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事已至此

事已至此

作者:賈若萱
我也不知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我走出廚房,打開電視,躺到沙發上,不知看什麼節目,跳來跳去,隨便找了一個連續劇,看了幾分鐘,也沒搞清楚在演什麼。我關掉電視,望著天花板,想回憶和王小芳的婚姻細節,想來想去卻只浮現出小劉那張嫩臉蛋。
我點頭。明天我肯定是和小劉躺在一起賴床,雖然我挺想離婚,但不想在這樣的時刻被打擾。
好吃,好吃。我又去廚房拿了雙筷子,這次我不敢吧唧嘴了。
掛斷電話,我走出去,有那麼一瞬我差點心臟驟停。小劉坐在床邊,疑惑地看著我,怎麼了?臉色好差。我搖頭,沒有回答,我的舌頭還在凍著。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她繼續追問,額頭出現一層緊張的抬頭紋。我還是搖頭,慢騰騰挪到窗邊,天黑透了,馬路上的車連成一條條火光,明亮絢麗,遠處,一座高塔披著五彩的外衣,像電影鏡頭。我想找到點什麼,或者重新創造,然而仍一無所獲。我只能這樣目不轉睛盯著窗外,背後是小劉緊張的呼喚聲。
我要離婚了。我說著,想在她眼裡挖出一些驚喜的成分,但除了驚愕沒有別的。
我給你買了蛋糕。
我不太想結婚……她撅起嘴巴,還沒說完,我的電話響起來,一看,是王小芳。我掛斷,它又響起來,我接著掛斷,她又繼續打。
她走進廚房,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太隆重了,我想,不就離個婚嗎,搞得生離死別一樣。我走到她身邊,她正在和面。我說,我們去外邊隨便吃點得了,自己做太麻煩。我們很少去外邊吃飯,基本都是我做飯。一是因為我沒有正式工作,整天呆在家寫東西,閑著也是閑著,二是經濟狀況不允許,在家吃省錢。好在王小芳從未提議讓我找份正經工作,她喜歡我寫的東西,這點非常難得。她說她小時候的夢想是嫁一個作家。
那以後呢?
你真奇怪。她說完就站起來。
為什麼要離婚?
你是我爸啊,爸。我哭笑不得。
吃了,怎麼啦?
不告訴你你就不知道買?
就感覺有點怪,你太冷靜了,這不正常。
她的一縷頭髮別到耳後,耳垂上是菱形的耳釘,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打的耳洞,也沒送過她像樣的禮物,我們甚至都沒慶祝過紀念日——我和小劉還在認識一周年那天吃了頓浪漫的燭光晚餐。我想,是我和王小芳把每一天都搞得一塌糊塗,才會失去重建新鮮的興趣和信心,不過,新鮮感沒了就是沒了,不可能再次擁有,除非換人。
愛你,寶貝。我掛掉電話。小劉比我小十九歲,剛大學畢業。很多時候,她像個情人,又像個女兒。每當我看向她,她低頭吃飯,或擺弄手機,或者在我身下呻|吟,我的心臟彷彿被人揪著,她那樣柔弱,我不得不充滿憐愛,扮演一個理想中的英雄。
沒事,你輕點。
走進菜市場,我想起,我和王小芳第一次見面就在這裏,她告訴我的,但我沒有印象。我第一次見她是在酒局上,她愛喝酒,不停混各種局。那一次她喝得有點醉,看到我后一把抱住我,你記得我嗎?我在菜市場見過你!我仔細回憶,什麼菜市場?她說,天元菜市場啊!你在那兒冷冰冰地挑土豆!最後算賬時錢不夠,又去掉幾個土豆。她哈哈大笑,又灌了幾口酒。我看看她的臉,她不算好看的女人,我自然沒印象。但她依然緊緊抱著我,好久沒有女人抱我了,我心裏升起無法言清的感覺。吃完飯,我提議送她回家,她同意了。我把她塞進計程車,她貼上我的嘴。那年我們都是三十歲,都單身已久,乾柴烈火,一點就著。
我有點事。
面前鏡子上布滿白色的斑點,是小劉刷牙留下的痕迹,我望著鏡子中的自己。
我搖頭,誰知道呢,事已至此,還能怎麼樣?
