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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炮阿直

娘炮阿直

作者:王若虛
我再抬頭看上鋪的大仙,大仙已經在床上戴著耳機複習考研英語了,進入了那種我很熟悉的學霸狀態。
我們倆又回憶了一下阿直的音容笑貌:個子中等,偏瘦,五官清秀,穿衣乾淨清爽,說話很輕,微微內向。
四床是勾哥,進大學一直單身,原因就一個字:丑。哪怕胸肌再像美隊,也只是個胸肌發達的醜男。況且平時太不拘小節,打嗝如雷鳴,放屁像地震,還很引以為豪,說是男人的豪邁。
有段時間,勾哥的課餘愛好除了健身,就是加入學生會風紀部的巡邏,和幾個內蒙班的哥們在學校里瞎晃悠,看到哪個男生打扮有點娘炮和邪性,就跑上去出示一下紅臂箍,台詞基本如下——
「誰?大仙?隔壁老王?」
話沒說完,阿直忽然回來了,手裡推著另一個亮黃色的拉杆箱,比之前那個小,原來他不是去上課,而是去拿剩下的行李。
勾哥沒說話,摸著腹肌,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你這是……?」
在他昏迷救治期間我一直在想怎麼跟勾哥說一件事。
除了學校里最冷的那幾天,勾哥在宿舍里都只穿一件小背心,還時不時跟其他宿舍來串門的人炫耀一下健身的最新成果,撩起背心說,快看!哥的馬甲線!快看!哥的人魚線!
後來三床有天在外面喝醉,回學校時走在湖邊失足掉進去,溺亡,沒能做到當初的保研許諾。
難道我們寢室就我一個人知道阿直的真面目了么……
阿直點頭的一刻,我覺得我和大仙應該都聽到了勾哥心裏那響嘣脆的「咯噔」一聲。
原來的三床自詡是個詩人,常年沉浸在追姑娘、上姑娘和被姑娘甩的三部曲里,每每失戀都喝個爛醉,然後站在板凳上大聲宣布:「老子現在要去跳樓,你們都是目擊者,老子死得其所,還要讓你們都保研!」
勾哥在風紀部孤軍奮戰之後,工作更加認真,穿哈倫大襠褲的,穿花毛衣的,戴小禮帽https://read.99csw.com的男生,全都在他的嚴打範圍內。
勾哥搖搖食指:我甄別Gay是憑直覺的,我的直覺告訴我……
阿直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朝我這邊看過來,我趕緊扭頭,去拿桌子上的香煙,但根本沒有點燃。
似乎不太像啊……是不是勾哥多慮了?要說像Gay,我們宿舍沒有比他更像的了。
勾哥開口了:你平時……看上去很樸素。
要不要跟勾哥說這件事呢?
但阿直並沒有先取假髮,而是拿出箱子角落裡兩個不起眼但鼓鼓囊囊的小包,打開小包,拿出一瓶又一瓶護膚品之類的東西,以及一堆眉筆、眼線筆,還有一個粉餅。
「你呢,現在躺在龍城第二人民醫院里,你讓廁所水箱砸了腦袋,流了很多血。」
真相只有一個而且我這次只用了0.3秒鐘就反應過來了!
誰讓你們兩個男生手牽手的?學生證拿出來看下!
阿直說還好,不重。然後就打開箱子,那一瞬間,我,大仙,勾哥都看傻了眼。
我們宿舍幾乎是全體出動把屎拉到一半的勾哥送去醫院,說是幾乎,是因為大仙沒去,他只是看了眼勾哥,輕描淡寫道:沒事,小傷,命不該絕,輸點血就活蹦亂跳了。
勾哥的外號來自他的乳|溝,沒錯,乳|溝,全中國大部分女性要擠一擠才有的東西,勾哥靠著三年高考五年健美的功底,大二就練到了兩塊堪比美隊的胸肌,隨隨便便就能夾起一支筆,腹肌也正從大學四級往大學六級邁進。
勾哥老家在一座北方小鎮,自古出武將,民風彪悍而保守。鎮上的中學上到生理課,都不讓出現男女器官圖。
過了三秒鐘我才反應過來,這他媽不是剛才跟他一起提著拉杆箱上來的那個男生么!!!!
