無錫的高鐵票。那天我的心情是沉重的,我快樂不起來,我以前在腦子裡想過我的朋友都結婚了的畫面,只是沒想到真的會有這一天。徐州去無錫非常近,兩個多小時就到了,檢票的也沒發現什麼問題,我在無錫高鐵站晃悠了一個小時也沒能出去,我覺得這個高鐵站簡直是藝術品,像迷宮一樣,非常高雅。
他又重複了好幾遍:「就這麼定啦,他們都會來,逆襲啊,啊夏啊,不能少了你啊。」
所以,當聽到他要結婚的消息的時候我是不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