手機在我懷裡不停震動,按下接聽,傳來小劉嬌滴滴的聲音,問我怎麼還不過去,我說馬上馬上,馬上就到。一看表,已經五點半,竟然一口氣睡了三個多小時https://read•99csw•com。我連忙走到湖邊洗把臉,清醒一下,走出去攔計程車。半路小劉又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要餓死在床上了,所以我決定先去超市給她買點零食。我走進超市,從外往裡看,整個超市就像災難現場,人們擠在一起,表情扭曲,噴射出不可遏制的慾望。我肯定也是這樣的神情,我和他們越來越像,某天早上,我站在鏡子面前,察覺到眼裡的東西,才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到養老院,我找到爸爸的房間,護工正給他按摩腿。他穿白色汗衫,身上的肉往下垂,僅有的幾根頭髮呈灰白色。我觀察他的臉,獃獃的,眼神里沒有光澤。
沒你事了,出去吧。她沒有回頭,用手擦了擦臉。
她沒有接話,把剁好的肉餡放進油鍋,發出滋滋的聲音。我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想到我們領結婚證那天,倆人坐公交到民政局,她來了例假,白褲子上都是血。我把襯衣脫下,她纏在腰上蓋住屁股,我光著膀子穿過兩條街給她買衛生巾,回來的路上民警非要檢查我的身份證。他問我是幹啥的,我說我來結婚的,他問我未婚妻呢,我說坐門口等我送衛生巾呢。然後我跑回去,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前方的路被太陽照得發亮,像一面反光的鏡子。我幾乎睜不開眼。我問她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嗎,我還沒有買房子。她說願意,房子以後會有的,都會有的,幸福會降臨的。
那也得說一聲。
你怎麼忘了買蒜呢?
前三個月不能做|愛,我不該和你做|愛,我不該對你心軟,顧東,我好恨你。現在我要摘除子宮了,我完了。
今天就去。
怎麼不說話,顧東,現在他走了,不要我了,你趕緊來醫院陪我!我要做手術,需要你簽字!顧東,你聽見了嗎?
這是一部分原因,還有一部分是別的啊,比如,你寫東西。
我們多久沒做|愛了?
我不知所措,茫然地盯著她把餃子塞進嘴裏。
真的?
顧東,操你媽!她把我的筷子扔飯地上。
行,那你今天下午去。
不,千萬不能冒險。
她咧開嘴沖我笑。我在心裏咒罵自己,為什麼要答應吃午飯的要求。
操你媽,你想說什麼?你來不來?你個懦夫!她嚷嚷,明白了,顧東,我和你,就是綁在一起的,你知道嗎,我們是綁在一起的,顧東,我們誰都掙脫不開誰,我們這輩子註定一起爛到底。她突然嚎啕大哭。
那你現在就去給我買!
沒錯,妻子說,事已至此,我必須得走。
什麼時候的事?我問。
我想吃蒜怎麼了?你還有臉說我?你一個大男人出去買幾頭蒜委屈了?
別這麼說呀!王小芳停下手中的活兒,蹲到我面前,細細看我,不知為何,我覺得她有種少女的神態,像第一次見面,醉醺醺,身體透出一束束光。
難道我還要去自殺?我問,看向窗外。院子里有一棵綠油油的楊樹,父親小時候栽的,這套平房也是他的。我們住他的房子,他住養老院。
好吧,我想,還是我先出軌,我和小劉好了一年多,但我永遠不會讓她知道。
去多久?
你們認識多久了?
快來哦,我想你了。
什麼?她眼裡的期待變成驚愕。
明天吧。
爸,我要離婚了。
我沒理她,繼續說,這不可能。
我們沒有孩子。
什麼事?
我想吃酸菜魚。
我把韭菜洗乾淨,用菜刀剁碎,她在碗里打上五個雞蛋,拿筷子快速攪拌。我們看對方一眼,誰都沒有說話。然後撈出炒好的肉,在鍋里放上油,等了一會兒,她把雞蛋放進去,翻炒起來。我們從沒一起做過飯,都是我在她下班之前做好,漸漸地,甜蜜期過去,她的抱怨越來越多,怎麼這樣油膩?怎麼沒味道?炒得太生了。她似乎對所有事情不滿意,我想不到那個男人如何讓她滿意的,該有多辛苦,不過也沒準,萬一倆人一拍即合呢。
爸!我按住他,我是你兒子,我是東子!
我在吃飯,我不想去!要吃自己去。
我們吃了最後一頓飯,就該https://read.99csw.com做最後一次愛。
我不理她,把餃子一個個塞到嘴裏,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她的喘氣聲越來越粗,這是她生氣的標誌,然後她把我的筷子奪走,死死地盯著我。我突然非常煩躁,於是我說,我受夠你了王小芳,你這都是什麼臭毛病?