阿直:嗯,Cos歸Cos,平時歸平時,我分得挺清的。
阿直搬來我們宿舍的第一天,勾哥就覺得此人有問題。
說回到新九*九*藏*書室友阿直吧,我和大仙研究了半天他的私人物品細節,覺得怎麼都不像個Gay,況且人家都叫「阿直」了,這麼直白,其心日月可鑒。
老輩人對勾哥他們從小的言傳身教中就包括了以後不要去當「二尾(讀yi第三聲)子」,不要當「陰陽貨」。
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剛進大學沒多久,我和大仙上網看新聞,看到有的家長找道士給變彎的孩子做法事驅邪,勾哥看了之後嗤之以鼻道,迷信!荒謬!
「哦,我是Cosplay社團的,這是我的設備。」
「啊?你說那個?小偽娘?!」
這年頭娘炮的男生越來越多,如果放在其他寢室那是好事,意味著你將有一個細心、愛乾淨、有條理、懂禮節又能充當段子素材的室友。
「你先別急著靠,那個,龍二醫院在我們大學城這種郊區,是小醫院,你知道吧?」
離開家鄉來大學報到之前,勾哥的父母就語重心長地告誡他,大城市裡人心不古群魔亂舞幺蛾子特別多,要不忘初心,清白做人。
當阿直最後拿出兩雙細高跟鞋的時候,勾哥臉已經黑得跟肯亞土著獵人一樣了。
根本不是十萬個為什麼啊!
勾哥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關鍵是,幫他一起提行李上來的是個男生,身材壯實,但比勾哥還是差了不少。
被他攔住的男生們普遍身材嬌小,氣質柔弱,再一看勾哥那身腱子肉,只能委屈地眼圈發紅,萬沒有動手的可能。
但在我們306宿舍,在勾哥的山頭,娘炮的人會死。
我們不太能理解他的豪邁。
她,不,他每拿出一樣玩意兒,勾哥的臉色就越暗一層。
勾哥似乎很讚賞他這句話,豁然開朗地對我使了個眼神,大概是警報等級降低了一級。然後他拿起自己架子上的一卷捲筒紙出了門,搞了半天剛才摸腹肌是感覺自己要來大號了。
寢室里氣氛有點冷,我沒話找話,說,你有兩個箱子啊,早read.99csw.com知道我們幫你去提上來。
「嗯,勾哥,現在你體內流著阿直的血……」
當時廁所沒別人,沒及時發現,等到隔壁宿舍的人進去撒尿,一看嚇一跳,想男生宿舍誰他媽來大姨媽啊,流那麼多血?
於是阿直就搬進來了。
阿直似乎並不知道勾哥的黑歷史,從容地拿出假髮,拿出女僕裝,拿出造型別緻的學生制服,還有一堆動漫人物的衣服,以及一摞未拆封的絲|襪。
「呃,是今天宿舍新來的那位……」
我是二床,自打勾哥發現在我移動硬碟里2個T的avi文件以後也覺得我是可靠的。
在縣城的高中里,勾哥最愛的體育運動就是抬起娘炮男生玩阿魯巴。
這一刻,我真想一把拉住阿直往門外推,邊推邊喊:「快跑!跑得越遠越好!不要回頭!」
勾哥不但自己清白做人,還心懷天下蒼生。也是他進對了大學,我們學校特別奇葩,其中之一就是學生會有個風紀部。
不知道的以為是一群彪形大漢在打劫學生。
一床的大仙有個異地戀女朋友,後來分手了,但是勾哥見過那前女友,不像是偽裝的。加上大仙也是來自一個保守的小城,他媽還跟其他幾個家庭婦女自發創建了一個反色情網,天天在上面宣傳同性戀和手|淫的危害,還號召大家反對現在一些倡導開放的性學家,算是根正苗紅。後來大仙立志要考北大研究生,大二一開始就戒擼,戒到現在,目光越來越清澄,印堂帶光,寵辱不驚,只為考研。估計以後要羽化成仙了,不理人間煙火,算是可靠。
每次勾哥邊喝酒邊回憶此事,都悲憤于學校的腦殘,說打架怎麼了?沒打過架的能算是男人嗎?又沒死又沒殘的,挨著他媽誰啦?留下那群不男不女的倒不好好管管!看著就來氣!
誰讓你染這種頭髮的?
箱子里最先進入眼帘的是兩捧很長的假髮,一個藍瑩瑩,一個黑漆漆,假髮下面是一堆衣服,最上面的是一件女https://read.99csw.com僕裝!