我抬頭,她站在門口,又把高跟鞋脫掉,換上她常穿的粉拖鞋。
當然,你不是一直說想度蜜月嗎?
小劉是個喜歡菲茨傑拉德的文學少女,溫柔,寫小說,穿棉麻裙,聽張淺潛。她在網上私信我,讓我看她的小說,求我提出修改意見。我本來不回復陌生人的私信,但我點開她的相冊,發現是個大眼睛美女,恰好是我喜歡的類型,於是我耐心看完,認真寫了一篇評論。她為了表示感謝,要請我吃飯。我們見面后,對彼此的印象還不錯,後來又約會過幾次,一來二去,我們就好上了。我問她為什麼喜歡我,她說崇拜我。
高跟鞋聲音停在門口,她突然說:不如我吃個午飯再走吧,我給你做餃子吃。
不行,我們不一樣。
謝謝親愛的,我真的要餓死了。她拿起一塊蛋糕,咬一口。我先吃蛋糕墊墊肚子,等天黑了再去吃飯,安全。
沒事。我不知如何跟她說這個消息,我想讓她好好震驚一番,當面看她的表情。想你了,看看你在幹嘛。
你嫁給我是為了在城市落戶,可是你親口說過的。王小芳出生在農村,她最大的願望是留在這個城市,所以對我展開追求。
怎麼沒醋啊?我跑到廚房拿出一瓶醋,澆到我碗里,你要不要?我問她。
孩子幾個月了?
記得記得!他很興奮,看向左邊,又看向右邊,你怎麼來了?
旅遊?我們倆去?
爸爸眼裡的光一點點熄滅,他轉過頭,不再看我。
什麼?我的身體崩得緊緊的,艱難地咽唾沫,我想說點什麼,但舌頭被凍住般,一動不動。
你走吧。我把臉埋進手心。
對,我是你爸。你找你爸幹什麼?
親愛的,什麼時候過來?
這一年你光打飛機了?
家裡沒蒜了。
你兒子呢?
我怎麼知道要買蒜?
不行,她拒絕,這可是我們結婚十年,最後的一頓飯,由我開始,由我結束吧。
你去買點韭菜吧,韭菜雞蛋肉,行不行?
我在床上躺著,很無聊。
好,去吃。
我鬆了一口氣,那就不做了,身體要緊。
她搖頭。
爸。我坐到床上,摸他的肩膀,爸,我是東子,我來看你了。
很複雜,說不清楚。
不,我們來一頓最後的午餐。
不行,我說,我還要看電視。
你不生氣?難道你不該問問孩子的爸爸是誰?妻子拉下臉,彷彿錯的是我。
我來看你啊,爸。
她嘆氣,不行,我必須親自給你做一頓飯。
回到家,王小芳已經把餃子皮弄出來了,我把韭菜放到廚房,打算躺到沙發看電視,她一把拉住我說,我弄肉,你幫我弄韭菜。
沒有孩子?他眼神里充滿恐懼,你是誰!你是誰!
好,我盯著她脖子上淺淺的絨毛,寶貝,我要告訴你件事。
你在幹嘛?
吃飯吧。王小芳端出兩碗餃子,放到餐桌上。
不去。湊合吃吧!
我媽早死了。
哦。離婚,那孩子怎麼辦?
你走開,你走開!他甩掉我的手,我沒有兒子!
她用看怪物的眼神看我,顧東,這可是我們最後一頓飯,你想想吧!我們在一起十年了!
別安慰我了,走就痛痛快快走,追求你的理想生活吧。
怪了,妻子說,這不像你的風格。
什麼?
兩個多月。
我要把孩子生下來。妻子斬釘截鐵,盯著我的眼睛,她的手握成拳頭,似乎下一秒會打在我臉上,我緊張地咽口水。不過轉念一想,出軌的人是她,我他媽才是受害者,我不能慫,要硬氣。
三個月,不過,這也和你沒關係。
五六點吧,晚飯之前。
她咯咯笑,我今天好好想想,你在幹嘛?
我一直都覺得你挺好的,不然當初也不會嫁給你。
你媽呢?他站起來,想去外邊。
事已至此,最後的午餐有九*九*藏*書什麼意義?
她站起來,高跟鞋發出清脆聲響,看來她早已打算要走,一般情況下她不|穿高跟鞋,和小劉不一樣。妻子人高馬大,小劉小鳥依人,性格方面也完全相反。以前我喜歡妻子這種類型,結婚後我喜歡小劉這種類型,人總是在不斷變化,最可怕的事就是一成不變,比如女人經常說的那句:你要永遠愛我。老實說,聽到這句話我就想死。還好妻子從未說過類似的話。
真的。
於是我假裝憤怒,把桌子掀翻,飯菜扣在地上,是哪個狗日的?
爸。我喊他。他沒有抬頭看我,還是直愣愣盯著地面。
我不知怎麼完美回答這個問題,只好點頭,算是吧,你不是一直說,想和我光明正大在一起嗎?
我明天想去養老院看爸爸,告訴他這件事。
我要離婚了。
我也想你。
是,你是我爸。
行。過幾天也行。
怎麼聽上去像在諷刺我?
她站起來,走到我身邊,跨上我的腿,一屁股坐下,輕輕扭動腰。她的肚子很平,不像懷我們的孩子時那麼大,對,才兩個多月,孕相不明顯。她一邊摩擦我下體,一邊在我耳邊吹氣,我聞她身上的氣味,茉莉花,帶點汗味,還有洗髮水的味,腦子裡閃現出我們第一次做|愛的場景,也是在凳子上,後來我把她放上餐桌,分開她的腿,一挺而進,她放聲大笑,一邊笑一邊說,好疼啊好疼啊,我的處|女膜,我說,去你媽的處|女膜,說完我就射了,射完她還在哈哈大笑。
她笑了笑,雖然和你共同生活了十年,但始終沒猜透你。
我示意護工先出去,接著喊,爸,我來了,你看看我。
我點頭,走出家門。菜市場離家很近,出了衚衕右拐,再左拐就到。我們住在老城區,治安很差,睡覺前必須把大門鎖死。鄰居全是老頭老太太,他們被孩子扔在這裏,每月要點錢,白天曬太陽,晚上跳廣場舞,也算自在。他們比我父親有福氣,我四十歲了還在啃老,連一套自己的房子都買不起,難怪王小芳要和別的男人生孩子。我突然一陣沮喪。
我們先去度個蜜月吧,你不是一直想去嗎?
你他媽趕緊滾!
我沒說話。我當然記得,我以為我要當爸爸了,甚至有了為之奮鬥的動力,發誓重新開始生活,但我最終還是失去了。
別的也行,你想吃什麼就做什麼。
我來告訴你件事。
能。我沒有像以前一樣猶豫。
你打算怎麼辦?
這才是個完美的離婚嘛!大家都這樣!
他終於看向我,眼裡一點點恢復神采,他笑起來,握住我的手,東子,東子。
我要。她邊說邊套|弄起來。
我找到賣韭菜的攤位,拿起一捆遞給老闆,稱重,付賬,大功告成。我撥通小劉的電話。
怎麼生?跟我生嗎?我故意抬高語調。
是不是為了我?
難道你不是嗎?
爸,別這樣。
哎,爸!你還記得我!
真的?
我沒有兒子啊,爸。
能過夜嗎?
那就好,我聽到她細碎的笑聲,我們去哪裡?
幹嘛?
你沒告訴我啊。
離婚?你結婚了?
怎麼老說我奇怪?
我突發奇想,覺得應該好好慶祝一下,你想去旅遊嗎?
我把她抱進屋,放到床上,我脫去褲子,她也把內褲扒下。我們抱在一起,摩擦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有多硬。不管了,都去他媽的,我想著,狠狠插|進去,她發出呻|吟聲。
喂?她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我想到她的身體,細胳膊細腿,精巧的小胸,像個剛開始發育的未成年人。她剛剛二十一歲。
方便,很方便。
我穿好衣服,找小劉的衝動冷卻了,打算去養老院看爸爸,上周我去看他,他還是不記得我,反而和一個老太太玩兒得很好,稀里糊塗跳交誼舞。他就我一個兒子,我媽在我十五歲那年死的,乳腺癌,死得很痛苦,爸爸沒有再娶。我結婚時他還很正常,塞給王小芳五萬塊錢,說年紀大了,希望我們趕緊要孩子。他退休那年,王小芳懷孕了,他很開心,整天買這買那,變著花樣做好吃的,結果王小芳意外流產,他低迷了好一陣,九_九_藏_書腦子越來越糊塗。抗爭了兩年,他把我們全忘了,有時候獨自跑到外面,我們擔驚受怕找一整天,有時候半夜突然大叫,看見什麼摔什麼:這是在哪,這是在哪,你們是不是殺人犯?王小芳累了,我也累了,只好把他送到養老院。
是啊!爸,我要和王小芳離婚了。
護工跑進來,我只好走出去。臨走我看他一眼,他充滿恨意地望著我,這種眼神和王小芳的眼神很相似,很多時侯她也是這樣看我,她恨我,我可以理解。
告訴他他也不明白,他根本不認識你。
寶貝,吃飯了嗎?