「可別是個Gay啊。」勾哥終於把疑慮說了出來。
所以我們宿舍樓里的娘炮男生從來不敢從306門口經過,寧可從較遠的西面樓梯下去。
「我知道啊,怎麼啦?」
阿直把那些東西放進儲物櫃,然後打開電腦,我也是碰巧一扭頭,看到阿直的電腦桌面是個男人的寫|真照片,但不是男明星,看著有點眼熟。
你這穿的是褲子啊還是裙子啊還是裙褲啊還是秋褲啊?
勾哥一度很享受這份工作,可惜好景不長,內蒙班的弟兄們有次酒後在宿舍里打群架,影響惡劣,全給開除了,獨剩勾哥一人。
「他好像有點娘。」勾哥充滿憂慮地向我們發出警報。
阿直合上箱子,大概也是注意到了詭異的氣氛,講,你們放心,我平時不會這麼穿,只有社團活動或者商演的時候在外面這麼穿。
誰讓你打那麼多耳釘的?
撞開隔間門一看,那現場跟恐怖片似的。
我也不知道他哪來的空前自信。但兩小時以後,勾哥的確在醫院里醒過來了,看到我,問,咋回事?拉屎拉到一半咋拉暈過去了?
「C……C……Cos女生嗎?」
我不知道。
我覺得這事兒沒完……
「小醫院嘛,血庫血不太夠,你當時需要輸血,我們幾個送你來的人血型都不對,你是O,我們幾個都是A或者B,只有一個人是匹配的,結果就臨時獻了那麼一點點的血給你。」
也是巧,勾哥去樓層里的公共廁所上大號,就選了這麼一個水箱危樓的坑,水箱摔下去的時候就那麼砸在他腦門上。勾哥也是真漢子,哼都沒哼一聲就倒了,腦袋開花,血咕咕往外冒,從地板流到坑裡,再一直流到隔間外面。
是不是呢?我和大仙一邊挖著鼻孔一邊看向阿直的書桌和床位。沒有一樣私人物品是基佬紫,床上也沒有娃娃抱枕,沒有化妝品,護膚品也很少,筆記本電腦上也沒貼著花花綠綠的閃鑽。
然後悠悠地補了一句:治療這病只九_九_藏_書能靠電擊和吃藥。
就是這樣一個夢想著胸肌能夾住黃瓜的男人,卻是個祖傳的恐同症重度患者。
誰讓你穿牛仔背帶褲的?
我笑笑,心想,這他媽根本不是重點。
還好阿直獻完血也去休息了,沒聽到勾哥這麼說他。
阿直拖著的拉杆箱是樸實無華的灰色,他和我們禮貌地打了招呼,迅速擺放好自己的物品就出門了,大概是上晚課去了。
而他可能是個……
阿直輕輕應了一聲,轉身對那個男生說你回去吧。那人哦了一聲,也沒和我們打招呼,轉身就走,表情冷漠。
正猶豫著,忽然聽到外面走廊上一陣喧嘩,我還沒來得及開門出去看個究竟,隔壁寢室就有人來敲門了,說不好了你們宿舍那個肌肉男在廁所被砸暈過去了。
至於他的肱二頭肌,怎麼說呢,阿直累死累活搬上三樓的拉杆箱,勾哥單手就可以直臂提到和下巴平齊。
兩分鐘后等我再度回過頭悄悄看去,他的電腦桌面已經改成了一張風景照。
我和大仙特別心虛,客套道:啊回來了?好大的箱子。
後來還原事件過程是這樣的,我說過我們學校特別奇葩,其中之一就是教學樓和地標建築造得光鮮亮麗,學生宿舍的設備爛得一塌糊塗,年久失修,比如男廁所蹲坑上面的那個水箱,螺絲很久沒換,久而久之就鬆懈了。
遙想當年剛進大學,和勾哥聊起「偽娘」一詞,勾哥純良,問,什麼是偽娘?偽裝的老娘嗎?
早些年曾來了幾個髮型可以帶著腦袋迎風搖曳的殺馬特,在鎮上開了家形象時尚沙龍,生意奇差,好不容易說服到一個高中生進店剪了個韓國組合的中性頭,結果被學生家長舉著菜刀砸場子,其他男女老少也趁勢紛紛抄起掃帚拖把追殺殺馬特,當時還在念初中的勾哥也在義軍隊伍之中湊熱鬧。
只差給人看自己的臀線了。
當年我們大一剛進大學的時候,宿舍餘下的三個人里,勾哥是挨個甄別過的。
「我靠。」
為什麼會拿他當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