成,早點離婚也好,不用老是想著了。
走吧,我說。
我不要,我不想吃酸的,我想吃大辣椒,她咬一口餃子,不行我得去拿點生蒜。
等我洗完澡,王小芳已經走了,床上放著她的鑰匙,鑰匙扣是一個小馬頭,是我們去銀川,她在沙漠里撿的。那時我們剛結婚,商量去哪裡度蜜月,她說要去銀川,到沙漠里吃沙子。我們買的硬座,二十二個小時的車程,口頭上說沿途風景更美麗,其實是沒錢,要是有錢,誰還受這些罪。在銀川呆了一周,花錢的景點都沒去,光在沙漠里溜達,給她拍好看的照片,或者躺在沙子上接吻,發獃。我確信我愛過王小芳,是慢慢愛上的,又慢慢不愛了,什麼時候到頂點的,我們都不知道。
你這人真不會說話,是不是早就想離婚了?
一瞬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望著我,任憑它往下掉。這十年裡我沒見過她哭,她是棺木一樣的女人,又冷又硬。不管是她的父母出車禍死掉,還是我們的孩子死於腹中,她都沒掉一滴淚。今天竟然因為幾頭蒜哭,我真的被嚇了一跳。太反常了,莫非有大招?我趕緊說,小芳,你別哭,我立刻就去買蒜。
別叫我爸,你個神經病!他下床,往外跑,卻被凳子絆倒在地。我走過去,想把他扶起來,他衝著我叫喊,別碰我,來人啊,來人啊,有人要殺我!
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哦。
在路上,接到小劉的電話。
當然不是!妻子皺眉,我要和孩子的爸爸生,和他在一起。
不用了,我自己吃,你想走就走吧。
顧東,顧東,我要死了,我在醫院!
你硬了。她說著,站起來,把手伸進我的褲子里,一陣冰涼。我低頭看著下邊支起的小帳篷,非常驚訝。
你在想什麼?妻子皺起眉頭,盯著我,我怎麼覺得你挺高興的?
不行,我就得吃蒜,沒蒜我吃不下去!
什麼?她轉過身來看著我,大眼睛里滿是期待,昏黃的陽光落到她身上,我竟然有點睜不開眼。
沒有的事。
算了,我不吃餃子。
什麼時候辦離婚手續?我問。
我不想立刻去找小劉,我需要緩一緩,但我不知道我在緩什麼。我走到養老院附近的公園,四處溜達,最後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這裏沒人,對面是個人工湖,湖裡漂滿荷葉,擁擠不堪。一陣風吹得我昏昏欲睡,於是我把手機和錢放到胸口,抱著胸躺下。我心想別真睡,閉著眼眯一會兒就行。想著想著我就跑到高速路了,我坐在駕駛座,手扶方向盤,腳踩著離合。我轉過頭,發現副駕駛上坐著我的初戀女友,齊劉海,長頭髮,穿著仙女裙。我非常驚訝,我說你咋來了,她沖我笑著說,我為啥不能來,你不是要離婚了嗎?我說是啊,然後我想到小劉,突然覺得她們兩個長得很像,我問,你是小劉吧,初戀女友生氣地回答,小劉小劉,小劉你媽逼啊。這明明是王小芳的聲音,我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亂說話,我可不能暴露小劉的身份。汽車往前飛馳,外面的天空陰著,道路看不到盡頭,我不知道這是往哪裡去,某種空虛的感覺又控制了我。我回頭,發現後邊竟然坐著我媽,三十歲左右,臉上沒有皺紋,穿著一件綠色的雨衣,我說媽,你怎麼回來了,我媽說你別瞎折騰,離婚幹啥?我說你怎麼都知道了?我媽說我什麼都知道。我剛想解釋離婚的原因,結果我媽變成一隻綠色的小鳥越飛越遠。我準備https://read•99csw•com加速,卻突然想起我根本不會開車,連駕照都沒有,然後我雙手失控,有什麼東西拉扯般,汽車一個急轉彎,撞上護欄。我感到眼前一黑,又突然一亮。
太好了!
她又抱住我,你對我真好。
得知妻子懷孕那一刻,我內心一陣竊喜。為何是竊喜?因為她懷的不是我的孩子。我沒瘋,更不在乎什麼綠帽子,倒期望她把我丟下,不管不顧奔向那個男人。這樣,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和小劉在一起,且過錯方不是我。當然,就算是過錯方也無妨,我沒房子,沒存款,沒什麼可以拿走的。但妻子是個麻煩的女人,我犯一丁點錯,她可以在我耳邊嗡嗡一年,如果我出軌,她可能要一輩子纏著我。
我拒絕,不行,你是個孕婦。更主要的原因是擔心自己硬不起來,我們已經好久沒做|愛了,何況晚上我還要去找小劉,肯定要雲雨一番。
哦。他點頭,你結婚了?
接吧,小劉說,我不說話。我點頭,走進衛生間,關上門,按下接聽鍵。
什麼時候來看我?
爸?我是東子的爸?
我轉動舌頭,感到根部一陣疼。
你還記得我們那個孩子嗎?
孩子死了!流產了!她喘著粗氣。
有什麼關係嗎?
是啊!爸!
怎麼了?你有事?
我突然覺得她有些悲傷,誰知道她又想到什麼過去的事。女人總是這樣,離開時優柔寡斷,不離開又無法忍受。
小劉打開門,我走進去,把零食放到地上,她笑眯眯望著我,我一把抱住她,手伸進她的睡衣里,撫摸她緊緻的皮膚,我需要提起我的性|欲,好讓那傢伙硬起來,但摸半天依然毫無起色,完了,我頭皮發麻,我要在小劉面前失去男人的尊嚴。
她低下頭,吃掉碗里最後一個餃子,我們做最後一次愛吧。
可是……你跟她請假方便嗎?你怎麼找理由?
她勉強沖我擠出一絲微笑,乾巴巴的,你要娶我?你打算娶我嗎?
我的大腦飛快運轉,浮出小劉的臉,那圓圓的大眼睛,軟綿綿的身體和聲音。我抑住笑的衝動。真希望妻子立刻就走,和她多說一句都是浪費生命,此刻我只想給小劉打電話告訴她這個喜訊,也許她會開心地跳起來,畢竟她一直說希望我們光明正大在一起。
你想去多久就去多久。
放屁!我也皺起眉頭,王小芳,你給我戴綠帽子,我能高興起來?
不知為何,我竟覺得她的聲音含情脈脈。我只好從冰箱拿出肉餡,送到她跟前,還需要點什麼?
什麼風格?
不用了。她擦掉眼淚,把醋嘩嘩倒進碗里,我就吃醋吧,酸兒辣女,兒子好,我喜歡兒子。
當然。
我很想說十年不算長,有的夫妻過了三四十年還離婚呢。但我什麼都沒說,而是乖乖坐到垃圾桶旁擇韭菜,如果說出那樣的話,王小芳可能會把油鍋潑到我身上。
六年了,我們怎麼就沒繼續努力呢?
你沒兒子?你沒兒子?那我是誰?
我說的不對嗎?
我姨媽來了,她推開我,充滿歉意地說。
不可能吧。
我猜下一步她要羞辱我了,然而,她說,和你有關係嗎?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再去拿雙筷子,繼續吃吧,好吃嗎?她的語氣恢復正常。
這話太文藝了,不像老夫老妻應該說的話。我把爛韭菜扔進垃圾桶,把新鮮韭菜放到盆里,並沒有看向她,我說,我有什麼好猜的?我就是個失敗者,沒房子沒存款沒孩子,現在連老婆也沒了。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我很絕望。我發出悲傷的聲音,連自己都差點相信我是真的很絕望。
那就餃子吧。我妥協了。
完事後她躺在床上,哀怨地看著我,我猜不透她眼神的意思,但我能感覺到她的痛苦。我說你洗澡嗎,她搖頭。那我去洗,她點頭,把身子轉過去,裙子褪到腰部,我看到她屁股上的痣。我問你怎麼了,她沒點頭也沒搖頭,什麼都沒說。這種古怪的氣氛又回來了,我不得不走進浴室,用涼水衝擊自己的身體,我緊緊抓住鬢角的頭髮,內心揪成一團。
我在吃飯。
記不清了,一年多吧大概。
他還是不動。